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蒙头大睡起来，我今天受到的打击，差点把我整个人完全击垮！夏语冰，你究竟在什么地方啊？杳无音讯已经快一年了！我暗暗发誓，等我去拼搏两年，赚了钱证明了自己以后，夏语冰的父母哥嫂会改变态度的！
初九，我到镇上派出所换户口本，见到了匡丹。她已经是一杆两星的户籍女民警。我主动给她打招呼，她却像不认识我一样，我怀疑自己是否认错了人，但很确定的是，她就是匡丹，身着警服的她显得端庄严肃，气质高雅。她公事公办，不慌不忙，没有和我说多余的话，公事之外没有任何对话。换好户口本临走时，办公室里有一民警叫道：
“匡丹到资料室来一下。”
她却爽朗地回应了一句：
“要得，马上过来！”
我想，既然人家不理我，我也没必要继续纠缠，于是就走出了办理户籍的警务室，离开了派出所。我不想和你讨论什么子人的命运这样的砍脑壳的话题，很显然那是超出了我智商能够理解的范围之外的事情，这地方确实是他妈的天堂与地狱交界的地方，有的人来这里是来享福的，即使他们什么也不做，有的人来这里是来受苦的，即使他们一辈子含辛茹苦不停地劳作，也不会收获能使他们过上幸福日子的回报。
我这样愤青着，出了派出所去买肉，在镇子上卖肉的铺子边碰见赵清华，他第一句话对我来说，犹如晴天惊雷入耳：“陈头兵死了！”
我很震惊地问道：“怎么会呢？”
“他太傻了，昨天晚上在县城里的一家酒店饭局上，为关峰挡刀时，心脏挨了一刀，被人当场捅死，现在尸体已经运回老家，择日入土。”
我草草地和他寒暄了几句，直奔陈头兵家，到他家之时，已经搭起了灵堂，敲锣打鼓声不绝于耳，有不少社会上的混混在为之哭丧，关峰关海兄弟都在这里为他操办后事，连婷婷怀抱一个三岁大的小男孩，母子都披麻戴孝。
夏语冰一家都在，见到夏语冰，我十分震惊！她父亲见到我，也颇为惊讶，我解释道：
“陈头兵是我结拜兄长。”
他脸上收回了惊讶，挂上了对我的冷漠面孔。
我挂了丧礼，到灵堂为死者守灵。陈头兵庞大的尸体穿上了漆黑的寿衣，放在漆黑的大棺材里。脸上覆盖着一沓黄纸，看不到面孔，只能见到苍白的耳朵和下颌，还有从寿衣袖口露出来的蜡白的手。棺材没有盖上，上等木材做的，很昂贵的那种棺材。听说安葬日子是在后天，我晚上为他守灵通宵，以示我们兄弟情深。夏语冰被他母亲看得紧紧的，生怕她和我过于亲近，在众人面前坏了名节。夏语冰眼神流露出楚楚且迷茫的神色，我觉得她很渴望和我说话，哪怕是说一句也好。矛盾的是，她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掌控着，这力量又使她努力刻意地与我保持着距离。而我能透过她的眼睛看见她的心灵，她的心思我完全能够读懂：
“她是多么渴望和我拥抱亲吻！”
夏语冰她妈一直紧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像是看守她的警察，又像是她的贴身护卫。我诚心吊唁陈头兵，克制着自己对夏语冰像火一样强烈的爱。陈头兵的丧事完后，关峰关海给了陈家一笔巨额的抚恤金。
春节过后，我收起被语冰父亲重伤后尚未痊愈的心，准备再次踏上旅途，离开家乡，出去闯荡，为了夏语冰！我仍然来到成都，这座即陌生又熟悉的城市。陌生的是这里的繁荣我永远不懂，熟悉的是学校附近的街道人流依旧相似。我还是住在菜市二楼，有时会去校内逛逛，一次碰到了马放，他对我说道：
“我在郊区搞了个电子钢琴厂，现在资金周转非常困难，你手头有没有宽裕的资金来入股？”
我直接回道：“我的自身问题，一大推还无能解决呢！”
他见我愁眉苦脸的，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生活压力真大呀！”我叹气道。
“我们都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不要这么悲观嘛！”
“那是！”我底气不足地回道。
“这个世界，无论古今中外，各行各业各种事业，永远掌握在聪明且努力拼搏之人的手中！拼搏加才智加一点点好运气，世界上没有实现不了的理想！别泄气，努力拼搏！”
