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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外培训 高考 中考 择校 房产税 贸易战
楼主: 流浪的叶子

[推荐]君情之雅(很好看的,大家支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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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30 11:41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强烈要求楼主,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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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4-12-30 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七 部

    后来几年的学习生活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了。
哥哥已经很少回家了,但平均每一个月我们都能通一次信,关怀依旧思念依旧。他也常常打电话回来问安,每次接到他的电话我就想哭,太想他太想他太想他了。哥哥鼓励我好好学习,还说等我考上大学以后带我去旅游,也叮嘱我要听爸妈的话,不要太任性太让爸妈操心。哥哥,我学会做家务了,不会再让你吃生汤圆了……
四年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我继续升上哥哥曾读过的那所高中学习,目的也是为了考大学,而今年是最后的关头──我也处在这白热化的阶段了。
哥哥也毕业了,听爸爸说他能分配回省军区,今年暑假会回来几天然后再去报到。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把我的第一志愿填上了与军区同在一个城市的博明大学,爸妈没有反对,他们说博明大学离家很近不用担心照顾不了我。
生活仍然是单调的,脑子里除了习题、考试、分数其它什么也容不下,班上笼罩着沉闷得压人的冲刺气氛,弥漫火药味的空气仿若一火星就能点燃爆炸。同学们一个比一个勤奋,一个比一个刻苦,一个比一个进步快,竟争也一次比一次激烈,我们每一个人都象上了满弓的箭随时待发。
教室里墙壁上贴的高考倒计时表上的数字越来越小,我也一天比一天更忙碌更紧张。
早上六点得起床,七点就上课,直到晚自习结束十点半后我才又开夜车到深夜一两点。和四年前哥哥高考时一样,爸爸妈妈把全身心都扑在我身上: 妈妈会更早起床替我准备好早餐,爸爸到处托人找来最新的高考招生政策消息的复习参考资料; 每日三餐都是营养丰富的美食,还不断地炖东西给我补身子;家里的家务事从不让我碰,尽量提供充足的时间给我学习和休息;当我失意沮丧时,爸爸会鼓励我帮助我;当我疲倦烦心时,妈妈会安慰我爱抚我……这无上的爱,我无以为报,唯一能做的就是复习,复习,再复习──今年必须得考上! 否则我对不起爸妈对不起哥哥也对不起自己十四岁的誓言!和当年哥哥一样,除了顺利考上,我没给自己留退路,也无路可走。
“小情,进考场前先擦点风油精,保持清醒。”
“小情,拿到考卷后不要紧张,先多看题……”
“林雅情,你平时成绩不错,不要紧张,争取良好发挥。”
“雅情,你胸有成竹了吧?我可心虚得很呢!'
“……” ……
耳边萦绕着各种语音,我强作镇定地进了考场!终于到了这一天──七月七的高考──决定我一生的时刻!我要全力以赴!
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静!冷静!!千万不要紧张!心啊,求你不要那么快速地跳!我要冷静!不要紧张!!
开始发卷了……
……
“考得怎么样?估分了吗?”从那一天起,我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一句,每一个认识我的人见了我都是这样问。对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和老师,我都是一句等于没有回答的回答:“等成绩公布吧。”
真不敢相信,我十二年来的“寒窗苦读”就这样以三天的考试全盘结束了! 神精一下子由高度紧张突然松驰下来,我才发现自己已经筋疲力尽象散了架,长长地抒出一口气──好累!──终于解脱了!更让我高兴的是,哥哥要回来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他了。
火车站里的人和上次一样多,炎热的夏天里加上兴奋急切的心情,汗就特别多。我踮着脚尖在出站口往人群里眺望寻觅,不停地唠叨着:“怎么还没有出来? ”这次决对不能再看丢他了。
啊,终于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衬衣灰色西裤的年轻人不就我的哥哥么?我快步跑了过去,“哥哥,我在这儿呢! 我帮你拿行李!”
“不用了。”哥哥那浅浅的微笑象一股清柔的凉风,“‘解放’了,小情?”
“对啊!”见到了他我心里说不出多高兴。
“哟,雅君,这就是你那可爱的小妹妹?都不给我们介绍介绍!”突然,站在哥哥身边的一个人开口了,我这才注意到还有两个人与哥哥同行。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诧异地看着说话的那个人,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拉拉哥哥的衣袖,“哥哥,这是谁呀?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
“小小姑娘,牙尖嘴利的!雅君,你这个妹妹不怎么温柔嘛!”那人笑了起来。
“你说谁是小小姑娘?小平头?”我沉下脸。
“小情──”哥哥阻止了我又即将出口贬人的话,“这是我大学同学,以后的同事吕仁伟……”
“哼,名字都是娘娘腔的,叫什么‘女人味’!”
“小情,别乱说话。”哥哥轻轻地拽了我一下,却也忍俊不禁地对吕仁伟低语了一句,“我怎么没有发现这么有趣的谐音?”
“雅君!”吕仁伟和哥哥差不多高,虽和哥哥年纪相仿,同是军校毕业生,可他和哥哥完全不同。浓眉大眼,虎气十足的脸上挂着俏皮狡黠的笑靥,再加上印着英文字母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使他看起来还象个高中生。他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带点揶揄口气地对我说:“我还要好些,至少看我名字的人百分之百能猜对我的性别! 要说名字娘娘腔,我可就比不上你哥了!黎雅君,多淑女的名字!我们第一次看这名字时,还以为是个比邓丽君还漂亮的小姐呢!不过,你哥倒不是浪得虚名!大男人家,哪有长得象他那么秀气的?简直给军人丢脸!”
“你敢取笑我哥哥?!”我扬起了拳头。
“哇呀,小姑娘要打人啦!罗团长……”
“小伟头,你能不能少说两句?”那位年纪稍长的军官也笑了起来,纯正的北方口音,“谁叫你平常就油腔滑调的,挨打也活该了!”他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军装,肩章上两杠两星。罗团长魁梧强壮,标准的将领形像。他也高得吓人,似乎比哥哥还要略高一些。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他们三人站在一起颇有鹤立鸡群之势。
“你们北方人都喜欢长这么高吗?”我被他非凡的高壮惊住了。
“不是喜欢,这是上天赋于我们的。”我的问话把罗团长逗得豪爽地笑起来。
“多威风的团长!”我赞美了罗团长后又白了吕仁伟一眼,“比你强一千倍!”
“是啊,”他马上接口道,“比你哥强一万倍!”
“你找打啊!”我的拳头真的朝他挥了过去。
“小情──”哥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对那两人说,“我的妹妹雅情,有时挺顽皮的。”
“为什么不叫牙勤呢?叫‘雅情’虚有其名嘛!只是有时候顽皮吗?”吕仁伟一脸的怀疑。
“我叫什么不关你的事!”我气休休地背过脸挽起哥哥,“咱们走,别理那个娘娘腔!”
“小情,你等等……”
“雅君,过了假期别忘了准时归队!”罗团长笑容可掬地提醒他。
“不会忘的。罗团长,仁伟,再见!”哥哥举起了右手,却被罗团长按住了:“算了吧,雅君,军装都没穿就不用敬军礼了,别搞成条件反射了。”他用力地握了握哥哥的手,“今后在部队不比在学校,好好工作,你是很有前途的。”
“雅君,八月一日的受衔仪式,别忘了!”吕仁伟又婆婆妈妈地补上一句。
“还不承认你娘娘腔?!比我外婆还罗嗦!”我极不耐烦地瞟了他一眼。
“小情──”
“等你再长大一些也许会更可爱!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第一个说我娘娘腔的小姑娘!”吕仁伟拍了哥哥一掌算是道了别,和罗团长走了。
“呸!鬼才会跟你再见面!”我朝他的背影啐了一口。
哥哥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小丫头一点儿都没长大……对了,能告诉我你的估分么?”
“这个嘛……你猜!”
“哦,看样子考得不错吧?”
“当然!只要没有意外,550分没问题!”我自信而肯定地说出了没告诉其他任何人的自估分。
“真的?这么有信心?不会是哄我开心吧?”
“走着瞧!没准儿一个不小心就上了600呢!”


离家较远的山脚下有一条不算小的涪河,两岸碧树成阴,层层叠叠的杨柳参差披拂,绿波排空如绿云匝地。清澈的河水汩汩东流,水波时急时缓,在阳光的照射下一闪一闪地撩动着,弯弯绵延,配上疏花飞蝶,莺啼蝉鸣的点缀,格外的清幽可喜。
“呀,好漂亮!哥哥!你快来呀!”我一边脱鞋一边朝河边奔去,“这水好清凉,一定舒服极了!”
“小情!当心!”哥哥冲上来一把拉住我,“不要去淌水,这条河可能相当深!”
“不会吧?”我睁大眼睛吃惊地说,“这条河看上去很浅嘛,最多只能漫过我的膝盖。”
“是吗?”哥哥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头递给我,“你把它扔到河中心试试?”
石头被扔到河中心,除了几圈水纹外,什么反应也没有。“真的很深耶!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坐在河边玩水,这河水的确太凉爽了!”我在河边找了一块露出水面的大石块坐下,脱掉凉鞋,把双脚伸进水里。啊,一股凉意透彻心头,很快赶走了酷暑带来的烦闷,真是舒服得不得了!
我透过清澈的河水挑选河床上美丽的小石块,“送你一件礼物!”我笑嘻嘻地举起一块雪白的大石头投在哥哥附近,河水溅了他一身。我开心地笑着把水直接泼向他,“敢不敢打水仗,军官先生? ”
最开始哥哥一边掸身上的水珠一边躲,可我的“河水武器”见缝插针,无孔不入,逼得他不得不还击了:“小情!弄湿了你的衣服,你会感冒!”
“咱们今天不湿不归!”我更加带劲地投入“战争”。 这种看似幼稚的游戏在阳光、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草地的映衬下是那么美妙,有情趣。
“哥哥,你的衬衣还没湿透呢,不行!”
“这下就全湿透了吧,停战了,好吗?”
“你投降了吗? ”
“这只是求和而已!”
“你只求和不割地,‘战胜国’不同意!继续!”
“好啊,我军誓死捍卫尊严和主权!奉陪!”
“哇呀,你来真的呀!”
“侵略者没有好下场!”
“我要再次动用‘核武器’了!……”
终于收了战,我赤着脚上了岸,“唉哟,累死了!”躺在阳光照射的草坪上,懒懒地闭上眼睛。
“小情,你别睡着了,穿湿衣服会着凉的,我们该回去了。”哥哥看看表,时间已不早了。
“我真没想到这条河有这么好玩呢!”
“你自己可以常来玩。”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水珠,不经意地说。
我的思绪陷入了隐隐的苦恼中,自我感觉良好的话说归说,可毕竟那还不是事实,更何况世事难料,万一真的出了意外……我会无地自容!……唉……“说不定,很快我又会来的。”我盯着青草地上的小野花,低声地自言自语:“也许,它就是帮我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地方……”
他的手停在半空顿了好久,“你听着!”他的语气强硬得颇为坚定,“你不会落榜,绝对不会!”
他的一语道破让我心里隐隐作痛,我不愿被他这么轻易看破自己潜在的自卑和担忧,忙掩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真的不是?” 一抹忧虑掠上我的眼睛却很快被他捕捉到了,我不敢迎着他敏锐的目光。“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就象四年前的我自己一样。”哥哥好温和地说,“不要怀疑自己,也不要把自己困得太死。小情,你没有必要闷闷不乐。”
“可是,我听人家说‘ 哀兵必胜 ’。”
“没什么值得你哀的,你一定能考上!”
“谢谢哥哥安慰。”
“不是安慰,是预言。”
“那,谢谢你的‘开金口’,军官预言家。”我虽然解颜而笑了,可内心并没有排除掉不安。
只好听天由命了!


