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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妇女》(与《川东都市》连载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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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4 10: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

  没有太阳,天阴沉沉的;也没有风,道旁树跟电线杆一样,一动都懒得动。这鬼天气,真让人觉得憋闷和压抑。华蓥山横躺在川东大地,恹恹欲睡,像个耄耋老人。它那层层叠叠的山岭,在不断蒸腾的雾霭中时隐时现,一如万千点老年斑,暮气十足。然而,看似衰颓苍老、一动都无力动一下的华蓥山,在飞速行驶的列车上看去,却又像是在争先恐后地逃离。不知是逃离川渝的贫穷与落后,还是逃离西部艰困的生存环境。总之,在列车上看来,它们就像一群胆怯的懦夫,害怕即将到来的风雨,要与故土进行毫无人情味的剥离。

  山雨就快来了。

  我靠窗坐着,茫然地望着窗外,看着那些忙于“逃离”的山岭,心中升起一种只身犯险、悲壮赴难的感觉。

  昨天下午从太原上车,我已在车上坐了二十来个小时,眼看就要到山城车站了。

  车站位于山城背后,靠山而建,是个县城小站。为了错车,列车将在此做短暂停留,但不开车门。如果不赶时间,或者顾及安全,需到二十公里外的下一站才可下车,然后转乘汽车返回山城,再搭乘公交回家。但我这次回来,可谓争分夺秒,没时间绕那么大弯子,因此,我想在山城站翻窗跳车。跳车虽然危险了点,但可以节约至少两个钟头,值。

  中午时分,列车终于在蓥城站停下了。

  不待火车进站,我便将窗户推开,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扶着窗框,将头探出窗口,迫不及待地想跳下去。列车刹住的一瞬,我禁不住前行的惯性,身子一个趔趄,脖子重重地在窗框上担了一下,生生地疼。但我顾不了这疼,赶紧回复姿势,将行李朝站台一扔,右脚站上座位,左脚爬上桌子,身子往外一钻,右脚便上了窗台,再身子一斜,整个人便到了窗外。

  站台上有工作人员,见有人竟然胆敢翻窗跳车,赶紧跑来,叉着腰大声地嚷:“你不要命了啊?这么高,小心摔死你!快上去!”

  上去?别说我不想上去,就是想,现在也上不去了啊。

  我双手死死地抓着窗框,两脚努力地想够地,可我人太矮,离地太高,哪里够得着?想松手,又害怕摔倒;想翻上去,又双手没力。我就像一张人皮似的,挂在车上,上不去,下不来了。急得我直想哭。

  “那个女的,叫你赶紧上去,再不上去,列车可就开了,小心碾死你!”那个工作人员继续嚷道。我正无计可施,听得工作人员嚷,忽然来了主意,回头对那人道:“大兄弟,嚷什么呀?快来帮帮忙吧!”那工作人员呆了一呆,像是回过了神,赶紧跑过来,伸手像接行李似的把我接下地来。

  “谢谢!”我双脚落地,感谢道。“我跟你说,这太危险了!要是人没下来,火车却动了,我看你怎么死!再说,看你这一身,弄得多脏!”工作人员不领情,犹自忙着教训。

  我低头看了看,见浑身脏污,像刚从脚手架上下来似的,拍了拍,拍不掉。便懒得再拍,一把抓起行李,再次道了谢,飞也似的朝出站口跑了过去。

  抢出站来,我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匆匆叫住一辆的士,猫腰钻了进去。驱车直奔收费站而去。我家在山城入川东高速接口处,从收费站步行回去,还有二十分钟路程。

  汽车飞奔。按这种速度,出城之后,顶多十五分钟就到收费站了。可我却心急如焚。看着窗外乌云堆垒的天空,变得模糊并正淡出视线的华蓥山,飞快地向后倒退的鳞次栉比的高楼,以及大道两旁已经划入山城工业园区的大片正开发、待开发的土地,我恨不能马上就飞到家里……

  我急。因为,五月十一日晚,我那才十一岁的女儿玉竹,失踪了!

  我有一儿一女,儿子玉树十六岁,女儿玉竹十一岁,都在镇中心小学读书,一个读初三,一个读小五。我和老公亮子在山西某建筑工地打工,不得不和其他乡亲一样,被迫将一双儿女托付给年迈的公婆照看。这个星期天的晚上,婆婆深更半夜将电话打到工地,说玉竹去海燕家玩,没回家,他们两个老人找了大半宿都没找到。海燕是亮子堂姐的女儿,因为堂姐过世,堂姐娘家父母也不在了,兄弟姊妹又不愿意领这个负担,堂姐夫李远龙又不能不外出打工,便把她寄养在我们家。婆婆是个心地极善良的老人,她见不得别人有难处,根本不管我们当后人的如何反对,便慷慨地收留了那丫头。我以为两个小丫头去了同学家,叫他们别急,星期一到学校去看看再说。可星期一老人又来电话说,玉竹和海燕根本就没去上课。

