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邻水“死鱼事件”的背后《读者报壹周刊》首发稿

总表哥

                   四川邻水“死鱼事件”的背后


       读者报记者 邹坤  实习记者 高文 广安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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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年1月21日，春节近在咫尺。
       邻水县龙桥乡黄陵村11组村民刘怀胜的脸上却满是阴云，丝毫不见春节来临前的喜悦。
       刘怀胜家的鱼塘出现了鱼群死亡现象。
       鱼塘是刘家主要的经济来源。临近春节，正当捞鱼上市的大好时节，自家鱼塘大面积的死鱼让刘怀胜心急如焚。
       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刘怀胜不停地围着鱼塘转圈。他心疼地看着鱼塘里的鱼不停地在死亡。
       刘怀胜初步断定：大面积死鱼是缺氧造成的。
       当晚，刘怀胜便开动了增氧机，想阻止鱼群的继续死亡。
       同时，刘怀胜还雇来同组的鲁远林、张历等村民帮忙捞鱼，通过一整天的打捞，捞起花鲢140斤；白鲢、草鱼、鲫鱼235斤。
       第二天，刘怀胜发现增氧并没有遏制住鱼群死亡现象，死亡进一步升级。
       眼看鱼塘里的鱼不断翻白肚，刘怀胜揪心不已。
       仅在1月22日一天，刘怀胜雇请村民又从鱼塘内打捞起花鲢鱼2160斤，白鲢鱼、草鱼、鲫鱼520斤。
       经过分析，有着近10年养鱼经验的刘怀胜认为：当时处于低温天气，不应该有“泛塘”——大面积死鱼现象发生。而徒劳地增氧更坚定了刘怀胜的看法。
       他作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断：大面积死鱼系他人投毒所致。
       1月22日下午，刘怀胜拨打了“110”。
http://www.yizhoukan.cn/uploads/allimg/110419/2_110419151750_1.gif  “死鱼事件”
       大约1小时之后，龙桥乡派出所民警周垠兵一行二人赶往现场勘察取证。
       事后，龙桥乡派出所告知刘怀胜并没有在鱼塘的水中发现有毒物质。
       1月24日（星期一）上午，死鱼仍在继续。刘怀胜已经有点六神无主了。他开始四处求助。
       刘怀胜打电话向邻水县水务局报告，并恳求水产技术人员来现场“就诊”。而邻水县水务局办公室却让刘怀胜找邻水县疾控中心、卫生部门前去解决问题。
       刘怀胜又打电话向龙桥乡政府求助，希望他们出面联系上级有关部门速来现场查一下死鱼的原因，以减轻损失。
       然而，在几次与龙桥乡政府的通话中，刘怀胜等来的只有一句话：“乡上领导在县上开会，待汇报后再说”。
       1月24日下午，刘怀胜以手机短信的方式将自家鱼塘大面积死鱼的事情告知了正在县上开会的龙桥乡党委书记吴克俊，可到了1月25日仍没有回音。
       1月25日下午，在不见乡党委书记吴克俊任何回音的情况下，刘怀胜又将电话打给村文书刘小清。“换届后，乡上对文书的任命还未下文，你去找书记、主任”。刘小清如此告诉刘怀胜。
       1月25日晚上8时许，刘怀胜拨通了正在广安勇鹏食品公司上班的黄陵村支部书记雷声雨的电话。雷声雨告诉刘怀胜：“这是村主任管的事，你去找主任”。
       1月26日上午，刘怀胜又打电话给长期居住在袁市镇街道（距离黄陵村有5千米）的黄陵村委会主任吴学成，吴学成在电话中说：“父亲在袁市（镇）医院住院，我不空，你去找乡上。”
       十几通求助电话，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希望的落空。
       而此时，刘怀胜的鱼塘鱼群的死亡量也在与日俱增，没有任何好转。
       1月27日晚上9时许，无奈、焦虑的刘怀胜向邻水县委书记曾长东发出了一条“紧急求助”短信。
       “莫着急，马上安排”很快，曾长东书记就短信回复了刘怀胜。
       邻水县委书记曾长东给刘怀胜的短信回复后的第二天（28日）上午10时许，邻水县环保部门和邻水县水务局水产站的工作人员便来到现场，作了勘察和取证。
       1月28日下午4时，龙桥乡党委书记吴克俊一行三人也来到现场查看刘怀胜的鱼塘死鱼的情况。
       刘怀胜说，鱼塘投放了不少花鲢、白鲢、草鱼、鲫鱼等，但吴克俊等人来到现场查看时池塘里的鱼基本都死完了。
       据刘怀胜事后统计，从1月21日到1月28日，先后死鱼6700余斤，其中花鲢4600余斤，白鲢、草鱼、鲫鱼等2100余斤。按当前市价（花鲢6元/斤，白鲢4元/斤）计算，经济损失达3.6万余元。
       3.6万元的损失让刘怀胜春节不敢出门，因为3.6万元差不多是他的全年收入。 迟来的检测结果
       这起持续了8天的死鱼事件，并没有就此偃旗息鼓。
       “自己虽然有近10年的养鱼经验，但在冬天里出现如此大规模的死鱼现象，却是第一次见到。”刘怀胜告诉记者，在鱼群大量死亡的8天里，他只希望政府相关部门能早日来现场，帮助解决技术问题，挽回一些经济损失。
       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求助是如此苍白无力。
       “死鱼的8天时间里，除拨打‘110’外，连续打电话向村、乡、县相关部门反映情况共计14次，都没有引起他们的重视，直到向邻水县委书记曾长东发出一条‘紧急求助’短信，才让问题进入‘轨道’。”刘怀胜说。对于曾书记，刘怀胜充满了感激。
       2011年的整个春节，刘怀胜对于“死鱼”问题始终无法释怀，没有像过去的年景一样走亲访友。
       此间，刘怀胜常常独自在鱼塘徘徊。
       “自从鱼塘死鱼后，他便常常一个人在鱼塘边转，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刘怀胜的爱人陈玉梅告诉记者。
       春节长假后，一直没有得到环保和水产部门回复通知的刘怀胜，找到环保部门拿到了有关自家“鱼塘”的检测结果。
       刘怀胜发现作出检测结果的日子与相关部门工作人员到现场勘察、取证的日子为同一天——2011年1月28日。
       刘怀胜深为不解，取样和出检的日子为同一天，为什么不及时通知结果。就算取样和出检的日子临近春节——没时间，也可以在长假后通知，为何环保和水产部门都没有一个电话让他领取出检结果？
       检测结果显示：水质没有问题，无有毒物质，缺氧。
       对这份检测结果，刘怀胜虽然无异议，但刘怀胜认为鱼塘里的鱼成群“暴毙”不仅是缺氧问题，也与当地某些部门的行政不当、办事拖沓有一定关系。他说：如果他们能早一点来，相信后果不会这么严重。
       就此，刘怀胜开始向有相关领导和部门提出投诉，希望得到一个说法。
       在邻水县委、县政府有关领导的过问下，邻水县水务局与刘怀胜进行了两三次的协商，但至今未达成一致。