七月二十七日,高考成绩揭晓那天,终于还是到了!爸爸妈妈接到通知晚上七点去了学校开家长会──我不懂学校为什么不先通知学生本人,而要家长去领分数单。
电视里公布了今年的重点分数线刚好是550分,我心里不停地打着小鼓:应该能上吧?这次考试我自认为虽不是超常发挥可至少也算是正常啊。550分,不算太高,我应该能超过十多分以上,应该能吧……噢,但愿如此!!
“不要紧张,小情。”哥哥在我身边坐下,握住了我不由自主在颤抖的手。
“我,我不想紧张,可我,我真的好紧张!”我心神不宁地望着他,“爸妈怎么还不回来?哥哥,你说我能考多少分呢?能上吗?”
“能上,一定能上!”
“对,对啊,说过了,应该有信心,有信心……上帝保佑!”我紧张得竟双手合十开始祷告,“多少分?多少分?上帝啊,请你告诉我……”
“小情,我马上就回来,你在家等着!”哥哥站起身留下这句话就出了门。
我仍自顾自地祈祷,狂跳的心快要蹦出来了。
上帝保佑!上帝保佑!上帝保佑!……
好象有人敲门?哥哥回来了?不可能,他才出去没多久……侧耳细听,真的有敲门声,那声音轻得好沉重。
门口,哥哥低着头斜倚在壁柱上,听见门锁响,他慢慢抬起眼默默地看着我,眼睛里一片空白,从他默然的表情我仿佛读出了答案。
“哥哥?”我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了,把成绩单轻轻地放在我手心里。
我的呼吸都停止了。
549!!!
549如一头张牙舞爪的野兽扑面袭来,接着低得吓死人的语文分数也聒不知耻地抢先跳进我的眼帘!老天!做梦也没想到扯我后脚的科目竟是我一直引以为豪的语文!!
真的出意外了……一切都完了……
我呆如木鸡地拿着成绩通知单两眼发直,只觉得浑身发冷,心猛地下沉,顿时我感到所有的希望都象那些光怪陆离的肥皂泡全破灭了,一个不留,一个不剩……
549!只有549!我只差一分!多可怕的一分之差!这意味着我已经没半点竟争的资格了!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三年的努力全费了,不,是十二年的努力都化为泡影,我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绝望、痛苦、愧疚、羞辱……一古脑儿地向我袭来,我只觉得眼前灰黯一片,头胀得快要爆炸了,闷热的房里我一身冷汗。
真是奇怪,明明已经难过到了极点,我竟没有哭?这难道就是书上说的欲哭无泪?“差一分,哥哥,还差一分……”
“小情……”哥哥站直了身子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他比我更失望更觉得丢脸。
“你会不会笑我自以为是地吹牛?好好笑,这种成绩还大言不惭地自吹自擂,笑死人了!!”我快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什么有信心就会成功,都是骗人的!寻我开心的!!哥哥,你不是说我一定能上吗?连你也要骗我!”我攥紧手里的成绩单,象一只没头的苍蝇冲下了楼。


小河,那条美丽的小河,我真的又来了。月光洒在河岸象铺了一层银白的细砂,来来往往的行人并不多,我迈着机械的步子漫无目的地走着,给这原本美丽的夜色加了一划不太明显的败笔。
没有了眼泪──那是不能解决丝毫问题不起任何作用的软弱的污水,我不让它流,流了只会冲垮我现在还仅存的一堵坚强的堡磊,如果我哭了,也许什么都完了……
没有了思维──已经没有什么可值得去想了,无情的分数线会以一分之差把我划分在失败者之列,我没有半点挣扎的余地,只有认命认输!无数次对胜利的憧憬都被毁得干干净净,我面前摆着的只有失败!失败!!失败!!!
爸爸妈妈会怎么想呢?哥哥会怎么想呢?老师同学会怎么想呢?朋友邻居们会怎么想呢?……爸爸妈妈会认为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女儿到最关键的时刻却一败涂地;哥哥会认为自己一直寄以众望的妹妹到头来却只能以负望告终;老师会认为我心理素质不好考试怯场以造成这次名落孙山;同学们会认为一向自命清高的林雅情受到了惩罚;那些邻居中的长舌妇不知道会怎么嚼一番舌根,也许从此以后见到她们就不再是以前那伪装的笑脸,而是直截了当的冷嘲热讽和白眼了……
一想到这些,我的头就快要炸开了!停止吧,我不要再想下去了,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河水哗哗哗地流向远方,雪白的浪花不时飞跃出水面,撞在河滩石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我忽然觉得这声音象是在招唤我,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里闪现了一下 :我没有退路!早就说过了我没有任何退路!那么我现在已走投无路了?我已经走投无路了!!那我还有脸站在这里?!……
“你要干什么?!!”突然身后有人紧紧地拽住了我──是哥哥,他强制地把我拉到远离河边的大树下,怕我会飞走似的牢牢地抓住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小情!”
“知道。”我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哥哥,如果……你那年高考落榜了,你会怎样做呢?”
“我……”我的反问象是将了他一军,一时语塞后气恼使他更加疾言厉色,“你跟我不一样!你要考虑后果,懂吗?小情,你要对自己这样做负责!是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后果是我不用面对令我生不如死的羞辱!”
“混帐!什么生不如死的羞辱?!”很少见到哥哥这么凶地吼我,淡淡的月光下他的脸庞显得异常青白,“你太对不起你父母了!含辛茹苦地培养你疼爱你呵护你,容易吗?他们指望你战胜这一次挫折重新振作起来,而不希望你从此颓堕萎靡,更怕你会这样做!如果他们现在失去了唯一的女儿会痛不欲生!你这种抹杀失败的方式太自私了!你也对不起十几年来的努力学习,你的才华决不会因为这次高考的失败而被全盘否定!还有,你,你也对不起我!我是你的哥哥!我有权力彻底清除你脑子里可怕而愚蠢的念头!我对你付出的关心和爱护就得到这样的回报吗?你仔细想想,如果你那样做了,这一切你都对得起吗?小情,你对得起吗?!”
他长长的一段话句句都敲击在我的心坎上,是啊,我不是也发过誓要终生孝敬父母么?爸妈失去我一定会很难过的……我真的做错了?……可是,现在我该怎么办?我还是怕,怕去面对……
“怎么了?”他见我七魂出窍地望着他发呆,不安地摇摇我的肩,“我吓着你了是吗?对不起,我太紧张了……可是,你刚才也把我吓坏了知道吗?”
我慢慢地低下了头,是羞愧?是难过?还是感动?不清楚,我只知道应该向他道歉,可我难以启齿。
“小情……为了每一个关爱你的人,坚强一些好吗?”他温柔地轻抚我被风吹乱的头发,柔声地劝慰我,“人的一生不可能是一帆风顺,青云直上的,困苦和挫折没有人能躲得开,它并不全是坏事,利用它磨炼自己的意志,利用它使自己更加坚强勇敢,这些道理你都懂的,对不对?你还小,根本不明白自己逃避一时的受挫是多么傻……听哥哥的话,千万不能再有这样的想法了,好不好?”
“……”
“心里难受是吗?那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的。”
“不……哥哥……我不要哭……”
“不要强忍着,会很难受的。”他在我耳边好轻好轻地说,“哭出来吧,小情,相信哥哥,哭出来会舒服一些。”
“嗯,哥哥……”我把脸深深地埋在他胸前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沉重的思想压力、痛苦的精神负担以及欣慰的感动都化作涟涟清泪涌出眼眍,压抑了好久的伤感终于发泄了,我头脑里那些碍垒也被一一冲垮了……
过了好久我才平静下来,泪仿佛流干了。
“好些了么?”他把软软的手绢递给我,轻柔地理了理我额前的头发。
我擦着泪痕点点头,哭过后心里真的舒服了。
“我们回家吧,叔叔阿姨应该回来了。”他抬眼看了看天空悬着的月亮。
“哥哥……我怕,怕回去见爸爸妈妈,我把他们的脸都丢尽了……”
“不要这样,小情……”他咬咬嘴唇,别过了脸,“我相信你的实力,也相信你的自信,事实一定不会是那样的……”
“不,哥哥,”我现在冷静了,“成绩单上黑字白纸再清楚不过了──549,离录取线差一分!”
“不会的,小情,你不会那么不幸的!”他望着远处对我说,“我帮你查卷!”
“不用了,哥哥,”我凄凉地笑了笑,“说不定查出来的真实成绩比549更少!而且,我知道,高考查卷是相当麻烦的。”
“你还记得仁伟吗?他父亲是省招生办的主任,他一定可以帮我想办法的。”
“哥哥,省招办主任这段时间是日理万机,他根本顾不到这些的……我已经想通了,还有明年,明年我还可以再考,你不用担心了……”
“小情,你在家里耐心地等着,快则一周,慢则半月,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小情,你一定要等,我以我的人格向你担保,我一定会带好消息回来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包围我的只有缺氧般的死气沉沉。爸妈没一句责备我的话,反而更加疼惜我。但我知道,尽管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逼过我必须考上,可心里是很希望我能和哥哥一样考上大学。虽然我已经尽了力,还是让他们的夙愿落了空,我有说不出的愧欠和内疚。搬出所有的书,整理出所有的笔记,“爸爸,妈妈,我想再复读一年,让我再考一次,可以吗?下一次我一定更加努力!”
“小情,”爸爸叹了一口气,“其实这次全怪爸爸妈妈考虑得不够周全,如果当时填志愿时不是只注重重点本科,或许依你的成绩能上一般院校。”
“爸……这只能怪我自己不争气……让我再补习一年,明年我一定考上博明大学!”
“小情,难得你能这么坚强,我们真为你高兴。”妈妈含着泪花的微笑让我好心酸。
“妈妈……”我伏在妈妈肩上泣不成声,“对不起,妈妈,让你们失望了……对不起……”
“小情,不要难过了,爸爸妈妈理解你信任你,你能振作起来好好面对这次挫折,对我们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
从此,一向自命乐天派的我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天天不说不笑呆在家里继续回到高考的紧张复习中──还有什么资格象以前那样又说又笑?我不敢出门半步,怕见到熟人怕他们问我高考成绩;我不敢接电话,怕亲戚朋友的开导和安慰;我也不敢收听高考信息,怕自己会妒忌考上的同学从而更加自卑……哦,上帝,原来失败的滋味是如此的痛苦!549!为什么只有549?! 是我的预感欺骗了我,还是我的自信出卖了我?我仍不敢相信,我林雅情只有549的能力!可是……铁一般的事实摆在我面前,我能不承认吗?我不甘心!……
哥哥要参加受衔仪式,八月前就回去了,到现在已过了一周多也没有消息。说实在的,我并没有对他的承诺抱多大希望,我知道那天晚上他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宽慰我,不让我还有轻生的念头──高考查卷,谈何容易!其实,他只要有那份心意,我也就满足了。
我拿着学籍卡和高考成绩通知单去了学校教务处:“老师,我想报名参加下学期的补习班。”
老师接过我的学籍卡翻开了登记簿,她笑着对我说:“怎么,对博明大学还不满意? ”
“嗯?”我懵了。
“‘博明大学’已经很不错了,加上你这专业也相当热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老师,您弄错了,”我难堪地笑笑,“我的成绩不够,已经落榜了……”
“怎么会落榜呢?高三……一班的林雅情,你的录取通知书都到了,学校都已作了记录。”
“真,真,真的吗?”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当然是真的!”老师不禁笑出了声,“快去收发室看看吧,说不定你的录取通知书还躺在信箱里无人问津呢!”
“谢谢老师!”我连学藉卡都忘了拿,抽身向收发室奔去。
噢!这居然是真的!我觉得自己快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刺激了!录取通知书!我的录取通知书!我盼了十二年的录取通知书!曾经以为与我无缘而又突然降临的录取通知书!我把它捧在心脏狂跳的胸口,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上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即将爆发出来的狂喜。这一瞬间,我终于更深地体会到“范进中举,喜极发疯”的心情了。
颤抖的手指好不容易才撕开了信封,一张折叠卡片式的录取通知书滑了出来,印着美丽广大的校园全景图片上用烫金字写着“博明大学 录取通知书”。我揉揉眼睛,手里的通知书仍在手里;我使劲咬咬嘴唇,痛!这次不再是做梦!这次是真的!
翻开通知书,里面夹着一张盖着大红章的字条:
林雅情同学:
经过查核,由于工作人员的失误,你的语文单科试卷漏加了作文36分,致使你的高考成绩出现了误差。今已作更正,你的总分应为585分,特此通知并致以我们诚挚的歉意。希谅解。
 省教委高考办
写信告诉哥哥太慢了!我此时的心情这么激动怎么可能用这么原始的方式!尽管他没有留下联络地址,可我一样有办法。先通过114查到军区总机号码,再转到组织部,最后通过询问值班人员我终于得到了他所在的办公室的分机号码。
“军区参谋部,请讲!”那边接了电话。
“啊,你,您好……对不起,请,请问黎雅君在吗?”听到对方严肃的语气,一向口齿还算伶俐的我竟不由自主地结巴了。
那边没声了,可电话没断。
“喂?对不起,请问黎雅君在吗?”我又很礼貌地重复了一遍。
终于那边说话了:“我就是。请问你是哪位?”
“哥哥呀!是我呀!!”我激动地一连串地叫了起来,哥哥这么严肃地说话我还真没听出来是他呢!“哥哥,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呢!你知道了吗?我,我领到通知书啦!是博明大学的!”
“哦,是吗,太好了,呵呵呵呵。”那边笑了起来,笑得好奇怪,我越听越不对劲,好象这个人不是哥哥?……
“你,你是我哥哥黎雅君吗?”我开始怀疑了。
“我当然是你哥哥了!呵呵,领到通知书可全是我的功劳哦,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呢?我随时都有空。”
“你谁呀你!莫名其妙!”我已经确信此人不是我哥了,莫名其妙被耍了心里很是不爽。
“林妹妹,我可一直都想着你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啊?呵呵。”那边愈发胡说八道起来。
我毫不客气地挂了电话。没想到军区里面也有这种流氓,上班时间还敢这么嚣张。