“你以为人人都有你那样的大脑？”
“但是人人都有大脑，这是事实！”
我问他道：“你理想是什么？”
“我的理想是，将来开一家连锁服务企业：‘女子宾馆’，专门专业的为出门在外的女士精心准备的宾馆，开遍全国，甚至是全世界！你的理想呢？”
“我没你那么宏大，我只想赚取足够的钱，回老家和她结婚！”
“为了爱情，这理想也够纯洁崇高！不错，努力吧！你很像一个小说人物，盖茨比！”
“你看过那小说？”
“那当然！就看你有没有盖茨比那么了不起啰！我最近比较忙，到处想方法集资。”
“现在钱不好借呀！”我说道。
“谁说的？我认为借钱很容易，关键是你要让，借给你钱的人觉得，他在你这里是有利可图的，这钱再多都借得来，要是你让他觉得他在你这里无利可图，那自然是分文难取了！而且，借钱还要有借钱的气势，不能可怜兮兮的求人，不要让人觉得你是穷途末路没志气的那号人，就是千万不要让别人认为你是没有能力偿还之辈，没几个人有那种慈悲心肠，对又穷又懒有没有能力的人进行施舍，除非是老弱病残。要让他看到你宏大的商业计划，能给他带来十分可观的利润回报！这样再多的钱都搞得到手！”
“我没你这么牛气！我一年收入个八九万就算达到我内心的目标了！”
“人各有各的想法，我也不强劝你来加入我的商业活动，我最近比较忙，改天有空再聊！”
“忙是好事，忙是强者的姿态，不忙是这个世界上最差的生活状态，就像我一样。”
“有哲理，我记住这句话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哦，我也送你一句话：‘不要让生活中的琐事左右你的情绪，更不要让情绪驾驭你的心智！就算你做的事情，是世界上最好的好事，也会有人跳出来对你横加指责指，别人说什么不重要，关键是你自己一定要肯定自己！’”
“我记住你的话了，谢谢你的鼓励，再见！”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碰面，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马放了。
我继续在机电销售公司工作，但是工资始终不能满足我的欲望。我经常奔波在各个厂矿企业生产一线，联络买家。晚上和老板的一些客户应酬，主要是陪着喝酒玩乐。一般夜生活轨迹是，先饭店喝酒，再到KTV唱歌喝酒，老板经常会找女孩子来陪酒助兴，有的客户是国企管事的，也有质检部门的人员等等，反正就是吃喝玩乐。
直到有一天晚上的饭局，一家企业的中年女主管，大约四十来岁的大胖子女人，绝对不漂亮。吃饭的时候，我的座位好像被故意安排在她旁边。酒过三巡，她主动和我套近乎，我感觉怪怪的。入厕所时，公司的年轻女同事在盥洗池边恭喜我道：
“小张，财运来了哦！”
我莫名其妙道：“什么财运？”
“你邻座那胖女人就是你的财运啊！她们那企业，每年都要采购几十台超大功率电机，哪个人能拿下她的订单，老板重重有赏，只是这老婆娘特别好色，可我跟她一样，发不了她这笔横财！”
“不是吧？好什么色？”
“男色噻！你以为她还好什么色？去年那个小伙子，陪她后，订单落实了，老板直接奖了五千现金。”
“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吧？”
“我看多半是这个意思了！”
我很不自然地回道座位上，胖女人对我眉目传情，那光景搞得我反胃，那绝对不是一双好看的眼睛，而且她还抽烟厉害。她虽然是个女人，不算老，四十来岁，但是根部不能刺激我身体里分泌出雄性荷尔蒙来，我身体不会因为她有任何条件反应。晚上公司派车来送她，老板示意叫我去送，我想我应该有条底线，这就是我的底线了！我在酒店回廊上对他说道：
“王总，这样不太好吧？”
老板先是瞄了我一眼，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别糊涂，这可是你为公司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这事办好了，我不会亏待你的！”
