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部
九月九日,爸妈亲自把我送到了博明大学。,
多么美丽的大学啊!风景秀丽的园林式校园跟我梦中的一模一样。到处鸟语花香,浓荫如黛,高耸林立的教学楼被完全淹没在一片四季常青的绿海中。尤其是人工湖一带更是优雅,凉亭石桥,小瀑流水,画舫回廊,花林小岛,竹园青池……无不令人心旷神怡,留恋忘返。能在这样的学校里学习生活,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啊。我深深地爱上这所我向往已久的高等学府。
和我同寝室的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们六个女孩子虽然性格各有不同,但相处得很融洽。其中有一个叫汪琳的女生爱说爱笑爱唱爱跳,和我最为投缘。
开学典礼上,校长宣布了我们新生进校学习的第一课――为期半月的军训。
接下来的“新生军训动员大会”上,我们全体新生穿戴整齐了新领的军装,规规矩矩地坐在台下听军训团长训话。抚摸着穿在身上的绿军装,我心里异常激动,除了大家都有的新鲜感以外,我还多了一份特殊的亲切感。
全校一千多本科新生分为了九个连,一到七连是男生连,八、九连是女生连。各连都委派了一名连长和三名排长,全团近四十名教官一一与我们见了面:从少尉到中校,脸上都是威严的表情――这就是军人风范?哥哥穿上军装后也会是这样吗?
“咱们八连长可真够老的!九连长也年轻不了多少!”一回到寝室,理敏就把帽子扔到床上,口气里有些失望和怨愤。
“可不是,”周琼一边脱军装一边倒水洗脸,“人家男生连的教官就好得多嘛!”
“你们知道什么!这是学校故意安排的!”康莉故作神秘地说,“学校怕派个帅哥教官来训我们女生,万一被当作偶像迷恋上了,那可怎么得了?会出事的!所以才把那些相貌平平的老教官分过来,这样不就安全多了吗?”
“真的啊?”顿时全室友们笑作了一团,“康莉分析得有道理!”
“哎,我发现三连长长得很不错,高高大大的,十分英武!”
“同感!所有教官中他的确是最帅的!”
“我倒觉得五连的三排长也挺好的。”
“雅情,你觉得谁最好看?”
“没看清呀!”由于开会时忘了戴眼镜,的确对台上几十名教官没有特殊印象。看清了又怎么样,反正他们肯定比不上我哥哥。如果哥哥穿上军装会是什么样子呢?一定很好看吧……真别说,我还没看见过他穿军装哩。
“可怜的近视眼!唉,总之,就我们女生连的教官最差劲!”
“咦,汪琳呢?”
“据说是找老乡去了……”
室友们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各连的教官,我坐在一旁……他现在在干什么呢?工作会很忙吗?这次军训是进大学的第一课,我一定要好好参加训练。下次再见到他时,我就可以把我们军训的情况讲给他听,他一定会很感兴趣吧……真没想到,我会跟他一样……
“哇赛!”门开了,汪琳兴高采烈地冲进来就大声广播,“特大新闻!最新消息!第一手资料!”
“什么什么?”大家纷纷询问。
“我看见一连长了!哇!暴高暴帅暴年轻!”
“啧,我当是什么呢!”理敏不屑地丢了一句,“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一连长,就那一米七多一点的高度就算暴高吗?长得也一般般。汪琳,你的审美水准就那么低啊?”
“是吗,我也见过一连长,不怎么样嘛。”
“嘿嘿,大家有所不知啊,”汪琳的眼睛都笑没了,她依旧眉飞色舞地给我们解释,“我新认识的老乡就是一连的,他说今天台上亮相的并不是他们连长,是全团的科长。他们连长由于临时有事没能参加,不过现在他们连长已经来了和他们全连见了面,也被我看见了!哇!我的偶像!”
“真的吗?”小雯忙问,“他什么样儿?”
“哎呀,叫我怎么形容呢?”汪琳一副绞尽脑汁收寻形容词的样子,“他的五官长得相当……”
正在这时下响起了紧急集合哨,寝室里顿时一片混乱,我们忙不叠地换回军装后立即跑下楼。
正式的军训就这样开始了。
立正、稍息、跨立、站军姿、走正步……我们接受着正规的军事训练,顶着似火的骄阳,大汗淋漓,的确非常艰苦劳累。
“你看,那就是一连长。”休息时,汪琳扳过我的脸,指着操场上离我们最远的那个连,“看见了吗?他很醒目的,就是最高的那个。”
“看!A号!”小雯也凑了过来。
“A号是谁?”我奇怪地问。
“就是一连长呗!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又不好直接叫他一连长,让别人听见了多不好。他是所有教官中最帅的,当然就叫A号啦!”汪琳有板有眼地解释道。
“那也有B号、C号吧?”
“当然哦,B号是三连长,瞧,就是在那边和团长谈话那个。C号是七连长,D号是五连三排长……”
“哇!快看!A号走过来了!”坐在一旁的周琼悄悄地对我说。
“真的耶!雅情,快看,他该不该评A号?”
我抬眼望了过去,隐约看见了一个高个子军官朝我们方向走过来。远远地,我只能模糊看到他的身影,一身笔挺的橄榄绿军装衬出他挺拨高挑的身材,军帽上庄严的帽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金色的肩章格外醒目,威仪棣棣,英姿勃勃。和其他教官相比,确实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哥哥应该跟他差不多高吧?我不由自主地又把哥哥和他联系起来了:哥哥穿上军装会和他一样吗?温其如玉的哥哥穆如清风,他们是不同的……可再仔细看看,我却觉得他们又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具体是什么,我却说不出来……
“你猜错了,人家是到三连,怎么可能来我们这?就算是休息也从不到我们女生连坐坐,其他连长都常来玩。”
“就是,除了训练平时根本看不到他,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我听我们老乡说啊,他们连长虽说非常严厉,可对他们很好,从不骂人也从不体罚他们。”
“那么年轻的三颗星可真是少见,可能刚从军校毕业吧,你们猜他有多少岁了?”