 楼主| 发表于 2004-12-30 16: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八 部

    九月九日,爸妈亲自把我送到了博明大学。,
多么美丽的大学啊!风景秀丽的园林式校园跟我梦中的一模一样。到处鸟语花香,浓荫如黛,高耸林立的教学楼被完全淹没在一片四季常青的绿海中。尤其是人工湖一带更是优雅,凉亭石桥,小瀑流水,画舫回廊,花林小岛,竹园青池……无不令人心旷神怡,留恋忘返。能在这样的学校里学习生活,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啊。我深深地爱上这所我向往已久的高等学府。
和我同寝室的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们六个女孩子虽然性格各有不同,但相处得很融洽。其中有一个叫汪琳的女生爱说爱笑爱唱爱跳,和我最为投缘。
开学典礼上,校长宣布了我们新生进校学习的第一课――为期半月的军训。
接下来的“新生军训动员大会”上,我们全体新生穿戴整齐了新领的军装,规规矩矩地坐在台下听军训团长训话。抚摸着穿在身上的绿军装,我心里异常激动,除了大家都有的新鲜感以外,我还多了一份特殊的亲切感。
全校一千多本科新生分为了九个连,一到七连是男生连,八、九连是女生连。各连都委派了一名连长和三名排长,全团近四十名教官一一与我们见了面:从少尉到中校,脸上都是威严的表情――这就是军人风范?哥哥穿上军装后也会是这样吗?
“咱们八连长可真够老的!九连长也年轻不了多少!”一回到寝室,理敏就把帽子扔到床上,口气里有些失望和怨愤。
“可不是,”周琼一边脱军装一边倒水洗脸,“人家男生连的教官就好得多嘛!”
“你们知道什么!这是学校故意安排的!”康莉故作神秘地说,“学校怕派个帅哥教官来训我们女生,万一被当作偶像迷恋上了,那可怎么得了?会出事的!所以才把那些相貌平平的老教官分过来,这样不就安全多了吗?”
“真的啊?”顿时全室友们笑作了一团,“康莉分析得有道理!”
“哎,我发现三连长长得很不错,高高大大的,十分英武!”
“同感!所有教官中他的确是最帅的!”
“我倒觉得五连的三排长也挺好的。”
“雅情,你觉得谁最好看?”
“没看清呀!”由于开会时忘了戴眼镜,的确对台上几十名教官没有特殊印象。看清了又怎么样,反正他们肯定比不上我哥哥。如果哥哥穿上军装会是什么样子呢?一定很好看吧……真别说,我还没看见过他穿军装哩。
“可怜的近视眼!唉,总之,就我们女生连的教官最差劲!”
“咦,汪琳呢?”
“据说是找老乡去了……”
室友们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各连的教官,我坐在一旁……他现在在干什么呢?工作会很忙吗?这次军训是进大学的第一课,我一定要好好参加训练。下次再见到他时,我就可以把我们军训的情况讲给他听,他一定会很感兴趣吧……真没想到,我会跟他一样……
“哇赛!”门开了,汪琳兴高采烈地冲进来就大声广播,“特大新闻!最新消息!第一手资料!”
“什么什么?”大家纷纷询问。
“我看见一连长了!哇!暴高暴帅暴年轻!”
“啧,我当是什么呢!”理敏不屑地丢了一句,“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一连长,就那一米七多一点的高度就算暴高吗?长得也一般般。汪琳,你的审美水准就那么低啊?”
“是吗,我也见过一连长,不怎么样嘛。”
“嘿嘿,大家有所不知啊,”汪琳的眼睛都笑没了,她依旧眉飞色舞地给我们解释,“我新认识的老乡就是一连的,他说今天台上亮相的并不是他们连长,是全团的科长。他们连长由于临时有事没能参加,不过现在他们连长已经来了和他们全连见了面,也被我看见了!哇!我的偶像!”
“真的吗?”小雯忙问,“他什么样儿?”
“哎呀,叫我怎么形容呢?”汪琳一副绞尽脑汁收寻形容词的样子,“他的五官长得相当……”
正在这时下响起了紧急集合哨,寝室里顿时一片混乱,我们忙不叠地换回军装后立即跑下楼。
正式的军训就这样开始了。
立正、稍息、跨立、站军姿、走正步……我们接受着正规的军事训练,顶着似火的骄阳,大汗淋漓,的确非常艰苦劳累。
“你看,那就是一连长。”休息时,汪琳扳过我的脸,指着操场上离我们最远的那个连,“看见了吗?他很醒目的,就是最高的那个。”
“看!A号!”小雯也凑了过来。
“A号是谁?”我奇怪地问。
“就是一连长呗!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又不好直接叫他一连长,让别人听见了多不好。他是所有教官中最帅的,当然就叫A号啦!”汪琳有板有眼地解释道。
“那也有B号、C号吧?”
“当然哦,B号是三连长,瞧,就是在那边和团长谈话那个。C号是七连长,D号是五连三排长……”
“哇!快看!A号走过来了!”坐在一旁的周琼悄悄地对我说。
“真的耶!雅情,快看,他该不该评A号?”
我抬眼望了过去,隐约看见了一个高个子军官朝我们方向走过来。远远地,我只能模糊看到他的身影,一身笔挺的橄榄绿军装衬出他挺拨高挑的身材,军帽上庄严的帽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金色的肩章格外醒目,威仪棣棣,英姿勃勃。和其他教官相比,确实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哥哥应该跟他差不多高吧?我不由自主地又把哥哥和他联系起来了:哥哥穿上军装会和他一样吗?温其如玉的哥哥穆如清风,他们是不同的……可再仔细看看,我却觉得他们又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具体是什么,我却说不出来……
“你猜错了,人家是到三连,怎么可能来我们这?就算是休息也从不到我们女生连坐坐,其他连长都常来玩。”
“就是,除了训练平时根本看不到他,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我听我们老乡说啊,他们连长虽说非常严厉,可对他们很好,从不骂人也从不体罚他们。”
“那么年轻的三颗星可真是少见,可能刚从军校毕业吧,你们猜他有多少岁了?”
“最多二十多一点点””小雯很是肯定地说,“上次我去医疗室领绑带时,看见他正给他们连的一个同学上药,那同学恰好我认识,和他打招呼时就很近地看到了A号,他真是很年轻,俊眉朗目的,感觉好极了……”
“八连集合!”哨声又响了。


队列操练、拉歌、整理内务、上军事理论课……
虽说已入九月中旬,可天气依然闷热,尤其是顶着火热的太阳在完全没有树荫庇护的操场上训练走正步,机械地“一二一”,教官们用已嘶哑的嗓音喊着口令,我们的汗水渗出头发顺着帽沿往下淌,一个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竭尽全力地忍受着这生平第一次的艰苦。一周过去了,我们也渐渐适应了这种具有严密组织纪律性的军队生活,尽管连长常说这种军训强度还比不上正规新兵三月训练的十分之一。
晚上的活动结束后,我回到寝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拧开台灯打开日记本,望着帽徽在灯光下闪烁,心里别有一番感动:怎么写好呢?经过了一周多的亲身体验,我终于感受到了……
“在写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汪琳已经站在我的身后了,“雅情,我们溜出去玩玩吧。”
“不行吧,连长说私自外出要被罚的。”
“你真迂!咱们这一届太幸运了,我听高年级说以前军训都是拉到部队里去,今年恰好是校庆才破例安排在校内,我们不钻钻空子岂不是太对不起这百年一次的机会了?”
“万一被逮住了怎么办啊?”
“不会的,全校几千名女生只有几百名在军训,我们换上便装又在晚上谁能认出来?来学校这么久,我还一直没出去四处逛逛呢!”
本来立场就不够坚定的我被她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于是我们换上裙子溜出了宿舍楼。
校园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得多,我们象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左顾右盼,路上遇到好几个和我们同连不同系的女生,她们也穿着便装在散步,我们不禁为“英雌所见略同”而相视一笑。果然也遇上了连长和排长,我们飘散着平时压在军帽下的长发,飘舞着柔软纱纱的长裙,谈笑风生地与他们擦肩而过,他们丝毫没有认出这就是违反军纪的学员。汪琳买了两支冰淇淋,我们一边吃一边谈笑着十二个人站在大圆桌边抢饭吃的趣事,汪琳买了一大包零食,也鼓励我买了不少的“营养品”。
忽然汪琳的说笑声嘎然而止,她凝神屏息地盯着前方,压低了嗓门说:“瞧,前面,A号!”
我只能看见前面确实有人影在晃动:“快回去吧,要熄灯了。”
“别急,雅情,我想看看他在那里干什么,你去不去?”她说着就拉起我跟了去。
可刚跟到教官宿舍楼前一转角就听见汪琳失望而惊诧的低叫:“跟踪目标失踪了!奇怪,怎厶一下子就不见了!”
我刚想笑她见了鬼,冷不防从身后黑暗的角落里蹦出一声低沉而严厉的质问:“你们在跟踪谁?”
“啊!’我们都吓得尖叫起来,真的见鬼了?
“还不快回去,熄灯以后要查房的!”随着声音的接近,远处昏黄的路灯投射来的光线渐渐勾画出一个高大的轮廓,糟!是个教官!他走到我们跟前站住了,“别以为换下军装就可以混水摸鱼,我虽不是你们的连长一样可以处分你们!”
我被训得低下了头,却听见身旁的汪琳象呼气似地吐出一个英文字母:“B……’接着她很快地在我耳边嘀咕了一句,‘他是B号!”
“报告三连长,我们只是想出来散散步,随便买些生活必需品,并没有跟踪谁,真的!”汪琳很会为自己开脱。
“你们是几连的?’
汪琳眼珠一转:“九连的!”
“胡扯!你们两人中至少有一个不是九连的,并且很有可能两个都不是!”
“三连长……您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我们以后再也不敢溜出来玩了,三连长……我求您了……”我真佩服汪琳的胆大,她的声音嗲得连我都受不了了。
“少来,我可不吃你们这一套!”三连长语气缓和了些,已不如先前冷厉了。
“三连长,我们知道您是好人,只要您不告发我们,我们一定好好参加训陈,军训结束后我请你吃烧烤,好不好嘛,三连长,算我们求您了……”汪琳只差没撒娇地拽着三连长的手臂摇来摇去了。
“快回去,下不为例!”三连长啼笑皆非地让了步,可他又令人费解地留下一句话,“果然眼神不好……”转身回了宿舍楼。
我这才舒了一口气,“汪琳,都怨你!”她却不以为然,反而还象赚了一笔似地开心:“B号放了我们一马,真是个好人……咦。他怎么知道我们不是九连的?他为什么说我们眼神不好呢?更奇怪的是,我明明看见是A号,怎么变成B号了?”
第二天的训练我都有些心虚,生怕连长会突然一个“林雅情,汪琳,出列!”罚我们顶着烈日站上一个小时军姿,幸好一上午都平安无事,看来三连长真的没有告我们的状。
解散后,我和汪琳边擦汗边往回,一位军官路过身边时被汪琳兴奋地叫住了:“三连长,谢谢你啊!”
“谢我没有告发你们?”三连长转过了身。
“对啊!三连长,我早就说过嘛,您是好人!”汪琳拉着我站在他面前。昨晚他整个人都处在黑暗之中,加上自己违纪被逮住也不敢抬头,在阳光灿烂的今天,我才看清了眼前这个被评为B号的“帅军官”——怪事,我怎么觉得他有些眼熟,没有理由认识他啊……
“还没认出来?I服了U!’三连长见我迷惑地看着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啊!是你!吕仁伟!?”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失声惊叫出来。
“雅情,你认识他?”轮到汪琳吃惊了。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现在是你们军训团的教官之一,我怎么不会在这里?林小姐,我不过就换了身衣服,你就愣是一周多都没认出来?”
“你换上这身衣服谁认得出来!”我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吕仁伟和我第一次见到的他完全不同,军装让他显得严肃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要不是因为他现在是我们军训团的教官,给他点面子,我早就把他的“雅号”喊出来了。
“果真如雅君所说,你眼神不太好,不知道你能不能认出你哥?’吕仁伟双手抱肩,脸上流露出一丝嘲意的笑容。
“开什么玩笑!他是我哥哥!——难道我哥哥也来了?!”我心跳突地加快了。
“本来是有他,可一听是博明大学他就不来了。”
“为什么?他不知道我在这里读书吗?”
“就是因为他知道。”
“什么意思?’
“好了,你们回去吃午饭吧,下午的训练很辛苦。”吕仁伟拿个鸡毛当令箭,摆足了“上级”的派头,我很是气不过却又无可奈何,要不是刚军训完累得没多余的力气,我定要跟他算清老帐。
回去后,我成了全寝室“拷问”的中心对象。
“B号是国防科大毕业的?糟了,那天我和小雯用英语在他身后谈论他,他不是全听懂了?啊,真丢人! ”
“都怪理敏!自以为英语保险却搞了个班门弄斧!害得我也受你连累,就不定把人家B号的牙都笑掉了!”
“哎,你们有没有问A号是那所学校毕业的?”
“没有,都是雅情啦,”汪琳埋怨地瞅我,“她一认出B号就迫不及待地问她哥哥的情况,我根本插不了话!’
“雅情,你哥哥什么样儿?’
“哼,所有的教官都会被我哥哥比下去!”我轩轩甚得地说。
“啊?哈哈哈……漫天吹牛!”她们没一个人相信我,全笑得东倒西歪。
半月的军训进入尾声,到了实弹射击的科目。四十三辆军用卡车载着我们全体新生到了总军区射击场。在山脚下就听见了枪声,男生兴奋得又吼又叫,女生却为马上要面临的真枪实弹而忧心忡忡。
“八连一排一班,出列!”连长一声口守,我们十二个人应声走到各自的射击区,.趴在地上,指导战士替我们上了子弹。我端了端那真家伙,好沉!
“一人五发子弹,三十环及格,三十五环良好,四十环优秀!”
连长大声地宣布完毕后,身边的指导员便开始提醒我们射击要领:三点成一线,肩用力抵住枪托,屏住呼吸瞄准射击……
“射击开始!”震耳欲聋的枪声伴着接二连三的尖叫声从各射击区响起。对我而言,百米外的半身人靶隐约可见,更谈不上瞄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抠动了扳机——出乎意料强大的后座力着实可怕!
“我快笑死了!’汪琳看了射击成绩单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共才五发子弹,雅情的成绩居然是七十二环!不知道飞了多少外来子弹上她的靶!”
“这有什么,听说二连出了个神枪手,前四发子弹都没有上靶,最后一发却把靶架给打断了!”
“还有更好笑的呢,她们九连有个女生还剩一发没打,射击就结束了,查靶记分的人刚走到靶区,她的最后一发就响了,差点没把那些人给吓死!”
“哈哈哈……”全寝室六姐妹边谈笑边下山时,还是汪琳眼神最好,老远她就看见A号和B号在前方同行,“三连长!”
吕仁伟听见叫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见是我们也笑了,“怎么,你们连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了?”
A号并没有因为吕仁伟停下而停下,他头都不回地继续大步流星地向前走。
吕仁伟嘲弄地笑着朝已离我们十多米远的A号大声喊道:“一连长!我还没给你讲完呢!”可A号象根本没听见,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扬长而去。
我们望着他高视阔步的背影相互递了递眼神。
剩下吕仁伟和我们一起走,“成绩怎么样?有没有不及格?”
“我们都及了格,而且还有一个是超优秀呢!’
“超优秀?不会是五十环吧?”
“五十环算什么,人家是七十二环!”
“七十二环?是谁?”
“你叫雅情自己说嘛!哈哈哈……”

