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妻子李银河眼中的浪漫骑士,行吟诗人,思想自由者;他厌恶“伪崇高”“滥煽情”,目光审慎,语言睿智。1997年的今天,作家王小波因心脏病突发逝世。代表作品有《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代》、《黑铁时代》等。王小波被誉为中国的乔伊斯兼卡夫卡,其唯一一部电影剧本《东宫西宫》获阿根廷国际电影节最佳编剧奖,并且入围1997年的戛纳国际电影节。
祭王小波一一那个世界好玩吗?
我一直觉得,可爱是形容一个人的最高级用词。可爱不是一种技能,而是一种性情。王小波在成为中国重要的文化符号之前,首先是一个可爱的人。
我因他的可爱,无比怀念。
小波自小虽吃母奶,但在那个饥饿年代,奶水的营养价值实在不能高估。幼时小波身上出现了一系列缺钙儿的表征。比如他的前额左右突起,见棱见角。那个年代,一帮孩子经常凑在一块儿比谁挨揍挨得多。此时,小波会骄傲地指着头上的两个角说:看,这是我妈用高跟鞋后跟揍出来的。此言一出,立即震慑全场,使他成为小伙伴们眼中的英雄。可是,据王小波哥哥的回忆,他们的妈妈好像从未穿过高跟鞋。
生于1952年的小波,在他经历青春期的放肆时,中国已经陷入了更大的疯癫。小波也跟着时代装疯卖傻,加入这场疯疯癫癫的狂欢。他和一帮孩子成立了个什么战斗队,经常贴出一些起哄架秧子的大字报,那时可没人敢说他们是瞎裹乱,因为没有谁敢剥夺小将们的“革命权利”。
少年小波调皮得厉害。有一次,正值元旦佳节,小波号称要守岁,半夜十二点不睡觉,跟几个孩子跑到红星楼顶放鞭炮。没想到鞭炮把楼顶一个油毡搭成的棚子点着了。他们在楼顶把鞭炮向天上抛掷,飞溅的火星引起暗火。夜半无人之际,火焰突然透顶而出,照红了夜空,全院人都被惊起。幸亏发现早,火被扑灭,否则,一把火烧掉红星楼,祸事可就大了。
这个愣头愣脑的男孩长大了,然而在精神世界最为饥渴的年龄,他不幸遇到了中国文化最为贫瘠的岁月。他曾描述那段日子的痛苦:“插队的生活是艰苦的,吃不饱,水土不服,很多人得了病,但是最大的痛苦是没有书看。除此之外,还得不到思想的乐趣。我相信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经历:傍晚时分,你坐在屋檐下,看着天慢慢地黑下去,心里寂寞而凄凉,感到自己的生命被剥夺了。当时我是个年轻人,但我害怕这样生活下去,衰老下去。在我看来,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经历那个时代,是小波的不幸;但脱胎于那个时代,却也让小波如同一道斜刺里杀出的强光,在中国文化复苏之后,亮瞎了时代的狗眼。当人人皆以伤痕示人时,小波却在细心描绘王二通红的小和尚和陈清扬冷苹果一般的乳房。他痛快地耍了一把,《黄金时代》创造了一种语言,王小波的语言,调皮而冷静,有趣而深刻。
后来,王小波遇到了自己的爱情。李银河是幸运的,他最先读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情书。后世的读者也是幸运的,可以有机会窥见私人文字中那个更加可爱的小波。小波在情书里这样写:
“我那么爱你,你是个可爱的女孩子。男孩子们都喜欢女孩子,可是谁也没有我喜欢你这么厉害。我现在就很高兴,因为你又好又喜欢我,希望我高兴,有什么事情也喜欢说给我听。我和你就好像两个小孩子,围着一个神秘的果酱罐,一点一点地尝它,看看里面有多少甜。”
“做梦也想不到我会把信写在五线谱上吧。五线谱是偶然来的,你也是偶然来的。不过我给你的信值得写在五线谱里呢。但愿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
“静下来想你,觉得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议。以前我不知道爱情这么美好,爱到深处这么美好。真不想让任何人来管我们。谁也管不着,和谁都无关。告诉你,一想到你,我这张丑脸上就泛起微笑。”
王小波的情书是这世界上最动人的情书,没有之一。相信喜爱小波的人,都会读过《爱你就像爱生命》。这本书于我又有着更特别的意义。小波把情书写在了五线谱上,我把情书写在了这本“情书”上,页页落笔,记录与爱有关的点滴,如同一座迷宫,我们自得其乐。
王小波这个名字,很早便与我的生命捆绑在了一起。他让我宁愿做一只自在随行的猪,而不愿做谄媚世俗的人;他让我明白,不论身处什么环境,一个人都可以在自己的心灵建造起一座游乐场;他在暗中参与并影响了我的人生与爱情;他的年龄与我的父辈相近,但我却愿视他为同辈人,而称呼一声“小波”。
1997年4月11日,王小波在自己的寓所,无力承受心脏巨痛,可叹当时李银河远在美国,小波便这样孤单离去,无人在旁。那年,我还处在自己的懵懂青春,那天,王小波离开了自己的肉体,远走天堂。
17年过去了,今晨文字行祭,想问小波一句:在那个世界,一切可好?那个世界好玩吗?(摘自李春明的原创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