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殡仪馆那些人,那些事儿 (-)惊梦 1 “老汉,我今天就给你说清楚,我不可能去那个地方上班,如果你今天非要赶鸭子上架,那你先把我枪毙得了。”我狠狠地说道。 这他妈的什么世道,我辛辛苦苦为国家做贡献,寒窗苦读十几载,缴纳了那么多的学费,为国家的经济建设不说做出了好大的贡献,也至少是献了微薄之力的嘛。结果现在到头来喊我去什么殡仪馆上班,还要触那个霉头,反正我是坚决不干的。 这事情还得从头说起,今年我刚大学毕业(其实也就一歪大学),正幻想着找一份好工作,不说扫大街,至少也得混个办公室打杂的。对于这一点,我还是相当的有信心。 前几天,听老爸说他帮我跑了几个地方,打算让我去民政系统的下属单位上班。经过上下打点,事情总算有了点眉目。东阳干休所有个空的编制,那个干休所所长也恰好是我爸的老战友,这种你知我知天知大家都知的关系,我是笃定地相信了,去不成干休所鬼大爷才相信。 结果鬼大爷不信,我自己倒先信了。 干休所那个单位,众所周知是一个一年到头都打不出来粮食的单位。没有过强的体力劳动,这点很符合我的要求。不需要接触太多的人,这也很对我的胃口。最重要的是,清闲呀,清闲地只需要泡杯茶,看看报纸等下班,懒人的天堂,后进生的福地,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人算不如天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谋过去策过来,结果把自己绕进去了。 两天后,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和同学在茶园的空调房里吹着冷气打牌,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就此改变。 民政局党组会议上,几个大人正在开会。 杨光杨局长抖着烟,意味深长地说道:“今年有三个毕业生推荐到我们单位工作,大家都知道的,这种硬性安排总是要安置下去的,我觉得吧,都是三个大小伙子,锻炼锻炼,让他们去殡仪馆上班,行吧?” “杨局说得对,现在的年轻人总是好吃懒做,让他们锻炼也是对他们将来的人生负责。”黄科长忙不迭地拍马屁,不愧是当了多年的科长啊,立即就领悟了会议精神,并且把工作安置上升到了对年轻人负责的政治高度上来,佩服,景仰,高山仰止。 ”恩,那就这样吧,没意见大家就举手吧。“ 唰唰,九个党委常委齐刷刷地举起了手。 "爸,今天晚上吃什么啊?”我回家就喜滋滋地问道,然后顺手把刚买的体坛周报放在了鞋柜上。今天手气还不错,打了没一会就赢了他妈的几十元钱,不错不错,下个月的烟钱又有着落了。 “笑嘛,我看你笑得出来”。老爸黑起个脸,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摆到我的面前。 印象中,看见老爸这样的严肃好象只有那么一次。依稀记得是考军校失败的那一次,那天可是把我吓惨了,整整一夜都跪在爸妈的面前忏悔。那时还小,只知道自己考差了,以为抹一把眼泪,流几滴猫尿,就让爸妈心软不骂自己了。谁知道以后会为那次考试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嘛。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我还没有看出老爸有多生气,只是小心翼翼地把鞋子换了,然后又一脸谗笑着问:“爸,谁惹你生气了?” “哼,你娃儿笑嘛,工作的事情,你要去殡仪馆上班,知道不?” “爸,不会吧,殡仪馆烧死人的地方,跟我没关系吧?” “今天民政局开了会,你被分到殡仪馆上班,没有条件没有言语,无条件服从!” “去就去嘛,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吗?” 我还是没有弄明白,殡仪馆究竟有什么值得我爸发那么大的火,要去大不了就是看死人嘛,那个地方,说不定还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呢。等会,死人,不会喊我去接触那些尸体吧,突然就想起我爷爷死的时候了。
爷爷躺在客厅的床上,一张嘴半合着,全身僵硬缩小,面色蜡黄,当然,最恐怖的还是那诡异的气氛。送爷爷下葬前的那个晚上,亲人们聚在一起,瞻仰爷爷的容貌,做最后的送别,悲伤一片。大家陆陆续续地从客厅撤了出来,就只见我爸他们三兄弟还在屋里说着什么,突然耳边就响起一句。 “要出来就赶快,最后出来的影子一定会被留在棺材里,一定会被带走的”。 话说得毛骨悚然,我抬头看了看说话的人物,嘿,穿着袈裟,一副二百五的打扮,原来是老家家人请来的风水大师。靠,装大师级人物,对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坚定拥护者,受了这么多年科学教育的我,你娃还嫩了点。 “你再乱说话,信不信我打你?人死如灯灭,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切不过是自然界的正常现象,妖言惑众”。 “哦,年轻人,此话不应当这样讲。俗话说‘天机不可泄露’,信也好,不信也好,那么说出来就不准了。每个人的命运并不是靠有些事情来决定的,但是有些事情,冥冥中自有天意,所谓造化弄人,就是这个意思”。 妈的,假扮老秃驴的土人说出来的话还象模象样的。 于是,我也不管什么科学不科学,马克思不马克思了,焦急地对着老爸说:“出来,爸,我有话跟你说。” 结果我爸第一个跨出了客厅的门槛,最后出来的是二爸。 一年后,二爸脑溢血突发,去世了。 一想到这里,我头皮就发麻,赌气说道“只要不接触死人,怎么样都行。” “好,我答应你,一定不让你进一线,只要你好好的工作”。 我抬头看了看老爸,一脸严肃,夜色的灯光下,竟有那么一丝丝的愧色。 爸,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那一次军考的失败,足以让我向您忏悔一辈子。 我转身回了屋,脱了衣服,什么也不洗就睡了,我太累了。 梦中,我似乎回到了知道军考成绩的那个夜晚,跪在父母面前的我泪流满灭,什么是梦想?什么是梦想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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