第二天清晨,全团九个连整整齐齐地一字排开在学校的操场上,穿着白衬衣系着领带戴着白手套——这是军训的最后一天,学校领导检阅我们军训情况的“大阅兵”。
“迎军旗——敬礼——’高亢的口令声发出后,“解放军进行曲”伴随而起,全团除持枪方阵敬举枪礼外,其他连都同时如一地举起右手。
仪仗队迈着整齐矫健的步伐走向主席台,领队的是中间持军旗两边持枪护旗的三名教官。他们礼服上金色的绶带随着步伐的节奏上下飞舞,帽徽、领花,肩章在晨曦中闪着夺目的光彩,雪白的手套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天哪!’站在我左边的汪琳低呼道,“ABC!”
当他们经过我们连时,我下意识地想仔细看看A号,中间持旗的那名教官应该就是吧——可当我定睛看他时,却恰好到仪仗队转向行进,只见他潇洒利落地将旗杆用力一挥,“唰一一’鲜红宽大的军旗潇洒利落地迎着朝阳全幅展开,遮住了他的“庐山真面目”,又只留下了逐渐远逝的背影。
接下来所有的连依次踏着正步一一通过主席台接受检阅,“向右看――一、二,三——四!”各个连此起彼伏的口号声在操场上空回荡。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合着进行曲的鼓点更是响彻四周,这种威武雄壮的阵容气势和教官学员们的飒爽英姿赢得了围观人群阵阵雷鸣般的掌声,我们也为这种一浪赛一浪的热烈氛围激动不已。
为期十五天的军训宣告圆满结束,我们也要脱下这身绿军装重回到学生生活中去了。捧着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军装,真舍不得把它放进衣柜里,果然如军训征文所写:军训前的一种新鲜感,军训中有一种疲劳感,军训后有一种眷恋感…… 正好是中秋节,晚上大会餐以后是“告别军营赏月联谊晚会”,学员们都换上便装和仍穿着军装的教官在学校大礼堂里欢聚一堂,彩灯斑斓,雅乐绕梁,彩球彩带星罗棋布地点缀着天花板和四壁,营造出浪漫美妙的节日气氛。
身边的同学走了近一半在大厅中随乐而舞,我和室友们围坐在一起谈笑着舞场里的对对人影。
“没想到小雯还是个舞林高手!难怪一说今晚有舞会她比谁都高兴。”
“咱们的八连长真差劲,节拍都没有合上!”
“瞧,班主任还跳得挺好的!”
“那两个男生哪里是在跳舞嘛,根本就象在摔跤,笑死人了!”
“呀,快看,A号和B号都走过来了,不会是要请女生跳舞吧?”
“他们以前不是很酷很傲吗,会拉下面子请女生跳舞?”
……
“林雅情,你过来一下!”听见礼堂楼上有人叫我,抬起头看见班长拿着一张纸向我招手,我便离开座位走到他跟前,他把那张纸交给我:“这是这学期的课程表,每个寝室一张。”
“谢谢。”我接过课程表,一边看一边下楼:大学里的课程真比高中轻松多了,星期一、三、五是专业基础课,星期二、四是文化课,一周只有三个晚上有课,娱乐活动也很多,还是双休日……
大概看得太入迷了,不留神脚下踩空了一级楼梯,身子失去平衡猛地向前一倒“啊一一”,课程表也被抛了出去。
幸好迎面走上来的一个人及时伸手扶注了我,我才没很难看地摔下去。
“谢谢你。’我狼狈地站稳了脚,理了理垂下来的额发,抬起头感激地看了看对方——“啊?!”我惊得钳口结舌!
他弯下腰替我拾起课程表递到我手里,然后慢慢地摘下了军帽:乌黑浓密的头发,轮廓清俊而棱角分明的脸庞,眉横青黛浓浓入鬓,明朗的眼眸如琉璃上滚动的水钻,高高挺直的鼻梁下是含着温暖笑意的嘴唇……多么熟悉多么亲切……真的是他!?
“认出来了吗?”他轻笑唇边若隐若现,
我仍没完全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无法接受地望着他,天下怎会有如此巧的事情?
“小情。”他不禁粲然而笑了。
“天哪!哥哥,真的是你!!”我这才如梦初醒地叫出了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他,我又高兴又生气又有点好笑:“不是说你没来吗?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那是为了让你正常参加军训,杜绝你借此偷懒。”他重新戴上了军帽,“本来不打算来,可又怕你吃不下苦当逃兵,所以还是监督一下比较好。”
“我不是军训得很好吗?就算是要监督,也不用避开我整整十五天嘛。”
“是训得很好!五发子弹七十二环的成绩我这辈子都望尘莫及!而且我也知道,即使我不刻意隐瞒自己的存在,你也未必能认出来。”
分明是欺负我嫌麻烦不肯戴眼镜!我哭笑不得地瞪他一眼:“我主要是没想到你就是A号!”
“A号?我为什么是A号?”他奇怪了。
就在这时传来了汪琳惊喜的叫声:“雅情!原来……一连长就是你哥哥!?”
“雅君,这就是上次我没给你讲完的。”吕仁伟和汪琳也走了过来,他拍了一下哥哥的肩,用一种很滑稽的语调说,“你很荣幸地被你妹妹的同学评为了A号,而我也很光荣地当上了B号,至于CDEF我不太清楚。并且你我被女大学生欺负当作英盲,公然在我背后用English对我们评头论足。”
“那是小雯和理敏,不关我和雅情的事!”汪琳羞得满脸通红,为了保持自己的良好形象不惜出卖朋友,她闷声闷气地责怪我,“你真近视得有水平!叫你看了那么多次,都没把你哥认出来!”
“这不能怪我!他穿上军装和以前判若两人!”
“‘开什么玩笑!他是我哥哥!’你自信的原话对不对,口气比力气还大的牙勤小姐? ”吕仁伟怪声怪调地学我说话,恢复了油腔滑调的本来面目。
一看到他原形毕露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敢骗我!你是不是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牙勤小姐不要冤枉好人,我可是受人所托!”
“受你的大头鬼所托!”
“听见没,A号?她说你是我的大头鬼。”
“小情,你应该感谢仁伟,能替你查正高考成绩,全靠他帮忙。”
“可不是嘛,才上大一就这么神气,连恩人都不放在眼里了,以后还怎么得了!”
“好吧,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只得忍气吞声地妥协了,“要我怎么谢你?”
“请你跳一支舞总可以吧?”
我刚想大叫“没门儿!”,可回眸看见哥哥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嗯”了一声,“踩了你的脚,可不要怪我!”
欢快的“春之声圆舞曲”飘荡四周,他带我到了人较少的舞场一角,握住了我的手。我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男孩子跳舞,而且不是和哥哥……我垂着眼把左手压力为零地放在他肩上,他带点奚落地笑了起来:“第一次跳舞,雅情?”嘶──一阵肉麻!套什么近乎!“雅情”是你叫的?我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跳舞就跳舞,别说那么多废话!”他又笑了,没再说话。
这一曲旋律明快,我还勉强能合着节拍。他相当会领步,舞步标准而娴熟,象是曾受过正规培训的。自始至终我都看着他肩后面,我的左手滑下来扯住了他的衣袖,放在他肩上太难受,酸了。眼角的视野中,汪琳、小雯、理敏、周琼和康莉都有说有笑地在我周围跳着舞,她们大大的裙摆欢快地旋转着,展现出婀娜多姿的圆弧……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已经到了舞场中间,绚丽的灯光给他镀上了一层炫目的光晕。我能感受到自己身上聚集了不少其她女孩子羡慕和嫉妒的目光,说真的,除了油嘴滑舌外他确实是个很出众的男孩,否则哥哥也不会和他成为朋友了……对了,哥哥坐在哪儿?……
“别分神,你慢了半拍,当心被我踩脚。”
“你倒是高手!……”
“跳舞嘛,其实很简单,就是在你伙伴踩你脚以前赶快把脚移开的艺术。只要你跟我联手勤加练习,我们定能称霸整个舞林!”
“少来这套!……不知道我哥哥会不会跳舞,在学校里你有没有把他带坏?”
“我那有本事把他带坏?那家伙的脾气比花岗石还硬!呃,好象除了你哥哥,你不关心任何人!你哥哥真是幸福的宝二爷,有个漂亮的‘宝姐姐’李小芸对他一往情深,还有个可爱的‘林妹妹’崇拜敬爱他,真让我羡慕死了!”
连吕仁伟都知道小芸姐姐了?难道她和哥哥……
舞曲结束了,我和他回到座位上。哥哥被汪琳拉到我的座位上和室友们坐在一起,吕仁伟向着我们一挥手,“好了,你们兄妹俩整半月相见不相识,现在有什么话就快说。林小姐,我们,当然包括你哥哥,任务已完成,明早就归队。”
“我们都去送你们。”汪琳很主动地站了起来,“三连长,你会跳华尔兹吗?”
吕仁伟笑着看了我一眼,和汪琳去了舞场。
“真想不通你怎么会和吕仁伟这种活宝成为朋友!”
“用仁伟的话来说是因为‘性格相反是交往的中和剂’。仁伟人品很好,各方面都很出色。他不是活宝,小情,你对他应该有礼貌。”
“决不可能!”看着哥哥郑重其事地替吕仁伟说好话,我真又气又好笑。“哦,对了,哥哥,接到通知书那天我给你打过电话。”我耿耿于怀地把那天受的气告诉了他。
“哥哥,你不知道接电话那个人有多可恶!他,他居然冒充你调,调,调戏我!”
“哦?呵呵,不可能吧。”哥哥似笑非笑似信非信。
“真的呀!这种事我还会撒谎吗?那个人说话流里流气的,一听就不是好人。”我越说越是气,“他还叫我什么林妹妹,还说什么想我。”
“啊,呵呵。”哥哥笑出了声,“那就是仁伟吧。”
“什――么――?!”我腾地站了起来,对了肯定是他,除了他没有别人,“太无耻了吧!”
“也不是,或许他说的是真话。”哥哥没有再笑了,他突然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你们国庆节放假吗?”
“有两天,你要回家?”
“才来学校半个月就回去是没出息的表现。”
我的话是不是有点幼稚?他又被逗笑了:“那你打算怎样有出息地渡过入大学的第一次假日呢?”
我早就想好了:“记得有人说过,等我考上大学就带我去旅游。”
“去西岭雪山,好吗?”他也象早就想好了。
“好极了!”我侧过身子抚摸着他肩上用金色缎带织成的肩章, 上面三颗精巧的银制小五角星整齐地排在一根红色的丝条上, 分外的精致,特殊的漂亮。“这是上尉吧?哥哥,你穿上军装真好看……”
“好看?不好认,对吧?”他略带嘲弄地笑了笑,“真难得,你居然知道这是上尉军衔。”
“军事理论课我可从没缺过席哦!哥哥,这一曲‘绿袖子’是我最喜欢的,我们去跳舞吧。”
“跳舞就免了,我可是一点儿都不会。”
真扫兴!我抿抿嘴没勉强他。
“你和仁伟去跳吧,你们在一起配舞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是啊,是啊!”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反唇相讥了一句:“你和小芸姐姐配舞更赏心悦目!”
“少瞎扯!”他原有的笑意顿时荡然无存。
“哥哥…”我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见了,“小芸姐姐真的会成我的嫂嫂吗?”
我是不是太多嘴了?他眉尖若颦微微一颤,用一种我读不懂却令我不敢对视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也没再理我。
我低下头折叠手里的课表,又把已折方的课表一层层展开。沉默使包围我们的空气沉闷起来。
“雅君,你怎么又是一脸霜!”吕仁伟走过来坐在我和哥哥中间,“你的小情又欺负你了?”见我们俩都不太愉快的样子,他象忽然记起了什么转了话题,“啊,今晚的月亮真圆,就象烧饼一样!好象有人说过军训后请我吃烧烤!”
汪琳马上接过话:“那我们就去后校门的‘怡园’烧烤庄吧,吕连长,你的记性真好!”接着她飞快地在小雯和理敏耳边溜了一句,“费用我们三人平摊。”
“凭什么,又不是我们许的诺!”刚才还笑逐颜开的小雯立刻有了要和汪琳吵架的趋势。
“好意思!你们两个自作聪明惹的祸,全靠我兜着呢!”
“得了吧,虽然咱当兵的人工资少得可怜,请妹妹们吃饭的钱还是无论如何也能挤出来的!”