“王总，我真的不想这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嘛？”他生气地伸出右手食指道：“一万，就这样行吗？别再敲竹杠了！老弟！”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真的不想出卖自己的肉体！”
他惊讶地看看我，好像我是一个外星人，然后一边摇摇脑袋，一边用那根价值一万元的食指，指了指我走开了。几天后，我就离开了这家公司。
我又回到人才市场，拿着成人教育学院毕业的文凭，四处碰壁。最后我在郊区一所很大的中专学校找到了一份工作，就是为这所中专学校招收生源，省内省外的都可以。招一个提成200元，三十个以上，每个提成300元，七十个以上，每个提成400元，满一百个以上，每个提成500元。而且招满一百个以上者，还和校方签五年就业合同，在学校当学生的生活老师，或者是根据所学专业，当专业课老师。
这给了我很大的动力，我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应聘到了这所学校，当了一名招生工作人员。学校为我办了招生工作证，我到一间办公室要了一千五百张招生简章，然后开始开展我的招生工作。
我首先想到的是我老家的镇上，于是我回到了老家的镇中，找来桌椅，在镇中大门对面挂了个：成都市某某职业技术学校，中专招生咨询处，向应届初中毕业生提供学校信息。这样下来，有不少的学生前来咨询，我就绘声绘色地为他们讲解，学校师资力量、学校环境、卫生条件、开设专业、就业保障、毕业后的工资待遇等等，全部都是挑好话讲。前来登记的，并留下联系方式的学生不少。我在这里工作了三天后，决定扩大工作面，我又到临镇的中学去寻找生源，最后差不多把全县所有初中都跑了一遍。其间在一个乡上，还遇到了薛强，他在一所乡小当语文老师。
两个多月下来，一共有九百三十三名学生登记，我在家里打电话一一核查，确定有六百四十一名学生，留下的是有效的手机、座机联系方式。我常常打电话和这些学生保持联系，和家长进行交流沟通，从早到晚电话几乎从不间断。到秋季开学，我一共招收新生一百零八个，达到了签订就业合同的有效数目，校方很满意我的工作，那么多招生老师出去，只有我最能招，其它的最多也才招三十一个学生。我与校方签订了五年临时合同，我如愿以偿地成为这所中专学校的一名合同制老师。校方兑现了承诺，往我工资卡上打了五万四千元现金，另外对我工作的突出表现，校方领导还单独奖励我两千元车马费，希望我来年再接再厉，创造新的业绩。
我回到学校为我准备的单身宿舍，看着我的工资卡，笑得合不拢嘴。教务处的何老师来问我道： “小张，你英语如何？”
我回道：“很一般！”
“那你哪方面比较可以？”
“计算机吧！”
“windows用得熟练吗？”
“很熟练！”我回道。
“那你就教学生计算机课吧！”
就这样，我成了这所学校的一名计算机老师。主要是教学生用电脑操作系统，还有几个应用软件，比如说电子文档、办公软件、图像处理软件什么的。
我的同事，教文化课，理论课的，大多都是本科文凭，教技术课都是些高级技师。这所学校占地四百多亩，是一所老中专学校，并轨改制后，生源一度少到影响到学校的存亡了，后来调整了一些专业，改变了一些制度后，以学养学的经营模式才得以使学校继续兴旺地运转起来。
一个教商务英语的男老师，和我建立了很好的私人关系，我们经常一起吃饭，一起打桌球、喝小酒、吃火锅、吃串串等等。他叫刘科，二十八九岁，未婚，瘦小，瘦长脸，山羊胡，深度近视，依着不大讲究，喜欢穿深色服装，经常一个多星期不换洗衣服。他话语十分风趣，闲聊时，我们谈家庭、谈人生、谈对钱的认识。他对时下结婚要有新房的风气调侃道：
“世上本来没有路，当铺上些水泥后，便就有了路。人间本来没有囍，当有了套房后，人间于是便就有了囍！”
我说：“这比喻太经典了！”
“等你想结婚的时候再来听，感触更深！我家现在，全部的人都铆足了劲，父母加上我和女友，都在为一套婚房奋斗！有房是评判婚姻是否幸福的最大系数”
“哎！现在是以金钱论英雄的时代，一个纯粹的拜金时代！”
“那有什么办法？一切价值的裁定，都以是否能取得经济利益为准绳，奉利益至上为圭臬。”
