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春 铺 垫 的 岁 月
(作者:李润)
知青,这个人类历史上特有的名词,曾经承载了无数的青春年华、昂扬激情、艰难岁月、无奈期盼与苦涩回忆。曾几何时,它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今却随着时光的流失已逐渐从人们的记忆中悄然远去。 -
几度霜叶红,几度潮水平。早已不再年轻的我们,可仍然难以释怀那段用青春铺垫的知青岁月。 -
我是冲破“身边可留一人”的照顾政策而在高中毕业前一个月偷偷下掉户口,踏着两位哥哥的足迹到“广阔天地”插队落户的。那一刻,我没有想到,也不可能想到,此举铸就了自己走向社会第一课的艰辛与苦涩。 -
我插队的地方是隆昌县太平公社的庵堂坡村,这里距县城虽有几十公里,但交通还算方便,一条公路横穿而过,附近的严家滩水库环绕其间,地势也较为平坦,土质疏松肥沃,是一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人杰地灵的地方。 -
和绝大多数知青一样,在那个被扭曲的年代和物质极度匮乏的广阔天地里,如何独立生活、适应农活、争取表现便是摆在年少稚嫩的我面前的必修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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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车一簇] -
要学会独立生活,必须解决好衣食住行问题。我的住房是生产队将一间牛圈腾空后改建而成的,睡的是一个“五保”老人刚死后留下的张破床,第一年的粮食是国家按每月35斤标准供应,其他基本生活、劳动用具生产队也有所配备。然而,具体的衣食住行却不是想象的那么顺当。尤其是在缺乏油盐酱醋柴条件下的一日三餐,非常令人沮丧,除了有点大米外,其他一无所有。长期是劳累收工回来后,只做饭不做菜,将就着用从父母家里带来的酱油、豆瓣或泡菜下饭。 因此,一两个月总要回家一次,名曰看父母,实则是为了那点可怜的酱油豆瓣和打打“牙祭”。然而,交通问题却让人头痛,公交车每天仅有一班且非常拥挤不说,自己囊中羞涩 、腰无幺文,蒙混车坐不了顺风车更是与己无缘,无奈之举则是加入飞车一簇,即是找个坡陡弯急处,见到空厢顺路车就趁其爬坡拐弯速慢的机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强行扒车、飞奔而上;或是走十来里路到附近的火车站,采用当地老百姓称之为“骑乌棒”的方式(即坐在火车的顶棚上面)长期往返于家与生产队之间。 -
飞车虽然危险,但人的本性决定了生存生活比安全更重要。最让我难忘的是一次比“骑乌棒”更惊险的飞车经历。 -
那次是我赶了十来里小路来到双凤驿火车站时,已经即将发车,无法再“骑乌棒”了,车门紧锁车窗关闭,连坐蒙混车的希望都没有了。怎么办?情急中我见到在车门下面的梯步与踏板间还有点空间,自己也顾不了想更多的问题,便顺势钻了进去,猫着腰半躺在处于梯坎之上踏板之下的狭小空间里,当自己还没来得及审视是否安全时,列车已经启动。随着车速的提升,自己才感到所处的险境,刺骨的寒风夹杂着强大的气流、远处转动的山丘映衬着眼前闪过的民房、列车的汽笛声声伴随着脚下的咣咣轰鸣、转弯时的摇晃附加着不时的颠簸、自身的挪动连带着与列车的磕碰,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一种身不由己、听天由命的感觉顿时充满了全身每一个细胞!惊恐之中我只得紧紧抓住梯步的横杆,心中默默地告诫自己要挺住、要坚持、千万别松手、千万别跳车!并设想着各种可能出现的险情和应对办法,盘算着还有多远的距离才能到站,自己最大限度还能坚持多久…….。 -
在经历了40多分钟的煎熬后,列车到达了隆昌站,我这颗惊魂未定的心终于滑落了下来。可在列车徐徐弛进车站那一刻,站台上的工作员们被我的行为惊呆了,当我全身麻木颤颤微微的跳下列车时,一位穿着制服的阿姨高声对我吼道:“小伙子,不要命啦!”我则是苦笑着对那位阿姨无奈地甩了句:“知青嘛,有啥子办法”。 -
[饿狗抢屎] -
对于我这样一个从小就爱同亲戚家的农村孩子一道割草、捡狗屎并有着运动员身板的知青来说,适应“面朝黄土背朝天,起早摸黑在田间”的农活并不是件困难的事。体力活基本不在话下,技术活虽不够熟练,但约加指点或照着做很快就会了。可以说,除了犁田粑地外,栽秧打谷送公粮、挑粪挖土忙“双抢”,样样都是和社员们一样,一些原本担心城里来的学生娃适应不了农活的社员,后来对我都是赞许有加的,我也因此对适应农活有了充分的信心。然而一次饿狗抢屎的窘态却把我的信心降到了最低程度。 -
那是个骄阳似火的下午,生产队安排我们到十多里地以外的黄土桥糖厂去挑大粪,要求半天时间跑完两趟就收工。我和其他社员一道,第一个来回仅个把小时就跑完了,中间没有歇气,即便换肩也是在行进中完成。可跑第二趟就没有那么轻松了,在回程的路上渐渐的跟不上了大伙,肩上的担子似乎越加沉重,我掉队了。 -
