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井镇汉代的火焰仍在升腾

恒山 · 发表于 2011-6-17 11:34

火井镇汉代的火焰仍在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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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恒健文/图

在绵延于成都邛崃与雅安芦山之间的南宝山中，我左手握一根管口套着一尺多长铁管的橡皮管，右手揿燃打火机，将如豆的火苗凑到铁管口，“扑哧”一声，铁管口窜出一尺多长的火焰……这火焰没有我们日常炒菜做饭的天然气火头强劲有力，也不似丘陵地区农户人家的沼气火头飘忽柔软。我将“火把”呼呼地挥舞了几下，那火头仍绵韧的发出桔红色的光芒，将我所在的这家山村农户的厨房照得通亮。

这家农户的主人，是邛崃火井镇南宝乡金甲村的胡天贵，他是自火井镇两千年前发现世界第一口天然气井以来，仍然在用原汗原味的天然气烧水炒菜做饭的仅存的几户人家之一。面前的这团火焰，直观的令人想像两千年前照亮临邛大地夜空的星罗棋布的火井，也向人们昭示着历史的无情和盛极必衰的自然规律。

我是在火井镇上偶遇一酒喝得兴头正高的老者，与他交谈甚欢他才辗转托人，帮我找到这户人家的。

胡天贵老汉见我们是爱家，情绪有些激动了。他熄灭了火头，将我们带到院旁濒临一条名叫盐井溪的小河边的玉米地上。这里，有一个两米见方加盖的石缸，一只直径与高度均一米多的大木桶，一口直径近两米的大铁锅。这里再现着两千年前火井镇人以井取火煮盐的工艺流程图。

据记载，在汉代便有人发现火井镇一带地下有盐水浸出，于是就地挖井熬盐。挖井越深，出盐越多。一天深夜，电闪雷鸣，一道霹雳砸向一口深井，井中起火，火焰从井口呼呼蹿出，腾高数丈。就这样，偶然也是必然，盐井中发现了可燃的气体，真是一举两得。随即，人们很快发现了分离卤水与天然气的方法，然后用同一口井中之气熬盐。

然而，由于火井开采过度，到东汉末年，临邛的火井火势渐微，奄奄一息。盐业乃一国经济的命脉，蜀汉丞相诸葛亮亲自视察古火井。这位伟大人物的举动真是不同凡响，他在古火井边像“借东风”中唬弄周瑜一样，煞有其事的用鹅毛扇对着井口煽了七七四十九下，实则运用他当时掌握的科学原理，对采气工艺进行改进，并令人将碗口粗的斑竹打通竹心，一根根地衔接起来，一头塞入火井，一头引至各户熬盐的灶下。自此，火井火力大增，盐产量也大了，火井镇一带人丁兴旺，经济发达，进入鼎盛时期。

如果说火井的发现是意外的话，那么，当年用竹子输送天然气，则是人类智慧所为，它堪称史上最早的天然气输送管道。据世界科技史资料，认定国外最早使用天然气的是英国，时间是公元1668年，而以西汉天文学家、史学家扬雄《蜀王本纪》载“临邛有火井一所，纵广五尺，深六十余丈……井上煮盐”时，以其所处的年代计算，火井比它早1600年。中华民族的世界第一的发明，岂止火药、造纸、指南针，国人引以为自豪的东西还多着呢。

让我们又回到胡天贵老汉的玉米地上。胡老汉告诉我：那口密封的大石缸，便是分离盐水和天然气的器具。从深井里采出的是水气混合物，通过管道流入此缸后，通过对进出水量的控制，使缸内的水始终不满，由于水重气轻，缸中的空间则充满天然气，然后再通过管道送至灶前；一部分井水则流入大铁锅中煮盐。至于那大木桶，则是一井三用的结果，一部分井水流入其中，由于水温冬天也高达35℃，可供人冬天洗澡，又因为水中含盐及其它益于人体的矿物质，还可治皮肤病呢。

据报载，在火井镇油榨乡村民熊福民家的屋后，依然可以看到埋在地下一米多深处的古代陶制的天然气输送管道。据他介绍，最早时候输送天然气的方式是竹筒，输送盐水的方式是用石头打制的槽子。

在中央电视台介绍火井镇古代天然气开发的专题节目中，引用了一首当地古老的童谣：天上有星星/地下有火井/人间有孔明/孔明来火井/去看六角井/六角井/火又大/水又清/熬得盐巴亮晶晶。六角井，是火井镇第一口火井，它座落在镇西1.5公里处的郑家坝花果山麓。

穿镇而过的平坦的水泥路直通路旁的六角井遗址。遗址如今修成小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广场，其正面是广阔的田野，翠绿的秧苗如碧波荡漾；其余三面有四季常青的雪松环绕，如士兵拱卫着祖先的遗产。