“我们村子里，人们都在争前恐后，有头脑的靠脑子，没头脑的靠技术，没技术的靠体力，都不想输落人后。有的人都六七十岁了，都还在为家庭辛苦地出卖体力，在全国各地奔波着呢！”
“是啊！对大多人来说，检验三情的唯一标准都与金钱挂钩了！三情就是亲情、友情、爱情。你看上去这三情十分复杂，是这世间人与人之间感情的三大基石，很多小说和电视剧，围绕着三情恩怨谱写，小说长篇几十万上百万字，电视剧一拍就是几十集。其实，都是从面的角度去理解和诠释三情的，单单从点的位置来分析三情，发现这一直都是两个人的事情，不是父对子，就是母对子，夫对妻，兄弟姊妹对兄弟姊妹，男人对女人，或者朋友对朋友，都是单一的一对一。而判断谁有情，谁绝情，一看便知，那就是谁是付出方，谁是掠夺方，在这一检验标准之下，任何虚情假意奸诈狡猾的本性，都要脱去它用来伪装的外衣。心中怀着爱的人，总是惦记着身边人对他的好，向对方默默地付出；心中无爱之辈，总是记恨着身边人欠他什么，向对方不停地索取。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们都在忙碌，为子女，为爱人，为父母更为自己。”
“你是从哲学的角度，对情作思考，很全面，很透彻，很清晰。”
“听你刚才话意语气，你好像对现状很担忧？”
“是呀！我深爱着一个女孩，她就是我人生和生命的一部分。但以目前的条件，很难体面地把她娶回家，虽然她愿意嫁给我，但是她的家人立场相反，我不想因此而闹得不幸福，弄的她难堪，所以我想拼搏几年，等有了经济条件后，再正大光明地和她结婚。还有，我的家庭内部矛盾堆积如山。”
“我也有你类似的烦恼！此时他稍作沉思后，七步成诗感叹道：
人间有三情 恩怨由此生
爱恨与真伪 错综难辨清
宽容博爱者 一生有大幸
刻薄寡恩人 活着苦不停 ”
“你太有才了！”
“那有，那有！只是喜欢读点诗词罢了！”他谦虚道。
“幸福与不幸福的标准也难说清！”我继续引发议论，和他交流人生感悟。
“那是哦！有的人坐拥千万财产，但是一生都活在痛苦之中，有的人一生清寒，但却一生快乐！有的人一生勤劳，却始终不能摆脱穷困，有的人一生只干成功一件事，一辈子就吃不完用不尽了！”
“我母亲的精神状态，就属于那种一辈子辛劳一辈子穷，一辈子没有真心朋友的那种人。她有双重性格，对人好时掏心掏肺，对人坏时怨不得把这人杀死在她面前，我是说要是杀人不犯法的话，我不知道她是否有心理疾病，她从来没有看过心理医生。她需要你时对你很好，不需要你时就会数落你，辱骂你不停。她一生都在怨天怨地，怨这人，怨那人，无论眼前的什么人，什么事，她都没感到满意过！但她是我母亲，我拿她毫无办法。”
“我可能和你的看法有所出入，我不认为你母亲会对你完全自私！做得到绝对绝情！”
“我与我母亲的感情关系不好，矛盾尖锐复杂，大体可以明确地分出两个阶段，那就是我毕业前与毕业后。毕业前是她为我无偿付出的阶段，一开始对我的教育投入，她一直都怀着获得高额的回报心理，因此对我是有求必应，她需要一个人上人这样的儿子。毕业后是她追求她所付出的母爱，要求我回报的时候到了！但我从学校出来后的现状，让我母亲甚为忧虑，她的人生理想，培养出一个优秀儿子的人生追求也随即化为幻影。见着我毕业后有一段时间狼狈的生活和微薄薪水，我母亲昨天对我的无限期望变成了今天对我的无限失望和明天对我的无限绝望！去年一段时间，我收入不高，而我母亲天天打电话，非要我去下苦力，到工地上去和我父亲一起倒模，说这样赚钱多些，赚钱把学费还给她，她要留作养老用，说是以后老了，靠不住我这个人，言语中对我极不信任。我母亲这个人，好像世界上所有和她接触过的人，都对不起她一样！她总是在强调，她为别人付出了多少多少，而从来记不得别人对她的关怀，即使记起来了，她也以为那是别人想侵占有她的经济利益而玩的虚假手段！她对别人的付出，她天天拿在嘴上数落，以此为向你索取钱财的砝码！她选择性记忆，只记得你对她不好的时候，从来记不得别人对她好的时候，我母亲就是这样一个难以相处的人！和她父母兄弟姐妹，和她公公婆婆，和她的邻居，和我父亲还有我，以及两个姐姐，都发生过激烈争吵，甚至还拿刀威吓来杀我！有一年，她真的杀过我父亲。而且，她自以为自己就是真理的化身，什么都是以她为中心，她一生从来没有认为，自己也有，有过错的时候！