“最多二十多一点点””小雯很是肯定地说,“上次我去医疗室领绑带时,看见他正给他们连的一个同学上药,那同学恰好我认识,和他打招呼时就很近地看到了A号,他真是很年轻,俊眉朗目的,感觉好极了……”
“八连集合!”哨声又响了。
队列操练、拉歌、整理内务、上军事理论课……
虽说已入九月中旬,可天气依然闷热,尤其是顶着火热的太阳在完全没有树荫庇护的操场上训练走正步,机械地“一二一”,教官们用已嘶哑的嗓音喊着口令,我们的汗水渗出头发顺着帽沿往下淌,一个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竭尽全力地忍受着这生平第一次的艰苦。一周过去了,我们也渐渐适应了这种具有严密组织纪律性的军队生活,尽管连长常说这种军训强度还比不上正规新兵三月训练的十分之一。
晚上的活动结束后,我回到寝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拧开台灯打开日记本,望着帽徽在灯光下闪烁,心里别有一番感动:怎么写好呢?经过了一周多的亲身体验,我终于感受到了……
“在写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汪琳已经站在我的身后了,“雅情,我们溜出去玩玩吧。”
“不行吧,连长说私自外出要被罚的。”
“你真迂!咱们这一届太幸运了,我听高年级说以前军训都是拉到部队里去,今年恰好是校庆才破例安排在校内,我们不钻钻空子岂不是太对不起这百年一次的机会了?”
“万一被逮住了怎么办啊?”
“不会的,全校几千名女生只有几百名在军训,我们换上便装又在晚上谁能认出来?来学校这么久,我还一直没出去四处逛逛呢!”
本来立场就不够坚定的我被她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于是我们换上裙子溜出了宿舍楼。
校园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得多,我们象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左顾右盼,路上遇到好几个和我们同连不同系的女生,她们也穿着便装在散步,我们不禁为“英雌所见略同”而相视一笑。果然也遇上了连长和排长,我们飘散着平时压在军帽下的长发,飘舞着柔软纱纱的长裙,谈笑风生地与他们擦肩而过,他们丝毫没有认出这就是违反军纪的学员。汪琳买了两支冰淇淋,我们一边吃一边谈笑着十二个人站在大圆桌边抢饭吃的趣事,汪琳买了一大包零食,也鼓励我买了不少的“营养品”。
忽然汪琳的说笑声嘎然而止,她凝神屏息地盯着前方,压低了嗓门说:“瞧,前面,A号!”
我只能看见前面确实有人影在晃动:“快回去吧,要熄灯了。”
“别急,雅情,我想看看他在那里干什么,你去不去?”她说着就拉起我跟了去。
可刚跟到教官宿舍楼前一转角就听见汪琳失望而惊诧的低叫:“跟踪目标失踪了!奇怪,怎厶一下子就不见了!”
我刚想笑她见了鬼,冷不防从身后黑暗的角落里蹦出一声低沉而严厉的质问:“你们在跟踪谁?”
“啊!’我们都吓得尖叫起来,真的见鬼了?
“还不快回去,熄灯以后要查房的!”随着声音的接近,远处昏黄的路灯投射来的光线渐渐勾画出一个高大的轮廓,糟!是个教官!他走到我们跟前站住了,“别以为换下军装就可以混水摸鱼,我虽不是你们的连长一样可以处分你们!”
我被训得低下了头,却听见身旁的汪琳象呼气似地吐出一个英文字母:“B……’接着她很快地在我耳边嘀咕了一句,‘他是B号!”
“报告三连长,我们只是想出来散散步,随便买些生活必需品,并没有跟踪谁,真的!”汪琳很会为自己开脱。
“你们是几连的?’
汪琳眼珠一转:“九连的!”
“胡扯!你们两人中至少有一个不是九连的,并且很有可能两个都不是!”
“三连长……您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我们以后再也不敢溜出来玩了,三连长……我求您了……”我真佩服汪琳的胆大,她的声音嗲得连我都受不了了。
“少来,我可不吃你们这一套!”三连长语气缓和了些,已不如先前冷厉了。
“三连长,我们知道您是好人,只要您不告发我们,我们一定好好参加训陈,军训结束后我请你吃烧烤,好不好嘛,三连长,算我们求您了……”汪琳只差没撒娇地拽着三连长的手臂摇来摇去了。
“快回去,下不为例!”三连长啼笑皆非地让了步,可他又令人费解地留下一句话,“果然眼神不好……”转身回了宿舍楼。
我这才舒了一口气,“汪琳,都怨你!”她却不以为然,反而还象赚了一笔似地开心:“B号放了我们一马,真是个好人……咦。他怎么知道我们不是九连的?他为什么说我们眼神不好呢?更奇怪的是,我明明看见是A号,怎么变成B号了?”
第二天的训练我都有些心虚,生怕连长会突然一个“林雅情,汪琳,出列!”罚我们顶着烈日站上一个小时军姿,幸好一上午都平安无事,看来三连长真的没有告我们的状。
解散后,我和汪琳边擦汗边往回,一位军官路过身边时被汪琳兴奋地叫住了:“三连长,谢谢你啊!”
“谢我没有告发你们?”三连长转过了身。
“对啊!三连长,我早就说过嘛,您是好人!”汪琳拉着我站在他面前。昨晚他整个人都处在黑暗之中,加上自己违纪被逮住也不敢抬头,在阳光灿烂的今天,我才看清了眼前这个被评为B号的“帅军官”——怪事,我怎么觉得他有些眼熟,没有理由认识他啊……
“还没认出来?I服了U!’三连长见我迷惑地看着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啊!是你!吕仁伟!?”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失声惊叫出来。
“雅情,你认识他?”轮到汪琳吃惊了。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现在是你们军训团的教官之一,我怎么不会在这里?林小姐,我不过就换了身衣服,你就愣是一周多都没认出来?”