对话“水务局”
       就在几天前，刘怀胜与邻水县水务局曾做过一次协商。当时，邻水县水务局给刘怀胜出具了一份书面的“调查处理意见”，要求刘签字。刘怀胜以该份意见未经过实地调查，拒绝签字。
       让刘怀胜没有想到的是，“调查处理意见”在怀中还未捂热，不到半小时，邻水县水务局又要回了“调查处理意见”。
       刘怀胜告诉记者，因为“意见”当时并没有仔细看过，只记得“调查处理意见”的大意：鱼塘死鱼，是鱼塘缺氧所致。
       4月15日，记者和刘怀胜一起来到邻水县水务局。
       当刘怀胜走进邻水县水务局水产站办公室，对水务局作出的“调查处理意见”提出质疑时说到，邻水县水务局先前所作的“调查处理意见”并不客观，没有进行实地调查，所以，才会导致之前的协商不了了之。
       水产站陈平中站长说，水务局的“调查处理意见”是客观的，也的确安排人到现场去看过。刘怀胜反驳道：“到现场实地看过，为什么调查结果与实际情况有如此大的出入？”
       刘怀胜认为，水产站虽与此次死鱼事件关系不大，只是得知死鱼的信息迟了，但为什么1月24日水务局办公室在接到他的反映情况后，办公室不及时告诉水产站，反而是让他找邻水县疾控中心、卫生部门解决？
       “也不能说，这些情况与全塘鱼成群死亡没有一点关系吧？”刘怀胜说。
       陈平中说，1月28日水产站安排技术人员来鱼塘后，就曾初步认定鱼成群“暴毙”是缺氧，而后来的检测结果的确是缺氧造成，并没有人投毒，这与公安部门的结论也是一致的。
       “那为什么会缺氧？”刘怀胜不解地问。
       “我们在鱼塘边发现了‘鸡粪’——一种鱼食料，应该是向鱼塘里投入‘鸡粪’所致。但是，11月、12月是不应该投入‘鸡粪’作食料的。”陈平中说，当然，并没有说就是你自己投入的，这你也知道。
       刘怀胜肯定地告诉陈平中，当时根本不可能向鱼塘投入“鸡粪”食料，这一点我能够找到当时出售给我“鸡粪”的卖家做证人。有养鱼经验的人都知道，上半年才投“鸡粪”，下半年7月份、8月份投复合生物肥——水产专用肥。而到了10月份，鱼也就不长了，活动量也小，加之气温开始降低，就不能投入什么肥料了。
       陈平中同时认为，1月24日打电话到水务局时，局办公室曾让刘怀胜联系邻水县疾控中心、卫生部门解决，而刘怀胜没有找，所以，刘应该对死鱼负责。刘怀胜辩称，邻水县疾控中心、卫生部门并非技术部门，当时的情况下，找他们没有任何理由。
       经过一番商谈后，刘怀胜希望陈平中站长帮忙联系一下水务局党委书记、局长刘华清，但因陈平中急着下乡，并没有帮忙联系。
       从水产站办公室出来后，刘怀胜走进另一间办公室，希望能够联系局长刘华清，该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告知局长刘华清出去开会了，无法联系其回来。
       在邻水县水务局调解室里，一工作人员告诉刘怀胜，他所反映的问题还在进行着调查核实。当刘怀胜提出希望带走水务局作出的原“调查处理意见”时，工作人员拒绝说，不行，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就算你带走这份“调查处理意见”也没有什么作用，因为在正式的“调查处理意见”下达前，都可能会进行书面的改动。
       从邻水县水务局出来，对于鱼塘为什么会缺氧，刘怀胜依然未能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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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近龙桥乡