而且，她超级神经质，在遇到事情的时候，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可以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而在需要认真判断的大事面前，她又显得胆小如鼠，毫无主见，临阵退缩！她蛮横地强调她身边的人，非要按她设想的方式生活，她霸占亲人的人生，用蛮横不讲理的手段，把亲人拉入她的意志之中活着！而她面对外人，却不敢用刀恐吓，好像她知道，这是触犯法律的事情一样！她也清楚，用刀来野蛮粗暴地对待家人，是不会承担法律责任的，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家人不会到法院去起诉她！可悲的是，我一直拿她没有任何办法，她就是一个无法相处的人，即使是今天好了，可三天两头，这个家庭又会因为鸡毛蒜皮那么点大的小事，而闹得面临灭顶之灾！我的爱情岌岌可危，我与母亲关系紧张，幸好我父亲还是个好说话的老实人，不然我的生活会糟透了！这一切烦重的心事，压在我身上，我心很累！”
我向刘科一吐为快，把闷在我心里的烦恼，把埋在我心里的困惑全部说出来后，就像卸掉身上的负重一样，说出来人感觉轻松多了！我一讲起来就滔滔不绝，他一直在侧耳倾听。
刘科一直在聚精会神地听我牢骚，他稍作片刻思考后回我道：
“长弓，恕我直言，你可能误解你母亲了，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局者清，你能不能换个角度看待你母亲，换种思维和你的母亲交流？我觉得她是母爱太强了！所以处处看到你的不足，想帮你纠正你不好的性格。”
“我母亲会是这个样子？我不认为我母亲会有你分析的那么好。”我有很久没有感觉到母爱的存在了!
“我这样说有我的道理，给你四个忠告：
第一，母爱是最伟大的爱，这是毋庸置疑的，在母爱之下的妇女，不可能去伤害自己的儿子！
第二，如果你能这样理解父母的责备，把他们对你的责备语言理解成他们对你的关怀，那么你就离他们不再责备你不远了！父母对你的责备之言，就像驱赶千里马奔驰的黄荆鞭！
第三，在你父母眼里，你做事还有缺陷，如果你做好了所有的事，而且做得漂亮，你父母对你的焦虑唠叨，就会变成在乡亲四邻亲友面前的骄傲之言！
第四，不懂得爱与被爱的人，人生注定失败。”
“会是这样？”我迷惑地反问道。
“真是这样，如果你对你母亲一直心怀埋怨，将来有一天你必将后悔！”
我在这所学校工作，很多时候都和刘科一起度过，我这样期待着，如果我就这样顺利地发展下去，要不了几年，我就能积蓄一笔相当可观的财富，我憧憬着将来和夏语冰，过上幸福的好日子！我和夏语冰好久没有联系了，她换了手机号码，给她打电话，语音提示却说这号码欠费停机！我只能在惶遽不安的状态下努力工作，争取早日实现我的人生理想，实现对夏语冰的承诺。
寒假又到了，我回家去，我母亲问我赚了多少钱，我如实说了，她要求把钱存在她那里，我说这钱非要存我这里，母子因此发生争执，闹得年都不好过。夏语冰今年没有回家过年，我与他失去联系好久好久了，这让我陷入深度恐慌之中。大年初三，我抱着温暖人心的希望，到她家去看了看，收入眼睑的也是房门紧闭，没有人在家的迹象，我在夏语冰家的竹林里面苦等，总期望看到她的身影，直到刺骨的寒风带走我耳朵的知觉和冻僵了我的双脚。冬天夜幕早来，她家仍然是一片黑灯瞎火，像是一座陵寝。这时我只得劝慰自己回去吧！我就这样悻悻然而归，突然间孤独与思念让我落泪！
寒假结束，怀着对明天美好的梦想继续拼搏，我又返回中专学校工作。
第五章
人是容器
有的人
装快乐
有的人
装痛苦
有的人
装幸福
有的人
装悲愁
下午五点多钟，我喝得醉醺醺的，我继续回忆往昔。
返回成都中专学校工作，直到五月，招新的工作又开始了。于是我又故技重施，回到我们小镇上，去联系生源，其实就是我的滚滚财源，今年的名额一定要达到一百五十名，我内心里暗自定下这样的目标。
