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兴川剧要靠全社会共同努力
——四川省川剧研究院杜建华副院长访谈
尽管素未谋面，但在电话里，杜建华还是很爽快地答应接受记者采访。身为四川省川剧研究院副院长、四川省学术技术带头人的她，在采访过程中，无论谈到川剧的历史、还是它的现状以及未来的发展，无不流露出对这门传统地方艺术的深切之爱。在她看来，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只有每个人都来关注传统文化，并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振兴川剧才不会是空谈。
采访中，对记者关于川剧不太准确的提法，杜建华都会一一指出，体现了一个学者的严谨态度，也给记者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坚持演出才是生存之本”
记 者（以下简称“记”）：从最近的一场川剧演出谈起。从7月14日起，市川剧院将先后推出王超、王玉梅、马丽三个优秀青年演员专场演出。您对首场王超的演出如何评价？
杜建华（以下简称“杜”）：首先对市文化局、市川剧院的这种做法表示赞赏，这对于培养演员、推出新人、抢救继承传统剧目意义重大。
王超的嗓音、扮相都不错，条件很好，为人谦虚，很有发展前途。这次他演的几个剧目都是传统剧目，如《放斐》是川剧的经典剧目，最后一出《越王回国》，好久没在舞台上看到了，这次演出将其挖掘、整理出来，非常可贵。
记：那天王超的演出有哪些不足？对他今后的发展，您有何建议？
杜：不足之处是稍显紧张，还不够娴熟。同时，相比文戏，王超的功夫戏还需进一步加强。他和王玉梅配戏不错，如果今后川剧院多为他们安排一些剧目，更有利于优秀人才的脱颖而出。
记：对于川剧，我个人有这样的记忆：我的父母以前是县川剧团的，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曾挑着我，常年下乡、到各地演出，很受欢迎。现在的川剧团当然也有下乡演出，比如每年的“三下乡”。但和以前已经大不相同了，不光是场次多少，还有一个心态的问题——现在是“慰问”演出，多少有点高高在上的姿态。当历史走到今天，当川剧陷入低谷，面临生死存亡、何去何从的选择之际，您认为川剧是否应该“放低姿态”，更多地走向基础、走进农村？
杜：广大的县剧团和民间职业戏班本来就生活在基层，就像你父母曾经经历的那样生存，所以说川剧是乡土艺术、大众艺术。“三下乡”及各种各样的指令性演出是政府赋予川剧的任务，大型国有剧院责无旁贷，“二为”方向、“三贴近”也是政府历来倡导的。这项工作在实施上各个剧团可能有差异，县、市、省各级剧团生存环境、资源占有、人才构成、承担任务都不相同，不可一概而论。但“高高在上”不足取，剧团必须面对观众，坚持演出才是生存之本。
记：关于川剧的改革，其实从理论上讲，没有什么大的分歧。大家已经形成了很多的共识，比如川剧必须改革，比如无论如何改革川剧必须姓“川”，等等。但具体到某一个剧目、具体到一些细微的东西，争议仍然存在。那么在您看来，从艺术的角度讲，有哪些问题应当引起注意，有哪些倾向值得我们警惕，有哪些潮流应当批判？
杜：这个问题很重要，可以写一篇大文章。简单地讲，川剧是一个大剧种，有300年左右的历史，6000余个剧目，声腔丰富，兼容性极强，艺术实践已经证明它适合于表现神话、历史、现代及各种题材。具体到一个剧目如何革新，情况不同，只能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近些年来舞台上出现了一种豪华攀比的倾向，把大投入与优秀剧目划等号，一些剧团也以投入不足来掩盖自己创新力量的薄弱，这种思维方式显得幼稚。川剧舞台上的优秀剧目传统戏如《白蛇传》是大投入出来的吗？
“自信心不足困扰川剧振兴”
记：前不久，我采访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副主任、著名音乐理论家田青教授时，他曾说，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关键还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意识问题。那么，在您看来，川剧的关键问题是什么，是钱？是意识？或者是其它？
杜：我赞成田青先生的观点，川剧也不例外。当保护、弘扬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成为全社会的一种自觉行为之时，也就是我们的优秀民族文化发扬光大之时。
记：今年是提出“川剧振兴”25周年的纪念年。凭心而论，这25年对于川剧而言，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最大的困扰又是什么？
杜：收获是多方面的，曹禺先生当年将振兴川剧比喻为空谷足音，带动了全国戏曲振兴行动的发端，这是振兴川剧对当代中国文化艺术事业的一个贡献。从四川省内来说，振兴川剧唤起了四川民众对川剧以及民族民间传统文化的保护意识，成为四川省文化艺术的一个重要品牌，这可以算是一个收获吧？最大的困扰是自信心不足，既有领导层的信心不足，也有从业人员的信心不足。振兴川剧不可能一蹴而就，坚持不懈地努力一定能见到成效。
