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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籍民工梦断麦盖提
□本刊记者 王甘霖 发自喀什 辩护律师们一致认为，赵金斌等人没有“以非法占有为目的”，他们根据实际情况，雇佣巴楚县的民工，应对劳动局所谓的“规定”，索要自己垫付的农民工工资。更没有“虚构事实”，因为雅安居公司拖欠农民工工资和工程款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所谓的“诈骗”对社会没有产生危害结果，他们要的仅仅是自己应该得到的工资
南疆麦盖提的冬天虽然来得晚一些，但来自四川南充市嘉陵区的20多位农民工，还是不适应北方早晚巨大的温差。
在麦盖提县雅安居·印象刀郎工地，20多位农民工在工棚里度过了又一个寒夜之后，汇集在一堆篝火旁大碗地喝着玉米粥，门口坚固的冰块犹如冷漠的看客，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
一年以前，南充市嘉陵区的赵金斌卖掉了鱼塘、抵押了房产，怀揣梦想，带着300多号当地农民工兄弟，以四川川北数码港建设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川北数码港公司”）项目经理的身份来到南疆麦盖提寻梦。
一年以后的今天，作为项目经理的赵金斌被麦盖提县人民法院“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19年，同时被判刑的还有其手下的小组长谭东兵、邓开志等四人。赵金斌等五人为自己和农民工兄弟讨薪，麦盖提县人民法院仅仅用了35天就作出55年有期徒刑，此判决被网友戏言为“史上最神速的判决”。
虽然喀什中级人民法院于2012年11月29日已经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撤销原审判决，发回麦盖提人民法院重审，但依然滞留在雅安居?印象刀郎工地的讨要工钱的20多位农民工在接受采访时认为，此案继续在麦盖提审理其结果不容乐观，麦盖提方面治罪于赵金斌等五人的真实目的就是为了侵吞2000于万农民工工资和工程款。
农民工工资一再被拖欠
赵金斌是300农民工的工头，同时也是川北数码港公司任命和指派的项目经理。可以这么认为，赵金斌既代表300位农民工的利益，也代表施工方川北数码港公司在麦盖提雅安居?印象刀郎安居工程工地履职。
2011年8月至2012年3月，川北数码港公司与新疆麦盖提县雅安居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雅安居公司”）相继签订了四份《建筑工程施工合同》，工程总造价约5100万元，施工项目为麦盖提县雅安居?印象刀郎安居工程。此后，赵金斌又以项目部经理的身份分别与谭东兵、邓开志、赵丰签订了钢筋、混泥土、木工分包合同。
从签订合同之日起到2012年7月，赵金斌和谭东兵、邓开志、赵丰带领300川籍民工完成了大约5700万的工程量（其中包括合同外600余万元的工程），但发包方雅安居公司始终未能按照工程进度按时拨付工程款和农民工工资。
麦盖提雅安居?印象刀郎安居工程在施工高峰期时，民工人数高达500余人，多余的民工则主要在当地临时雇请，有些民工做一天，有些做几天，这些临时雇请的民工在离开工地的时候，必须给予支付工资。在发包方雅安居公司没按时拨付民工工资的情况下，作为工头的赵金斌、谭东兵等只得现行垫付。到2012年8月的时候，工程已经接近尾声，300多号川籍农民工不可能无休止地在工地等待，于是赵金斌、谭东兵通过借款等方式，给亟待回家的农民工支付了部分工资和路费。但仍有部分民工不愿回家，要求全额领取后再返回。
川北数码港公司的账目显示，赵金斌、谭东兵等垫付临时雇佣人员工资、川籍农民工工资、工程材料款共计800余万元。
依然在工地等候的20多位农民工找赵金斌要工资，雅安居公司又不按合同约定支付。在赵金斌和20多位农民工的一再要求之下，8月23日，麦盖提县建设局、人事局领导召集开发商、质监、施工单位负责人召开联系会，并以《会议纪要》的形式明确要求雅安居公司在8月份内支付乙方合同内工程款600余万元。截至8月31日，雅安居公司只给赵金斌他们支付工程款和农民工工资37万余元，致使赵金斌项目部无法支付民工工资，民工们则继续上访麦盖提县劳动局等部门。
为此，麦盖提县委、县政府于9月14日再次组织县公安局、建设局、人事局召开协调会议。在此次会议上，雅安居公司代表余剑波再次书面承诺，在五个工作日内支付1200万元（余剑波用《中共麦盖提县委员会稿纸》写了书面承诺书）。
