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大年三十那个晚上，我与母亲在广元火车站度过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又到春节了。按照往年的传统，放假之后，我要带着家属回到乡下与年迈的父母一起过年。可我的母亲再也无法与我们团聚过春节了——她在去年2月25日那天晚上九点多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们回去也只能在她的坟前给她多点几炷香多烧些纸钱，以寄托心中无限地哀思……
其实，去年母亲也没有与我们一起过春节。因为她春节前十多天就到四川眉山弟弟家去了。她本来说去几天就及时赶回来与我们一起过年的，可由于弟弟的再三挽留，加之那时已临近春节不好买票，她干脆就在弟弟家过年了。春节后半个多月她才被弟弟送回来。可事又不凑巧，我有事到三千里外的沈阳去了。谁知2月25日那天下午，母亲因在家闲不惯去挖已拆的一间房子的墙时，不幸被突然倒下来的墙土砸成重伤，她倒在了含苞待放的樱桃树下，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裤和地面……
由于路途遥远，等把母亲送到汉中市医院的时候已是三个多小时后，医生说母亲的下半身已粉碎型骨折，肾脏等器官也全破碎了，母亲已流尽了身上最后一滴血——连化验血型的血都抽不出来了……母亲走的那天，甚至连饭都没吃一口，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说口渴，想喝口水。当她喝了一点水后，就再也没有醒来。当时只有姐夫和弟弟在她的身边陪伴，而她生前始终放不下我们……等我从沈阳匆忙赶回来时，她已静静地躺在医院楼道里的活动病床上……任凭我们怎么哭喊，她都没有任何回应……
在母亲去世的近一年间，她仿佛还在我们身边——我几乎每天都在思念她，几乎每天夜里都会梦见她……尤其到了春节，我就会倍加想念她，想起她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为我们缝补衣服，想起她当年步行一百多里路送我上学，想起她在春节里忙前忙后地为我们准备年饭，想起她冒雪上山为我挖山药，想起她星夜冒着刺骨的寒风追我六里多路的情景，想起三十年前大年三十的那个晚上，她与我在四川广元火车站度过的情景……
那是农历一九八二年腊月的某天，因为快过年了，年边的东西贵一些，当时上初中二年级的我又放了寒假，我又是家里最有“文化”的人，加之家中十分困难，父亲又卧病在床，我们弟兄三个还需要继续念书，母亲随决定在过节前由我陪伴她到大概三百多里外的四川广元去赶集——希望能把家中那五、六十斤核桃、黄豆等土特产弄过去卖个好价钱，而家中就由比我大两岁且已辍学的姐姐负责照顾父亲和弟弟们的生活。虽然母亲当时才四十多岁，又大字不识一个，但她非常能干——既能吃苦耐劳，又有些经济头脑，她经常利用农闲时间外出，将家中的一些土特产弄到较远较大的集市上去卖，回来时再将那里的一些小商品运回来卖，以便赚点小钱供我们上学以及给父亲看病等。
因为要赶下午五点多那趟由宝鸡开往广元的火车，我们家距离火车站还有三十多里的山路，腊月二十九日那天早上，母亲天一亮就起来忙着收拾好要带的东西，又做了几个火烧馍以备在路途中饿了吃，接着又做早饭，我们吃了之后，母亲再三叮嘱了父亲和姐弟一番后，母亲便背着核桃、黄豆等和我出发了。
一路上，我们累了就坐下来休息一会，渴了就趴在沟边喝点山泉，饿了就啃点带的干粮，母亲还要不停地给我讲述着她的故事，并叮嘱我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一定要有出息……就这样，走走歇歇，歇歇走走，大概走了三个多小时才到嘉陵江边，我们坐上船过了河，然后又沿着江边崎岖的山路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下午三点多到了那个小站。在车站等车的人还不少，大概有十多人。由于还要等一个多小时，我们就坐在候车室休息。
五点多，工作人开始卖票，母亲花了10元钱买了两张到广元的火车票，快到六点时，火车终于来了。我和母亲背着东西准备上车。这时我才发现这趟火车属于那种客货两用——中间加挂了几节坐人的车厢，而两头都是拉货物的。我和母亲挤上车后，车上的人也很多，许多人都是站着的，我们找了个地方把东西放下后也站着。
火车终于启动了。车上乱哄哄的。开了10多分钟之后，就到了下一个车站，上下的人很多。此时，我们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大概停了10分钟后，火车又启动了。渐渐地，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外面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到了下一个车站，才能看见一些亮光和来来往往的人群。由于我们坐的那趟火车属“站站停”的慢车，从我们上车的车站到广元共有12个站，加之晚点，等到达广元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尽管已是凌晨，但广元车站仍很热闹，在此上下车的人特别多。下了车之后，我和母亲来到了候车室，打算在那等到天亮之后再到市场上去把东西卖掉。母亲这样做，一是为了节省费用，二是候车室暖和，三是那儿安全。候车室站着的坐着的人很多，我和母亲找了一个空地把东西放在地上并坐在上面，等坐车的人走了之后再坐到座位上去。
天亮之后，我和母亲到车站的水龙头上随便洗了把脸，又吃点带的干粮，便匆匆地背上东西从火车站向市场走去。那时广元的高楼大厦并没有现在的多，从火车站到市中心大概要走一个多小时的路，路两边基本上都是些矮房子，甚至还有许多空地，从那些空地上可以直接看到不远处流淌着的嘉陵江。虽然已经是腊月三十了，但那时的天气并不很冷，路上的车辆和行人都很多，看上去非常繁华，我的心情也很激动。再说，广元也是我和母亲当时到过最远最大的城市。