  两个丫头同时失踪,我哪还沉得住气?与亮子一商量,撇下工地便匆忙上了回川的火车。

  的士终于到达收费站,靠绿化带停了下来。我迫不及待地下车,取了行李,便匆匆往家赶。回家还得步行二十多分钟呢。可恨进村是条运输便道,坑坑洼洼的,的士车开不进去,不然可以叫师傅把我直接送到家门口。

  云压得很低,田野里起了一阵风。但见沙尘乱起,落叶纷飞。路边大片撂荒的地里,荒草们犹如受到了惊吓,神情慌乱,惊疑不定;又如遭遇了不测,东倒西歪,凄凄惶惶。庄稼地里正拔节生长的玉米和已经成熟的小麦,犹自强作镇定,但也难掩内心的不安,齐将疑惑的身子倾向风去的方向,似乎想探询点什么。我的心也随着荒草、庄稼和落叶的起伏,而慌乱、疑惑、高悬。

  我知道,我和亮子撂荒了养老和育小这两块关系重大的责任地,上天是早迟都要来惩罚我们的。不是饿肚子,而是精神的虐杀。这是一种交互式的虐杀,我们在外的担心留守在家的老人和孩子的健康、学习和生活;他们则除了惦记我们,也伤心自己没得到应有的照顾、关心和爱护。我更知道,只要我们还在外一天,这种虐杀就永远不会消失。这是眼下农村最残酷的现实,家家都经历着,户户都痛苦着,却找不到解决之道。我想,也许这就是农民的宿命吧!

  “狗日的娟,是你吗?”我正心神不宁地走着,一个声音突然叫住了我。我名叫苏娟,老人们都叫我“娟”,显得亲切。而在“娟”字前多加三个字叫我的,全天下就只有一人:董婶。董婶名叫董文翠,是我的远房堂婶,今年六十三岁,瘦高个子,高颧骨,深眼眶,褶子脸皮,两只眼睛和嗓门一样大。董婶的嘴巴在村里是名牌产品,一吆喝,卖的全是山货。

  我抬头看时,见前面十来步远,董婶正挑了副空担子站在路边,不等我跟她打招呼,便朝我高声道:“狗日的真的是娟啊!你怎么还在路上走?”我苦笑回答说:“婶,我这不刚回来嘛!”董婶焦急地道:“你别回家了,赶紧去县城医院吧!我刚从县城卖菜回来,碰见你老汉,看他匆匆忙忙的,问他搞啥子名堂,他说玉树捅了一个叫刘军的同学一刀,划破了心子尖儿,流了很多血,从学校到医院,一直人事不醒。你妈老汉都去了医院。他还说,刘军那里抢救还没完,刘军家亲戚便跑到医院,找你妈老汉讨说法,你妈一急,又在手术室外晕倒球了,说是什么高血压导致鼻出血,我也不球太懂。你赶紧去吧,千万别耽搁,你妈老汉那么大岁数的人,我真怕他们折腾不起!”

  董婶一番话,听得我心惊肉跳,惶恐地问:“婶,你、你说的是、是真、真的吗?”董婶说:“你老汉亲口跟我说的,婶没添半句假话!我还见他额头上有伤呢,估计假不了——”

  我心头“轰”的一下,跟遭了雷辟似的,顿时呆了,行李也滑落到了地上。我想哭,却哭不出;想喊,更发不出声,只有眼泪发疯地涌出眼眶,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董婶见状吓了一跳,慌道:“娟,你别哭啊,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啊!”

  我心里乱到了极点,也痛到了极点。但我还算明白。正如董婶所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抹去眼泪,深吸一口气,对董婶说:“婶,你放心吧,我没事!”“你真没事?”董婶明显不放心。“真没事!”我咬着牙,将行李提起来,递给董婶,只留下随身女式包,央求道,“婶,快下雨了,你赶快回去吧。这是我的换洗衣服,求你帮我带回去——”“娟,你、你可要想开些!”董婶接过行李,不无担心地说。“嗯。”我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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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5-4 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2)

  赶回山城大道,我来不及等公交车,打了个摩的,风驰电掣般赶到医院,找到刘军和婆婆住的病室。

  室内共有两张病床,一张躺着刘军,一张躺着婆婆。两人都打着点滴。婆婆醒着,刘军却脸色苍白,闭着眼;公公则坐在两张病床之间,神情沮丧。董婶说得没错,他额头上贴着两张创可贴,很明显受了伤。不过,病房里并没刘军的那些所谓的亲戚。

  看到眼前这一幕,我哀伤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短短的几天时间里,玉竹失踪,玉树惹祸,公婆则一个挨打,一个发病,真不知两个八十高龄的老人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公公见我来了,很是惊讶,又很高兴,像陡然见到靠山似的,激动得都哽咽了:“娟,你、你可算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啊,我和你妈这二两命啊,就快给倒腾没了!”