“你换上这身衣服谁认得出来!”我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吕仁伟和我第一次见到的他完全不同,军装让他显得严肃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要不是因为他现在是我们军训团的教官,给他点面子,我早就把他的“雅号”喊出来了。
“果真如雅君所说,你眼神不太好,不知道你能不能认出你哥?’吕仁伟双手抱肩,脸上流露出一丝嘲意的笑容。
“开什么玩笑!他是我哥哥!——难道我哥哥也来了?!”我心跳突地加快了。
“本来是有他,可一听是博明大学他就不来了。”
“为什么?他不知道我在这里读书吗?”
“就是因为他知道。”
“什么意思?’
“好了,你们回去吃午饭吧,下午的训练很辛苦。”吕仁伟拿个鸡毛当令箭,摆足了“上级”的派头,我很是气不过却又无可奈何,要不是刚军训完累得没多余的力气,我定要跟他算清老帐。
回去后,我成了全寝室“拷问”的中心对象。
“B号是国防科大毕业的?糟了,那天我和小雯用英语在他身后谈论他,他不是全听懂了?啊,真丢人! ”
“都怪理敏!自以为英语保险却搞了个班门弄斧!害得我也受你连累,就不定把人家B号的牙都笑掉了!”
“哎,你们有没有问A号是那所学校毕业的?”
“没有,都是雅情啦,”汪琳埋怨地瞅我,“她一认出B号就迫不及待地问她哥哥的情况,我根本插不了话!’
“雅情,你哥哥什么样儿?’
“哼,所有的教官都会被我哥哥比下去!”我轩轩甚得地说。
“啊?哈哈哈……漫天吹牛!”她们没一个人相信我,全笑得东倒西歪。
半月的军训进入尾声,到了实弹射击的科目。四十三辆军用卡车载着我们全体新生到了总军区射击场。在山脚下就听见了枪声,男生兴奋得又吼又叫,女生却为马上要面临的真枪实弹而忧心忡忡。
“八连一排一班,出列!”连长一声口守,我们十二个人应声走到各自的射击区,.趴在地上,指导战士替我们上了子弹。我端了端那真家伙,好沉!
“一人五发子弹,三十环及格,三十五环良好,四十环优秀!”
连长大声地宣布完毕后,身边的指导员便开始提醒我们射击要领:三点成一线,肩用力抵住枪托,屏住呼吸瞄准射击……
“射击开始!”震耳欲聋的枪声伴着接二连三的尖叫声从各射击区响起。对我而言,百米外的半身人靶隐约可见,更谈不上瞄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抠动了扳机——出乎意料强大的后座力着实可怕!
“我快笑死了!’汪琳看了射击成绩单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共才五发子弹,雅情的成绩居然是七十二环!不知道飞了多少外来子弹上她的靶!”
“这有什么,听说二连出了个神枪手,前四发子弹都没有上靶,最后一发却把靶架给打断了!”
“还有更好笑的呢,她们九连有个女生还剩一发没打,射击就结束了,查靶记分的人刚走到靶区,她的最后一发就响了,差点没把那些人给吓死!”
“哈哈哈……”全寝室六姐妹边谈笑边下山时,还是汪琳眼神最好,老远她就看见A号和B号在前方同行,“三连长!”
吕仁伟听见叫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见是我们也笑了,“怎么,你们连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了?”
A号并没有因为吕仁伟停下而停下,他头都不回地继续大步流星地向前走。
吕仁伟嘲弄地笑着朝已离我们十多米远的A号大声喊道:“一连长!我还没给你讲完呢!”可A号象根本没听见,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扬长而去。
我们望着他高视阔步的背影相互递了递眼神。
剩下吕仁伟和我们一起走,“成绩怎么样?有没有不及格?”
“我们都及了格,而且还有一个是超优秀呢!’
“超优秀?不会是五十环吧?”
“五十环算什么,人家是七十二环!”
“七十二环?是谁?”
“你叫雅情自己说嘛!哈哈哈……”
第二天清晨,全团九个连整整齐齐地一字排开在学校的操场上,穿着白衬衣系着领带戴着白手套——这是军训的最后一天,学校领导检阅我们军训情况的“大阅兵”。
“迎军旗——敬礼——’高亢的口令声发出后,“解放军进行曲”伴随而起,全团除持枪方阵敬举枪礼外,其他连都同时如一地举起右手。
仪仗队迈着整齐矫健的步伐走向主席台,领队的是中间持军旗两边持枪护旗的三名教官。他们礼服上金色的绶带随着步伐的节奏上下飞舞,帽徽、领花,肩章在晨曦中闪着夺目的光彩,雪白的手套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天哪!’站在我左边的汪琳低呼道,“ABC!”
