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梅开花

06295dxj · 发表于 2011-11-18 23:39

来源: 四川日报(成都)
□ 姜明
她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在场的人甚至都没有停止谈话。她坐下来，安静地听，频频微笑、点头。完全不像戏里的角儿，不惊艳、不喧哗，像一枝梅花，素朴、清雅，却在不经意之间，一举手一投足，暗香袭来，众生倾倒。哗，大牌的范儿，不仅是在高腔里的华丽与迂回，更是在气息里的酝酿和敛放。
　　都已经获得那么多荣誉了，沈铁梅还是那么谦和、低调。跟她交流是不累的，她没有架子，也不矜持，就算不同意你的意见，也好耐心地听你说完，然后陈述她的观点。这时候，采访就可以很放松了，不再是我问你答的程式，而变成了一种朋友间的聊天和谈心。朋友？见面才半小时就成了朋友？就有这么怪，有些人你认识30年了还天天在你眼前晃，你跟他不是朋友，因为你们没有心灵上的共识；有些人，你见了他，一听他说话，立马呆住：这个人，我可以懂他，也许在心灵里，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对，有我这种感觉的一定大有人在。铁梅的粉丝太多了，前不久在成都签售她的川剧CD，现场来了好几百人，好多都是年轻人，把门前的街都压断了，不知情的路人还以为里面签售的主角是王菲呢。真的很难想象，川剧会有这么多的拥趸，我曾经很坏地问她：“你的那些粉丝是不是自己组织来的哟？”她笑笑说，你一定要到现场去看《李亚仙》，你去看了，可能就不会提这个问题了。
　　我当然真的到了现场。很多的人，座无虚席，银发老者不用说了，真的有很多妙龄男女。那些年轻人，穿得都很时尚，长得都很俊，个个都是神采飞扬的。天呐，这是川剧演出现场吗，这不是张学友演唱现场吗？正在我犯晕的时候，铁梅出场了，话音未起，袖袂先飞，莲步轻移，美目流盼，哇，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仙女吗？扮相那个美，让人不能呼吸，手也不听使唤了，啪啪啪，左手拍打右手，全场掌声雷动。
　　大戏开演，铁梅开花。她的声音是火焰，是花朵，是流动的丝绸，是圆润的珠玑。高则响遏行云，低则游丝软系，急则惊涛拍岸，缓则静水深流。我不知道我是在听戏，还是在看戏，因为铁梅的声音有纹理，我看得清楚她声音的每一道花纹，我看得懂花纹上的每一声叮咛，每一缕深情。铁梅，她居然可以把四川话说得那么好听！
　　曾经以为，配铁梅的唱腔和扮相，《李亚仙》的故事还是庸常了些，可到“刺目劝学”这一幕，我的想法变了。“这双眼害得他章台沦陷，这双眼害得他壮志如烟，这双眼害得他功名不见，这双眼害得他心志不坚”。李郎不迷诗书迷美目，亚仙望夫成龙不成，情急之下，以簪刺目，血溅砚台。把最美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这就是悲剧，而毁灭行为操刀者为主人公本人，更是惨上加惨，那把簪子，刺的是李亚仙，又何尝刺的不是我们观众！那一刻，没有人能够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疼啊，真的心疼！肝肠寸断处，铁梅以她高超的艺术造诣，与全场观众一道，完成了一次惊心动魄的审美体验。对，铁梅说得对，演员是川剧的主体，观众也是川剧的主体，只有演员与观众情景交融，一桌两椅的川剧，简约的川剧，才能释放出强大的魅力。
　　把爱融进了骨子里，把戏唱到了人心坎上，这样的表演，承古风，接地气，通人性，达市场，不感人才怪。几十年来，一大拨的川剧人孜孜以求，修术业，做管理，办教育，搞产业，一切都为了川剧为更多的人所接受和喜欢。显然这是很有收获的，川剧走进了小学校园，也走进了大学校园，年轻人和公务员们也陆陆续续回到了川剧剧场。在生活节奏如此快速的当下，一定有一些什么，是应该在悠长、舒缓、清亮的川剧唱腔里落下脚来，稍作休憩、规整的，也许，那是我们对爱与生、舍与得的思辩，也许那是我们对缓慢时光的审美，也许那是我们对流传千年的古老艺术的品鉴，也许那是我们的内心与人生进行深度对话、无缝对接的奇妙旅行。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川剧既是大众艺术，也是高贵的奢侈品，它能给养、滋润我们的心灵。
　　靓妆，靓影，且听名伶唱新声。心动，动心，又见铁梅绽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