天刚蒙蒙亮,我们都起了床。
当赶到校门时,才发现来得并不早──几百人早已围站在汽车边密密地拥挤着,使原本宽大的校门显得窄小起来。
哥哥和吕仁伟被一连、三连的男生紧紧地围在中间,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发车的时间到了,教官们不得不从人群中走出来上了汽车,可同学们仍通过车窗和他们握手道别,把件件礼物塞给他们的连长排长。
“离歌已升起,泪水浸湿衣襟,让我们珍重互道别离……”不知是谁领头唱起了别离歌,接着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满含热泪地跟着唱,顿时气氛变得凝重了。
上百名男生手牵手组成人墙拦在汽车前面不要它发动,女生也个个哭得如梨花带雨──依依惜别的场景催人泪下,深深地感染着每一个人。好多教官从窗口探出身子向同学道别,那些男生紧紧地拉着教官的手,流着眼泪对他们说话,教官们也不再“男儿有泪不轻掸”,感动得热泪盈眶。
汽车终于还是开动了,同学们跟着车跑出好长一段路,大声地喊着连长排长,大声地唱着别离歌。
汽车在视野中消失了,我们仍望着它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肯离去。


天气多好啊,难得的阴凉而明朗,蓝天布着白云挡住了炙人的阳光。时而绿树摇摇,阵阵清爽的凉风悠闲地在空气中溜达──真是天公作美,去郊游再好不过了。
寝室里离家近的昨天就回去了,没回家的也和同学出去玩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很早就收拾好了一切,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前等待着。桌子上摆着吕仁伟给我和哥哥拍的照片,我们都穿着军装,我第一次显得如此容光焕发——这还是我们第一张合影呢。墙上的传话器,你应该响了,你应该告诉我他已经在楼下等我了……你不应该还死气沉沉地不动声色……
虽然我在看书,可书是不是拿倒了我都不知道。九点了,我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他说他会在九点以前来接我,可是时间已经过了,怎么还不见他人影?连电话也没有?他会失信吗?不会的,他一定是在来的路上了,城市里容易堵车……
十点了,也许路上临时有事给耽误了……
十一点了,也许是我记错了,他说的不是今天……
十二点了,也许……
再等下去,我已不清楚是几点了,但我却很清楚: 他不会来了。
一滴带着咸味的水珠浸进了我的唇里,真是没出息!这有什么好伤心的?比起两个月前高考落榜,这有什么好伤心的?我用不着在这里傻傻地浪费时间,学校有那么大一幢图书馆,藏书一百多万册,我可以在里面呆上整整一天!学校有那么大一区活动中心,我可以在里面快快乐乐地玩上一个通宵!学校有那么大一片人工湖,两岸风景怡人桂花飘香,我可以在那里散步到天黑……我可以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何必要这么傻等,傻瓜!
重新洗了脸,我去了图书馆。
直到傍晚我才从图书馆回来,放好刚借的书,我脱下外衣躺在床上。问过“来客登记处”的阿姨了,今天一天他都没来。好过分……
“谁呀?”听见有敲门声,我便起身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她很有礼貌地朝我笑笑:“同学,我是你们隔壁寝室的,对不起,请问你有没有插线板?”
我刚好才买了一个,就借给了她。“谢谢。”她接过插线板刚要走,另一个女孩却来了,“小霞,你那个电炉插头接触不好,借借她们的钳子。”
“哦,对不起,我没有钳子。学校不是说不准用电炉吗?”
“只要不被查出来就可以了,同学,你不会告发我们吧?”
“当然不会。”我笑了笑,送走了她们。
枕边的小闹钟已指着八点了,她们还没回来,我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小芸姐姐来了,她居然穿着军装……哥哥也来了,他也穿着军装站在我身边,就是要上战场,来向我辞行……多可笑的梦!真奇怪,我竟然在梦中却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我怎么也到战场上来了?四处战火焚烧,硝烟弥漫,传来阵阵哭喊声呼救声……我在血流成河,尸横遍地的荒野上惊慌地奔跑,小芸姐姐?哥哥?你们在哪里?你们还安然无恙吗?……我被滚滚浓烟薰倒了,前方一片迷茫,什么也看不见,什么知觉也没有了……战争,多恐怖……
……好浓的烟,我快窒息了……谁来救我……
好象有人扛着我离开荒野到了空气清新的草坪上,一股凉风迎面扑来,我好象又可以呼吸了……
“醒了?醒了……雅情?雅情……”模模糊糊的面孔,模模糊糊的声音,我是怎么了?这是在哪里?眼皮好沉,睁不开……
“雅情,你终于醒了,雅情……”好象是汪琳的声音,小雯也在,她们回来了?我吃力地张开了眼睛。
“雅情,喝点水吗?”汪琳扶起我,喂我喝了一杯水。
“汪,汪琳,发生什么事了……”四周一片雪白,这是医院?
“天啦,雅情,我们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汪琳,你这个乌鸦嘴!”小雯瞪她一眼,扶我躺下,“雅情,昨晚你怎么那么早就睡了?我们隔壁寝室用电炉烧水,不小心把蚊帐惹燃了引起不小的火灾,整层楼的女生都及时下了楼,就你在寝室里睡觉,被烟薰晕了。幸亏救火队的及时发现了你,我们回来听说后,吓得半死!”
“她们也真太不小心了,才进学校就闯祸,肯定要受处分。雅情,敲诈她们一笔营养费!”
“你在开玩笑吧,人家也怪可怜的,六张床全被烧了,现在可能连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你就不要趁火打劫了!”
“雅情,你刚输了氧,好好休息吧,要吃点什么?”
“以后再也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寝室里了……”
小雯买水果去了,汪琳坐在我床边陪我聊天。听着她余兴未尽地讲叙她们昨天和同学外出郊游的过程,我真有点嫉妒。
这大学第一次假日过得真是没出息极点!无聊透顶!
我可以怪他吗?他是我哥哥,算是半个长辈,人家已经工作了,不会象我们学生这样空闲; 他刚到工作岗位,应该努力工作,为自己的前途着想; 我也没有资格怪他,要不是他帮我查卷,我根本就不可能在这所学校里念书,就不定还在补习班里苦读; 要不是他及时拦住了我,也许我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他对我是有恩的,我不应该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怪他……或许那天他根本就是随口说说,只是我自作多情地当真了……
我自顾自地想着,忽然听见汪琳惊喜地叫:“三?三连长!”吕仁伟来了?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我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嘘──”吕仁伟放轻脚步走到我床边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我,压低嗓门问汪琳,“这是怎么回事?她还没醒?”
“刚刚醒了一会儿,这会又睡了。”汪琳轻轻地摸了一下我的额头,也悄声对吕仁伟说,“三连长,你怎么来了?你今天没穿军装,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我一到你们公寓就听说昨晚失火了,听守门的说林雅情在医院,就过来看看,她没被烧伤吧?”
“没有,只是被烟薰倒了,已输了氧,医生说没事的,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她怎么这么倒霉?就偏偏她没跑出来?这下有好戏看了……”
“一连长知道了吗?”
“他快知道了。怎么会出这种事情,昨晚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都出去了,没想到雅情会那么早就睡了。”
“拜托你好好照顾她……”
“我会的……”
听着听着,我真的又睡着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又似清非清地听见说话声。
“……我说你能不能放轻松点,真受不了你的表情!……人家只是睡着了,又不是安息了,你别一副沉痛悼念的样子!……喂,你聋了还是哑了?她死不了的!”
“你如果闭不上嘴就给我出去!”
“没想到你竟是这种过河拆桥的人,算我看走了眼!咱们绝交!”
“四年前我就想了!”
“姓黎的!你,你,你好样的!”
“三连长,一连长,你们不要争了……”
“叫名字吧,我们不是你们的连长了,再说也大不了你们几岁。”
“哎,好象醒了,雅情?雅情……”
“小情,你醒了吗?”
“……哥哥……”睁开眼睛,我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他。
“小情,真对不起,我失信了……如果今天我带你出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不……”我轻轻地摇摇头。
“你,还在怪我吗……”
“不……”已经无话可说了。
在一旁的吕仁伟插过话:“这样就算了?雅情,你怎么不痛骂他一顿?都是他害你的,你不恨他?我们都等着看好戏呢!可千万不能太便宜他了!”
“仁伟!你最好两秒内消失!”
“早知道雅情这么大度,我就不用先来‘探听虚实’了嘛──瞧,多感人的一幕‘理解万岁’!”
在一旁观察了很久的汪琳忍不住叫出了声:“哇,吕连长,你现在和军训时可完全不同哦!”
“军训时我怎么?现在我又怎么?”
“军训时你好严肃,现在你好油滑!”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可不是A号那种木头人!”
“嘻嘻……吕连长,你可真有意思。”
哥哥急匆匆地看了看表:“真对不起,小情,我们得回去了。实在忙不过来,文件太多太多了。过两天我再来看你,好吗?”
“没关系,你忙你的吧。什么文件这么多?”我坐起来,把手绢递给他。他头上大汗淋漓,可军装衬衣领仍扣得整整齐齐。
吕仁伟接口说:“‘空对地’野战学习资料,你不懂的。每份一百五十多页,要一千多份,后天必须全部出来。本来我和你哥只负责选截调整,可誉写员和打字员都放假回家了,我们两人得在两天之内干完所有的工作。本来要打电话通知你,可你们公寓的电话简直就是超级热线,不停地重拨重拨,不停地占线占线,任谁也打不通!”
“女生公寓的电话一直是这样的,要打通等于中彩票。那些誊写员和打字员玩忽职守,该受处分!”汪琳打抱不平。
“这不怪他们,原本通知下个月初完成,命令是临时改变的,昨天才接到……不行,我们必须走了,小情,你好好休息。”
傍晚,吕仁伟一个人来看我,见我能吃能喝没事了,没呆几分钟就要走:“我要回去了,如果你哥知道我偷懒又来你这里会拆了我的!打了一天字,我眼睛都看花了!脖子都扭酸了!”
“我去帮你们可以吗?”
“你?病号来干嘛?疗养?”
“你说一分钟打80个汉字算不算比较快?”
“80!当然算很快了!我最多一分钟只能打十几个字,你哥就更甭提了,十几分钟打一个,而且打一个错两个。”
“又在胡说,我哥哥可没这么差劲!让我顶替你们的打字员吧。”
“你能打80!没吹牛吧?怎么不早说!哈,最多我们熬一个通宵就能完成了?”他激动地一把握住我的手,使劲地抖动,“雅情同志,人民感谢你!———但是不行,把你带去,你哥又会让我选择。”
“让你选择?”
“是我自己飞出去还是被他扔出去。”
最后我还是说服了吕仁伟。
一进他们工作室,我就看见哥哥坐在堆积如山的资料中,一边看文件,一边看键盘,一边看计算机显示屏,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我不禁暗自好笑,这怎么快得起来?
“仁伟,你可算是回来了!”当他转过头看见我时脸色都变了。
吕仁伟立即站到我身后:“我知道你马上就要出题了!雅情是自愿来帮我们打字的,人家一分钟能打80个,比十个我们都强。”
“哥哥,我睡了一天早就没事了,反正呆在寝室也很无聊,就让我帮你们做点事吧。”
“就是。雅君,就凭你我的打字速度是不太可能按时完成任务的,你就不要逞强了。人也已经来了,不用白不用,用了不会白用。”
“哥哥你放心,我会尽全力做得很好的。”
哥哥瞪了吕仁伟一眼,把一大叠文件压在他笑嘻嘻的脸上。
我们三人全力以赴地融入到紧张繁忙中,哥哥改稿,我打字,吕仁伟校对。直到深夜,终于完成了一大半。
“雅情,了不起,正确率高达99%!建议你毕业后到我们单位工作,待遇可以商量。”
“仁伟,你居然还有空喝茶开玩笑!还没完呢!”
“不用校对了,我相信雅情同志。雅君,麻烦你说服她四年后给我当秘书!瞧人家毫无怨言地帮我们,多让人感动!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一个妹妹?”
“我已经容忍你喋喋不休四年多了,体谅一下我的耐心!”
“继续吧,习惯就好了。林妹妹,你有多少根手指?”
“吕仁伟,你从第4075行开始校对吧。”我打了个哈欠,已经没有精力跟他斗嘴了。
哥哥冲了一杯浓浓的热牛奶递到我手里,“去睡一会儿吧,你很累了……”
“不准!援兵未到前,主力军不能撤退!”
“仁伟!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精力过盛?我边改边打,你好好校对吧!”
“不要以为比我多一颗星就用上级的口气命令我!得了吧,就你那打字水平,错误率99%,还不把我校对死!”
“哥哥,我真的还能坚持,让我来吧。”
我喝完了杯子里的牛奶,揉揉眼睛,继续一目十行地掠过“现代战争的特点”。可毕竟很少这么长时间地熬夜打字,渐渐地,我开始看重行,开始漏段……
“雅情!你的正确率在急剧下降!第三段和第四段跳行了!数据栏里的小数点全部错位了!”
“不行!”哥哥夺走我手里厚厚的一叠资料,“让我来!”
“对不起,吕仁伟,我一定集中注意力,请你校对时……”
“小情,快去休息!”哥哥强制地把我从椅子里扶起来,“仁伟,你接替她,我校对!”
“但是我不能保证正确率……”
“我命令你!”
“是!”
吕仁伟收起嘻笑,严肃地坐在计算机旁接着开始打字,哥哥在他身边专心致志地校对。两人默契地配合着,仿佛完全忘了我的存在。
帮他们把桌上的资料一叠叠整理好,我无事可做了,已是凌晨四点了。走到休息室门口,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却看见哥哥也回过头看着我,目光相触的同时,他迅速地背过了脸。
真的很累,躺在床上我很快就睡着了。