当他们经过我们连时,我下意识地想仔细看看A号,中间持旗的那名教官应该就是吧——可当我定睛看他时,却恰好到仪仗队转向行进,只见他潇洒利落地将旗杆用力一挥,“唰一一’鲜红宽大的军旗潇洒利落地迎着朝阳全幅展开,遮住了他的“庐山真面目”,又只留下了逐渐远逝的背影。
接下来所有的连依次踏着正步一一通过主席台接受检阅,“向右看――一、二,三——四!”各个连此起彼伏的口号声在操场上空回荡。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合着进行曲的鼓点更是响彻四周,这种威武雄壮的阵容气势和教官学员们的飒爽英姿赢得了围观人群阵阵雷鸣般的掌声,我们也为这种一浪赛一浪的热烈氛围激动不已。
为期十五天的军训宣告圆满结束,我们也要脱下这身绿军装重回到学生生活中去了。捧着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军装,真舍不得把它放进衣柜里,果然如军训征文所写:军训前的一种新鲜感,军训中有一种疲劳感,军训后有一种眷恋感…… 正好是中秋节,晚上大会餐以后是“告别军营赏月联谊晚会”,学员们都换上便装和仍穿着军装的教官在学校大礼堂里欢聚一堂,彩灯斑斓,雅乐绕梁,彩球彩带星罗棋布地点缀着天花板和四壁,营造出浪漫美妙的节日气氛。
身边的同学走了近一半在大厅中随乐而舞,我和室友们围坐在一起谈笑着舞场里的对对人影。
“没想到小雯还是个舞林高手!难怪一说今晚有舞会她比谁都高兴。”
“咱们的八连长真差劲,节拍都没有合上!”
“瞧,班主任还跳得挺好的!”
“那两个男生哪里是在跳舞嘛,根本就象在摔跤,笑死人了!”
“呀,快看,A号和B号都走过来了,不会是要请女生跳舞吧?”
“他们以前不是很酷很傲吗,会拉下面子请女生跳舞?”
……
“林雅情,你过来一下!”听见礼堂楼上有人叫我,抬起头看见班长拿着一张纸向我招手,我便离开座位走到他跟前,他把那张纸交给我:“这是这学期的课程表,每个寝室一张。”
“谢谢。”我接过课程表,一边看一边下楼:大学里的课程真比高中轻松多了,星期一、三、五是专业基础课,星期二、四是文化课,一周只有三个晚上有课,娱乐活动也很多,还是双休日……
大概看得太入迷了,不留神脚下踩空了一级楼梯,身子失去平衡猛地向前一倒“啊一一”,课程表也被抛了出去。
幸好迎面走上来的一个人及时伸手扶注了我,我才没很难看地摔下去。
“谢谢你。’我狼狈地站稳了脚,理了理垂下来的额发,抬起头感激地看了看对方——“啊?!”我惊得钳口结舌!
他弯下腰替我拾起课程表递到我手里,然后慢慢地摘下了军帽:乌黑浓密的头发,轮廓清俊而棱角分明的脸庞,眉横青黛浓浓入鬓,明朗的眼眸如琉璃上滚动的水钻,高高挺直的鼻梁下是含着温暖笑意的嘴唇……多么熟悉多么亲切……真的是他!?
“认出来了吗?”他轻笑唇边若隐若现,
我仍没完全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无法接受地望着他,天下怎会有如此巧的事情?
“小情。”他不禁粲然而笑了。
“天哪!哥哥,真的是你!!”我这才如梦初醒地叫出了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他,我又高兴又生气又有点好笑:“不是说你没来吗?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那是为了让你正常参加军训,杜绝你借此偷懒。”他重新戴上了军帽,“本来不打算来,可又怕你吃不下苦当逃兵,所以还是监督一下比较好。”
“我不是军训得很好吗?就算是要监督,也不用避开我整整十五天嘛。”
“是训得很好!五发子弹七十二环的成绩我这辈子都望尘莫及!而且我也知道,即使我不刻意隐瞒自己的存在,你也未必能认出来。”
分明是欺负我嫌麻烦不肯戴眼镜!我哭笑不得地瞪他一眼:“我主要是没想到你就是A号!”
“A号?我为什么是A号?”他奇怪了。
就在这时传来了汪琳惊喜的叫声:“雅情!原来……一连长就是你哥哥!?”
“雅君,这就是上次我没给你讲完的。”吕仁伟和汪琳也走了过来,他拍了一下哥哥的肩,用一种很滑稽的语调说,“你很荣幸地被你妹妹的同学评为了A号,而我也很光荣地当上了B号,至于CDEF我不太清楚。并且你我被女大学生欺负当作英盲,公然在我背后用English对我们评头论足。”
“那是小雯和理敏,不关我和雅情的事!”汪琳羞得满脸通红,为了保持自己的良好形象不惜出卖朋友,她闷声闷气地责怪我,“你真近视得有水平!叫你看了那么多次,都没把你哥认出来!”
“这不能怪我!他穿上军装和以前判若两人!”
“‘开什么玩笑!他是我哥哥!’你自信的原话对不对,口气比力气还大的牙勤小姐? ”吕仁伟怪声怪调地学我说话,恢复了油腔滑调的本来面目。
一看到他原形毕露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敢骗我!你是不是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牙勤小姐不要冤枉好人,我可是受人所托!”
“受你的大头鬼所托!”
“听见没,A号?她说你是我的大头鬼。”
“小情,你应该感谢仁伟,能替你查正高考成绩,全靠他帮忙。”
“可不是嘛,才上大一就这么神气,连恩人都不放在眼里了,以后还怎么得了!”
“好吧,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只得忍气吞声地妥协了,“要我怎么谢你?”
“请你跳一支舞总可以吧?”
我刚想大叫“没门儿!”,可回眸看见哥哥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嗯”了一声,“踩了你的脚,可不要怪我!”
欢快的“春之声圆舞曲”飘荡四周,他带我到了人较少的舞场一角,握住了我的手。我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男孩子跳舞,而且不是和哥哥……我垂着眼把左手压力为零地放在他肩上,他带点奚落地笑了起来:“第一次跳舞,雅情?”嘶──一阵肉麻!套什么近乎!“雅情”是你叫的?我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跳舞就跳舞,别说那么多废话!”他又笑了,没再说话。
这一曲旋律明快,我还勉强能合着节拍。他相当会领步,舞步标准而娴熟,象是曾受过正规培训的。自始至终我都看着他肩后面,我的左手滑下来扯住了他的衣袖,放在他肩上太难受,酸了。眼角的视野中,汪琳、小雯、理敏、周琼和康莉都有说有笑地在我周围跳着舞,她们大大的裙摆欢快地旋转着,展现出婀娜多姿的圆弧……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已经到了舞场中间,绚丽的灯光给他镀上了一层炫目的光晕。我能感受到自己身上聚集了不少其她女孩子羡慕和嫉妒的目光,说真的,除了油嘴滑舌外他确实是个很出众的男孩,否则哥哥也不会和他成为朋友了……对了,哥哥坐在哪儿?……
“别分神,你慢了半拍,当心被我踩脚。”
“你倒是高手!……”
“跳舞嘛,其实很简单,就是在你伙伴踩你脚以前赶快把脚移开的艺术。只要你跟我联手勤加练习,我们定能称霸整个舞林!”
