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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在我五、六岁的时候，一次，母亲背着一背绿油油的葱子到临近的小街上去卖，我哭哭啼啼地撵路跟着去了。正是上午赶场人多的时候，小街上人头攒动。母亲卖完葱子还要到几里外的地方去看望病中的外婆，年幼的我尚不知回家的路，母亲怕我丢失，便托给一个壮实的汉子带我回家。
汉子把我引进公路街的一家公共食堂，买了一羊肉面，汉子坐在条凳上，我站在桌子旁，他吃一块羊肉，也给我夹一块放在手里拿着吃。羊肉是代骨的，香喷喷的，我吃完一块后，又伸长脖子望着他，他又用筷子夹给我一块，很好吃，小手和小嘴上都是油。
多少年过去了，这一碗喷香的代骨粉蒸羊肉让我回味了多少年。后来，我慢慢长大了，认识了他，他是我们本村的，男女老少都叫他吴老二。
从春到秋，吴老二穿着一件发黄的白对襟衫，因长年劳动，肩挑背磨，两个肩头的布已磨破烂开裂了口，露出了古铜色的肩膀；前胸似乎是一年四季都袒露着；冬天则在腰间拴一条枯草绳，每年的春夏秋都是打着赤脚，冬天穿着没有后跟的破旧布鞋，尚不知穿了多少年；一顶破旧帽子不分秋冬都戴在头上，嘴里似乎永远都衔着一个自制的竹筒烟杆。
还是在香港回归以前的时候，吴老二在农闲时便到南江当起了背老二。每天凌晨闻着鸡鸣出发，踏着月光，披着晨露，背着背篼和拿着打杵步行到二十多公里外的铁山，把铁山以西半山腰一个小煤窑的煤炭用人力转运到铁山顶上的煤店，每天能挣五至六元钱的力资。这是当时一笔不菲的收入，令多少贫困的人们羡慕不已。
那年我十九岁，正读大一，欠着学校学费，漫长的暑假又没事可做，对南江城充满了好奇，每天能挣几十元钱的收入更是不可抵御的诱惑。于是，在吴老二等人的鼓动下，我也加入了背老二的行列。
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行三个人背着背篼晓行到座落鹿角丫的半山腰的一个煤窑时，天刚放亮，吴老二与守煤的老头说我也来背煤炭，家里穷挣点力钱养家，老头点头应允。吴老二与同来的巴儿娃各背着一尖背煤炭，拿着“拐把子”上路了，我背着一小背煤炭漫步跟在他们的后面。
山路崎岖，盘沿到山顶是双江公路。小路两旁是茂密的森林，尤以参天的松树最多，一些树枝、藤蔓也竟相伸向路边。往上爬一段坡，转一个弯，吴老二便把“拐把子”往后一立，沉重的煤背往上一放，算是歇口气，一声高亢的“唉哟”声振荡了山野，顿时轻松了许多。一路上，背煤的男女老少上上下下络绎不绝，悠悠的“唉哟”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七弯八拐，快到山顶的小路更是陡峭，背上的煤背是越背越沉重，汗水似雨滴，早已湿透了衣服，可以拧出水来，终于爬到了山顶，越过山梁上一小段公路，再下一片松林坡，就到了收购煤的煤店。一过称，吴老二他们一人背了一百六、七十斤，我只背了八十多斤。
这一天背了六趟煤，每百斤是五角钱的力资，挣了二元多钱。傍晚，夕阳落下山坳，晚上我们歇宿在煤炭坝上黒黢黢的茅草房里。起伏连绵的群山在一片朦胧的夜色里，附近的森林中响起了山里夜视眼“叽叽叽”不停的鸣叫声。吴老二和巴儿娃动手煮起了晚饭。没有灯光，连一个煤油灯也没有，借着一堆红亮的媒炭火发出的光亮，用自己带来的大米煮了一小鼎罐干饭，把一铁瓢用水洗干净的活辣椒放在炭火上干煸，没有青油，放上适量的盐巴，用勺子揉得稀烂，一股香辣味弥漫了茅草房。三个人各端着一大碗夹着黄灿灿锅巴的大米干饭就着一点辣椒吃起来，香愤愤地味道让人暂时忘记了一身的疲劳与酸痛，连米汤也喝得干干净净。晚上睡在茅草房铺着稻草的地铺上，浑身上下腰酸背痛。那个山上的夜晚，没有月色，一片漆黑，不断传来一阵阵的松涛呼啸声，让人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当我背着第二趟煤来到山梁上，把煤背靠在公路旁边的土坎上歇气时，突然，一辆军用吉普车刹在我面前，走下来一个穿着便服的中年男子，提着一个暖水瓶，问我渴不渴，我犹犹豫豫地说:渴！我想他是看我如此年少，就在下苦力，怜悯我了。但没有喝水的杯具，无法喝水，中年男子面带愧色开车离去。
第三天下午，我实在坚持不了，我跟吴老二说：“我浑身上下都痛，坚持不了了，我要回去了。”
“年轻娃儿，没有缎练过，好！好！好！回去！回去！”吴老二一叠快语，显得很不耐烦。
回到家后，就和父亲一起去抬石头。父亲从20岁开始做石匠，压在身上的杠子，早把他的一身骨骼压的变形了。那天，我早早的起床，父亲用稻草给我做了一个垫子。抬石头时，父亲总是离的石头很近，而让我抬到杠子“掂掂”上去去。可即便是这样，我也只做了一天，就扭了腰。
在南江养了一个星期的伤后，我便留在了南江，当起了正宗的“背老二”。我从刚开始背一袋水泥，到后面背两袋水泥：从一顿吃两个包子，到一顿干四个馒头；从一副书生气，到一把沧桑像···
学校开学前两天，我背着我的第3个背篼回家了。到家时，母亲还在山上“捡柴” ，父亲正在喂猪。见我回来了，就生火给我煮了一碗鸡蛋面，里面有4个鸡蛋。鸡蛋，对我父母来说那真是奢侈，他们都不吃，要拿到街上去买钱。（写到这里我哭了，那碗面“清汤挂水”，可我发誓，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天快黑时，母亲到田坎上了，可我只看到一大捆柴在慢慢的移动。。我的母亲啊 ···
晚上，我们家不像邻居家有电视可以消遣。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母亲对我说：“幺儿，在学校吃好点，没钱了就给个信”。父亲说：“在学校别打架，烟吃3块的就行了”
我从身上掏出1405块钱，给我父亲 ，父亲又塞回了我的兜里，说：“军娃，拿到，你的钱你自己安排。欠学校的学费和前一个月的生活费我给你存在卡上了”
第二天，我再到南江城，在长途汽车站里，看到老老少少的背老二，依旧在街上走来走去····
转眼几年过去了，我也有个令人羡慕的职业，拿着不错的年薪。每个月给家里钱，明给父母钱他们不会要，只能悄悄的打在他们的卡上。
吴老二他们留了下来，一背就是十多年，背烂了衣服，背烂了背篼，背弯了脊背，也背老了岁月。
我不时想起那几个月的背老二生涯，那份汗水，那份辛勤，那浑身上下的酸痛至今还仿佛疼痛在身上，更在心上；那份艰难困苦，使我受益一生，成了我人生中的一笔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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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10 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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