当我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工作室里,从窗户透射进来的阳光照在七零八散的纸堆上,复印机上堆放着部分已装订好的文件,本本封面上都用铅笔作了标号。原稿已装入了文件袋,看来他们真的熬了通宵全部完成了。吕仁伟趴在计算机键盘上鼾声如雷,计算机没关,屏幕最后一行打印着放大的黑体字: 终于解放了!!
哥哥安静地伏在旁边的案桌上,肘边的茶杯下压着一张纸条: 雅君,如果你先醒就去买方便面和火腿肠,不要叫醒我,否则我将删除所有文件!
我简单地梳洗后出门买了许多食品,回来后他们仍睡着。做好早餐,我便把散落一地的文件按序装订好。
“小情,你这么早就醒了?”也许是纸张的声音吵醒了他,哥哥坐直身子,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接过文件轻声说,“让我来弄,你再去睡一会儿吧。”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我比你们先睡,不是吗?”
“但这是我的工作。”
我轻轻地摇摇头:“我很高兴,终于可以帮你做点事了。”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我那有点红肿的眼睛,“昨晚把你累坏了吧,你眼里都有血丝了……”
“我很得意哩,经过昨晚证明,我终于有一样比你强了!”
“……除了谢谢,小情,我还能对你说些什么呢?”
“那……什么时候带我出去玩?”我一本正经地问他。
他注视着我的眼睛静静地微笑了,接着从衣袋里拿出一张小卡片递给我——是信用卡。“里面的钱你可以先买一套电脑,以后我会每个月给你存钱。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好象没有理由要呃。”
“我是你哥哥,这就是理由。”
“爸妈会骂死我的。”
“不告诉他们就可以了。”
“我不能要,这钱是你的。”
“是我给你存的。小情,听话。”他又在命令我了。
“谢谢哥哥。”我识相地接受了那张好重的小卡片———你存你的好了,反正我决不会动一分钱的。
我盛了一碗粥正准备端给他,却被忽然从我们身后伸出第五只手夺走了碗,“哇!红枣粥!我喜欢!好香!”吕仁伟帽子还歪戴着就一仰脖子把粥往嘴里倒。
“当心被咽着!”哥哥从吕仁伟手里夺回碗时,已是被舔干净的空碗了,“军容风纪,仁伟,整理着装!”
“是!”吕仁伟迅速戴正了军帽理好衣领,冲着哥哥行了个军礼,“上尉同志,方便面和火腿肠是否已买回,请指示!”
“早餐已做好了,你们漱洗完毕后就开饭吧。”我被他逗笑了。
“是,秘书同志!” 他们的胃口都很好,所有的东西都被一扫而光。
“雅情可真是厅堂厨房水陆两栖多柴多意,冒昧问一句,有男朋友了吗?”
“吃你的油条!”我扬起了手里的勺子。
“雅君,”吕仁伟用筷子捅捅哥哥,“相处四年多了,你清楚我是直肠子人,有话就直说了。你已经有一个漂亮的李小芸了,这个可爱的妹妹就让给我吧,如果有什么条件咱们可以商量。”
“你在胡说什么?”我和哥哥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吕仁伟响亮地打起哈哈:“真不愧是两兄妹,这么心有灵犀!雅君,人呢,不能太贪心,熊掌和鱼有一样就成了!雅情啊,天涯何处无大树,我带你走幸福路!”
“你给我闭嘴!” 哥哥夹起碗里的荷包蛋塞进吕仁伟嘴里,吐出四个字,“我想揍你!”
“哇呀!拜托,你不要用‘我想吻你’的口气对我说这种话!变态!我好怕怕哦!”吕仁伟娘娘腔地靠在哥哥胸前。
“你才变态!滚开!”哥哥气急败坏地用力推开他,骂道:“你这该死的‘女人味’!”
“喂,你可不能这样叫我!这是雅情的专利!哎,对了,为了庆祝革命提前胜利,我有一个很有创意的建议,下午去附近的乌龙寺玩,怎么样?”

发表于 2005-1-1 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不错,继续继续

发表于 2004-12-31 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Devil兄不知素夸奖还素批评!~?以上俺回滴贴纯属即兴之作~!

其实也就素想到哪儿说哪儿怪 见怪勿!~!

发表于 2005-1-3 13:44 | 显示全部楼层

寒~~~ 俩天没来看~! 介么多BT超人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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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3 19:11 | 显示全部楼层
ding [em03][em03][em03]

发表于 2005-1-3 18:09 | 显示全部楼层
叶子?出名?她算啥哟!

发表于 2005-1-3 18:56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上的MM别被误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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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3 18:40 | 显示全部楼层

哇! 看来大呆子哥哥更有名咯!大呆子哥哥!小妹新来的,要多多关照哦!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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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3 17:15 | 显示全部楼层

叶子姐姐,你好!我是新来的,到处都听得到你的名字,一定在这儿很出名吧?

要照顾我们这些小妹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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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 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哇。楼上又是叶子一美女! 叶子7729 是流浪的叶子的马甲吗?

美女,好呀!我新来的 请多多关照哦,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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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 21: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为什么没有了,叶子等你 ![em07]

发表于 2005-1-2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美女?哪儿呢,哪儿呢??ID:流浪的叶子MM是美女?

哇哈哈! 我最喜欢美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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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 18:22 | 显示全部楼层

快跟牛魔王一起出来看美女啊,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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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 18:11 | 显示全部楼层

汗楼上的色狼,叶子美女继续啊!弗兰克兄的灌水好精彩啊! 哈哈```````

我开玩笑!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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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 17:09 | 显示全部楼层

楼猪MM强哦! 你的照片是本人吧?好漂亮哦!