沿红砂石阶拾级而上，左边一座石碑巍然矗立，碑高6米，顶端的雕塑为烈焰升腾。碑身正面刻着“汉代古火井”五个大字，古朴凝重；碑身左面刻着“世界第一井”五个大字，遒劲流利；碑身的右面和后面分别刻有《汉代古火井史实录》和《汉代古火井碑序》。

石碑右边，便是六角井。此井井台高约半米，井内径一米，井口呈六角形。闻讯前来为我们介绍情况的一位刘姓社区主任说，为了尽可能保持古火井的风貌，在21世纪初，一群酷爱家乡的热心人，在镇党委政府支持下，不要分文报酬，深入调查、实地踏勘，硬是从方圆几公里范围内农户的猪圈、院墙上，如大海捞针般寻得了垒砌古火井的汉砖。

我单腿跪地凑近井口，既是与他们的杰作来一个亲密接触，也是向两千年前的祖先问安。只见井砖呈灰黑色，古火井汉砖特有的棱形图案清晰可辨。刘主任又说，此井又名“诸葛井”，是先人们为纪念诸葛亮考察此井而命名。遥想当年祭祀那一天，这里可是华盖如云，场面何等庄严。

站在六角井背后的花果山顶，整个火井古镇尽收眼底。这是一片古老土地、古老的家园。早在北周时期（公元557-581年），便在此设置火井镇，隋炀帝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火井镇升置为火井县。大名鼎鼎的唐代数学家、天象学家袁天罡，便是火井县的首任县令。无论是作为镇还是作为县，火井未曾更名，这在中国历史上是罕见的。

如同许多古镇都在争先恐后地奔现代化一样，坐落在邛崃至天台山旅游通道西线两旁的火井新场镇，水泥建筑一统天下。幸运的是，文井江的支流盐井溪如同一条界河，将老镇庇护在河的另一边。

老镇所在地叫河北街，有古县衙遗址、海屋、陈氏旧居、状元桥、兴福寺等人文古迹。

我站在新镇与老镇分界的盐井溪上的一座小石桥上，顿觉世界一片清凉。环顾上下四周，原来自己已被包裹在成“品”字排列三棵千年黄桷树的浓阴里。如果说盐井溪是界河，那么，这三棵黄桷树是城垒，它们使老镇暂时回避着现代的纷扰和喧嚣。其中一棵黄桷树直径近两米，却不到五米高，像一株巨型的盆景桩头。火井镇政府在树下所立之碑载明，此树为唐代火井县令张巡所植，距今已1200年。

在桥头向老镇纵深望去，清一色的老屋整洁、幽静、清雅，屋檐下只有老人或闭目养神，或聊天喝茶。刚列为成都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海屋，便坐落在老镇桥头。

按常识判断，海屋的主人多半姓海，如同“张府”、“李宅”什么的。当我在西式公馆风格的门楼前伫立时，发现“海屋”二字下面的门楣上有一组浮雕，其图案有乘风破浪的巨轮和气势宏伟的码头。进入院内，站在一楼一底穿斗结构的四合院天井里，只见楼上的回廊栏杆的形状奇奇怪怪的。看了许久，联想到门楣上的浮雕，我才反应过来，那是轮舵、船桨的造型。

我找到一位镇政府聘请的看护人了解，才知道这大院的主人姓邱，民国时期在重庆海关任副关长。谜底揭开了。我想，他不仅是一个海关官员，更是一个船航的痴迷者。他向往大海，甚至可能还有过哥伦布、麦哲伦似的梦想。他在家乡这么一座两进院落的园林式建筑里，仍可以枕着波涛入梦，迎着海平线的日出远航。

海屋是典型的中西式结合民居。站在院内，你感觉与置身成都的宽巷子中国传统民宅一样；站在院外，房屋的窗户均为西式花窗，加之房墙（也兼院墙）是当时较为奢侈的大青砖修砌，又令人认为这是一处洋房。

海屋曾为火井镇卫生院，为保存保护这处建于20世纪30年代的文物，卫生院已全部迁出。到火井镇旅游，此地不可不去。

火井镇作为一个有据可查、有史为证的千年古镇，还是有“中华第一女状元”之称的五代王蜀女状元黄崇嘏的故乡，其归隐地崇嘏山已辟为风景区。此外，老镇街上还保存有打草鞋、弹棉花、打铁、甩麻绳等传统手工作坊。

六角井的火焰早已熄灭，但它留下的火种早已燎原。这火种跳跃在我们每家每户的灶台上，把历史和现实浓缩在咫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