“少来这套!……不知道我哥哥会不会跳舞,在学校里你有没有把他带坏?”
“我那有本事把他带坏?那家伙的脾气比花岗石还硬!呃,好象除了你哥哥,你不关心任何人!你哥哥真是幸福的宝二爷,有个漂亮的‘宝姐姐’李小芸对他一往情深,还有个可爱的‘林妹妹’崇拜敬爱他,真让我羡慕死了!”
连吕仁伟都知道小芸姐姐了?难道她和哥哥……
舞曲结束了,我和他回到座位上。哥哥被汪琳拉到我的座位上和室友们坐在一起,吕仁伟向着我们一挥手,“好了,你们兄妹俩整半月相见不相识,现在有什么话就快说。林小姐,我们,当然包括你哥哥,任务已完成,明早就归队。”
“我们都去送你们。”汪琳很主动地站了起来,“三连长,你会跳华尔兹吗?”
吕仁伟笑着看了我一眼,和汪琳去了舞场。
“真想不通你怎么会和吕仁伟这种活宝成为朋友!”
“用仁伟的话来说是因为‘性格相反是交往的中和剂’。仁伟人品很好,各方面都很出色。他不是活宝,小情,你对他应该有礼貌。”
“决不可能!”看着哥哥郑重其事地替吕仁伟说好话,我真又气又好笑。“哦,对了,哥哥,接到通知书那天我给你打过电话。”我耿耿于怀地把那天受的气告诉了他。
“哥哥,你不知道接电话那个人有多可恶!他,他居然冒充你调,调,调戏我!”
“哦?呵呵,不可能吧。”哥哥似笑非笑似信非信。
“真的呀!这种事我还会撒谎吗?那个人说话流里流气的,一听就不是好人。”我越说越是气,“他还叫我什么林妹妹,还说什么想我。”
“啊,呵呵。”哥哥笑出了声,“那就是仁伟吧。”
“什――么――?!”我腾地站了起来,对了肯定是他,除了他没有别人,“太无耻了吧!”
“也不是,或许他说的是真话。”哥哥没有再笑了,他突然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你们国庆节放假吗?”
“有两天,你要回家?”
“才来学校半个月就回去是没出息的表现。”
我的话是不是有点幼稚?他又被逗笑了:“那你打算怎样有出息地渡过入大学的第一次假日呢?”
我早就想好了:“记得有人说过,等我考上大学就带我去旅游。”
“去西岭雪山,好吗?”他也象早就想好了。
“好极了!”我侧过身子抚摸着他肩上用金色缎带织成的肩章, 上面三颗精巧的银制小五角星整齐地排在一根红色的丝条上, 分外的精致,特殊的漂亮。“这是上尉吧?哥哥,你穿上军装真好看……”
“好看?不好认,对吧?”他略带嘲弄地笑了笑,“真难得,你居然知道这是上尉军衔。”
“军事理论课我可从没缺过席哦!哥哥,这一曲‘绿袖子’是我最喜欢的,我们去跳舞吧。”
“跳舞就免了,我可是一点儿都不会。”
真扫兴!我抿抿嘴没勉强他。
“你和仁伟去跳吧,你们在一起配舞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是啊,是啊!”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反唇相讥了一句:“你和小芸姐姐配舞更赏心悦目!”
“少瞎扯!”他原有的笑意顿时荡然无存。
“哥哥…”我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见了,“小芸姐姐真的会成我的嫂嫂吗?”
我是不是太多嘴了?他眉尖若颦微微一颤,用一种我读不懂却令我不敢对视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也没再理我。
我低下头折叠手里的课表,又把已折方的课表一层层展开。沉默使包围我们的空气沉闷起来。
“雅君,你怎么又是一脸霜!”吕仁伟走过来坐在我和哥哥中间,“你的小情又欺负你了?”见我们俩都不太愉快的样子,他象忽然记起了什么转了话题,“啊,今晚的月亮真圆,就象烧饼一样!好象有人说过军训后请我吃烧烤!”
汪琳马上接过话:“那我们就去后校门的‘怡园’烧烤庄吧,吕连长,你的记性真好!”接着她飞快地在小雯和理敏耳边溜了一句,“费用我们三人平摊。”
“凭什么,又不是我们许的诺!”刚才还笑逐颜开的小雯立刻有了要和汪琳吵架的趋势。
“好意思!你们两个自作聪明惹的祸,全靠我兜着呢!”
“得了吧,虽然咱当兵的人工资少得可怜,请妹妹们吃饭的钱还是无论如何也能挤出来的!”