  听着公公那怪异的哽咽声,我心里异常难受。公公是远近颇有名气的石匠,门徒众多,好歹也算是月牙村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一生办成过多少大事?没想到了晚年竟如此颓唐。石匠多半有石匠的性格,豪爽、坚韧、刚烈,但他见到我时的释然与欢喜,惊讶与哽咽,却在在证明了一件事:他老了,不但已经满头白发,满脸皱纹,而且心理也变得格外脆弱,一如经风易折的枯草,早已风光不再。他甚至比玉竹、玉树更需要我们这些后人的疼爱与呵护。

  “爸,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他们是些什么人?怎么忍心向你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动手?”我悲愤地要去摸公公的伤,公公却一扭头躲开了,说:“你妈怕你着急,不准我打。娟,你妈说了,我这伤没事,自己不小心弄的,别担心!”“爸,什么叫我妈说的?”我疑惑地问。“就是没事!”公公尴尬地道。“爸,我都听董婶说了,一定是那些人打的,对吧?”我想,一定是婆婆不让公公告诉我真相,怕我冲动。我心中确实充满了不平,心想我儿子捅伤了你家刘军,这是我们的不对,可你们不应该向两个八十岁的老人报复啊,他们是两个连风都吹得倒的老人啊!

  “别听你董婶瞎说!”婆婆躺在床上虚弱地插嘴道,“他们也是有气,和你爸争了两句,没啥大不了。”“真是这样吗?那爸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当然不肯相信。“上午收油菜时,被油菜梗戳的。”婆婆明显在撒谎骗我,但我明白她的用意,她不希望我为这事费神。她接着又忧心忡忡地道:“娟,咱们现在不说这个,刘家人提出了一大堆要求呢,你快想想怎么应对吧!”“他们提什么要求了?对了,他们人呢?”我问。“他们出去吃午饭了,说吃了饭才回来找我们算账!”公公嘟囔道。“死老头子,不会说话就别说,行不?他们说找咱们算账了么?人家说回来跟咱们谈条件!”婆婆大约是不想让我担心,嗔怪着公公。

  我明白,刘家人肯定会借这事大做文章,但事情既然发生了,人家就算要借机大做文章,我们也只能陪着读下去。“妈,你也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你怎么样?头还晕吗?”我想好了,玉树伤了刘军,咱该怎么担责任就怎么担责任;但如果公婆的伤病是他们逼出来的,那这笔帐,咱也要跟他们算一算,好歹我苏娟这些年在外也不是白混的,红黑两道咱也不是不认识俩人!

  “我没事,就是出点鼻血!”婆婆说得轻描淡写,但从她苍白的脸色和无神的眼睛,以及无力的呼吸声里,我完全感觉得到,她其实很虚弱。即使很虚弱,也不肯让后人担心,这就是我善良的婆婆。婆婆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却识得大体。她是一个心里永远没有她自己的老人。她总是见不得别人有难处,没想这次“别人”却逼得她躺在了病床上!

  我坐到婆婆床沿,握着她满是褶皱,皲裂、脏污一如松树皮似的手,难过地道:“妈,都怪我!不留在家伺候你们,却把孩子留给你们照管,害得你们担惊受怕。”“娟,你快别这么说。你们但凡有一点点办法,也不至于这样,难道不是吗?这是我跟你老汉的命!”婆婆说着,似乎有些伤感,拿另一只手擦了擦眼眶。我看着婆婆的脸,心中满是感慨。那哪是一张脸啊,那简直就是一枚风干的核桃!我心中难过,指了指邻床的刘军,问:“他呢?”“不好说!听医生说,心尖儿被刺破了一个口子,出了很多血!”公公怕婆婆不说实话,抢着不无忧虑地道。

  我的心生生地被公公的忧虑给揪住了。刀子刺进了心脏,不论对刘军还是对玉树,甚至对双方家长,无疑都是残忍的。对刘军而言,可能丢掉生命,危及的是生理健康;对玉树而言,危及的却是心性,是心理健康;至于双方家长,则是揪心、绝望、惶恐、悲哀……

  我沉默良久,忽然想起两个老人可能还没吃午饭,问道:“你们都还没吃饭吧?我去饭店帮你们买去。”公公点了点头,婆婆却摇头道:“娟,吃饭是小事,你还是赶紧想办法找到玉竹和海燕,再想办法把玉树弄出来吧!”“找玉竹和海燕急不起来!”我伤心地道。“那就先把玉树弄出来!”“他躲哪去了?要躲让他躲去,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你还担心他长期躲着不出来?”我想玉树一定是“畏罪潜逃”了,有些没好气。“哪是躲起来了,是被派出所抓进去了!”“什么?”我只觉得头一阵晕,差点没平地摔个跟头。我其实早应该想到,出了这么大事,派出所要不抓人,就应该被人骂不作为了。可事情一旦“作为”到自己头上,无论从情感上还是理智上,却又如此难以接受。

  “是啊!怎么办啊?”婆婆忧虑地道。“抓了好!抓了好!他那种混帐王八蛋,早就该抓了!”我笑了起来。苍凉的笑声里,满是气恨和绝望。“娟,气话归气话,你得想个办法让他出来呀。别的不担心,你就不担心这么一关,把他的心性关得更坏?他可是都敢拿刀子捅人了啊!”“我不管!就他那种人,关一辈子才好!”我嘴上硬,心里却哀转了十万八千遍。我可是玉树的亲妈,玉树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想马上就把他弄出来吗?可想归想,眼下却真是没工夫去做。眼下要做的,是照顾刘军和两个老人!我甚至连寻找女儿,都没时间!