这天时值春夏之交，下午一点多种，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我在镇中大门对面摆了桌椅，认真耐心地给前来咨询的学生，讲解学校具体情况的。此时，我发现不远处，镇中大门北边，一辆黑色帕萨特轿车上，一位衣着时髦，气质高雅，身材高挑苗条的年轻女郎，她从副驾驶位置上下车来，随后正驾驶位置上，下来了一个矮胖子年轻男人，有点罗圈腿，目测身高还不及一米六。那女人的身影太过于熟悉，由于她太像夏语冰，我不得不多看她一眼，然后我就傻傻地看着她：
“我的天哪！她就是夏语冰！她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夏语冰！”
我顿时头晕目眩，我的理想之高塔，轰然坍塌，此时此刻我眼中天旋地转，天崩地裂，绝望袭击我大脑中的每一个感情细胞。我！就在我明白了这一切的那一瞬间被彻底击溃了！我原以为，我与她情比金坚，我原以为我俩的爱固若金汤！可是啊！可是呢？他们亲昵的言谈举止，夏语冰那动人的微笑，都是扎在我心头上的尖刀。两人手拉手，在街边小卖部买了一瓶饮料后，上了车向地级市方向驶去。
我像正在泄气的皮球，浑身忽然没有了一点力气，瘫软地坐在木凳上。我没有盖茨比那么了不起，也没有马放那么有财商，我现在的经济实力根本不能征服夏语冰的父母哥嫂，我离他们心中的理想女婿相差得太远了！
此时，先后有学生询问我一些问题，我也木讷地闭口不回答，就呆呆地坐在那里。也不知坐了好久好久，学生上课进了教室，街上空无一人，雨也下起来了，越下越大，把我的头发、衣服、袜子、鞋子、内裤、招生资料全部淋湿，把我的一切都淋得冰凉！包括我的心也淋得冰凊！
我起身踉踉跄跄离开座位，没有拿走任何东西，在这熟悉的小镇上，在雨中徒步苦走，折磨自己，以求减轻内心的痛苦！我就像那个妻儿双亡的男人一样，在雨中漫步，我才想起，好久没有看见他的身影了。我要疯了！疯吧！我没有能力让自己大脑不疯！于是我自认为自己好像疯了！而且这小镇街上从来不缺疯子。人们先是觉得我很奇怪，有熟人觉得莫名其妙，朝我吼道：
“喂！张长弓，搞啥子名堂？雨中走起好耍嗦？小心感冒哈！”
我也不做任何回答，我依然在雨中淋着走着，直到学生放学，有好心人上来拉住我道：
“淋了一下午了？你这小伙究竟是怎么了？”
我还是不回答，我一直在雨中踱来踱去，一直到有人，把我的异常行为告知我父母，他们赶来时，天黑了很久了。
父母把我拖回家中，找来干净衣服，我也不换，我父亲强制性地帮我衣裤换掉后问道：
“究竟是为啥子事？”
父母把这样的问题，不知问了我多少次，我还是痛苦得一言不发，闭口不语。七十几的公公婆婆吓得老泪纵横，父母被搞得焦头烂额，一筹莫展，我都紧闭着嘴巴不开腔，一言未发。我饭也不吃，感冒高烧随之袭来，脑子有一段时间，像是某个零部件失灵了，整个人时而清晰，时而处于疯癫状态之中。
眼泪流了一整夜，天一亮，我浑身肌肉酸胀。我起床后，找来那条围巾围在脖子上，就到小镇上去徒步苦走，就像一名苦行僧。我想了很多，我在拒绝阎晶的时候，她的痛苦也是这个样子的吧？我愧疚道：
“我真对不起她呀！”
我走在和夏语冰走过的路上，一直这样来来去去地走，中午也不回家，饿了就在地上捡东西吃，晚上我爸或者我妈来把我拖回去。后来几天，几乎每天都这个样子，最后，小镇上传开了：
“张有福的儿疯掉了！”
“好可惜哟！一表人才，听说还读了大学的嘛？”
“那不是耶，还在成都教书打嘛！”
“那个起的呢？”
“可能是受了啥子刺激！”
“他屋头里人又没说是啥子原因造成的！”
我介于半疯癫半清醒的状态之间，我就这样在小镇上失去了自我，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变成一个疯子！我面目黧黑从不洗脸，从不修面理发，甚至从不换衣服，换也是我爸强制性地给我换换。有时有人见我可怜，会端饭给我吃，也有人把吃的扔在地上，让我自己捡起吃。
春天春暖花开，燕子归来，树木发芽，万物复苏，大地变绿，我在和她一起走过的路上守着回忆，想着夏语冰；夏天在火辣的太阳光下暴晒，在呼吸困难的瓢泼暴雨中跋涉，我想着夏语冰；秋天里看着白杨树的叶儿渐渐变黄，秋风萧瑟，我会拾起一片毛白杨的黄色落叶，拿着叶柄，用大指和食指把它转来转去的，我想着夏语冰；冬天寒风凛冽，冬雨绵绵，百草枯黄，我在那泥泞的路上，在那几字型的河心半岛上，我想着夏语冰。四季在更替，唯一不变换的是我一直围着夏语冰为我织的围巾。