走了一个多小时后，我们过了嘉陵江大桥，就到了广元城。话说广元城大楼房比较多，赶集的人也非常多，但繁华的街道不多几条。我和母亲背着东西，穿过马路，来到当时全是木板房子但最繁华的河街，找了个地方把东西放下，便站在那里等顾客来买。当时街上的人来人往，拥挤不堪，问价的也多，但就是给不上价。记得当时母亲把核桃的价格定在一块钱一斤、黄豆五毛钱一斤，但熬过来熬过去就是给不上价——核桃最多只给七毛钱一斤、黄豆四毛钱一斤，母亲舍不得卖。因为我们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又是过年的时候，如果卖不上个好的价钱就不划算。又等了好长时间，眼看着集市就快散了，有人愿意出八毛钱一斤把核桃全买走，母亲熬了会价也就同意了。接着，母亲又把黄豆四毛钱多一点卖了之后，就领着我到一处饭店花了一块多买了一碗面和一碗稀饭。母亲让我吃了那碗面条，而她只吃了那碗稀饭，并把带的馍取出来吃了些。
吃完饭之后，母亲又领着我逛商店。因为那时刚刚改革开放，我们那的商品非常缺乏，比如买布还要凭布票，吃饭还要有粮票等，而广元就放的比较宽，那里的物质不仅丰富，而且各类店铺林立，各种商品琳琅满目，有些布不要布票也可以买到。母亲先到一副食店花了两毛钱给我买了二十颗水果糖，又到一商店买了些便宜的布，其中还给我买了几尺“劳动布”，说回去给我做新衣服。接着，母亲又到一些摊点或商店里买了一些回去卖的日用品，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母亲带着我朝火车站走去。
此刻，一路上都可以见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等我和母亲走到车站已经快六点了。这时早已错过了下午四点多回去的那趟火车，只有等到第二天下午去坐车了，母亲随决定继续在候车室过夜。我和母亲在火车站附近到处闲转，转到实在没地方转了，我们才进了候车室。那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候车室的人没有来的时候多了。我和母亲找了个位置坐下，此刻她非常担心家里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过了一会儿，我睡着了。等半夜醒来时，我发现母亲并没有打瞌睡。我让她睡一会，但她说她不瞌睡，并让我继续睡。
大约在后半夜，突然有人大声吆喝着要查票，把我吵醒了。因为我们并没有买票，没有票人家就不让在候车室坐。我和母亲被赶了出来。我们与同样没有票的人都在外面站着，听着外面那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虽然天还没有亮，但已是早上五点多了，外面有些冷。过了一段时间，母亲让我和她又到县城去，一是走着暖和些，二是看看还有没有需要买的东西。我和母亲在昏暗的路灯下，沿着马路朝广元城走去。
等到了广元城，天仍没有大亮，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我们看见有一处饭店外面有人正在生火，我和母亲就走过去烤火，人家简单问了几句并不介意。就这样，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当时我看见有条街上有“凤凰公园”的字样，还有上游不远处的佛崖以及江对面漂亮的皇泽寺，但那时都没有一点心情和精力去看那些。我和母亲又在集市上来回地走了很多次，顺便又买了点东西，母亲还给我买了好几毛钱的水果糖。实在饿渴的不行，母亲才又领着我到一饭店买了两碗面条，等吃完之后，已是下午两点多了，我和母亲便朝火车站走去。
因为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加之为了节省费用，母亲决定回去时不再坐要买票的车，而改坐挂在后面的货车箱里。广元是始发站，母亲带着我绕道来到站内。母亲凭借自己的经验和车站的广播已准确观察到我们要坐的那趟火车正在不停地加挂着货车车箱。
三点多，母亲就带着我悄悄地爬上了一节货车箱子里。那节货车箱里面装有货物，上面是敞开着的。我和母亲躲藏在里面一动不动——害怕被车站的人发现后被驱逐不让坐了。等到了快五点的时候，火车终于启动了。大概走了四、五站，天就黑了。车厢里什么都看不见，幸亏母亲带着一把手电筒。但当火车飞速向前跑时，呼啸的风使车厢里冷的简直让人受不了，我被冻得全身发抖。此刻，母亲将她随身穿的那件外衣脱下来披在我的身上，并不断地鼓励说快要到了。过了一会，母亲用手摸她的那件给我穿在身上的衣服，我才忽然发现她是在找装在衣兜里的石子。原来，因为天黑看不见外面的车站，加上她又不识字，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悄悄地装了十几颗石子，每过一个车站，她就丢一颗石子，直到石子丢完了，也就到站了。此刻，我再也无法入睡，只有全神贯注地盯着停的每一个车站……
晚上一点多，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我和母亲小心翼翼地下了火车，因为要坐船过嘉陵江，半夜人家不渡船，我们只好又在那个小站待了一个晚上，等回到家已经是正月初二早上九点多了……
这就是生我养我疼我爱我始终牵挂着我苦了累了一生的伟大母亲！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是人生最痛苦最后悔的事情！如今我非常后悔在母亲健在的时候，我没能经常回去看看她老人家，没能陪她多说几句话，没能帮她多干点活，甚至平时连个电话都没给她多打一个，甚至有时还嫌她话多太罗嗦……
腊月二十九日，天阴沉沉的，卧虎山腰的翠柏之中，静静地矗立着一座已长满枯萎小草的孤坟，我在母亲的坟前摆上新鲜的水果等，然后点燃三炷青香，再长跪在地烧些纸钱，磕头叩拜，青烟和泪水顿时模糊了我的双眼……
愿母亲在天堂过的开心快乐些！（文/秦汉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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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15 1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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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15 23: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