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诱惑兄于2011-3-29 10:29分发上来的《今年又到白岩寨》,我看了,让人很意外的是在你的帖子里发现了一个我认识的小桥人,已十几年没有见过了,以前住在小桥完小附近,姓姜,名九林,是个多才多艺的狂人。今天让我部门的那个娃儿(那个老乡)看了一下,确定正是此人。
我翻出我10多年前的日记本,于1998年2月6日我写了一篇关于他的文章,叫《姜师付小传》,由于需要时间打字誊写,等下才能上传这篇写了13年的文章。
小桥镇上的一条巷子里,住着一个叫姜疯娃的人。我念了三年中学,无一不是从他他的门前走过,所以对他很为熟悉。他约莫三十七八岁,高高瘦瘦像一根竹杆子立着。爱载一顶灰色礼帽,瘦长的脸眉眼之内透出几分滑稽相。据说约十多年前,他疯过一次,于是便无了工作。观其所为,他决非疯癫之人,反而具有正常人没有的清高与潇洒。
他是很精明的一个人,头脑相当灵活,他能够将一橡胶皮卡入一小竹筒里,吹出悦耳动听的曲子来。许多小玩艺,譬如他将硬纸片剪成一个人的四肢,头,然后通过某种连接,引一根线出来,将纸人挂于墙上,手就拉那根线,于是纸人就手舞足蹈地逗人乐,这些全是他独自创作的,许多是让人望尘莫及的精品。
姜擅长音乐,特别是管乐,一天有事无事便坐于门口,吹萧吹笛,引得不少路人伫足停留。他还自制不少乐器,放于街边摆卖。去年暑假(1997年夏),我在街头发现了一张“海报”,上面说欢迎人们前往“姜九林处”学习箫管乐技。我便带着几分好奇和渴求前往拜访。他热情地给我指点了很多,完全没有一点疯癫之状,而是仁厚,慈祥的长者模样。
我吹起了《红梅赞》,刚完之时,他说:“你把节奏吹快了,听我的。”然后他开始吹起来,优美的曲调令人荡气回肠,完全把江姐悲壮的气节演绎了出来,许久还沉浸在绕梁的余音里,倍感天地无限悠远。
回来我写了几着歪诗,聊表我对他的敬佩与感激之情,它们分别是《姜九林师》《姜师付箫技》:
艺人姜九林,流落在风尘。曲艺颇为精,智堪世绝伦。
箫管悠悠乐,琴瑟靡靡音。巧手细雕作,小子独崇敬。
拜望于师门,指点详且深。心似壶中冰,哪不堪热忱?
艺绝志更清,芙蓉泥中生。后生自兹去,天涯不忘君。
姜师善吹箫管乐,一夜风吹梅花落。
浮云阴晴时不定,亦有仙人来窃听。
略舒猿臂动山关,急入神气鹅毛轻。
九折直飞上青云,曲终绕梁有余音。
这次学习只是掌握到些要领,重要的是自己刻苦磨练。管乐是大体雷同的,对于不同的管乐器,而我会吹笛,自然不费多少力气就能时断时续地吹箫了。但我不太喜欢箫,它只能表现低沉婉转的曲子,其他则无可奈何。(当然这是我1998年的肤浅认识)
说姜是个社会狂人,是再也合适不过了。他极正真,有正义感。街道的两旁,他写了很多讥讽不正之风的东西。编些顺口溜,用毛笔写上去。喊些“精兵简政”“反腐倡廉”的口号。他嫉恶如仇,深为体贴人民某些疾苦,给民喊冤。而这些,都被他义务张贴了出来,成为行人伫足观看的“大字报”,我相当敬慕他这种人,感到目前许多人淡忘了政治,或者不敢广开言论,畏这怕那,大多默不作声。而广大农民最多发些牢骚,谩骂几句那些贪官污吏及繁多的税收。却没有谁替民喊句话,而他却勇敢地充当了这个角色。尽管他没有什么地位,没什么影响,还被人认为是疯子,但他的这些举动,是一般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众多的人就是缺乏他那种勇气与热情,才不敢如他般狂豪。
今天请你到那条中巷走一遭,那些大字报便成了一道不可缺少的风景线。在巷子出口处,他写了这么一则:“治中暑三处方”,下面便将各种药物的用量配方一一写了出来。这的确是一项切实可行的方法,相信人们不会认为这是一个“疯人”的痴语罢。人们会感激他的,从而也应人人反思一下,如果平时是个自私之辈的在他面前不自惭不已吗?
这次我上街卖对联,就有意去找他。有人说,你到XX去,他在那里卖对联。我寻思他可能是自己写的吧。因为他的毛笔字很是不赖。
他在XX处摆了个摊,铺了很多副对联。我一看,却惊住了。他写的不是春联,不是“发财,进宝”之类,而是自己编的讽刺时政的联子。真是嘻笑怒骂,极为泼辣,人一读便会笑起来。笑过之后又让人回味无穷,大快人心。像“上等中等下等,大康小康粗糠”,这样的联子含义相当深远。
许多人围住了摊子,争相观看,但没有一个人买。姜师付开始慷慨陈辞,陈说ZF存在的腐败,人民生活日艰,还有种种不平等的待遇。诸如此种种,说得滔滔不绝,最后他说“重不重要是钱,如果哪个真心实意要,我送给他都行。”我当时确实是暗暗地翘大指头,敬服不已。他是一个如此伟大,高风亮节的狂人,虽不像古代人桑扈裸行,然能有些一人生于社会,也是再少不过了。
不光是这些,姜还是个很幽默感爱开玩笑的人。有一次,有几个汉子在他卖笛子的摊前左看右看,一个便问他:“姜师付,这筒筒好多钱一根?”那汉子把他盯住,笑嘻嘻的。
“有五万的,有三万的,那边是一万的,你要哪一种”
我们几个和那汉子全笑了出来,而他一脸的严谨,无事一般。
他是怕糟踏音乐!
一会,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跑来好奇地看乐器,且拿在手上把玩着。同样问着多少钱一根。
姜没有再像前一次那样回答,而是说:“回去叫你老汉把房子卖了,就来买一根。”
尽管他没有职业,但他从未因此而饿肚子,因为他头脑灵活,倒跑了许多生意,赚些生活费。当然他的妻子也有收入,具体多少我就不清楚。只是她在家的次数很少。有两个儿子,大的那个出外经商,也不可能往家里寄多少钱。小儿子三四岁,活泼可爱,今后恐怕又是如同其父般聪明。
这些看来,他不是一个不幸的人,其实我认为他不幸的是由于青年时疯了便无工作,沦落风尘为一代隐士,只能做些呐喊的“工作”。如果这样的奇才为国家社会所用,那便好了。这个时代需要他这种人,社会栋梁才不是垮踏,才会有希望。
早晨他仍旧带着他的小儿子四处遛达,整天依然埋头做着他的玩艺,或写着大字报。生活堪称平淡而舒适,然能及姜九林者,又有几人?
姜九林只有一个,唯一的一个。更多的姜九林何时出现,出不出现,成了我最为关切的问题。但我不希望以姜的身份出现,而是代表广大群众的公仆。他的呼声就是人民的呼声。毕竟新的姜九林还未出现,我不得不叹惜着放下了笔。
199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