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战鼓》和铁道兵
此后的两年多时间,我陆续排演了一些大幕戏和独幕戏,如《亮眼哥》(饰田玉柳)、《社长的女儿》(饰大秀)、《花生种》《金钥匙》《新会计》《红管家》《赤道战鼓》等,其中尤以《赤道战鼓》让人感受颇深。
1965年夏,我们一行人去重庆学习《赤道战鼓》剧。燕凤英和我学罗扎莉,还有集体舞蹈。凤英饰演的罗扎莉给观众留下了极深印象。这个戏反映了非洲黑人反对白人的殖民统治。除几位白人,满台都是黑人。在赤道非洲,男人赤膊,女人只穿背心裙子,终年赤脚。化妆时,脸上、颈上、手上、脚上都得涂黑,只剩两个白眼圈。在剧场演出时,一位熟人站在我面前,还说:“请帮忙找一下左清飞。”
戏上演后,连续爆满。内容新鲜,鼓声隆隆,节奏感很强。狂热的舞蹈,每次跳下来,都冒一身大汗。成都市川剧院也来向我们学,一时间,蓉城舞台擂响了赤道的战鼓。
冬天,剧团去云南慰问铁道兵,《赤道战鼓》成了主打戏。
昆明四季如春,虽是冬天,并不太冷。我们一群人,都穿着军大衣在街上走,引来不少惊奇的目光。我们看见梨子在泡菜坛里泡过后串起卖,很奇怪,有人说,这是“云南十八怪”之一(“十八怪”还包括“三个蚊子炒盘菜”等),引得大家都觉得非常有趣,非常好玩。
从昆明出发,一路坐部队的车,在一些有条件的地方,停下,演出,再走,再停。行至楚雄一带,这天我们坐着解放牌敞篷军车,盘山而上。汽车扬起的灰尘像浓烟,罩在烟里,看不清同车对面坐的人。每个人都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剩两个眼圈,在颠簸中打盹。忽听一阵惊叫,我们睁开眼睛,看见路下方不远处的修路工人,比画着我们车子的一只后轮一半悬空。居然冲了过去,真险呀!到达营地,大家心里还有些后怕。不过,倒是十分佩服铁道兵这些司机的驾车技术。
简单的礼堂,简易的舞台,在我们眼里很神圣。一路上看到战士们修桥、铺路的艰苦,流血流汗甚至牺牲,能慰问他们,心里很愉快、很满足。天下着大雪,战士们穿着棉袄,整齐地坐在舞台下一根根的木条上。我们只穿着一件薄衣,在台上表演。打着赤脚,踩在冰凉的地上,牙都在打战。进到后台,后台的门缝不严,夹着雪的风不时窜进来。想披衣,颈上手上都是油彩,只好几个人靠在一起相互取暖。没有一个人有半点怨言,还说说笑笑。说笑之间,觉得暖和了许多。
演出结束,战士们一遍一遍鼓掌,久久不愿离去。在他们的掌声中,我们的热泪里,风停了,雪化了。
一把水果刀
一件意想不到的烦心事发生了。
作为演员,为了演唱时有一副好嗓子,都喜欢吃水果。为保嗓音滋润,身边随时都会备有一把小水果刀。有一天,一位男演员向我借小刀,我问:“拿来做啥?”他说:“裁纸。” “我是专门削水果的,不行。”我说。第二天,生活检讨会上,团长就在会上说了:“铁道兵的战士流血流汗,有的人借把小刀都不肯,这是什么思想?要好好写份检查。”
不由人想起一年以前,民主人士章伯钧之女章诒和,从北京分配到成都,到我们剧团艺术室作编剧。她性格开朗,知识面宽,都是二十出头的人,不少人都喜欢和她接触,听她说些北京的新鲜事。这位来团不久的团长,发现了这个情况,便召集团支部开会,指出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叫大家搜集材料,揭发批判。与章诒和接触较多的,人人自危,有的书面检查要写好多次,才能过关。章诒和有件衣服,式样和色彩好看,我借来照样做了一件,被称作是资产阶级化的服饰,在演员小组会上,作了“批评与自我批评”,还好,没写书面检查。“阶级斗争,一抓就灵!”自此以后,团长的话,没有人敢不听。
这次被叫写检查,肯定问题严重,我真有点害怕。没想到,一把水果刀,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检查一次没能过关,然后把能搜集到的词都用上,把自己彻底批够,从头到脚都浸透了资产阶级,总算是深刻了。
这位团长没有料到,半年以后,他也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成为批判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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