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保 长

万源李大毛

       他倒真的姓王，只因把电影“抓壮丁”中那个王保长的腔调模仿得惟妙惟肖，工友们索性呼他为王保长。久而久之，乃至他的真实姓名大伙反倒淡忘了。

       生活紧张那会，倘有能填肚子的东西，哪怕用手抓亦无人笑话。王保长则不然，即令美食压根不见踪影，美器却不可或缺，一把瓢羹被他用细砂纸擦得雪亮，镇日插在衬衣兜里，还显摆似地露出亮晶晶的柄。那种自豪感，丝毫不亚于往后最先富起来的老板手里须臾不离的砖头手机。不过，自豪归自豪，肚子成天唱空城计还委实难受。一天晚上，饥肠漉漉的王保长路过办公楼时，发觉书记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说起来，书记不仅是他老乡，而且还是书记在合厂时把他带到眼下这个纺织厂的。王保长自认是书记子弟兵，隔三岔五便跑到书记办公室擦擦桌子，打打开水。这会功夫他又进了书记办公室，给书记茶杯续上水后说，这么晚了，兴许您肚子饿了，我不妨到食堂去给您煮碗面。书记当即点了点头，可他这一去便杳如黄鹤，面条自然下了他自个“肚家坝”。

       一次，后纺车间新进一批学工，车间主任便安排熬了些年头成了师傅的王保长带学工到车间熟悉环境。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他别出心裁，早上把学工弄去跑“一二一”，接下来便进行传统教育，说什么眼下厂子的梁啦柱啦，都是他们一拨建厂元老在大巴山一根一根弄回来的；通往厂子的公路，是他们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的；一万枚纱锭的设备，是他们一板手一板手拧出来的……。他说的倒都是真的，唯自个亦是元老队伍一员纯属假打。

       花架子都玩完了王保长方切入正题带学工进了车间，此时的他仿佛如鱼得水，感觉蛮好地不时在弄档指指点点，侃侃而言。当领着一拨学工行至一细纱机车头时，只见王保长掏出一把板手，将车头盖打开，对尾随在他身后的一学生娃模样的学工说，小狗日的，老子随便教你两板手就够你吃一辈子！说完便用板手朝一个镙帽猛拧，哪知用力过大，一下便摔了个狗吃屎，板手随即碰在电线上，霎时火花四溅，顿时吓得他脸煞白。“小狗日的”说，您教我这两板手差点断送了您一辈子！

       一天上班不久，厂子每个角落都在议论王保长昨晚差点被老婆杀死，一拨拨看热闹的差点把厂医院住院部挤爆。大伙见他浑身被砍了十几刀血迹斑斑，不由关切地问他是咋回事。王保长说，昨晚他早早便上床睡了，睡着后觉得自个像是梦见老婆挥刀朝他身上一阵猛砍，睁开眼睛才发觉真是老婆在搞武斗。一工友开玩笑说，假如要编一本我们厂子之最的话，无疑你老兄瞌睡最大，因为挨了十几刀才醒！说者无意，听者王保长脸色骤变。

       原来，老婆是有恩于他老师的女儿，婚后多年一直未曾生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直是王保长一大心病。可把老婆平白无故甩了还真说不过去，刚好老婆这阵子重感高烧，神智不清，自觉机会来了的他以无比的勇气用刀将自个整成血人样然后嫁祸给老婆。只是这场“血案”破绽实在太多，厂公安科没费多少功夫便还“凶手”一个清白。岳父闻知此事后，严令女儿离婚，王保长自是求之不得。书记在事后王保长的个人检讨会上怒斥他道，倘你老婆犟着不离婚，那十几刀岂非白挨！

       退了休的王保长被他在省城发了的徒弟“小狗日的”请去做了账房先生，厂子破产后无人搭理的厂家属区那条坑坑洼洼路灯亦早已下岗的主干道还是他徒弟掏钱整好了的。工友们委托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工人打电话致谢，王保长的徒弟说，要谢就谢我师傅，是他给我提的醒。他为了整那条路倒煞费苦心，破财摆鸿门宴请我吃饭，还代表全厂职工家属向我鞠躬，一幅霸王硬上架势，我敢说不吗！说到这里，电话两头的人都笑了起来。不过，偶尔回厂子小住的王保长却绝口不提此事，倒是一拨工友见他后将“王保长”的称呼声换成了“保长”，去掉一个“王”字，亲热之情立马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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