非常规手法讨薪成原罪
雅安居公司做出承诺之后，麦盖提县劳动局又发出《通告》，农民工工资不能由雅安居公司兑现给赵金斌项目部，必须由农民工本人持身份证到县劳动局领取。
“按照劳动局的规定执行，赵金斌、谭东兵等人就亏大了。”赵金斌一审的辩护律师邓跃和在接受采访时说，他们已经垫付的临时雇佣人员工资、川籍农民工工资必须得领回来，这笔钱不可能“捐献”给雅安居公司，因为赵金斌、谭东兵也属于农民工。
为了执行劳动局的规定，要回自己垫付的工资，赵金斌便找到自己在巴楚县种植棉花的表兄唐明东商议，以每天300元的价格，雇请了40个为谭明东种植棉花的农民工到麦盖提，帮赵金斌代领已经垫付的农民工工资。
加上依然在工地等待领取工资的20多位农民工，赵金斌造了60多人的农民工工资花名册，共计200万元。
根据余剑波“支付1200万元工程款”的承诺，并按照农民工工资占工程款比例37%的惯例，雅安居公司此次应该支付农民工工资400余万元，赵金斌项目部所造200万元的花名册，是在雅安居公司承诺的付款的范围内，要了不到50%的农民工工资。
“即便要1200万元，也是按照雅安居公司的承诺，要自己的工程款。”赵金斌的辩护律师邓跃和说，“诈骗”之说完全是荒唐的。
自从雅安居公司做出承诺和县劳动局做出规定之后，雅安居·印象刀郎工地的农民工就每天到劳动局要钱，但劳动局每天都在推诿，让他们继续等待。
在农民工的情绪已经不稳定的情况下，县劳动局做出了承诺：“必须在9月17日之前将农民工工资全部兑现”。
9月17日上午，农民工按照劳动局的承诺前去领工资，劳动局答复“雅安居公司还没有将钱拨付过来”。农民工在劳动局等到下午1点，才有一位领导模样的人出面说：“你们先回工地等候，工资马上就到。”
农民工再次回到工地，等候劳动局发工资。下午6点左右，项目部的财会人员从劳动局回到工地，告诉农民工们，工资依然没有拿到。
在“必须在9月17日之前将农民工工资全部兑现”的承诺已经成为泡影的情况下，50多位农民工（注：包括代领工资的40人）自发、有序地从雅安居?印象刀郎工地出发，准备从麦盖提车站赶车到喀什地区劳动局寻求帮助。
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50多位农民工步行来到麦盖提车站，麦盖提县分管劳动局的县委常委康永强也及时赶到，并告诉农民工：“钱已经到了，你们都回工地领钱吧。”同时，展示了带在车上的现金。农民工再次自发地回到工地领取工资。
工资发放到190万元的时候，劳动局工作人员发现，有些农民工不是在雅安居?印象刀郎工地干活的，于是决定停止发放。其中有139万元属于赵金斌、谭东兵雇人代领的工资。
被法院隐匿的关键证据
代领139万元农民工工资之后，麦盖提方面作出强硬反映。
9月18日上午，麦盖提县公安局对雅安居?印象刀郎工地包围，带走了项目工程部所有管理人员和在这里领工资的民工（农民工被留置询问后释放，有些人在公安局违规留置达72小时），并收缴了139万元中的109万余元。9月20日，麦盖提县公安局以聚众扰乱交通秩序为由，对谭金斌、谭东兵、唐明东、赵丰进行了刑事拘留。9月28日，以涉嫌同样的罪名对邓开志进了刑事拘留。
10月2日，麦盖提县人民检察院以聚众扰乱公共场合秩序、交通秩序罪、诈骗罪对赵金斌等五人批准逮捕；10月13日即以这些罪名起诉到麦盖提县人民法院；10月23日，麦盖提县人民法院进行了开庭审理；10月25日就对五人做出有罪判决。
从9月20日刑事拘留，到10月25日做出判决，麦盖提县人民法院仅用了35天时间就对这起“重特大诈骗案”做出一审判决。
在10月23日的庭审中，被告人的辩护律师都做了无罪辩护。根据《刑法》第266条规定，诈骗罪是指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用虚构事实或者隐瞒真相的方法，骗取数额较大的公私财物的行为。诈骗罪侵犯的对象，仅限于国家、集体或个人的财物，而不是骗取其他非法利益。
简言之，诈骗罪必须具备两个构成要件：以非法占有为目的、虚构事实。
麦盖提法院审理认为，赵金斌等三人虚列工资表、雇佣他人假冒民工领取工资款，骗取公私财物，数额巨大，其行为构成诈骗罪。
辩护律师们一致认为，赵金斌等人没有“以非法占有为目的”，他们根据实际情况，雇佣巴楚县的民工，应对劳动局所谓的“规定”，索要自己垫付的农民工工资。更没有“虚构事实”，因为雅安居公司拖欠农民工工资和工程款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所谓的“诈骗”对社会没有产生危害结果，他们要的仅仅是自己应该得到的工资。