天刚蒙蒙亮,我们都起了床。
当赶到校门时,才发现来得并不早──几百人早已围站在汽车边密密地拥挤着,使原本宽大的校门显得窄小起来。
哥哥和吕仁伟被一连、三连的男生紧紧地围在中间,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发车的时间到了,教官们不得不从人群中走出来上了汽车,可同学们仍通过车窗和他们握手道别,把件件礼物塞给他们的连长排长。
“离歌已升起,泪水浸湿衣襟,让我们珍重互道别离……”不知是谁领头唱起了别离歌,接着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满含热泪地跟着唱,顿时气氛变得凝重了。
上百名男生手牵手组成人墙拦在汽车前面不要它发动,女生也个个哭得如梨花带雨──依依惜别的场景催人泪下,深深地感染着每一个人。好多教官从窗口探出身子向同学道别,那些男生紧紧地拉着教官的手,流着眼泪对他们说话,教官们也不再“男儿有泪不轻掸”,感动得热泪盈眶。
汽车终于还是开动了,同学们跟着车跑出好长一段路,大声地喊着连长排长,大声地唱着别离歌。
汽车在视野中消失了,我们仍望着它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肯离去。
天气多好啊,难得的阴凉而明朗,蓝天布着白云挡住了炙人的阳光。时而绿树摇摇,阵阵清爽的凉风悠闲地在空气中溜达──真是天公作美,去郊游再好不过了。
寝室里离家近的昨天就回去了,没回家的也和同学出去玩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很早就收拾好了一切,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前等待着。桌子上摆着吕仁伟给我和哥哥拍的照片,我们都穿着军装,我第一次显得如此容光焕发——这还是我们第一张合影呢。墙上的传话器,你应该响了,你应该告诉我他已经在楼下等我了……你不应该还死气沉沉地不动声色……
虽然我在看书,可书是不是拿倒了我都不知道。九点了,我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他说他会在九点以前来接我,可是时间已经过了,怎么还不见他人影?连电话也没有?他会失信吗?不会的,他一定是在来的路上了,城市里容易堵车……
十点了,也许路上临时有事给耽误了……
十一点了,也许是我记错了,他说的不是今天……
十二点了,也许……
再等下去,我已不清楚是几点了,但我却很清楚: 他不会来了。
一滴带着咸味的水珠浸进了我的唇里,真是没出息!这有什么好伤心的?比起两个月前高考落榜,这有什么好伤心的?我用不着在这里傻傻地浪费时间,学校有那么大一幢图书馆,藏书一百多万册,我可以在里面呆上整整一天!学校有那么大一区活动中心,我可以在里面快快乐乐地玩上一个通宵!学校有那么大一片人工湖,两岸风景怡人桂花飘香,我可以在那里散步到天黑……我可以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何必要这么傻等,傻瓜!
重新洗了脸,我去了图书馆。
直到傍晚我才从图书馆回来,放好刚借的书,我脱下外衣躺在床上。问过“来客登记处”的阿姨了,今天一天他都没来。好过分……
“谁呀?”听见有敲门声,我便起身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她很有礼貌地朝我笑笑:“同学,我是你们隔壁寝室的,对不起,请问你有没有插线板?”
我刚好才买了一个,就借给了她。“谢谢。”她接过插线板刚要走,另一个女孩却来了,“小霞,你那个电炉插头接触不好,借借她们的钳子。”
“哦,对不起,我没有钳子。学校不是说不准用电炉吗?”
“只要不被查出来就可以了,同学,你不会告发我们吧?”
“当然不会。”我笑了笑,送走了她们。
枕边的小闹钟已指着八点了,她们还没回来,我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小芸姐姐来了,她居然穿着军装……哥哥也来了,他也穿着军装站在我身边,就是要上战场,来向我辞行……多可笑的梦!真奇怪,我竟然在梦中却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我怎么也到战场上来了?四处战火焚烧,硝烟弥漫,传来阵阵哭喊声呼救声……我在血流成河,尸横遍地的荒野上惊慌地奔跑,小芸姐姐?哥哥?你们在哪里?你们还安然无恙吗?……我被滚滚浓烟薰倒了,前方一片迷茫,什么也看不见,什么知觉也没有了……战争,多恐怖……
……好浓的烟,我快窒息了……谁来救我……
好象有人扛着我离开荒野到了空气清新的草坪上,一股凉风迎面扑来,我好象又可以呼吸了……
“醒了?醒了……雅情?雅情……”模模糊糊的面孔,模模糊糊的声音,我是怎么了?这是在哪里?眼皮好沉,睁不开……
“雅情,你终于醒了,雅情……”好象是汪琳的声音,小雯也在,她们回来了?我吃力地张开了眼睛。
“雅情,喝点水吗?”汪琳扶起我,喂我喝了一杯水。
“汪,汪琳,发生什么事了……”四周一片雪白,这是医院?
“天啦,雅情,我们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汪琳,你这个乌鸦嘴!”小雯瞪她一眼,扶我躺下,“雅情,昨晚你怎么那么早就睡了?我们隔壁寝室用电炉烧水,不小心把蚊帐惹燃了引起不小的火灾,整层楼的女生都及时下了楼,就你在寝室里睡觉,被烟薰晕了。幸亏救火队的及时发现了你,我们回来听说后,吓得半死!”
“她们也真太不小心了,才进学校就闯祸,肯定要受处分。雅情,敲诈她们一笔营养费!”
“你在开玩笑吧,人家也怪可怜的,六张床全被烧了,现在可能连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你就不要趁火打劫了!”
“雅情,你刚输了氧,好好休息吧,要吃点什么?”
“以后再也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寝室里了……”
小雯买水果去了,汪琳坐在我床边陪我聊天。听着她余兴未尽地讲叙她们昨天和同学外出郊游的过程,我真有点嫉妒。
这大学第一次假日过得真是没出息极点!无聊透顶!
我可以怪他吗?他是我哥哥,算是半个长辈,人家已经工作了,不会象我们学生这样空闲; 他刚到工作岗位,应该努力工作,为自己的前途着想; 我也没有资格怪他,要不是他帮我查卷,我根本就不可能在这所学校里念书,就不定还在补习班里苦读; 要不是他及时拦住了我,也许我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他对我是有恩的,我不应该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怪他……或许那天他根本就是随口说说,只是我自作多情地当真了……
我自顾自地想着,忽然听见汪琳惊喜地叫:“三?三连长!”吕仁伟来了?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我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嘘──”吕仁伟放轻脚步走到我床边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我,压低嗓门问汪琳,“这是怎么回事?她还没醒?”