下场口老黄桷树下，那位卖凉虾的老奶，夏天仍旧还在卖凉虾，衣着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她面庞更为衰老了，白发如霜，身子也比以前瘦小了许多。在很多个夏日的下午，常常会见到一群银发稀疏的老人，坐在这棵老黄桷树下面。从西方散漫着金黄色的夕阳，太阳就要落下去了！落日西坠，夕阳伴彩霞横飞，金光西来，光芒透过树冠倾泻下来，老人们的手拿蒲扇扇着风，上半身遮掩在被树冠遮挡形成的阴影里，只有腿脚下面还被阳光眷顾着。老人们在静静地等待黑夜降临，就像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一样，他们谈论着死，就像是谈论今晚吃什么那样平静。我的年龄与他们相差四五十岁，但我的心态可能和他们没有什么差别了。他们回家时的样子，腰弯背驼，白发苍苍，步履蹒跚，像学步婴儿一样可爱，慢慢地走进黑暗里。
我如此过了几度春秋，我满身污秽，蓬头垢面，头发里长满虱子，我父亲有时会拿剪刀胡乱地给我处理掉，发型一般都是狗啃式，我从来不洗澡，身上臭烘烘的，一般人见了我都掩鼻而行。去年春节，一位穿着深蓝色羽绒服的少妇来到我的面前，她给了我一袋达利园蛋黄派和一瓶营养快线，然后又往我衣兜里放了两百元钱，垂着泪离去。我记得她，她是段微微。
我在等她，我任性偏执地认为，夏语冰会来到我的面前，给我解释这不是她所选择的，是被她的家人逼的！她会说，是她的父母兄嫂，把她的婚姻当成敲开财富大门的砖头！我一直相信，是她那砍脑壳的爸妈，是她那砍脑壳的哥嫂逼她的！
今年仲春的一天上午，夏语冰终于来了，我的女神语冰，她终于来了在。她独自驾驶着一辆黑色路虎揽胜公路越野车。车停了，她打开车门下了车，耳上穿着金耳环，脖子上戴着钻石项链。几年的富婆生活使她养尊处优，保养出一身洁白如雪的好肌肤，摸样比起少女时代的她更为成熟，更有风韵，光彩夺目。
她头发烫成了波浪形，染成了亚麻色。上身穿着一件时髦小衣领女士高腰黑西装，内穿一件黑色的低胸圆领紧身衣，下穿一条黑色紧身短裙，身段还是那么令人赏心悦目。修长的双腿穿了一条淡黑色裤袜，脚穿一双黑色的高跟鞋。漂亮指数可以击败绝大部分韩剧中的气质女主角。她轻轻地走到我面前，紧盯着我围在脖颈上，她亲手织的围巾，红眼热泪悲呛地对我念道：
“对不起！长弓！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她像是在坟前，给死了的人说话。
“四年多了！你终于来看我了！”我眼眶的泪珠子夺眶而出。
听见我说话，惊得她一震，仰头看看我后，慌忙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她悲楚地说道：
“人们都说你疯了！”
“我太痛苦了！”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她咻咻涕泣着念叨这话。
“你不是说非我不嫁吗？你不是说要信如尾声，至死不渝吗？”我看看远处的华蓥山山脉又道：“青山依旧，誓言却随风飘散得无影无踪！”
“对不起！长弓，是我对不起你！再多的解释也没有意义了！我不想为自己开脱，就让时间来抚平我们心口上的创伤！我只想你能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夏语冰咽咽着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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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2-18 20: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