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地震
——写于2009年5月12日
我对小时候发生地震的记忆还是很深刻的:好像突然发现所有的人都在院子里和街上睡觉,每家的院子都是四门大开,年迈的老人每天晚上都在院子里坐到很晚,看着孩子们在搭起的棚屋里睡觉,提醒每个人不要脱衣服——最好连鞋子也不要脱掉。每天我都在新奇和不知名的、隐约的张惶中入睡,醒来了看到人人都还是那样子——一脸的倦容,在焦虑的、无奈的、安稳的、等待着震动时那种听天由命的神态,还有听到年轻小子们无奈和愤怒的笑话——震就震吧,光吓唬人干什么,真是等不起了。老人听到了会喝骂,找死啊,滚一边去。但是私底下也说,震不震呢,唉,什么时候震也不知道呵——
这样的记忆就在别人说地震的时候浮起在我的脑海里,那段日子什么时候结束的也忘掉了,没有一丝踪迹,一转眼的功夫,过去二十多年了啊。还有两次关于地震的经历,最初的体验(那情绪是什么呢,不是好奇,不全是惊恐,当然没有期盼)不再说了,时间滤去了很多东西,让人没有了惊恐,记忆里剩下些人和故事,就变了——渐渐地成了谈资。
2003年在学校会议室开周一晚上例会的时候,夜很黑,天阴阴的,要下雨的样子,校长在讲话,突然一声大雷,雷声近得仿佛在头上的房顶滚过去了一样,震得人耳膜过一瞬以后才会响——当时,我们物理组有位姓苏的老师“呼”的一下子跳起来了——看看四周围,大家都转过脸也去看他,笑笑的,他就又讪讪地坐下。校长当时并没有停顿,继续讲话——雷打不动地讲啊讲啊,直到散会。大家各自走散,签到进教室辅导,然后回家。
第二天上班了,听人家说起,原来不是响雷,竟然是地下发出的响声,又是隆尧地震了,小地震,没有伤人。又有人说是门外的汽车爆胎了,又有人说是离城五里地的地方,别人用炸药炸铁路,没有成功,等等等等。总之,没有人认为是雷声了。大早上,苏老师在办公室没有课,看见人,也不忘说昨天事情:“我当时就头皮一乍,想着:地震,快跑”——我们都看着他哄笑了,没有人评价他这样好还是不好,倒是他自己又说:“今天来的时候,半路上看见校长了,校长说我:‘老苏,你反应挺快啊。’”我们又笑了。
第二次地震也是在夜里,不过是深夜。晚上睡觉之前,我跟老公生气了(生气的原因忘得干干净净),但是当时暗下决心——以后,我再不理他了。半夜里突然醒来,感觉床在震动,墙壁也有晃动。我马上转过身去推他:“地震了,快起啊。”他醒来,很不满意地打开了灯,四壁看了看,说:“没事,睡吧。”伸手去关灯,而且闭上了眼睛,我制止他:“别关灯,我害怕。”听他嘟囔一句:“睡着就不怕了”竟然又睡了。我戴上眼镜,睁着眼睛看着悬挂着电灯的电线——没有晃荡,好像有晃动,又不晃动了,到底是不是晃动呢?耳朵里渐渐地好像有很多人说话,感觉越来越吵,越来声音越大。外面好黑啊,像墨一样。我再次叫他起床,一定让他穿上外衣,他听了听声音,不满意地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我也穿好了衣服,两个人一起开开门,从我们住的二楼上看下去——一墙之外的校内广场上,到处都是人——好多的学生,都在操场上。老公看看,说:“等在这里有什么用,还不如回去睡觉”。转身要回房间,叫我拉住了。我们就倚在栏杆上,不说话,向外看着。在等待当中,我突然看到了学生们头顶的天空——昏黄,灰暗,萧条,低垂着仿佛飘零曲折了似的天空——那是一片一片随意聊天的学生中有人点起了蜡烛,我感到他们的头顶上不独是天空,连空气都变得乌黑又灰黄。
就只是站着的确也没有什么差别,在这教师宿舍楼上,还不是一样吗,我们又能往哪里去躲呢?学生们虽然在外面一片空地上,他们身边就是广场畔的6层办公楼。我突然想起来隔壁还住着一个学生,高三,是同事的妹妹——同事昨晚回家去住了。我就站在外面一遍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说:“快起来吧,快起啊。”好一阵子,她才开开门,睡意朦胧地问我:“做什么啊,李老师,上课了吗?”——可能突然看到了楼外面纷扰的人,黑魆魆的,一群一群的。她不说话,扶着门框,站住了。我说:“地震了,你没有感觉出来吗,快别睡了。”她似乎一下子来了精神:“地震了,是吗?那我去看看我们班的同学在哪里啊。”“好,你去吧。”她锁门走了,我说老公,“我们也下去吧” ,他不肯:“下去做什么,还不如回去睡,我看没有事情”。任我怎样的阻拦,他都不肯在外面等了。那时天色微明,大约快要六点了。他终于自己回去睡觉,我也不想等了,也不愿意独自下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便也回去睡觉了。就那样睡到了天亮,接着去上班上课。真的没事。
再过一天,中午,看见了那个姑娘,笑她:“怎么那么样子晃动,那么大的声音你全没有听见呢,还说是上课了啊。”她也笑:“我听着你声音挺着急的,以为我睡过头了,迟到了。”我们都笑了。
然而,我心里还是忧伤的——学生们累得很,睡得沉,都没有醒。学校里那些出来的学生是宿管人员挨屋子叫起来的——一样也没有地方躲啊。幸好没事,据说有一个学生当时着急,跳了楼,不过住的是二楼,也没有什么伤害。幸好啊——
生命就是那样,有时候什么东西都是不可以把握的。生与死,完整和缺失,庆幸与悲哀,就如同今夜与那夜,让人想说些什么,又没有什么好说。
以此纪念去年的今日,那些人,那些房,那些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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