我明白,这是自己体力和耐力不如别人,既然跟不上别人,就别逞能了,慢慢地耐着性子往回赶吧。虽然这时的我喘着粗气、挥汗如雨、步履沉重,但仍然没有停下来歇气和擦汗,而是坚持着继续前行。这样不知不觉地到了全程中道路最为陡峭的巫山峡口,上坡时虽感到很吃力,但仍能克服,可下坡时才体会到了“上山亏腰杆,下山打闪闪”的滋味,没走多远,脚下就有点不听使唤了。这时,我本可停下来歇歇脚、擦擦汗,缓一缓再赶路,但一想到下完这个陡坡后就剩那么两三里路了,凭自己的体力和意志,咬咬牙挺一挺也就到生产队了。然而,事与愿违,就在自己咬牙硬挺的时候,穿着草鞋的脚趾踢到了路面凸起的石块,自己一个羁绊,在趔趔趄趄、踉踉惝惝的挣扎中,摔了个“饿狗抢屎”。刹时,四肢、额头摔伤,粪桶摔烂不说,一挑大粪倒得满地都是,还溅了不少在我背上和脸上。当我连滚带爬、有气无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时,看到满地狼藉、闻到全身恶臭,真是欲哭无泪、欲吼无声,在汗水、泪水、粪水的交织中,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只得无奈地象打了霜的茄子,拖着疲乏的身体浑浑耗耗、蒙蒙胧胧,狼狈不堪地回到了生产队。 -
[夜斗蟊贼] -
虽然知青的名声在当时一些社员心目中有着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成分,但绝大多数还是为了能被优先推荐上大学、招工进厂、当兵服役而在积极地争取表现。做为家境贫寒、既无“背膀子”又无特殊社会关系的我,选择积极“挣表现”更显得尤为重要。因此,每当公社有一点需要知青们去做的事情,我都是千方百计地去争取和努力做好,并以此作为巴结公社领导,使其留下深刻印象的机会。几年里,还真的体会到了那么一点点“大有作为”的味道:包揽了公社所有的大、小幅标语;原本十分腼腆的我竟成了公社文艺宣传队骨干;全公社知青基础材料和档案的整理收集;民兵整组名册的调整;公社篮球队主力队员;政治宣传栏的组稿、排版、张贴以及宣传材料的刻印装订;甚至被派到区公所去办理专案等等。而在沱灌工程太平公社民兵连做文书期间,一次夜斗蟊贼的经历,更让我挣足了表现。 -
本来民兵连文书的工作主要是做工程的统计、工时的计量等,但到了整个工程扫尾阶段,人员大部分撤离后,连长便安排我兼任出纳和食堂保管。虽然管理的钱粮不算多,可在那个年代也还是个不小的数目,因此自己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和怠慢,尤其是每当夜幕降临,若大个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原本几十号人吃住的连部,走得就剩下孤零零的我一人。为了钱粮的安全,每晚我除了将门闩牢外,还把一个有一米多粗、装有两百多斤米糠的大木桶挪移到门后面顶住,枕边放一根铁棍,抽屉里放一把菜刀,然后才敢悄然入睡。 -
在一个夜深人静、鸡不叫狗不咬的午夜,我被几下“碴碴”的撬门声惊醒,我本能的第一反映是“有贼”!顿时神经高度紧张,全身毛孔立马收紧,随即下意识的拉亮电灯,嗖地跳将下床,操起菜刀,大声吼道:“干啥子的!”就听外面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管逑你那么多,老子就想找点钱用!”我愤怒道:“你敢进来,老子砍死你狗日的!”然后将菜刀在桌子上“乓乓”地狠拍了两下,又叫道:“老子知青一个,怕你个锤子!”外面稍静了一会,又听到另一人小声的在说:“是知青,惹不起,走吧!”或许是我的怒吼、或许是菜刀的乓乓声、或许是知青打架斗殴的名气,震慑了两名歹徒,听着零乱远遁的脚步声,我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但仍能感觉到心在“砰砰”跳动,怎么也不能平静。那一夜,我没能再度入眠,直到天亮上班。后来连里其他领导和同志们听了我讲述那过程,看到被撬坏的门匡,都称赞地对我说:“李文书,你胆子不小哈,要是我们遇到恐怕是满坛子的萝卜——抓不到姜了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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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在经历了几年的“再教育”后,我被荣幸地推选为了先进知青代表,并光荣地出席了隆昌县首届(也是唯一的一届)知识青年先进代表大会,次年又戴上大红花,光荣的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踏上了从军旅程,开始迎接军旅生涯的历练。 -
对于我们这代人来说,下乡当知青,是我们走进社会的第一课,是谋生的唯一选择。因此,“知青”成了一种烙印,印刻在我们这代人的脑海里,印刻在了我们这代人青春年华的墓碑上。知青的生活是艰苦的,付出的情感却是真挚的;知青的经历是苦涩的,获得的收益却是宝贵的。回忆那段用青春铺垫的知青岁月,不是为了歌颂那段历史,而是要给经历了那段青春岁月、现已年过半百的人们一个倾诉、回忆和互相问候的机会。也许,每一个知青的经历,都是一个故事,每一个这样的故事,共同折射出当年的时代印记。它令人回忆,引人思索,给人启迪。 -
青春的岁月象条河,虽然那段知青生活已经远去,但它留给我很多无形的东西,伴我在生命的长河中,在茫茫人海里风雨兼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