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藏家打搅团 一 “今天吃搅团。”当我们一行人从班文玉老支书处回到村支部委员然介塔家时,女主人就迫不及待地问到:“吴书记,你吃得来不﹖” “搅团”,在记忆中,是儿时全家人的救命饭。每天看着奶奶做搅团,又欢喜又害怕。欢喜的是奶奶做的搅团味道是全村最好的,引诱着我舍不得放碗;害怕的是天天吃搅团,自己都成“搅团”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偶尔也吃吃搅团,但总不合奶奶做的那个味儿。
二 “我们这里原来有一句家喻户晓的说道。”女主人一边往地炉子里添柴火,一边说:“白马人日食三餐,早上糍粑和面块,午间馍馍打打尖,夜饭搅团下酒到明天。”
女主人顿了顿说:“原来,口粮少,粗粮又多,我们几乎每顿饭都不离搅团。搅团这东西含水量大,少量的玉米面粉就可以做出大体积的食物,既充饥又经饿。” “如今吃搅团可是个稀奇事啊!”乡政府的老赵接过话题,不紧不慢地说:“退耕还林后,农民很少种玉米了。现在做搅团一般在冬天农闲时候,新磨的面粉味道特别香。” 老赵为乡驻村干部。他参过军,当过乡治安员、护林员、林政员、乡人大副主席,如今是乡政府主任科员。在当地,老赵是小有名气的文化人。 “搅团,传说是诸葛亮当年在西祁屯兵的时候发明的。不过那时的名字不叫搅团,而是叫‘水围城’。”
老赵往炉中加了几根柴火,继续说:“上山下乡时,有几个大地方来的知青,到群众家里,看见一碗酸菜汤,一大碗面糊糊,便愣住了,不知怎么吃。主人看出客人有难言之处,就说‘蘸着吃!’ 知青马上就从木凳子上站起来,端起酸汤搅团勉强喝咽下去。一时间酸辣难忍,硬是憋得满脸通红。久而久之,他们不仅会吃搅团,而且喜欢吃搅团。特别是女同志,到群众家,点名要吃搅团,还跟着妇女学着做搅团。”
三 炉火越烧越旺,毛边铁锅里的水说话间就煮开了。女主人将浮水舀起一部分,又加了几瓢冷水在锅里。舀起的浮水,女主人倒入早已炒好的酸菜中,用沼汽炉慢火熬煮待用。 水又烧开后,女主人叫来三妹麦周帮忙。 女主人共四姐妹。她排老大,老二远嫁甲勿村,老三麦周、老四杨九英和她嫁给了本村人,留在了下勿角。 下勿角是一个纯白马藏族高半山自然村寨。得益于少数民族基因遗传,全村人能歌善舞,亻刍 舞便是以下勿角为传承地成功申报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四姐妹是寨子里白马山歌和酒曲子唱得最好的。留在下勿角的三姐妹不自觉地形成了一个组合,大凡村上红白喜事、亲朋聚会、客人来访,她们都会即兴几曲。如今,三姐妹现正加紧练习,将于年初代表白妈藏族参加陕西卫视举办的中国民间民俗文化原生态民歌大赛。
四 锅里的水翻得正欢,女主人把一个柳树木杈递给麦周,自己则一手端着盛满玉米面粉的瓷盆,一手慢悠悠地将面粉逐量撒入浮水上。麦周用木杈在锅里均匀旋搅。两姐妹动作娴熟,配合默契。渐渐地,面粉搅成黏糊状。
五 “搅团重于一个‘搅’字,好的搅团以小木杈立在锅里不倒为宜。”老赵眯起眼睛道:“俗话说,搅团要好,七十二搅!这只是形容,其实何止七十二搅?成百成千还不了呢!” 老赵看了看我,问:“吴书记,你知道我们白马女人漂亮的原因吗?” 白马女人素以美丽、纯朴和勤劳远近闻名。难道她们的美丽还和搅团有关!我迷惑地看着老赵。 “搅搅团,是全身运动。”老赵悠然地解到:“好的搅团是均匀无疙瘩、色光且吃起来筋道。男人搅的搅团,或夹生,或焦糊,或疙瘩重重。” 老赵呷了口土茶,有节奏地摇晃着头说:“搅好搅团的基本要求是胳膊的灵活性,女人纤细的手臂适于在大锅里画圈。一圈一圈,让一堆生面一层一层熟透。”
“好的搅团是在锅台上搅出来的,对女人的身体有很高的要求。太矮不行,太弱不行,太胖不行,太高不行。太矮够不上锅,用劲就不均匀;太弱没力气,一锅搅团没成行,人已虚脱;太胖不灵活,搅搅团是全身协调运动,必须按顺时针方向或者逆时针方向搅,不能乱搅,更不能中途改变方向;太高又搅不上劲,搅时既要用力,又不能过猛。所以,搅团考验着女人,也美丽着女人。能搅出好搅团的女人多半是身材好的美女。”
老赵的头摇得越来越慢,声音也随着语速在房间里摇来摇去。 我惊奇地看着老赵。他越发得意起来,语速也快了一些。 “我们当地有一说道。谁家娶的媳妇贤不贤惠,就是要看看她打的搅团光不光滑或筯不筯道。做搅团是一个细致活,其好坏某种程度上可以考量主妇的品质。搅团搅不好,直接影响着家族的脸面和在外边的声名。” 说话间,我抬起头,搅团已稀糊粘稠。女主人已不再往锅里撒面粉。她放下面盆,以一种鼓励和欣赏的眼神看着麦周。 在升腾的气雾和烟雾中,麦周的脸被蒸得红彤彤的,象盛开的桃花。她因旋搅而用力,胸脯跳荡,腰肢扭动,丰臀摇摆…… 这哪里是在做饭!分明是在表演动作舒展、节奏明快的白马火圈舞…… 炉火越来越猛。 为避免粘锅,旋搅的力道越来越大。当麦周额头沁出细汗时,女主人接过木杈,继续旋搅。 在玉米面特殊的清香味中,我在两姐妹相互轮换,不停旋搅中,回味着老赵搅团和美女的说道,恍惚间走进了美丽的天堂…… 直到女主人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酸菜搅团端到面前,我才从恍惚间回来。
六 “是那个味道!”一口气我吃了两大碗。 “搅团搅团,越搅越团;团团圆圆,岁岁年年。”然介塔把筷子有节奏地敲在地炉子上,用白马汉子那特有的嗓音唱到。他望着妻子,满眼的柔情和感激。女主人的脸上显得无比光彩。 这时,我才明白“搅团”的真正含义。“搅”,面粉和水结合起来形成面糊,越搅他们的结合就越顺溜、越光滑;“团”,团团圆圆,家人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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