  

 楼主| 发表于 2011-5-4 10:56 | 显示全部楼层
  (3)

  我先去医生值班室了解婆婆的病情和刘军的手术情况,知道婆婆的问题虽然不大,是高血压引起的外出血,不是内出血,但因为婆婆岁数大,身体弱,还是挺严重的。刘军的问题虽然大,心脏被刺了个口子,但一来创口不深,没刺穿心室,而且抢救及时,手术也很成功,情况并不算太严重。我的心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像坐过山车一样难受。

  我回到病房,对公婆道:“我去饭店买吃的。刘家人要是回来了,别跟他们争,一切都等我回来再说,你们明白了吗?”“明白了,你就赶紧去吧!记得给刘军买点营养品,免得人家说咱们不懂礼数!”婆婆叮嘱道。其实不用她吩咐,这点我自是想到了。这次回乡,原本是要找寻女儿玉竹的,没想到中途会突然冒出这件事来。看来,上天是要给我更大的惩罚。

  我先去文具店买纸笔,预备与刘家谈赔偿签协议用。然后才去饭店买盒饭,又去超市买水果和营养品。我昨晚在车上吃过点自备的干粮,今天一直没进食,但肚子饿却没胃口,因此并没给自己买盒饭。

  回到病房时,房间里已经多出了七八个人。男男女女,有老有少,声势浩大。我见玉树的班主任柳老师也在其中,便上去跟他打招呼。柳老师见我回乡了,像松了口气似的,忙着给我介绍屋子里来的这些人。原来,来的还真是刘军的亲戚。不过,刘军的直系亲属只有他的爷爷,一个叫刘绍武的老人。

  刘绍武六十五、六岁,头发灰白,满脸皱纹,穿一身洗得泛白的蓝布衣裤,光着一双大脚,裤腿上糊了很多泥浆,像是刚从水田里爬起来。从那些亲戚七嘴八舌抢着说的话里,我听出来了,这是个苦命的老人,老伴死得早,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地把独苗儿子——也就是刘军的父亲——拉扯大,哪知那家伙却不争气,不肯走正道。在外面不晓得犯了什么事,躲了,十来年没回过家,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刘军母亲熬不过,丢下不满一岁的刘军跟人跑了,早已杳无音讯。祖孙俩相依为命,过着清苦的生活。

  老人以种地为业,自家地少,就承种别人的地。亏他年近七十,竟种了十四人的田地。不过,就算这样,一年下来,家里没几个收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老人从没进过县城,连县城朝哪边开门都不知道。他到过的最远的地方是集镇。到集镇的目的也仅仅是卖粮食,并换取生活必需品。这次孙子被捅伤,他吓坏了,想进县城,却不知道该怎么走。是这些亲戚陪着,他才敢战战兢兢地来到山城这个“大城市”的。在他眼里,山城简直太大了,一进城,头就晕了,眼就花了,再分不清东南西北。

  此时,他正扑在刘军病床上哀哀地哭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诉说着刘军如何从小爹混账娘嫁人,爷孙俩如何相依为命,如何穷愁潦倒。哭声凄惨悲凉,引得我都鼻子酸酸的,原本想责问他们冲撞老人的念头,也就此打消了。

  我的出现,引起了一阵骚动。亲戚们上前把我围在垓心,七嘴八舌地说这说那,提着各式各样的要求,并威胁如果不满足他们的要求,他们就要对我和两个老人怎样怎样。刘军爷爷倒成了配角似的,没发一声。我见人多嘴杂,闹得病房乌烟瘴气的很不成体统;又怕这些人不理智,再次冲撞两个老人,便提议说:“各位的心情我理解,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但请先听我一句,这里是医院,吵吵闹闹的影响病人休息,也不利于刘军养伤。这样吧,咱们到外面找家茶馆,坐下来谈,好不好?”那些亲戚们自然没有意见。

  别看那些亲戚闹得凶,其实就为一个字:钱!他们提出了许多合理不合理的要求,比如医药费、车船费、生活费、误工费、误餐费、营养费、护理费、精神损失费,还有什么进公厕买手纸的费用等等,乱七八糟的,什么都要我出钱。我尽力平息着他们的怒气,让他们一条一条好好地说,然后逐条记下来,写成协议,一式两份。我算了个大概,玉树这一刀下去,差不多要花去我两万块。不过这几个钱我还出得起,而且我在家里是主心骨,完全能够做主,因此当场就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爽快地在赔偿协议上签字画了押。

