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米”乡里叹鱼米
(原创:秋如锦)
“鱼米之乡”是富饶繁盛的代名词,会让人浮想联翩,充满憧憬与期待。生于鄱阳湖圩区“鱼米之乡”的我,却对“鱼”、“米”处境与现状日渐迷惘。
先说鱼吧。由于农药化肥的滥用,电网、迷魂阵等灭绝性捕鱼工具的肆意妄为,加上圩内小河淤塞,圩外大河及鄱湖采沙的破坏,野生鱼的种群持续减少。
记得小时在河里游泳,形如柳叶的小鲹条鱼会成群地游弋身边,还不时咬我们的肌肤,弄得痒痒的。扔一把草籽,鱼群抢食会荡起水花一片。蹲在水中,将毛巾展开,一端用嘴咬住,另一端两个角用两手抓住,似小甑网般浸入水中,能轻松捕上几条游入毛巾中觅食的小鱼。以前,河流、湖泊、水渠、塘沟、溪流,稻田等,只要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鱼。那会儿,夏季炎热的时候,水稻田边随处可见浮着的烫死的鱼、泥鳅、蝌蚪。每当水稻发兜之后,含肚扬花之前,为防稻飞虱也为了让根系更发达,往往需要“干浆” 即将田中水放掉。但因田也有高低不平,这时,低洼地方,鱼儿挣扎打水的声音不绝于耳,越是炎热,鱼儿挣扎得越厉害,水响声也越大。只要不怕晒,拿个鱼篓,来到田野,凭响声就可捉上满篓的“禾花鱼”。
现在稻田早已没有了这些可爱的生灵。不只是“禾花鱼”没有了,泥鳅、黄鳝、蝌蚪也没有了。就连青蛙也不见了踪影。春天的“十里蛙鸣”,在一些地方或气若游丝或已成为往事。夏天夜里的田埂,无数青蛙受行人惊扰入水,“扑通”声不绝于耳的景象已成为历史。
当年,河里塘里多得惊人且没人愿吃的淡水虾,现在,因为越发稀少,在上海已卖到53元一斤。一种因刺多,我们当地人不爱吃的刀鱼,现在,也因为越发稀少,在南京、江苏靖江等地已卖到6千元一斤。当年时常能在汊河溪港捕到的河鳗已绝迹多年。就连鲹条鱼也没有以前多了。这种用毛巾都能捕上几条的,曾经是湖区农民视作家常菜的鱼呀,当初不管是大人小孩,只要提着网出去,便可随随便便收获几斤的。
如今,河、湖水产品种越来越单一,少了丰富性,产量也大不如从前。菜场卖的水产品,大都是人工养殖,而且口感差了,腥味浓了,鱼体所含有害元素多了。尽管每年长江、鄱阳湖都实施春季禁捕与放鱼苗活动,但无法改变总体趋势。因为,只要农药化肥依旧在滥用,河湖沙床持续在破坏,滥捕滥抓没得到有效遏制,生态平衡就难以恢复。
再说说米。前不久,我在列车上碰到几位来自江西不同地方的农民工老表。由于均是农民的后代,老家在农村,都干过农活,彼此有共同语言而相谈甚欢。
他们几个都在给水稻施农药时中过毒,有的还在医院抢救过。他们说,现在虫害比过去凶猛,且抗药性越来越强,庄稼不施药难有收成。通过他们透露的信息,联系我老家农村的实际,我发现有很多值得思考的东西。比如,农民自己留着吃的粮食在水稻出穗后,哪怕有虫害也是不打农药的。又如,传统稻种原是农民自己留存的,只有杂交稻才须由专业人员制种,但是由于杂交稻产量高,现在农民很少去留存本地传统稻种,而是直接去农技站购买现成的杂交稻种,传统的水稻品种正处于灭绝边缘。还有,从前水稻田长杂草时,人们要冒着烈日去耘禾的,且每丘田至少要耘两次才能除尽杂草,而现在,只要施一种除草剂,就可寸草不生,只长水稻。再如,从前要想使庄稼长势旺,农民必须冬季往田里挑农家肥,春季沤绿肥,现在,只要多用化肥,庄稼同样疯长。只是,因为农药、化肥用得太多,有机肥用得少,土壤日渐板结,肥力大降,庄稼的有害成分也成倍增长。
很怀念小时候吃过的几种米。在生产队年代,我家分过一担叫“油粘子”的稻谷。当时日子苦,家里没什么荤腥,只要奶奶煮“油粘子”,我总是不要菜也可吃几碗,可由于产量少,这种稻子被淘汰了,变成了儿时的记忆。记得姑婆家在自留地种了一种叫“观音籼”的红米,这种红米与现今井冈山景点卖的一种叫“红米”的糙米可不一样。“观音籼”煮的饭又香又软,而且每一饭粒上面有些许朱红色的麸皮,很是诱人,这就是它也叫“红米”的原因。而井冈山红军吃的那种 “红米”颜色是褐红色的,饭与麦粒一样,又粗又硬,并不好吃。“观音籼”口感非常好,有“观音籼,观音籼,一人吃饭两人添”之说。因此年少不懂事的我常找借口到姑婆家去做客,并要求姑婆煮红米吃。可惜,因为产量不高,姑婆家后来也不种了。我读初中的时候,邻县亲戚给我家带来了一种细长粒的稻种,土名叫“余尺子”。因为米好吃,我家种了一年后,全村人都到我家来换稻种。清楚地记得那种水稻,稻杆金黄色,出穗时整整齐齐。那种米煮的饭一粒粒细长细长,清清爽爽,口感柔软而香甜,没有糯性,即使是剩饭去炒,饭粒也是一粒粒的,不碎不粘,也丝毫不影响口感。哪怕没有食欲、没有好菜的情况下,只要扒了一口这样的饭胃口立即大开。我奶奶有时叫爷爷多夹点菜,爷爷就常说,吃这种米还要什么菜,一小勺盐菜就能吃几碗。后来杂交稻开始流行,而“余尺子”因亩产只有6、7百斤,远低于杂交稻产量,在逐利的驱使下,人们开始放弃“余尺子”。至现在,“余尺子”已绝迹多年。
依晰记得那些情景。春分过后,农民各家各户把自己留存的种子浸到水塘中,2-3天后,放到家中发芽,清明前后抛入自家秧田,稻种各家也并不统一,但大都是传统稻种。如今的新一代农民已不制种了。过去的岁月,因为青蛙多,又有鸭子“钻青”,害虫没有现在这么猖獗,化肥农药用得不多,加上那时没有“农民工”现象,草木灰、人畜禽粪等需要劳力运送的有机肥有的是劳力干,所以,那时的庄稼基本是绿色无公害的,口感也自然要好一些。
现在的米店,可口的米实在少之又少。东北米太糯,杂交米大粘;便宜的米太硬,香软的米太贵。我也时不时买一袋泰国米,但泰国米鱼龙混杂,很容易买到假的。即使是7-8元一斤的所谓正宗泰国米,也比不上我小时吃过的“油粘子”、 “观音籼” 、“余尺子”中的任何一种。
连“鱼米之乡”的鱼、米都在变味,非“鱼米之乡”更可想而知。一切的颠覆,后果谁又能料到呢。真希望绝迹的鱼儿重回水中。真希望袁隆平教授能试种出产量高口感又好的稻子,做到既注重杂交研究又保存好传统水稻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