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 2011、 11、 02 星期三 晴
时间就在彼此的玩笑中流逝着,琼娃似乎已经习惯于每天看见他的生活。
大凡台资企业,其环境都相当整洁,纪律严格,制度意识强烈,他们追求的是军事化的管理,绝对服从是员工最基本的素质之一。在这个有着五、六百号人的厂里,到处弥漫着紧张而又严肃的工作气氛,人人都是带着压力在上班,不得疏忽,生怕工作一时出错而招致上司的责难,而他却是少有的一个活跃分子,他文体上的某些特长为自已争取到了一些行为上的宽松,别人不穿工衣不戴厂证次次挨罚款,他十次之中或许有那么一两次。制度向来就是一张网,总有一些人是网不住的,早在读书那会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对很多员工来说,台干是尖刻而又刁钻的,于他而言,他们也亲切、也人性,只不过工作上的压力太大了一些。
在不谈工作的时候,他会经常坐在几个光棍台干的身边,跟他们聊一些台湾人的日常生活、人文教育,了解那些他从不知道的东西。读书时他们都讲国语,很少讲闽南话,所以台湾人的普通话讲得都很标准,不似大陆人那般南腔北调;大多数台湾男人走路时腰背挺直,不显萎缩,因为每个年满十八岁的男性公民都必须服兵役之故,即使读书时去不了,读完书一样得去;女人们喜欢化妆,她们认为化妆是对别人的一种尊重。
那时厂里有个女台干,三四十岁了吧,未婚,身材高挑,气质雄亢,烫着一头卷发,配带一副金丝眼镜,妆化得很浓,殷红的嘴唇在脸上的地位显得特别突出,即使在她生病的时候,你也很难看到她有半点萎靡不振的样子,她说话时声音可以覆盖整个车间,最温柔的举止莫过于偶尔抬一抬她那快要下垂的眼镜架。全厂的人都怕她,说她独断专横、性情古怪、喜欢骂人,拈不到点子的地方也要找出骂人的理由,鸡蛋里面挑骨头。但是他每次去到她的车间,首先会很有礼貌地向她打招呼或者问一声好,刚开始她也反感他,看他不顺眼,其实她看谁都不是很顺眼(他相信生活中是有这么一种人的,整天扳着一张脸,仿佛全世界的人都亏欠了她一样),所以她有时对他说话时故意音高八度,还不时用眼睛横他两下,说他整日嬉皮笑脸,像是捡到八百两银子一样开心,然而他总是鼓励自已:总有一天,你会看我很舒服的!
这些积极的生活态度,使琼娃很钦佩他、看重他,慢慢地,每周两三次难得的外出时间,她就是为了出去买一大堆好吃的,放在宿舍,等到上班,就一次一次地往车间的抽屉搬,活象一只小老鼠。在他不经意叫饿的时候,她会出其不意地给他一些惊喜,那些东西不珍贵,但是对于一个在外流浪的人来说,这份情意却是弥足珍贵的,这意味着她甘心地付出,付出她就感到幸福,没有想过他要不要以同样的情意去回报她。她从不要求他什么,只要他每天还在厂里,即使是从她车间的窗外走过,隔窗眺望一眼,她都会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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