  可刘军爷爷却迟疑着不肯画押,说:“这段时间正是农忙时节,我家里忙,没时间到医院来照看刘军,你必须得写明了帮我好好照看刘军,我才肯画押!”我有些不高兴了,说:“老人家,这过分了吧?又叫我出护理费,又叫我出人护理,没这个道理吧?”“怎么没这个道理?让你家赵玉树挨我们一刀,我们就这样赔给你!”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女人叫嚣道。“对!只要你家赵玉树愿意挨一刀,我们就这样赔给你!”其他人则跟着嚷,根本就不讲任何道理。

  “哼!”我也不是吓唬大的,冷笑道,“护理费是给护理人员的工资,你们以为那是啥?你们既然不愿意出人护理,就不能赔给你们护理费,这是最起码的常识!”“你这是不想赔钱,又不想出人是吧?那好,今天我们就把你先撂倒了,再谈如何?”一个肩膀刺着纹身的小年轻显出一副无赖相来,看那架势,像是要动手。

  我并不害怕这些人动手。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在五分钟内叫来一大帮二流子,也可以叫来亮子在刑侦队里一个非常铁的本家兄弟赵美善。但我不愿意那么做。我只想为自己争得些时间,好去找我那失踪的女儿。“我不想惹事,但我也不怕事!就算你把我撂倒在这里了,我想你也一定出不了这座城,不信你可以试试!”我冷冷地对那家伙道。

  “嘿,你要这么说,老子还真想试试!”那家伙咋呼着一副要动手的样子,却被刘军爷爷一把抱住了,哀求地道:“小辉,你冷静点儿!咱们不出人护理,自然不能要人家护理费!这是起码的规矩!”说着,又转向我,“玉树妈妈,你就把护理费那一条删了吧。我也是没办法,我但凡有一点空时间,我哪能麻烦你家出人照顾啊?”

  我想刘军爷爷说的也是,他要是有哪怕一点儿办法,也不可能把孙子交给我们来照看呀。唉,看来,这家人并不像他的这些亲戚这么可恶,而是跟我一样,十足的可怜!只是这样一来,可苦了我了,我怎么能抽得出时间去找我的女儿?

  

发表于 2011-5-4 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了!太长了,没有看完!:lol

 楼主| 发表于 2011-5-4 14:07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六月0731 的帖子

《川东都市》从5月2号开始连载的,从周一到周四都有,欢迎指教。

发表于 2011-5-4 21:06 | 显示全部楼层
跳火车要跳站台这边,下面有垫的、高些,不得达倒起!写得好,太长了,看不完。

 楼主| 发表于 2011-5-4 21:56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华蓥阳和 的帖子

谢谢指点。不常坐火车,本不晓得怎么跳,但为了节省时间,就安排女主跳了一下。本文关注农村三类留守人员(留守老人、妇女和儿童)的生存现状,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已于5月2日开始在《川东都市》报连载。欢迎阅读,更欢迎指点。
留守老人的养老问题,留守儿童的教育问题,是外出务工的乡亲们心中的伤痛,本文关注的就是这个。希望引起大家的关注。

发表于 2011-5-4 22:09 | 显示全部楼层
顶你




























顶你!!!!

 楼主| 发表于 2011-5-5 07:52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minghua 的帖子

谢谢,顶得有点舍死哦!

 楼主| 发表于 2011-5-5 18:16 | 显示全部楼层
  (4)

  打发走刘军爷爷和他家那些亲戚,我回到病房,向公婆做了汇报。公婆都是深明事理的老人,虽然觉得刘家这么做有些不可思议,却也没说什么不好。公公说:“这么大的事,你还是给亮子打个电话说说吧,得让他知道。”我摇头苦笑说:“爸,你不知道,我们在外最怕的就是家里出事了。一听说家里出事,那心就跟压了磨盘似的,干活都没心思。要是上高空,稍一走神,连小命都可能丢掉。这事我还能应付得了,就不告诉他了。”

  婆婆虽然身体虚弱,却支持我说:“娟说得对,这事不让亮子知道是对的。咱们家可不能再有人出事了!”我叹了口气,忧虑地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玉竹和海燕。尤其是海燕,咱们要找不到她,可怎么跟李远龙交代!”婆婆听我这么说,顿时哽咽了起来:“娟啊,一想到没法跟人家交代,你妈这心里呀,就——”我见自己不小心勾起了婆婆的心病,忙安慰道:“妈,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把两个丫头找回来!”又对公公道:“爸,你跟我说说具体情况,我看能不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我一边帮婆婆拭去眼角的泪水,一边让公公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公公说,5月11号是星期天,海燕说想带玉竹回家去看看。两个老人心想海燕家就在月牙渡,跟咱们一个村,反正也不远,要回去就回去呗,也没在意。没想两个丫头这一去,就再没见回来。两个老人一边打电话通知我们,一边求乡亲们帮忙寻找,一边去派出所报了案。