记：“振兴川剧”是一个多少有点模糊的提法。那么在您看来，怎样才能称得上是“振兴”？
杜：我很赞成严福昌同志的一个观点，他在四川省文化厅副厅长位置上任职10多年，后来任四川省戏剧家协会主席，同时也是剧作家，一直参与振兴川剧工作。他认为：振兴川剧就象振兴中华口号一样，是倡导一种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而不是要把中国的版图恢复到清代那样大。对此不宜做狭隘的理解。25年前四川省委提出振兴川剧口号的同时，还制订了“抢救、继承、改革、发展”的八字方针，也是振兴川剧的工作原则和目的。我个人的理解为，首先是抢救、继承，通过改革，激活川剧的艺术生命力，使传统的川剧与时代同步发展，让我们历史悠久的民族文化资源能够延绵不绝、永续利用，为世界文化的多样化发展贡献一份力量。
记：有人说，与其提“振兴川剧”，不如提“保护川剧”，因为要恢复川剧以往的辉煌是不可能的，更现实的问题是如何去保护它，不让它消失。您的看法呢？
杜：在2002年纪念振兴川剧20周年座谈会上，省委副书记刘鹏讲话中，根据时代的发展，对八字方针调整为：“保护、继承、改革、创新”。今年四川省第九次党代会报告中，专门强调了创新和振兴川剧。“振兴”与“保护”不是对立概念。川剧在2006年进入了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国务院下达的《关于加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的文件，提出了“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传承发展”的指导方针及相关工作原则，已经把“保护”与“抢救”的关系阐释得很清楚，这与我省振兴川剧工作的思路是一致的。
“改善川剧生态环境需全社会努力”
记：关于川剧的振兴，要做的工作其实无非就是人才培养、理论研究、创作演出、体制改革等等，但最后的落脚点我认为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吸引观众、如何走进市场。从这一点上说，我们应当如何着力？
杜：你谈的几个方面都很重要。川剧是一个大剧种，振兴川剧是一个系统工程，也是一项全社会参与的公益性事业。如何吸引观众、如何走进市场，这是川剧表演团体首先要考虑的问题，社会各界对此也应多提建议，出谋划策。改善川剧的生态环境，不是川剧界自身能够解决的问题，需要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具体到不同的单位、社会各个界别，只要能够为振兴川剧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都是值得提倡和欢迎的。
记：除了各大川剧团的专业演出，目前在顺兴茶馆、川剧艺术中心、武侯祠、人民公园等地，每晚都有各自的旅游剧目在上演，其内容大同小异，川剧的变脸、吐火肯定是保留节目。据不完全统计，每天的观众不少于500人，主要是以外地和境外游客为主，在旅游旺季时，观众数量更是成倍增长。因此，有人说，其实“振兴川剧”并不遥远。对此您如何看待？
杜：除了你说的旅游演出外，成都还有四、五处民营剧团每天都在演出，其中一些剧团已经坚持十余年之旧，据调查全省各地这样的民营剧团的演出十分普遍，这说明川剧仍然有它的群众基础。
记：一直以来，您都是振兴川剧的参与者、见证人。对于川剧的未来，50年之后、100年之后，您是乐观还是悲观？川剧真的最终只能走进博物馆吗？
杜：个人的力量的确是渺小的，川剧是一个大剧种，振兴川剧要靠川剧界以及全社会的共同努力，我作为省川剧研究院的研究员，从事川剧的保护工作是本分，还有许多同志和我一起工作。我们单位的一些老同志，有的是从部队南下到达四川，有的是50年代大学毕业，先后都进入川剧研究院工作，他们真正是为川剧事业贡献了毕生心血。去年，又有廖伯康、杨析综、聂荣贵、冯元蔚、马识途等12位省级老领导给省委写信，表示对川剧工作的关心，省委、省政府对川剧十分重视，今年又专门下发了文件，对振兴川剧工作做了具体部署。也还有像你这样关心川剧的年轻人，随着国家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日益重视，我相信，关心川剧的人会越来越多，我们的队伍会不断壮大。
任何一种艺术形式都有自己生存发展的规律，与时俱进就能发展得更好，振兴川剧就是使川剧与时俱进。只要有四川人就会有川剧。这就像有英国人就有莎士比亚，有俄罗斯就有《天鹅湖》一样。
（本文转自《成都文化通讯》2007年第7期，作者：王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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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7-31 16: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