       4月15日下午，记者带着对“死鱼事件”的种种疑问来到龙桥乡。
       在龙桥乡黄陵村，曾帮刘怀胜打捞过死鱼的鲁远林说，“当时，捞得手都酸了。老刘这一年的辛苦算是泡汤了。”
       “打捞鱼那七八天里，不停地捞就是捞不完，捞了多少我都没有力气去算。”鲁远林说，1月21日，刘怀胜发现有死鱼漂在水面上，第一天死了一小部分，以为是水中缺氧的缘故，没想到第二天开始出现大面积死鱼，刘怀胜叫了我们几个人不停地打捞还是捞不完，当时四周堆放着成堆的鱼，大都已经发臭腐烂。
       当问到是先放鱼塘中的水，还是鱼塘的鱼先死再放水时，鲁远林旁边的村民张历——另一个捞鱼者说，自然是先死鱼，后放水捞鱼，如果，先放水，活鱼不就都死了吗？
鲁远林证实：这样大批量的发生死鱼现象，之前是没有见过的。
       记者在黄陵村8组罗姓村民家看见，屋檐下的一竹竿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鱼干。屋主说，这些鱼就是刘怀胜年前鱼塘里死掉的鱼，当时他捡了近600斤回来喂猪，竹竿上挂的就是还没喂完剩下来的。截至成稿之日，邻水县水务局还未对刘怀胜的诉求进行正式的处理。

评论：十四通电话抵不过一条短信

       □邓忠

       “‘乡干部在城里走，村干部在乡上游，老百姓在家中愁。’这是流传在龙桥乡乡间的一句顺口溜。”
       刘怀胜从1月24日到1月26日，两天时间内一共打了14通电话，真正发挥作用的却是之后1月27日发出的一条短信。

       事实上，最终发挥作用的应该接收短信的机主——邻水县委书记曾长东——一个为民办实事的县委书记。
       “莫着急，马上安排！”很快，曾长东书记就短信回复了刘怀胜。短信回复后的第二天（1月28日）上午10时许，邻水县环保部门和邻水县水务局水产站的工作人员便来到现场，作了勘察和取证。
       刘怀胜内心充满矛盾：他对县委书记能抽出时间过问他的事情充满感激；而对之前的一些基层干部的做法却心存疑惑。
       横亘在四川邻水“死鱼事件”的背后其实就是一些基层干部职责的缺位。刘怀胜先后告知了龙桥乡党委书记吴克俊、村文书刘小清、黄陵村支部书记雷声雨、黄陵村委会主任吴学成。一共打了14通电话，14通电话都是打给“基层”。
       实在走投无路的刘怀胜才把短信发给了邻水县委书记曾长东。而这样的效果很明显，在县委书记的过问下，很快事情就有了进展。
       但是，长此以往地任由此种情况发展下去，势必造成这样的局面：“刘怀胜们”就会直接跳过基层（他们在基层得不到处理而引发的惯性思维），把情况反映到县委书记那里去（因为他们的潜意识里只有县委书记过问此事，而且效果明显）——甚至向更高一级反映。那么，市委、县委就得每天过问这样的“小事”(这对如刘怀胜这样的人来说是大事)，从而影响市县级领导干部的正常办公。
       一位社会学家就说，为什么会上访，就是因为他们的事情在下一级得不到解决，从而只能寻求上一级的帮助，这样一层一层传递上去。
       这反映到刘怀胜身上，就是14通电话抵不过一条短信。如果在刘怀胜打给基层干部的第一个电话就奏效的情况下，我们有理由相信刘怀胜不会发短信给县委书记，职务越高，人们越敬畏，实际上他们显得反而更亲近。
       基层干部职责的缺位已成为了一个“不容忽视”的客观存在。他们是直接和老百姓打交道的人，而实际上在他们身上要找到“求真务实”的作风却很困难，正如顺口溜中所说的“村干部在乡上游”， 黄陵村委会主任吴学成长期居住在袁市镇街道（距离黄陵村有5公里）。
       龙桥乡一人大代表透露，四川省邻水县龙桥乡所辖的11个自然村，32名村干部中有8名村干部长期不在家，占村干部总数的1/4。
       这些村干部长期不在家，许多工作就落不到实处，别说发展经济，带动村民致富，就是简单的找村干部盖个章有时也要花几天时间。
       而这样的情况并不只是在龙桥乡才有。基层干部的职责缺位绝对不是小事，而造成这样的局面也绝不是单方面的原因——基层干部的监管、基层干部自身队伍的素质、基层干部“求真务实”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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