  我问:“都去哪些地方找过?”公公说:“去的地方可多了。凡是能想到的地方,差不多都去了。”“李远龙家去过吗?”我问。“那能没去吗?”公公苦笑说。“他亲戚家呢?”我又问。“这么跟你说吧,李远龙家亲戚,我们家亲戚,玉竹和海燕的全部同学,还有县城网吧,游戏厅,凡是她们可能去的地方,我跟你妈都请人去找过了。”公公声音哽咽,边说便揩了揩眼角。

  我有些不忍心再问,却又不能不问:“你们确信她们是回李远龙家了吗?”“这个肯定没错。不信你回去问你老汉,他当天亲眼看见过的。”公公说。我想了想,问:“她们既然是回李远龙家了,那么她们要离开月牙村,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老路,一条是便道,对吧?”“应该是这样。”公公说。“那么,不论她们从哪条路离开,都应该有人看见才对,是不是?”公公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这几天大家都在土里忙,按理说两个丫头路过,不应该看不见。”“最关键的是,她们不论从哪条路离开,都必须路过收费站。收费站人来人往的,按理说,应该有人看见才是,你们说对不对?”“对对,是这么个理!可是——”“我想她们两个要没掉进渠江里,就一定还在海燕家里!这样吧,爸,你暂时留在医院照看妈和刘军,我再去李远龙家看看。”我坚信两个丫头没离开月牙村,要找寻两人,只能从李家找起。“行,你就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公公像看到一线希望似的,高兴了点。

  我再次回到了收费站。时间已经是三点半了。

  收费站设在川东高速山城段的入口处,地处山城大道的终点,咱们月牙村村口。这是一个热闹的去处。收费站那高大的钢架建筑将蓥城大道迎头截断。大道两边是青葱的绿化带,绿树掩映的人行道,以及清一色三层楼高的民宅。民宅底楼又都建成清一色的门市,俨然形成了一条规模不小的街市。事实上,这里也是三路公交车的终点站,芙蓉镇政府、月牙村村委会、镇派出所、镇卫生院和镇中心学校的所在地,想不热闹也不行。

  月牙村村如其名,状如一弯出云新月。“新月”一头连着山城大道,另一头则三面临水,远远地伸进渠江,给澄碧的江水三面环绕,形成了一座小小的半岛。平常时节,渠江水总是清澈而透明,映着蔚蓝的天空缓缓地流淌,间或几只下网的鱼船点缀在江面,渔歌般悠然。这里山环水绕,风景颇为秀丽。尤其近几年来大片土地撂荒形成的荒草景观和跨江大桥建成后形成的壮丽景象,使月牙村很有了些知名度,三不五时地就会有人到此一游,看桥,看水,看荒草,享受沙滩日光。月牙村俨然成了风景区。

  可是,当夏日江水暴涨,情况可就两样了。月牙背是一片沙滩和冲击扇,沙滩洁白,是乡亲们夏季洗澡游泳的理想去处;冲积扇肥沃,种啥得啥。但是,由于地势低洼,每年洪水一来,田间地头便一派汪洋。田园被淹,十年九荒,又成了种啥都没啥。月牙尖是一片礁石群,因江水到此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回流,水中营养物质大量沉积,引来鱼群觅食,特别适合垂钓;不过,这里没有泥土,只生长苔藓,不生长庄稼。月牙湾是一片石荒地,石头比土块还多,也出不了粮食。而地势较高的月牙脊,虽没有水淹之虞,却又土地贫瘠,情况比其他位置只坏不好。在那些必须向土里刨食才能生存的年月,月牙村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地里辛苦操劳,把庄稼地收拾得跟新房似的,却总是打不出几颗粮食,不得不终年都过着那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连过年都吃不上一顿饱干饭的日子。那些年月,平常日子能端出一碗稀得能照出人影子的面糊喝上几口的,不是富家就一定是村干部。普通人家,半夜都能听得见惊天动地的呱呱肠鸣。

  穷则思变。我们明白,月牙村是个穷得当裤子的地方,要刨食,一定得到外面的世界去。这些年,全村主劳力差不多全出去了,留在村里的壮年劳力,不是回家生孩子或者带孩子脱不开身的女人,就是留在村里当干部的村官。除了这些人,一眼望去,村里不是小孩、老头和老太婆,就是到处撂荒的土地。说来也怪,那些饿肚子的年月,漫山遍野种满庄稼,偏偏够不了吃,现在到处长满荒草灌木,人们却能过上吃饱干饭的好日子。

  我和亮子也跟其他村民一样,从上个世纪九零年代初便走出了村子。不过我们比一般人运气好一些,在山西某建筑工地上结识了一老板,凭着我们的一点小聪明和历年来广结的人脉,既很得老板赏识,又深获乡亲的信赖,在我们手中,聚集了本村和临近村子的五十来号乡亲。乡亲的信赖就是财富。这些年我们两口子还挣了不少钱。可惜,跟所有乡亲一样,钱挣回来了,家里的地却撂荒了。这地,不仅是月牙脊那点瘠薄的土地,更是养老、育小的“责任地”……

