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廊里的四川姑娘
文/黄智诚
2009年7月,一个酷热难耐的夏天里,我们的街道上新开了一家发廊。
发廊装修很简单,空间也不大,却被隔成了里外两间,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开门营业了。它经营的范围不仅仅限于理发,还兼洗脚,按摩,或者还会有其它。到了夜里,这个发廊也与其它的一样,也会点着朦胧的彩灯,忽明忽暗,诱惑着来往的男人们扯直了眼睛驻足张望。
每天上下班我必须要经过这家发廊,我也会情不自禁地偏头向里面瞟几眼。就这样,我知道这家发廊里一共有俩个女人,一个老女人,总是浓妆重抹的,可是却掩饰不了岁月的老态。还有一个小姑娘,大概就十五六岁的光景,高高瘦瘦的,五官却是十分的标志。说实话,每次我偏头往里面瞟,主要是想看她一眼。
我猜测她们是一对母女,我总是听见老女人对着女孩大声地训斥,说她干活不用心,真的白养着她了,尽浪费粮食。女孩从来都不会反驳,只是低着头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这让我的心里有些隐隐作痛。
然而更加让我的内心不安的是,我一直怀疑这家发廊有违法的的特别服务,小女孩还这么小,我的天呐,想一想我的心都会“咯噔,咯噔”的直跳。我没有听小女孩说过话,她总是低着头在干活,但是听她母亲的河东狮吼,我知道她们是四川人,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
于是就在一天傍晚,我忐忑不安的来到了发廊门前,我像在做亏心事一样紧张,左顾右盼发现没有熟人之后,狠狠地用手在自己的胸口猛拍了几下,长长地吸气吐气,,这才抬起脚迈进了昏暗朦胧的发廊里。
“那个,我来理个发······”
“哦,是您啊,快快请坐。”老女人十分热情,涂满厚厚粉底的脸上表情有些僵硬。我对她傻笑,默不言语。我急迫地寻找小女孩的影子,只见暗淡的红色灯光打在她青涩而忧郁的脸上,我倒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
“小哥,这里坐吧,呵呵······我说那个李薇,还不快去拿围巾过来,真不好说你,真是越大越······哎”
我转头看了她一眼,哦,她叫李薇,很好听的名字啊。我闭上了双眼,脑海里想起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一会儿,我的脖间倏忽一只小手轻柔滑过,我身体不由自主地一个颤栗,猛地睁开了双眼。没错,正是李薇。她慢慢的在帮我系围巾,看我猛然望着她,双手变得明显慌乱了。
我还以为是李薇将要为我理发,她还年轻,照理来说真正理发是不受欢迎的,然而我另有它图,竟然如此欢喜的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我又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李薇,你到里面去烧水,调好水温,待会要给街坊泡泡脚。”
我失落了。
我问老女人:“阿姨,您是四川来的吧?”
“嗯,你听出来了呢。”
“那个叫李薇的小姑娘是你女儿吧。”
“李薇啊,她是我的侄女。”女人说完这话,若有所思的停顿住了,手里的剪刀贴着我的头皮微微颤动。“我们俩相依为命,其实比母女更亲。”
我好奇了,口直心快地脱口而出,“她的爸妈呢?”
女人被我这样一问明显吃了一惊,我心里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实在唐突冒失。还好女人十分健谈爽朗,尴尬的一笑之后,对我说道:“她爸妈地震死了,我没有小孩,就带着她了。”
“地震,汶川地震吗?”我没有啥话接的,突然问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是的,汶川地震。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地震,天崩地裂的,就像世界末日一般,到处是爆炸声,到处是人在痛苦地呻吟。李薇她爸是为了救她死的,本来一块石头要砸住她的,她爸猛地扑了过去,砸住了脑袋,当时就死了。”女人不由得转头看了看里屋,发现李薇还在里面,于是望着我继续说,“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呢,没有人照顾她,真的就很惨的。”
我问:“你们又为什么要跑到外地来呢,这里有亲人吗?”