诶! 人漂亮,文章当然写的好咯! 快放下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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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4 11: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九 部

   下午真的去了乌龙寺,更没让我料到的是吕仁伟一个电话就叫来了小芸姐姐,说是给哥哥作伴。
这次旅程对我来说,并不算愉快相反还有些无聊。吕仁伟随时随地都跟我有吵不完的架斗不完的嘴,不厌其烦地打趣“不解风情、迟钝木纳”的哥哥,没完没了地奉承小芸姐姐知书达理、兰质蕙心;小芸姐姐每时每刻都在给我和吕仁伟制造独处的机会,温柔体贴地把哥哥顾全得无微不至,火上浇油般地劝解我和吕仁伟之间的唇枪舌战;我也不甘示弱地跟吕仁伟争吵得脸红脖子粗,客客套套地回答小芸姐姐的询寒问暖,几乎再也没有和哥哥单独谈话的机会;而哥哥,自始至终都象是旁观者。
寺庙里鼎炉里升起袅袅香烟,和尚的木鱼声念经声和乐相伴,面对众多神佛,我跪在毡垫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如果是半年前,我一定不加思索许下的愿就是考上大学,而现在,我人生第一个最大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我又该许什么愿了呢?神啊,如果我向您请求了,能实现吗?……
小芸姐姐跪在我身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虔诚地凝望着菩萨像,她也在祷告吧,许的什么愿呢?
吕仁伟和哥哥站在我们身后,看样子,他们都是无神论支持者,每一个寺庙里的神佛他们都没有拜过,但他们也不反对我们一一叩首,只安静而又耐心地等。
天黑以后,我们在一家很有乡土气息的竹楼木房宾馆里住下了。我和小芸姐姐住在一起,哥哥和吕仁伟住在隔壁房间。
“小情,听说你们昨天熬了通宵,是怎么回事?”在房里,小芸姐姐很关心地问我。
“忙着整理文件,很多。”我倒了一杯热水抱着暖手。
“难怪你们精神都不太好。”
“错!那个活宝例外!精力旺盛得东蹦西跳,象个猴儿似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跳跳虫呢!”
“是吗?!”她被逗笑了,“小情,你对他的第一印象怎么样?”
“什么第一印象?早在公元前我就很不幸地认识他了!”
“是吗?你们早就认识了?怪不得……”小芸姐姐若有所指地笑了,“小情,我认为你比较适合开朗幽默的男孩子,他才能使你笑口常开,天天快活。”
“不是吕仁伟吧,他只能使我骂口常开,气得死去活来!”
她噗哧一声笑起来:“这样不是很有趣么?你们俩倒挺配的。”
“我跟他相配?六月飞雪!下次见到他非揍扁他不可!”
一个人影在窗前晃了一下:“哈!我听见了!谁敢揍我?”
“你去死!”我跳下床趿上拖鞋拉开门就冲了出去,把门外趿着拖鞋,肩上搭着毛巾的吕仁伟按在阳台上就是乒乒乓乓一阵暴捶,我是真的在使劲打他,象发泄无限的怒火般地把吕仁伟朝死里打。拳头象暴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发出砰砰的闷声闷响。
“哎哟,喂──你下手真狠呀!哎哟,喂──要出人命的!哎哟,喂──再不停手我就要反击了!”吕仁伟被打弯了腰,可他不躲不让也不招架,笑声中夹杂着有规律的呻吟声。
“打死你活该!”我出手的频率更快了。
“李小芸!见死不救,我算看透你了!救命啊!雅君!快救我!我撑不住了!雅君!”
哥哥的声音从隔壁房里传了出来:“这么晚你们别闹了!”
吕仁伟根本没放在心上,毫不理会哥哥的告戒,反而笑得更大声了:“喂,亲爱的雅情妹妹,你这样绝情,真是伤透了我的中国心!”
“你再敢胡说,当心我撕烂你的臭嘴!”我恼羞成怒。
“你生气的样子好可爱哦!”
“咔──”隔壁门被猛地拉开了,哥哥径直走到吕仁伟面前,把一个洗脸盆“砰”地一声扣在他头顶上,“快去冲凉!”
立刻,我停了手,吕仁伟也住了声。他取下脸盆瞟了哥哥一眼,凑近我耳边低声说:“瞧你哥多粗暴,还是我比较温柔吧?”
“呸!”我扭头回了房。
吕仁伟揉揉肩臂,吹起口哨端着脸盆去了洗澡间。
我关上门转过身看见小芸姐姐在笑,笑得我莫名其妙。
第二天,哥哥却叫吕仁伟送我回学校。“不!”我一口回绝。“雅情,别死心眼儿了,哥哥一旦有了嫂嫂就不要妹妹了。”吕仁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小芸姐姐羞红了脸,哥哥象没听见,什么也没说。
哥哥, 这是默认吗?……


正式的学习生活开始了,课程并不紧,毕竟高三这座高山我已经很艰难地过了。
刚下课,我和室友们正在寝室里吃午饭时,听见墙上传话器在叫有人找我,我连忙跑下了楼,是妈妈的同事沈叔叔给我带东西来了。
“谢谢你,沈叔叔,给我带这么大一包东西,真是麻烦你了。”我接过包掂了掂,又是好重一包,肯定又有许多好吃的,嘻。
“不用客气,你妈吩咐里面的蓝包给你哥。唉,当妈的就是这样,一辈子都为儿女操碎了心。”
“是啊,不过,以后我们会加倍报答爸妈的。”我笑了笑,这可不是说说而已。
“以后?算了吧,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上了大学,以后发达了还会顾得到爸妈?只是说来好听罢了。”沈叔叔不满地叹了口气。
“怎么会呢?至少我可不会。”我觉得沈叔叔好象话中有话。
“你不会?那为什么你妈病了那么久你都没回去看看?”
“我妈病了?!真的吗?沈叔叔,妈妈得了什么病?怎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我吓得惊慌失措了,为什么家里没告诉我一点消息?难道是爸妈不想影响我考试就不告诉我?
“你还不知道?你妈得了冠心病,听说很严重……”
我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和沈叔叔道别的了,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天啊,冠心病!我的妈妈,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告诉我!不行!我得叫上哥哥一块儿回去看看!我飞快地跑到银行取出了自己剩下的和哥哥寄给我的全部存款,现在家里最需要的就是钱!
简单地收拾好东西,乘上公车我直奔哥哥的单位。
“哥哥!”我一口气冲上楼猛地推开虚掩着的门,站在门口上气不接下气。
哥哥房里坐着好几个人,全是穿着军装的军官,他们手里拿着记录本和笔,围坐在一起象是在开会。此时全都抬起头惊异地看着满头大汗破门闯入的我。“雅情?你怎么来了?”吕仁伟也在,他最先站起来问我。
“出什么事了,小情?”哥哥也站了起来,问话里带着对我冒失的责备。
我也意识到自己太不礼貌了,可这次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哥哥!妈妈生病了!很严重的病!冠心病!我们快回去看看吧!!”
令我吃惊的是哥哥的反应并不如我想象的,他象往常一样平静:“谁告诉你的?”
“沈叔叔。我刚刚才听说,我现在准备回去,你呢?”
“你哥哥当然会和你一起回去,对不对,雅君?”吕仁伟用胳膊撞了哥哥一下。
“你们下午没课?”哥哥看了吕仁伟一眼,又没正面回答我的。
“有!可是哥哥,我问你,妈妈和上课哪一个重要?”我对他于此的冷漠态度很意外甚至不满。
“上完课你再回去吧,叔叔阿姨不希望你第一学期就缺课。”他看了我一眼,重新坐下来翻开了他的工作记录簿。
“你说什么?!”我震惊得几乎要晕倒了,这是哥哥说的话吗?
“快回学校吧,小情,我们在谈很重要的工作。以后不要随便来这里,进来要先敲门。”
“你……”
“你好好上课,不用赶回去了,阿姨不……”
“对你而言她只是阿姨,可她是我的妈妈!亲生的妈妈!”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我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失控的言行已完全丧失了平时所谓的修养,完全顾不上其他人对我投来的异样眼光。我的脸涨得通红,恼怒填满了整个思维,“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有没有血性?!就算妈妈只是你的阿姨,你也不能不管她的死活!!”
“小情──!”哥哥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气得半天没再说出话来。旁边的那些人面面相觑,连吕仁伟也被我的尖锐怔住了。处在这样的情景下大家都觉得难堪,谁也没说话。只有其中一个人为打破尴尬的气氛干咳了一声,我这才发现罗团长也在这里,他站起身拍拍哥哥的肩膀:“那你就回去一趟吧,雅君,瞧你妹妹都气坏了。”
“可是,团长,这次演习时间很紧……”
“没关系,早去早回嘛。哎,小姑娘,不要动不动就这样骂你哥哥嘛,什么没血性,多难听,雅君是好同志。好了,替你哥哥收拾收拾吧,不要生气了。”罗团长走到仍对哥哥怒目相向的我身边,和蔼可亲地劝我,象哄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罗团长,我,我真的不用回去了……”哥哥也走过来几乎是在命令我:“快回学校去,小情!听我说……”
怒火复燃到了最高点,悲愤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你滚!滚回地狱去!”我用尽全力推开面前的他,恨不得把他推倒,然后转身跑下了楼。
忘恩负义!没血没泪没感情没人性的混帐!既然你一点儿不关心妈妈,那我也不再认你!从此以后,黎雅君,不再是我们家的人!不再是我哥哥!……可是,哥哥,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真的是为了工作而顾不上家里人吗?可罗团长不是批准你回去了么,为什么你仍一意孤行?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爸爸妈妈都对你那么好,你不是也曾经说过要用一生来报答他们吗?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言行不一……
“站住!同志,请出示你的证件!”门卫拦住了我的去路。
见鬼!出示什么证件!我已经气昏头了,根本无视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继续往前横冲直闯。
门卫被我激怒了,他冲下站岗台抓住我的双臂:“你是什么人?到这里干什么?!”
“放开我!你不是人!你们都不是人!”
“你是不是神精病?这里是军区重地,不许你乱来!”
“你才是神精病!放开我!我要回家!……”
正在和门卫纠扯不清时,哥哥急匆匆地朝我们跑来,“放开她!她是我妹妹!”
“黎参谋,她真是你妹妹?”门卫似乎不能相信眼前这个神智不清的肇事者会是“军属”。
“我不是他妹妹!我根本不认识他!”
“黎参谋,你确定没认错?她说她不认识你。”
哥哥歉意地朝门卫点了一下头,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用力把我拖到墙角边,低声说:“你冷静一点,小情,不要闹了,军区是很严肃的场所,不比家里……”
“雅君!”哥哥正想给我解释什么,突听身后有人叫他。我转过脸看见小芸姐姐正从大门走进来。她的头发盘成了高雅的玫瑰髻,雪白滚边的套裙、典雅迷人的饰品使她显出一种白领上班族成熟的妩媚,略施粉黛的化妆更衬出她的仙姿佚貌每次看到她我都会感叹:世上竟会有如此天生丽质的人。
“对不起,我是不是迟到了?没办法,城里塞车太严重了,我也很着急。”她笑盈盈地走过来,看见我似乎有点意外,“小情也在?怎么了,出事了吗?”
“李小芸,你先到楼上去等一会,我有事要给小情说。”
“好的,雅君。”
“哼,我懂了!这就是你‘工作忙不用回去’的理由?!”我冷冷地睨了他们一眼,嘲弄地翘翘嘴角:“我走了,祝你们周末愉快!”
“你什么意思?”哥哥一把拽住我,弄得我的手好痛,他面无血色阴冷得怕人,“你怎么越大越不懂事,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还是你这个冷血动物不可理喻!?”我快气疯了,拼命挣脱掉他,把手里的提包狠命朝他砸去,“这些都是你黎雅君的!还给你!!”
提包直直地砸中了他,系带松了,包里装着的一大叠钞票纷纷飘了出来,象从潘多拉的魔盒里跑出来的精灵鬼怪极力想卖弄自己的存在,借助风势杂乱无章地飘散开来,可毕竟它们没有鸟儿那样的翅膀,只能在半空里象喝醉了似地荡来荡去,最后很不情愿地坠落到地上,横七竖八地乱躺一地作罢。
哥哥呆住了,小芸姐姐呆住了,连我也呆住了。
六目相对却无言以对的冷场!
……
“雅情!”吕仁伟也出来了,他径直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我陪你回去!”
我慢慢地抬起头,第一次觉得他的眼睛里满是真诚和友善,第一次觉得他好亲切好体贴,我含着感激的眼泪点点头:“谢谢你……”
他对我笑了笑,转过身对哥哥说:“雅君,你太无情了!我真没想到你对母亲都这么漠不关心!”
哥哥此时的神情我已找不到词语形容了,他一声不出转身走了。
“雅君!”小芸姐姐这才回过神,“这是怎么了,小情?你们这是怎么了?”她见我没什么反应,就急急地追哥哥去了。
“这,这钱怎么办?没人要了?啊?原来雅君有这么多积蓄!肯定是准备结婚用的!白白扔了怪可惜的。”吕仁伟当真弯下腰去捡钱,还叫来门卫帮忙,似乎已当我是tgπ/2的值──不存在。本性难改!我失望而鄙视地睨了他一眼,趁他不注意独自跑离了军区。


