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记录了侄女跟我一同去祖坟上坟的一个片段:
好人先生
发《百家湖》2012年6月刊“亲情树”栏目
每年腊卅,年近八旬的大伯都要去祭祖。
堂姐就在跟前,大伯却执意亲自摆放所有祭祀物品。只见大伯,慢慢弯下腰来,先将刀头敬酒在爷爷、奶奶及大婶的坟前一一摆好,然后再点燃香蜡草纸,一丝不苟地叩拜每一位亲人。
站在大婶的坟前,大伯似乎什么也没说,因为我没听到他说什么,但大伯似乎又说了许多许多,他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离开坟前,大伯才招呼我们,“娃儿们,来把鞭炮放了吧”。
“好”,我们应声而去。
大伯的心情似乎极其沉重,也许是触景生情吧,突然间我有些疑惑,不知道逝者的魂灵是否真的永存,更不清楚我们与大伯家的两种不同的祭祀方式,他们到底能否都接受?按说,祖宗习俗最易接受:大家熟悉,而且是千百年留传下来的习惯。冥币上清楚的写到了每个逝去亲人的姓名,想必他们在领到银子时都会狂喜不已,他们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天堂里的他们居然比活着时还要富足。而我家,几乎简化到放点鞭炮就OK了。我纳闷,这种西化的方式,是否更加凸显我们活着亲人的抠门与小气?大伯母和三伯母两家生前都没有信仰基督教,亲人们的祭祀方式自然是祖传习俗。但我的弟弟就不一样了,无论是葬礼还是后来每年的祭祀,我们几乎都是去坟前放点鞭炮而已,要想对弟弟表达一番深情,恐怕也只有加大鞭炮的燃放了。真担心,弟弟每年会极端贫穷。好在堂姐每年上坟时,她都会偷偷地将弟弟的姓名写在烧给爷爷、奶奶、婶子们的冥币上。在给弟弟放鞭炮时,堂姐就告诉他,阿武,抽空去爷爷、奶奶和婶子们那里领钱吧。
堂姐如此,大伯也是频频叮嘱,希望爷爷奶奶在天堂能照顾好他们的孙子阿武,保佑弟弟的女儿春燕健康成长。
“春燕?春燕呢?”大伯突然想起啥似的喊道。
我朝阿武的坟头指了指,大伯却给我说起了他记忆中的一件事:
“记得有年春节,法制频道播的节目,老太太的儿子、女儿们为了什么生意、事业,好些年过春节都不回家,到最后老太太还状告了她的子女们不回家看看呢!”
“唉,活着如此,等老太太死了,她的儿女们就更不会回来了!”
“春燕很孝顺,希望他别忘了他爹,哎,才三十岁就走了!”话音未落,须发全白、驼背、弓腰的大伯,泪水哗然而下。
“大爷爷,您叫我吗?”
正在弟弟坟头拔草的春燕欢天喜地地冲大伯跑了过去。大伯轻轻地抚摸着春燕的脑袋,在他握过春燕小手的瞬间,笑了:“春燕,将来你长大了,你还会来这里吗?”
“会,我一定会来看我爸爸!”春燕郑重地回答。
大伯也郑重了起来,“将来,你要有了本事,天天忙事业的时候,你还会来看你爸爸?”
春燕坚定地点了点头:“会,一定会来!”
“好啊,好,孙女有良心!”
大伯又一次轻抚着春燕的脑袋。春燕灿灿的笑,两个小酒窝,一闪一闪。
当她看到我们往她爸爸坟上添新土时,跟我争起来了,非要抢了我手头的铁锨。看她举起一锨土,就要添上坟头,却掉了。我说,我来,她却坚持不让,声声念叨,这是我爸爸,以后我给他添土。
我说,等你长大了,有劲了,你再干不行吗?春燕使劲地晃脑袋,非要拿了铁锨一下又一下地努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十岁的侄女终于给他爸爸的坟头添加了她有生以来的第一锨新土。
春燕擦了擦汗,兴奋得不得了,“大爹,我真的长大了,我能给我爸爸添上去土了!”
“好,好!”我的泪唰的一下。
鞭炮声,起彼伏,震耳欲聋。朦胧间,那种灵魂真切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大有一种呼之即出的感觉。我想,不管他们的日子过得咋样,节日总会庆贺的吧。所以,对我地下有知的所有的亲人们,我要说,领到钱物赶紧享用吧,千万别再像有生之年那般,总是苦着自己,等到捏在手头的钱不再值钱了却后悔不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