一阵苦笑后,女人说:“家里啥都没有了,房子塌了,人死了,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呆下去,所以索性跑到了外面来打工,这样心里倒还好受一些。”
“可是李薇还小吧,这样的年纪应该是在学校读书的。”我心里突然有些酸楚,不禁为小姑娘感到怜惜,无忧懵懂的年纪突遭如此横祸,这是谁也不愿看见的。
“读书······”女人又是苦笑,“我倒是希望给她读书,可是哪里有钱呢,家里人办丧事还欠着一屁股债······孩子也是命苦,地震不久就生了场大病,发烧接近40度,送医院去已经说不出话,成哑巴了。”
“哑巴!”
我的天呐,突然我的心里堵得慌,感觉特别的难受。只是在心里想着老天爷为什么如此残忍,为什么要让这样一个柔弱的小女孩子遭受这么多的伤害,家破人亡,远离故乡,不仅带来深重的生理伤痛,心理上的疼痛更是无法弥补的。
“可是,可是政府,企业都给予了灾区很大的帮助,捐钱,造房子,你们不必要远离家乡的啊。”我问道。
“你说的没错,国家和社会都给予了我们很大的帮助,为我们灾后的生活提供了便利与保障,可是,很多东西失去了,就是无法再复原,再回到从前的······”女人顿了顿,眼睛已经潮红了。“李薇她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母在她身边死去,这样的伤痛,会一辈子如影随形的跟着她。只有远离故土,如此才可以暂时地抚慰她受伤的心灵。或许你觉得这是一种逃避,可是也许逃避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我无言以对,默默地望着镜子里混乱不堪的自己。
“我觉得李薇在这样的环境中,对她的成长是有害的。”
“环境?呵呵呵。”女人笑着向四周环视,“环境就是发廊,发廊就是理头放松的地方。或许你对我们有些偏见,可是我们绝对是没有非法的勾当的。话又说回来,我们俩个女人,出门在外,除了一技之长的理发按摩,我还可以做些什么呢?”
“当然,你的问题我也有考虑,终究来说,还是钱的问题。”女人突然声音放小,轻轻地低语,“赚了钱,我还是会带着她回家的,外面,毕竟不是自己的家。落叶也是要归根的。如果她的爸妈在也不希望她四处飘荡的。”
我说:“是的,那样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我从钱包里拿出了仅有的800块钱递给女人,女人无论如何也不肯收。
“算是给李薇买书本文具的,钱不多,只是表示一下而已。”
话说完,才看见李薇突然地从里屋走了出来,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我想,她是听见我们的谈话了。
她径直地朝女人走去,一头扑进了女人的怀里,“呜呜”地哭出了声响。女人只是假装坚强地嗔怪,“你瞧瞧,真是个傻孩子。”说着说着,女人眼睛就潮红一片,泪水蓦地就要流出来。
头已经理好,我将钱放在了桌上,悄悄地走了出来。
女孩忧郁的神情,布满泪水的面孔,如此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就像一张张幻灯片在脑中闪过,我明白地震后还有很多像她一样的孩子或者家庭,遭受到了无法磨灭的伤痛,痛惜亲人,远离家园,然而我们还有我们的祖国,还有众志成城的民众们,无数颗炽热的心在蓬勃地跃动,在真心地为他们祝福。
不久后,我到外面出差了3个月。回到家我将一件小礼物拿去送给李薇。走到发廊的门面,发现发廊已经不在了,变成了一家粉店。我的内心很失落,问粉店的老板,老板说发廊里的四川人一个月前走了,生意不好,没赚到钱就做不下去了。我还想打听她们具体的下落,粉店老板只是回答不知道。
我内心变得空落落的,感觉突然失去了什么东西。望着手里没有送出去的礼物,那是一套书本文具,感觉真是一无是处。天上一架飞机呼啸着飞过,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半个月后,女人竟然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她说她们已经回四川了,政府给了她们房子,李薇也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回到了学校读书。还有她告诉我,现在她才发现,一切苦难伤痛都是无法去逃避的,该面对的终究会去面对,正常孩子的生活,才是李薇她所需要的。
“谢谢你!”她在电话末尾对我说。
我听着她说完,喉头哽咽了很久。我想对着电话说一句“没事,不用客气。”可是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挂了电话,我的泪水就突然喷涌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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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智诚,男。“海尔杯”征文三等奖,首届海峡文化节十佳奖,中华情写作大赛二等奖,另有小说,散文发于《高中生》《萌芽》《微型小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