关于“诈骗罪”的问题，记者调查时发现，有两份非常关键、能认定赵金斌三人部构成“诈骗罪”的证据，在一审的判决书中没有体现。一是8月23日的《会议纪要》，雅安居公司“在8月内支付乙方合同内工程款600余万元”；二是9月14日雅安居公司代表余剑波“书面承诺5个工作日之内支付1200万元”。
这两个证据恰恰证明，赵金斌等人索要农民工工资是按照工程发包方雅安居公司代的承诺而实施的，并不是“诈骗”。那么，麦盖提县人民法院在一审判决中，为什么要隐匿这两份关键的证据，记者没有找到准确的答案。
麦盖提法院审理认为，9月17日，农民工到麦盖提车站准备到喀什地区寻求帮助的行为构成聚众扰乱公共场合秩序、交通秩序罪，同时认定赵金斌等五人是组织者。
据辩护律师介绍，法庭当庭出示的相关视听资料载明，农民工到麦盖提车站大约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而且是自发有序的，没有损坏任何公共设施，也没有扰乱机关、单位、居民的正常秩序。所谓“组织者”赵金斌的指控，医院出示的证明证实，赵金斌当天在医院打吊针，只有一人的书证称“赵金斌17日早晨说，要闹凶点”。律师则认为，让农民工们讨要工资的时候“闹凶点”并不构成犯罪。
麦盖提县人民法院对赵金斌等五人“数罪并罚”，共计判处有期徒刑55年。
“数罪并罚”麦盖提造
麦盖提人民法院的一审判决载明，以诈骗罪判处赵金斌有期徒刑15年零2个月，并处罚金5万元，以聚众扰乱公共场合秩序、交通秩序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9年，并处罚金5万元；以诈骗罪判处谭东兵有期徒刑11年，并处罚金3万元，以聚众扰乱公共场合秩序、交通秩序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4年，并处罚金3万元。对唐明东的判决与谭东兵完全一样。邓开志、赵丰不是项目部的核心人物，仅参与了到麦盖提车站的过程，因此以聚众扰乱公共场合秩序、交通秩序罪分别判处二人有期徒刑4年。
“只有麦盖提县人民法院才能造出这样的法律条文，我国《刑法》第45条不是这样规定的，”7位辩护律师看到判决书关于“赵金斌以诈骗罪判处赵金斌有期徒刑15年零2个月”的时候，都这样笑道。《刑法》第45条规定，有期徒刑的期限为6月以上15年以下。那么，单一罪的有期徒刑判处“15年零2个月”依据的是哪条法律呢？记者同样没有找到答案。
10月27日，赵金斌等五人均上诉到喀什地区中级人民法院。11月29日，喀什地区中级人民法院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撤销了麦盖提县人民法院对赵金斌等五人的一审判决，发回该院重审。
麦盖提县人民法院的一审判决结果经微博等载体传播之后，在社会各界引起了非常强烈的反响，法律界人士纷纷对该判决提出了质疑。
12月1日，喀什中级人民法院，麦盖提县政法委、县法院、县检察院相关人员在麦盖提县委宾馆组织召开专题会议，研究该案存在的问题。据接近专题会议的成员向记者透露，参会的喀什中级人民法院法官一致认为，目前的证据并不能认定赵金斌等五人犯罪。
有知情者向记者透露，开发商雅安居公司在当地有“非常深厚的背景”，治罪于赵金斌等五人之后，剩余近2000万的工程款和农民工工资就可以不予支付。
麦盖提方面为什么一定要找到莫须有的“理由”治罪于赵金斌等人？有知情者向《赤子》记者透露，开发商雅安居公司在当地有“非常深厚的背景”，治罪于赵金斌等五人之后，剩余近2000万的工程款和农民工工资就可以不予支付。
麦盖提是“刀郎文化”的发祥地，未来的麦盖提县将如何提升“刀郎文化”这张名片的知名度和含金量？县委、政府已经提出了“依托刀郎文化推动经济发展”的长远战略。那么，我们深信“雅安居?印象刀郎”所引发的农民工讨薪被判刑不会成为“刀郎文化”不和谐的因素，因为一审判决已经撤销，更期待公正的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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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11 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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