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武看看岳父和启祥，晓得这舅母子是个非常难缠的女人，她曾经几次想坏自己的事。而今摊上这样的官司，的确感到十分辣手。张作山看出了李继武的难处，就大声对继武说：“贤婿不要为难，你的舅母子做这丢人现眼的事即便拿到茶铺子头去摊理她都摊不起走的，你就不要把它当成我们的家务事对待，而要把它当成你纸坊的公事来办。你是造纸坊的东家，不管他们哪个有过，都该按你纸坊的规矩发落！”
张启祥已按捺不住：“我们弟兄几个和爹都在妹夫的造纸坊做事，我早就说过，千万不要收人家的东西。可有些人就是不听，才造成今天的麻烦！”
“大哥不要轻信他们的话，我绝没有收过别人的东西”！启中的脑壳摇得像拨郎鼓似的。
张启祥质问他：“那你屋头的人呢，你敢保证她没有收过吗？”
“大哥不要听他们乱说，我好久收过他们的东西嘛”？张王氏晃动着身子狡辩道。
“你是不是收过人家的其他东西我不清楚。要说你连鸡都没有收过，这就说不过去”！张启祥气乎乎地：“你没有收过人家的鸡，那你为啥又另外整了几个鸡笼呢？俗话说得好：家中有金银，隔壁有杆秤。你们哄得了别人还哄得了我吗？”
“收没有收过你最清楚。我早就有言在先：你们弟兄几个帮继武做事，只能给他长脸，千万不要做丢脸的事！但是你们都做了些啥呢，还要我多说吗”？张作山裹烟的手停了下来，满脸的皱纹充满了怒色：“你以为人家给你们送东西是瞧得起你吗？那还不是有事求你这个账房师爷才送的。你在屋头打惨烂的时候，连婆娘都结不起，咋没得人来给你送东西呢？”
张启中俩口子哑口无言。
李继武对启中俩口子根本不想多说什么，觉得说之无益，听岳父和大哥骂了他们一顿，觉得见好就收。他看了大家一眼：“这高树全现在如何？”
“我们地方上有个郎中正在给他上药”。高刘氏回答。
“这我就放心了。看大家还有什么说的”？继武扫视一眼在座的人，见大家面面相观，没有说话。便冷静地问：“我问二哥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收过高树全的东西？”
张启中红着脸：“妹夫，我绝对没有收过。我每天都在账房做账，这你是晓得的；至于你二嫂在家收没收过，我就不清楚了。”
“那二嫂究竟收过没有”？李继武转向张王氏。
张王氏的眼球动了一下，盯着继武晃动着上身说：“哪里收过啥东西嘛？无非就是今年过年的时候树全提过两块鸡公来，我当时喊他拿走，他死活不肯，硬要放在我家。”
继武顿了一下：“再问二嫂一个问题，你刚才是不是把高树全拱倒在地，被竹桩戳伤？”
“我想两块婆娘打捶，无非是双方抓扯一下，不会打得好凶。突然看见高树全来拉我，我害怕打不赢他们俩口子，就用脑壳拱了他一下，他就坐在地下，戳没有戳伤我咋晓得呢？”张王氏感到后怕，呆呆地站着回答问题，那说话时一贯晃动的上身也不见动了。
张作山把口中衔着的烟杆拿在手上：“古话说‘妻贤夫祸少’。像你这样惹事生非的人，是贤妻呢，还是恶妻？究竟给你的男人长了啥脸呢？再说不会做鞋嘛，旁边有样。你看我那几个儿媳，哪一个像你这样横行霸道的？”
“我们还是去看一下高树全的伤再说”。李继武招呼着大家。
一行人跟着继武来到纸坊外，看见全部纸匠在这里围观，树全还趴在地下，两片嘴唇歪得相差十万八千里，拇指大块的汗珠从头上直往下滴。一个郎中正在给他作止血治疗。
继武走到树全面前蹲下，手搭在他的肩上诚恳地说：“哥子，今天的事很抱欠，是我继武对不起你！”
听了这话，刘氏脸上的怒气顿然消了。
高树全呻吟着说：“兄弟，话不能这样说，这都是我不好。咋能怪您呢？”
“别的不说了。郎中为你处理好伤后，我立即派人把你送到平乐镇去治疗，如果再不行，就送你到邛州去治。总之，一定要把你医好，至于医药费，你就不要担心”！继武向高树全作了治疗痊愈的承诺。
高树全感动地说：“我一个卖工的人，咋敢这样麻烦李东家嘛？”
“卖工的咋啦，卖工的就不是人吗？我李继武和大家一样都是穷苦出身，在逃亡的路上吃尽了千般苦。直到有了蔡东家的帮助，才在这里找到立脚之地，得以安身。我今天尽管有几个钱，也全靠弟兄们帮忙”。他当着众纸匠大声说：“实话说，我们每个到纸坊来卖工的人家里都还穷，根本就不该去给别个送东西。你想一个卖工的人全凭自己的劳力或技术挣钱；而你卖竹蔴给我的纸坊我就该付你的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为啥还要给别人送东西呢？每当有人来给我拜年或送东西时，我就这样告诫他们，以后他们自然就不这样做了。话既然说到这里，我现在就立一个规矩：一是从今天起，任何人不准再因到账房算账、领钱或其他原因去给人家送东西，如果有人要为难你们，你们就直接来找我，我会给你们撑腰！二是规定我纸坊的人包括家属在内从今天起不准再收受别人需要办事而送的东西。
“本来，高刘氏和我二嫂都不是我纸坊的人，这官司不该我处理。但高树全和我二哥却是纸坊的人，况且是为买卖竹蔴惹的祸，所以我必须要管，而且还要管到底！现在我宣布：任何人不得再到我的纸坊闹事，因为纸坊不是战场，不准在这里大打出手。以上规矩，哪个敢违反，不管他是不是我纸坊的人，我都坚决拿他开刀”！他看了大家一眼：“至于今天发生的事，高树全的医药费由我全部垫付，月底从张二哥的工钱中扣交，直到把树全医好为止。”
“好！说得好，这才是我的好女婿”！张作山那巴满皱纹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树全不顾郎中正在为他敷药，“咚”的一声跪在地下，掉着泪说：“李东家，我这辈子能遇到你这样的好东家，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啊”！刘氏也跪下来扶着丈夫，感动的泪水不停地流着。其他纸匠见李继武今天驳了师爷俩口子的面子，为树全撑了腰而感动得全都跪在地下。
李继武边扶高树全站起来边说“哥子，你身上有伤，咋这样做呢？快起来”！他招呼其他纸匠：“弟兄们，你们不要这样做，你们为我的造纸坊出了那么大的力，我还有很多对不住你们的地方呢！请大家快快起来说话，把大家心头想说的话全都告诉我。”
纸匠们先后站起来，有人说：“这年头，真是难找这样的好东家！”
“可是有的‘长年’比主人还狠！我们就吃过他不少苦头。”
张启中觉得这个人在说他，就不服气地问：“你说啥呢？”
“凡是帮人的人，不管干啥都是‘长年’，请他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是帮东家管事的，而不是东家！但他却把自己当成东家摆架子，而且比东家对人还狠！难道没得这样的人吗”？那人质问着张启中。
张启中的脸上有了怒色，想说什么，被张作山吼住：“你还有脸再说！你帮你妹夫管理账房，我早就说过对人一定要和善。可你是咋做的呢？我看你还是多向李继武学点，你看人家是咋对待纸匠们的？”
张启中俩口子在众人面前低头不语，尴尬地溜回家去了。
李继武安排几个纸匠做了副滑杆，把高树全抬到平乐镇上去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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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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