“刚刚醒了一会儿,这会又睡了。”汪琳轻轻地摸了一下我的额头,也悄声对吕仁伟说,“三连长,你怎么来了?你今天没穿军装,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我一到你们公寓就听说昨晚失火了,听守门的说林雅情在医院,就过来看看,她没被烧伤吧?”
“没有,只是被烟薰倒了,已输了氧,医生说没事的,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她怎么这么倒霉?就偏偏她没跑出来?这下有好戏看了……”
“一连长知道了吗?”
“他快知道了。怎么会出这种事情,昨晚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都出去了,没想到雅情会那么早就睡了。”
“拜托你好好照顾她……”
“我会的……”
听着听着,我真的又睡着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又似清非清地听见说话声。
“……我说你能不能放轻松点,真受不了你的表情!……人家只是睡着了,又不是安息了,你别一副沉痛悼念的样子!……喂,你聋了还是哑了?她死不了的!”
“你如果闭不上嘴就给我出去!”
“没想到你竟是这种过河拆桥的人,算我看走了眼!咱们绝交!”
“四年前我就想了!”
“姓黎的!你,你,你好样的!”
“三连长,一连长,你们不要争了……”
“叫名字吧,我们不是你们的连长了,再说也大不了你们几岁。”
“哎,好象醒了,雅情?雅情……”
“小情,你醒了吗?”
“……哥哥……”睁开眼睛,我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他。
“小情,真对不起,我失信了……如果今天我带你出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不……”我轻轻地摇摇头。
“你,还在怪我吗……”
“不……”已经无话可说了。
在一旁的吕仁伟插过话:“这样就算了?雅情,你怎么不痛骂他一顿?都是他害你的,你不恨他?我们都等着看好戏呢!可千万不能太便宜他了!”
“仁伟!你最好两秒内消失!”
“早知道雅情这么大度,我就不用先来‘探听虚实’了嘛──瞧,多感人的一幕‘理解万岁’!”
在一旁观察了很久的汪琳忍不住叫出了声:“哇,吕连长,你现在和军训时可完全不同哦!”
“军训时我怎么?现在我又怎么?”
“军训时你好严肃,现在你好油滑!”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可不是A号那种木头人!”
“嘻嘻……吕连长,你可真有意思。”
哥哥急匆匆地看了看表:“真对不起,小情,我们得回去了。实在忙不过来,文件太多太多了。过两天我再来看你,好吗?”
“没关系,你忙你的吧。什么文件这么多?”我坐起来,把手绢递给他。他头上大汗淋漓,可军装衬衣领仍扣得整整齐齐。
吕仁伟接口说:“‘空对地’野战学习资料,你不懂的。每份一百五十多页,要一千多份,后天必须全部出来。本来我和你哥只负责选截调整,可誉写员和打字员都放假回家了,我们两人得在两天之内干完所有的工作。本来要打电话通知你,可你们公寓的电话简直就是超级热线,不停地重拨重拨,不停地占线占线,任谁也打不通!”
“女生公寓的电话一直是这样的,要打通等于中彩票。那些誊写员和打字员玩忽职守,该受处分!”汪琳打抱不平。
“这不怪他们,原本通知下个月初完成,命令是临时改变的,昨天才接到……不行,我们必须走了,小情,你好好休息。”
傍晚,吕仁伟一个人来看我,见我能吃能喝没事了,没呆几分钟就要走:“我要回去了,如果你哥知道我偷懒又来你这里会拆了我的!打了一天字,我眼睛都看花了!脖子都扭酸了!”
“我去帮你们可以吗?”
“你?病号来干嘛?疗养?”
“你说一分钟打80个汉字算不算比较快?”
“80!当然算很快了!我最多一分钟只能打十几个字,你哥就更甭提了,十几分钟打一个,而且打一个错两个。”
“又在胡说,我哥哥可没这么差劲!让我顶替你们的打字员吧。”
“你能打80!没吹牛吧?怎么不早说!哈,最多我们熬一个通宵就能完成了?”他激动地一把握住我的手,使劲地抖动,“雅情同志,人民感谢你!———但是不行,把你带去,你哥又会让我选择。”
“让你选择?”
“是我自己飞出去还是被他扔出去。”
最后我还是说服了吕仁伟。
一进他们工作室,我就看见哥哥坐在堆积如山的资料中,一边看文件,一边看键盘,一边看计算机显示屏,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我不禁暗自好笑,这怎么快得起来?
“仁伟,你可算是回来了!”当他转过头看见我时脸色都变了。
吕仁伟立即站到我身后:“我知道你马上就要出题了!雅情是自愿来帮我们打字的,人家一分钟能打80个,比十个我们都强。”
“哥哥,我睡了一天早就没事了,反正呆在寝室也很无聊,就让我帮你们做点事吧。”
“就是。雅君,就凭你我的打字速度是不太可能按时完成任务的,你就不要逞强了。人也已经来了,不用白不用,用了不会白用。”
“哥哥你放心,我会尽全力做得很好的。”
哥哥瞪了吕仁伟一眼,把一大叠文件压在他笑嘻嘻的脸上。
我们三人全力以赴地融入到紧张繁忙中,哥哥改稿,我打字,吕仁伟校对。直到深夜,终于完成了一大半。
“雅情,了不起,正确率高达99%!建议你毕业后到我们单位工作,待遇可以商量。”
“仁伟,你居然还有空喝茶开玩笑!还没完呢!”
“不用校对了,我相信雅情同志。雅君,麻烦你说服她四年后给我当秘书!瞧人家毫无怨言地帮我们,多让人感动!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一个妹妹?”