  天色更暗了,直如黑夜已经来临。我看了看天,心下着急,不期然地加快了步伐,再次踏上了回村的便道。这是一条连的士车都没法开进去的坑坑洼洼的运输便道。当初川东高速修建跨江大桥和蓥城入口时,为方便运输,临时建了这么一条便道。由于月牙村地形地势特殊,便道顺着月牙脊,沿月牙背到月牙尖,最后绕到月牙弯,通向月牙渡,几乎将月牙村绕了一周。这是一条既让人恨,又让人爱的小土路。恨它,是因为它一下雨就泥泞不堪,走在上面就像走在水田里似的费劲。爱它,则因为它好歹是一条能通货车的村级公路。有句流行的话叫“要致富先修路”,虽然村人致富并不是靠这条路,但我们能住进楼房,却都托了它的福。为什么?因为建材全靠了它才能运进来。在没这条路的时候,我们想都没敢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还能住进楼房,而且还可以把楼房修得跟外村人的一样体面,装饰得跟外村人的一样干净漂亮。为了方便出行、更为了减少二次转运开支,绝大多数村人都把房子修在了便道边。户户相连,鸡犬相闻,俨然规划了似的,随便道延伸弯转,整整齐齐一如街道,形成了独特的便道式住宅长廊。我们家房子也建在便道旁,弟兄三家合建而成,是一个由两层小洋楼围成的三合院。

  起风了。风力强劲,吹得便道两边的树木乱晃,纸屑、树叶满天飞,玉米、小麦更被吹得抬不起头来,田里刚插下的秧苗,和荒地里的野草一样,被风大片大片地吹倒在地,挣扎不起来。一时间,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在因风颤抖,也在因风呜咽。连高压电线都拉长了声音,嚎作一团。

  

 楼主| 发表于 2011-5-8 17:29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家不喜欢看东西说?沉到海底都快捞不起来了,各人顶一哈!

 楼主| 发表于 2011-5-12 13:34 | 显示全部楼层
  (5)

  我心中着慌,不由加快了脚步。我明白,今天这一场雨,我是被淋定了,这是老天的惩罚。老天要惩罚一个人时,是绝不会给这个人以任何喘息的机会的。但我并不害怕,为了尽快找到玉竹,我决定走老路去渡口。老路走的差不多是直线,不像便道那样绕弯,正常情况下能节省一半的时间。

  在高速路和跨江大桥建成之前,月牙渡口是往来渠江两岸的必经之地,从村口到渡口本有一条便捷的青石路,但建桥和修高速路时,这条路的路基却遭到了破坏,好几处出现了中断,已经不复为路,早就被纵贯全村的便道取代了。后来,大桥又取代渡口成为两岸来往的通道,渡口也就废止了。我一时犯了心急的毛病,以为从老路去渡口近,便捷,却没想到老路路基破坏严重,特别难走。

  风过之后,天地间静了许多。我再次看了看天,咬了咬牙,毅然走上了去渡口的老路。大约是对我好心的提醒,老天适时地砸下几颗铜钱大的雨点,稀稀疏疏的砸在青石路面上,啪啪作响,显示出猛烈的力道。但我却不知道厉害,根本不把稀疏的雨点当回事,只是摸了摸被雨点砸疼的脸颊,继续往野草丛杂的青石老路走去。老天似乎有些惊诧于我的顽固,也固执起来,倒豆子般不间断地撒下无数小雨点来。小雨点在青石路面上溅起千百点湿迹,空气里很快便弥散开一种湿热的尘土气息。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乡野气息了,非但不觉得即将来临的暴雨有多可怕,反倒有一种特别亲近的感觉。我甚至觉得自己就像高尔基笔下的海燕,在心里狂喊着: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小雨点很快便停了。看得出来,老天在积蓄能量。早已蓄积了一个中午的能量的老天,似乎还在迟疑。迟疑着是要警告还是要惩罚我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但我却把这种迟疑看作是一种悲情的能量蓄积,既蓄积于老天的胸口,也蓄积于我的胸口。相信不久之后,一定会有排山倒海的发泄。

  路终于断了。

  在月牙脊与月牙弯的交界处,原本就有一道陡峭的悬崖,青石路到达这里变成了百多级石阶,虽然陡,但并不难走。从崖上沿阶而下,就由脊上下到了弯里。崖下是一大片石荒地,怪石嶙峋,沟谷纵横,既缺田少土,又没几户住家,名为庄稼地,可庄稼却没石头长得茂盛。这几年壮年劳力外出,这片不太肯出粮食的土地就都荒了,难得见到几茬玉米小麦。一些乡亲不忍心土地荒着,顺手栽下几丛竹子,倒长得特别茂盛。

  我着了难,因为下崖石阶不见了。修建高速路时铲出的万吨土石都堆积在了这里,不但阻断了青石路,更形成了一道陡削的断崖。断崖足有两三层楼高,就算有路,多年没爬坡上坎的我也怕敢走,何况眼前没有路!

