何处不美景 迎面青峰,突兀而起。孟夏时节,满山杂树,或高或低,挨挨挤挤,青黛杂陈,浓郁欲滴。雨后云低,如絮如幕,朵朵片片,忽高忽低,忽浓忽淡,忽聚忽散,忽徐忽急,似飘若流,出没山间。空气如洗,杂树香草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忍不住舒胸长吸,鼓腹如蛙,顿觉清新透骨,神怡气爽。 目随山转,高高低低,层层叠叠,立如翠屏,连绵而去,势若奔龙,碧色如流,一泻千里;褐色山岩,偶露峥嵘,峰起峦伏,逶迤蜿蜒,直没蓝天白云之中。 山愈远绿愈深,天愈远蓝愈亮,云愈远白愈浓。极目处,湛蓝洁白墨绿,天幕浮云远山,浑然一幅意境幽邃的水墨丹青。 此乃何处之景?何时之景?说来您也许不信,这篇短文是2008年6月7日,我在四川省平武县南坝镇的垭头坪灾民安置点写下的。 汶川地震时,我受命参加“山东省卫生医疗救援队”来到垭头坪,建立医疗救助站。垭头坪坐落在一条狭长的山谷中,一侧山坡上有四排梯田,我们的营地在第二排梯田上,是离山最近的一排帐篷。跟我们并排住着的还有驻军的一个“伙食团”。 6月6日下午,天开始下雨,雨势越来越大。我们接诊的外伤病人较往常要多,多是因路滑摔伤的。天快黑时,驻军的一位参谋来通知我们,今天雨大,山体有可能会发生滑坡,已有地质专家来考察过了。“伙食团”已撤到下面的两辆大卡车里暂住。他们今晚增派了哨兵,随时观察山体情况,如有滑坡,吹哨示警,让我们多加注意,最好是找地方转移。 这里是一条山谷,地方本就不大,找地方转移谈何容易。最后,我们只找到一个作为仓库用的帐篷,勉强能住三个人。我们将我们队唯一的女队员和一位来自广东的女志愿者安排过去,我们戏称,我们要留下“挖”我们的人,不能给灾区人民添麻烦。本来还要让队中年龄最小的“小老弟”也搬过去,他刚满二十岁,还没女朋友,可他非要与我们同进退共生死,我们也就没再勉强他。最终,我们八个男队员共住一个帐篷,分成四班,每两人一组值班,观察情况,如有险情,随时报警,组织大家撤离。全体队员,和衣而卧,鞋也不许脱,以防万一。 七点多,妻子打来电话,嘱咐我下大雨了,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告诉她我们很安全,放心吧。十点多,朋友打来电话,说在电视里看到今晚唐家山要炸大坝,问我在这里受不受影响?有没有危险?我告诉他唐家山与我们隔着好几座山呢,我这儿没事。 我们入川以来,在沿途已经多次目睹滑坡、山体垮塌的厉害,跟火车头那么大的巨石都能从山上滚到河里,其破坏力可想而知。其实,我们都明白,我们所在的梯田边上都种着一排一米多高的桑树,一棵挨一棵,枝繁叶茂;电线和固顶帐篷的绳索纵横交错,我们白天通过时都是弯腰缩身,从它们的缝隙中钻出去,在这下着大雨的漆黑的夜晚,如遇紧急情况,这么多人想立即撤离颇有难度。一场雨,把我们再次推到了危险的边缘。开始,大家都显得有点兴奋,睡不着就海阔天空的神侃。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打在帐篷上,哗哗的响成一片,这样大的雨在北方真是难得一遇。好在这顶军用帐篷质量很好,没有进水。透过帐篷上的窗口,能清楚的看到不断闪过的哨兵巡查山体的手电灯光。随着夜色渐深,大家的话越来也少,一个个渐入梦乡。 我睡在帐篷的最里边,轮到我时是最后一班岗。五点多时,雨停了,很快天也亮了。我走出帐篷,发现虽然大雨肆虐了一夜,脚下的土地竟不显泥泞。面前的青山绿树,经雨水冲刷,更显青翠欲滴,远处的山峰伸入云端,流云静静地飘来荡去,忽高忽低,忽浓忽淡。山青云白,恍若仙境。但是,就是在这般美不胜收的圣境,竟然危机四伏,让我们一夜难宁,犹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心下感慨,遂回帐篷,把大家唤醒,让大家共赏美景,也彻底放松一下。 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最终没有发生,心下释然。也正是这面对生死的一张一弛,让我面对这样的美景更加感触良多。我没再随大家一起出去,而是取出纸笔,写下开篇的短文。我想,我之余生再也不会见到如此美景,再也无法写出如此文字了。 这篇日记我常常翻看,无论是在我得意之时,还是在不如意之际,它每每能让我心境澄明,气定神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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