“我已经容忍你喋喋不休四年多了,体谅一下我的耐心!”
“继续吧,习惯就好了。林妹妹,你有多少根手指?”
“吕仁伟,你从第4075行开始校对吧。”我打了个哈欠,已经没有精力跟他斗嘴了。
哥哥冲了一杯浓浓的热牛奶递到我手里,“去睡一会儿吧,你很累了……”
“不准!援兵未到前,主力军不能撤退!”
“仁伟!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精力过盛?我边改边打,你好好校对吧!”
“不要以为比我多一颗星就用上级的口气命令我!得了吧,就你那打字水平,错误率99%,还不把我校对死!”
“哥哥,我真的还能坚持,让我来吧。”
我喝完了杯子里的牛奶,揉揉眼睛,继续一目十行地掠过“现代战争的特点”。可毕竟很少这么长时间地熬夜打字,渐渐地,我开始看重行,开始漏段……
“雅情!你的正确率在急剧下降!第三段和第四段跳行了!数据栏里的小数点全部错位了!”
“不行!”哥哥夺走我手里厚厚的一叠资料,“让我来!”
“对不起,吕仁伟,我一定集中注意力,请你校对时……”
“小情,快去休息!”哥哥强制地把我从椅子里扶起来,“仁伟,你接替她,我校对!”
“但是我不能保证正确率……”
“我命令你!”
“是!”
吕仁伟收起嘻笑,严肃地坐在计算机旁接着开始打字,哥哥在他身边专心致志地校对。两人默契地配合着,仿佛完全忘了我的存在。
帮他们把桌上的资料一叠叠整理好,我无事可做了,已是凌晨四点了。走到休息室门口,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却看见哥哥也回过头看着我,目光相触的同时,他迅速地背过了脸。
真的很累,躺在床上我很快就睡着了。
当我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工作室里,从窗户透射进来的阳光照在七零八散的纸堆上,复印机上堆放着部分已装订好的文件,本本封面上都用铅笔作了标号。原稿已装入了文件袋,看来他们真的熬了通宵全部完成了。吕仁伟趴在计算机键盘上鼾声如雷,计算机没关,屏幕最后一行打印着放大的黑体字: 终于解放了!!
哥哥安静地伏在旁边的案桌上,肘边的茶杯下压着一张纸条: 雅君,如果你先醒就去买方便面和火腿肠,不要叫醒我,否则我将删除所有文件!
我简单地梳洗后出门买了许多食品,回来后他们仍睡着。做好早餐,我便把散落一地的文件按序装订好。
“小情,你这么早就醒了?”也许是纸张的声音吵醒了他,哥哥坐直身子,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接过文件轻声说,“让我来弄,你再去睡一会儿吧。”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我比你们先睡,不是吗?”
“但这是我的工作。”
我轻轻地摇摇头:“我很高兴,终于可以帮你做点事了。”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我那有点红肿的眼睛,“昨晚把你累坏了吧,你眼里都有血丝了……”
“我很得意哩,经过昨晚证明,我终于有一样比你强了!”
“……除了谢谢,小情,我还能对你说些什么呢?”
“那……什么时候带我出去玩?”我一本正经地问他。
他注视着我的眼睛静静地微笑了,接着从衣袋里拿出一张小卡片递给我——是信用卡。“里面的钱你可以先买一套电脑,以后我会每个月给你存钱。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好象没有理由要呃。”
“我是你哥哥,这就是理由。”
“爸妈会骂死我的。”
“不告诉他们就可以了。”
“我不能要,这钱是你的。”
“是我给你存的。小情,听话。”他又在命令我了。
“谢谢哥哥。”我识相地接受了那张好重的小卡片———你存你的好了,反正我决不会动一分钱的。
我盛了一碗粥正准备端给他,却被忽然从我们身后伸出第五只手夺走了碗,“哇!红枣粥!我喜欢!好香!”吕仁伟帽子还歪戴着就一仰脖子把粥往嘴里倒。
“当心被咽着!”哥哥从吕仁伟手里夺回碗时,已是被舔干净的空碗了,“军容风纪,仁伟,整理着装!”
“是!”吕仁伟迅速戴正了军帽理好衣领,冲着哥哥行了个军礼,“上尉同志,方便面和火腿肠是否已买回,请指示!”
“早餐已做好了,你们漱洗完毕后就开饭吧。”我被他逗笑了。
“是,秘书同志!” 他们的胃口都很好,所有的东西都被一扫而光。
“雅情可真是厅堂厨房水陆两栖多柴多意,冒昧问一句,有男朋友了吗?”
“吃你的油条!”我扬起了手里的勺子。
“雅君,”吕仁伟用筷子捅捅哥哥,“相处四年多了,你清楚我是直肠子人,有话就直说了。你已经有一个漂亮的李小芸了,这个可爱的妹妹就让给我吧,如果有什么条件咱们可以商量。”
“你在胡说什么?”我和哥哥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吕仁伟响亮地打起哈哈:“真不愧是两兄妹,这么心有灵犀!雅君,人呢,不能太贪心,熊掌和鱼有一样就成了!雅情啊,天涯何处无大树,我带你走幸福路!”
“你给我闭嘴!” 哥哥夹起碗里的荷包蛋塞进吕仁伟嘴里,吐出四个字,“我想揍你!”
“哇呀!拜托,你不要用‘我想吻你’的口气对我说这种话!变态!我好怕怕哦!”吕仁伟娘娘腔地靠在哥哥胸前。
“你才变态!滚开!”哥哥气急败坏地用力推开他,骂道:“你这该死的‘女人味’!”
“喂,你可不能这样叫我!这是雅情的专利!哎,对了,为了庆祝革命提前胜利,我有一个很有创意的建议,下午去附近的乌龙寺玩,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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