  我急得想哭。眼看着跨江大桥一桥飞渡,气势恢弘;渠江波翻浪涌,滚滚东去;桥下渡口乍隐还现,李远龙的小平房也隐约在望,我却被无情地阻在了崖上,下去不得。早知道路在这里断了,还不如当初就走便道。

  我停了下来,站在崖上,欲进不能,欲退又不甘。这时,老天似乎觉得能量已经蓄积得足够多了,突然撕破黑云低垂的老脸,露出极度狰狞的面孔。我只觉得眼前突然闪过十倍于太阳的亮光,一道裹胁着滚滚熔岩般热流的雪亮长鞭便猛地朝我抽打了过来!

  还没等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头顶便喀嚓嚓掠过一阵巨响,其声之大,之难听,实在无法言喻。我本能地双手抱头,快速蹲下身去,吓得都快傻了。等到雷声从头顶滚过,消失在身后,我才敢站起来,环顾了一下所处的位置,不由后怕得要死,原来我正站在土石堆成的小丘之巅,断崖之上,正是接受雷击的理想场所!

  一意识到这点,我再不敢停在崖上,回头便要离开,但我却突然发现断崖旁边的荒草丛中,竟然隐有一条新开的小路。只是那路又陡又窄,且荆棘、杂草丛生,要想下去,大约必须得手脚并用才行。

  只要别人能够下去,我就一定能!

  我是个要强的人,什么地方都不爱输人一分,一见有路,当然不肯放弃。我想,就是滚,我也只从这里滚下去了!

  此时,豆子似的雨点停了。乌云似乎要压到悬崖边上;大风肆虐,狂卷着天地间的一切。又一道闪电划破暗沉沉的天空,又一阵“咔嚓嚓”的雷声直击人心。

  密而急的暴雨很快下了下来,“哗——”瓢泼一般,声音如惊涛拍岸。

  只一刻,我便开始浑身淌水。雨水从头上往下直淌,头发紧贴在脸上,衣裙湿透,一面放水,一面紧紧地裹住身子。我疑心身上有千万条蠕动的蛆虫在恶心地朝下爬着,脸上、后背、前胸,无处不在,无处不恶心。

  暴雨浇得我满怀悲情,我想我此时,就跟一个浑身长满乳腺并喷射着粘性十足的乳汁的硕大乳房一样,注定要用我孱弱的身子,奶我贪婪的孩子,不管我自己有多狼狈!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艰难地睁开眼睛,迟疑着,颤抖着,咬着牙,小心地朝下崖小路迈出了第一步。

  才下得几步,我便不得不开始手脚并用。而此时,闪电,雷鸣,狂风,暴雨,在有如暗夜的天地间尽兴演出。悬崖上的小路又陡又窄,又泥泞又湿滑,路上杂草丛生,灌木荆棘到处都是。我手脚并用,手抓灌木,脚靠岩石,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崖下挪。路上,水流如注,泥土经冲刷不停地掉落。脸上,乱发披散,雨水、汗水、泪水汇在一起沿两颊狂泻。我心里给自己打着气,鼓着劲,更一边呼唤着失踪的女儿:玉竹,你在哪里?你晓得妈妈在找你吗?啊?你晓得妈妈冒着瓢泼大雨在找你吗?……

  我实在应该注意到,在小路的一角,由于水流冲刷得特别厉害,泥土已经有些松动,不断掉落……可我却偏偏没有注意到!而且还将一只穿着高跟皮鞋的小脚落在了那里!

  突然,“哗啦”一声响,泥土大块掉落,我“啊”地尖叫一声,脚下一滑,身子猛地朝崖下滑落!

  崖下,是茂盛的乱石丛……

  我想,这么高摔下去,我一定会报销掉了!

  

发表于 2011-5-12 20:06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哦。。。。。。

 楼主| 发表于 2011-5-12 20:57 | 显示全部楼层
HONG041025 发表于 2011-5-12 20:06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好长哦。。。。。。

这是专为《川东都市》连载压缩了的,总共也就八万字的样子。原书《留鸟》已经完稿,全文21万字,更长。

发表于 2011-12-20 21:38 | 显示全部楼层
沙河柳 ,向你问好,文学田园的执著的守望者!

发表于 2011-12-21 2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是作家,谢谢!

发表于 2011-12-22 15:08 | 显示全部楼层
太忙了,有空拜读全文。
顺便问,你是高素梅想我问起的雷侯国先生吗?

 楼主| 发表于 2011-12-22 18:10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陈铭陈铭 的帖子

谢谢先生关注,好久不来,这么古老的帖子都给你翻出来了,你真牛!

 楼主| 发表于 2011-12-22 18:11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woaiguangan 的帖子

作家不敢当,一个文字搞屎棒而已。

 楼主| 发表于 2011-12-22 18:12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ABC君 的帖子

李师兄不认识小弟,小弟可久仰师兄大名,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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