当天下午我就乘车回到家里,一进门就看见妈妈躺在床上。
“妈妈,你好些了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生病了?”我扑在她床边焦急地问。
“你怎么回来了?小君不是说你课程很紧吗?”妈妈慈爱地抚摸着我的头。
“他那是为了我‘好’!为了我们的前途着想!”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怕妈妈听出弦外音忙就此打住,“听沈叔叔说你得了冠心病,把我吓死了!妈妈你好了吗?”
“好多了,我现在都能下床做点事了,你不用担心,我的好女儿。”妈妈笑着替我理好被风吹乱的衣领。
“小情,让你妈妈好好休息。你回来得正好,帮着把这付药熬了。”爸爸把一包中药交给我,反复交待了煮熬的方法,才放心地上班去了。
从来没熬过药的我生怕出差错,一步也不敢离开熬药的火炉。我拿了本书坐在炉旁,一边看书一边守着。当药快熬好时,我听见有人敲门,忙起身打开了门──令我十二万分惊奇的是来者竟是小芸姐姐!她一进门就急急地说“小情,你今天太冲动了!你知道吗,雅君他……”
“小声点,小芸姐姐,”我冷冷地看了看她,“我妈妈在睡觉。”
她脸红了,识趣地闭上嘴。
“是小芸吗?”屋里妈妈在问,叫得那么亲热,我都嫉妒了。
“是我,阿姨,对不起,吵醒你了。”小芸姐姐说着进了里屋。
药好了,我端着盛药的碗往妈妈房里走去,可刚到门口隔着门帘就听见妈妈在对小芸姐姐说:“小芸,前些日子麻烦你了,特意回来帮小君天天照顾我,真是谢谢你。”什么?我心猛一紧,愣在了门口。
“阿姨别客气,我们是邻居,这些事我应该做。”
“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才貌双全,心地也好,我们小君真好福气啊!”
“阿姨,瞧您说的……我哪有这么好嘛……”小芸姐姐的脸嫣红如醉,含羞地笑着。
“小君这孩子挺孝顺的,虽说不是我亲生的,可比亲生儿子还贴心。我这次生病全靠有他细心照料才会康复得这么快,是个少有的好孩子……”听到这里,我全都明白了!老天,我做了些什么!!原来哥哥早就回来过,还一直照顾妈妈到她病好!我还骂他没良心没人性,我才是没尽一点孝心却指责他不孝的无理取闹的混帐!
“小芸啊,咱们小君就那脾气不太好,从小就犟得要命,说话也是硬梆梆冷冰冰的,你可千万别介意。他虽然心高气傲了点,可人品是很好的。”
“这我知道,这些都是雅君的优点……”
“别看小君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他就是这样的,碰到这种事就腼腆得不得了,你可千万不要怪他啊。”
“我怎么会怪他呢……”
“……”
药凉了,我的心也凉了。
没必要把药端进去,不能让妈妈喝凉药──这点我还是知道的。我回身把药端回厨房重新倒进药罐里,点燃了炉火重新再熬。站在炉旁直直地看着,静静地等它煮热。
我没必要伤心不是吗?这一切我早就该料到了,可我总是执迷不悟偏偏不肯相信。从小芸姐姐出现在我家那天起,我就应该清楚了,所有人都公认他和她是天造地设最最般配的一对。我算什么?一个越来越显得多余的小妹妹罢了……
“怎么哭了,小情?”不知什么时候小芸姐姐已站在我身后,有一点意外地看着我。
“哦,没有,可能是熬药的烟薰的。”
“把火开小一点,就不用守着熬了。”她好温柔地坐在我身边,轻轻地抹去我脸上的眼泪,“还在为那天的事难过?”
“嗯,我又错怪他了,”我坦白了,“我当时气糊涂了,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一定不会……”
“是啊,你们闹得那么凶我看了都害怕,我还从没见过雅君那样生气。你不分青红皂白当众骂了他好多好难听的话,还把他给你的钱的扔了一地,这样不相信你哥哥,多伤他的心你知道吗?”
“我,我做梦也没想到他回来过,他也不告诉我……”我越想越难受。
“听仁伟说你当时凶得要吃人,雅君根本没有机会讲清楚。”
“小芸姐姐……”
“好了,不说了。你今天说‘祝你们周末愉快’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们是要去约会。”
“和他约会?这怎么可能?”她苦笑了一下。
“可你们约好的不是吗?”
“那只不过为了我们外交部和他们军区合作的事,雅君把这次去北疆的实弹演习看得很重要。”她站起身替我收拾药罐和撒在炉台上的药渣。
“哥哥要去北疆演习?什么时候?他好过分,从来只要我向他汇报学习情况却不肯让我知道一点儿他的工作!”
“算起来他们现在已经动身了吧,唉……”我听见她极轻地叹了口气,“他和我就只有谈工作。”
我盯着她,悄声问:“小芸姐姐,你,你真的很爱我哥哥?”
她粉颊绯红,微微地笑了笑:“你都知道的,对吗?”
“那,哥哥也很爱你吗?”
“……这不重要,只要他不讨厌我,我会永远对他好的。”
我又何尝不是呢?就算以后哥哥讨厌我,我心目中也永远只有他……


第二天,小芸姐姐给我买的一大堆五彩缤纷的东西,还送我回了学校。
“哇,雅情,你今天大采购啊!”汪琳迎上来迫不及待地翻开包拿出每一件东西审阅。
“嘿,雅情,你未来的嫂嫂长得真漂亮!”小雯也凑了过来。
“是啊是啊,你哥和她真是最完美的绝配!”
“感觉你们家乡真是人杰地灵尽出美人,哥哥姐姐都那么出众!”
她真的是我未来的嫂嫂么?我心里酸酸的。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他没有打电话过来,也没写过一封信,象断了线的风筝一点消息也没有。
在学校里,我连续自修了好几门功课,天天上课学习,想把自己完全埋没在紧张充实的学习生活中,但只要我看的书本上一出现“君”字,就会让我不由自主地分神,他现在怎样了?为什么还不见回来?……唉,哥哥,对不起,我真的好惦记你。
“同学,你的包忘拿了。”
“小姐,你别往前走了,前面是河沟。”
“林雅情,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题都做错了?”
“雅情,老师叫你起来回答问题,你怎么还呆坐着不动?”
……
今天是怎么了?我做任何事情都是魂不守舍,丢三落四的,老是不能集是注意力,一种不祥的预感愈加强烈。唉,心情糟透了……明天就要期考了,我怎么可以这么精神恍惚,不行……
上午自习课结束后,我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寝室,摸遍了所有的口袋都没有找到钥匙,唉,怎么连钥匙也忘带了?好象记得是带了的,难道是丢了?真倒霉……我刚想敲门就听见房里汪琳在说:“……好可怜啊!”
“偏偏是她……太可怜了……”是小雯的声音。
“最可怜的还是雅情……”
“一定不能让她知道,她会受不了的。”
又出什么事了?不会是我高数考试没合格吧?我这才发现门并没有锁,推开虚掩着的门,我就看见全寝室的室友都在,她们几乎同时回过头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也奇怪地看着她们。
“怎么了,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疑惑地问。
“雅情,你回来了?”汪琳最先恢复常态,“吃过饭了吗?”
“不想吃。”我放下手里的书本,看见她们五人正在围着看一张报纸,不经意地随口问,“有什么好新闻吗?给我也看看。”
“啊,雅情,你不能看!”小雯慌忙把报纸背在了背后。
“为什么我不能看?”我更觉不对劲了。
“因为,困为我们还没有看完。”汪琳忙接过话。
“那好吧,等你们看完后再借给我看看吧。”我觉得好累,脱掉了外衣躺在床上休息。
“雅情,明天就要英语期考了,你准备好了吗?”康莉走到我床边坐下,很仔细地观察我,“你怎么了?精神很差,脸色也不好。”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我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那你就睡吧,我们不吵你。”
我习惯性地随手带上音频耳机收听新闻广播──
天哪!我听见了什么?!我的耳朵出问题了吗?!我猛地一下被惊醒了,从床上弹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们手里那份报纸。
“雅情,你,你怎么了……”她们被我反常的举动吓坏了。
我一把夺过她们手中的报纸,飞快地浏览着每一个角落。“啊,雅情,你不要看!”汪琳冲上来想抢回去,我粗暴地使劲掀开她,继续在报纸上搜寻。
上帝!这是真的!报纸上头版头条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
军区派往北疆的实弹演习部队,由于油罐车爆炸的意外事故伤及数人,其中有××、××两名战士牺牲,已通报亡者家属并给予抚恤; 重伤三人,轻伤数十人,伤者已送住当地医院进行急救……重伤者包括列兵×××、上士××以及上尉黎雅君,双眼均被严重炸伤……生命垂危……
生命垂危……上尉黎雅君……哥哥……为什么偏偏是他?!一时间,我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雅情!雅情!”迷迷糊糊中我听见一片惊叫和嘈杂,感到自己被抬上了床,我拼命想坐起来,可一身发软无力,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雅情,你醒醒啊,雅情……”我听见她们在焦急地呼唤我,感到她们用热毛巾在擦我的脸,渐渐地,我清醒了过来。
“雅情,你醒了吗?”汪琳扶着我坐了起来,惊魂不定地说,“你可吓死我们了,刚才你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好怕人!”
“你们,你们……”我有气无力,欲哭无泪。
“我们不想看到你难过……”小雯的眼圈红了,“雅情,对不起,你不要太伤心了,好不好?”
“雅情,你哥哥是个好人,我们也替你难过,可是,你也要保重啊,马上就要考试了……”理敏扶着我的肩动容地劝我。
“雅情,可能事实并不是报纸上说的那么严重,报纸上的消息不一定可靠啊,对不对?”
“是啊,雅情,想开点,不要着急,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们好心地安慰我,可此时我什么也听不进去,祸来神昧,我的方寸已乱……
“雅情,如果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你这样强忍着会憋坏的……”
我摇着头,拼命克制住自己不哭出声,只是吞声饮泣,其她室友也陪着我泣下如雨。
过了好久,我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极力平静地对室友们说:“没事了,谢谢你们……大家复习功课吧,明天就要考试了……”
“雅情,你真的没事了吗?”
我撑着站起身走到我的书桌前坐下,拉开抽屉拿出纸笔开始写请假条。
“雅情,你在干什么?”汪琳惊奇地问。
“拜托你们一件事行吗?”我把写好的请假条递给她,“请你明天把这个交给班主任,等我回来后我会去办好重修手续的。”
“雅情,难道你想去看他?”
我郑重地点点头。
“不行啊,雅情,这次考试关系着你年底的总评成绩,如果你缺考,这科成绩记为零分,你就有可能拿不到学位证了!不值得啊!”
“雅情,你不要冲动,冷静地想想,不急在这一时,等明天考试结束后再去也不迟,对不对?这次考试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考完试再去才是两不误啊!”
“何况,你一个单身女孩去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我们真担心你的安全。雅情,你要考虑周全,不能太草率行事!”
“雅情,我们再商量商量……”
“你们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此时我的心象湖面一样平静,象冰山一样冷静,坚定的心没有丝毫动摇,“我这就去看他,不会再等到明天……在我的心中,他才是最重要的……”
她们都沉默下来,深深地凝视着我,不再劝我了。
“雅情,我支持你!”汪琳动情地握着我的手,“你真让我感动,我支持你去,我帮你收拾然后陪你去买车票。”
“雅情,我也支持你!”小雯也搂着我的肩说,“一不做二不休,我帮你凑钱买飞机票,坐火车至少得三天三夜,飞机最多三四个小时就到了。”
“好吧,雅情,我们都帮你。”其她室友也纷纷开了口,“明天考试我们会为你向老师求情,我们一定求他再给你一次补考的机会,你就放心去吧。”
朋友们的热心相助和理解令我感激涕零,“谢谢你们……”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对她们说的话。


带着朋友们的千叮咛万嘱咐,带着她们眼泪的祈福,带着她们帮我打点的简单行李,四个小时以后,我从南方飞到了这祖国最北方的城市。
一下飞机,我不知疲倦地四处打听,终于在第二天下午找到了他们的医院。
“护士小姐,请问黎雅君在哪间病房?”一进医院大门来不及喘一口气,忙问查询台的值班人员。
“请出示你的身份证件。”护士小姐面无表情地对我说。
我把自己带上的全部证件都交给了她。
“请问你所要探望的病员姓名和身份。”
“上尉军官黎雅君。”
“请问你与病员的关系。”
“我是他的妹妹。”
护士小姐翻阅了一下记录簿,“黎雅君在疗养院01部712病房,请探望者签字。”
“谢谢你!”712病房!我取回证件,匆匆在登记簿上签了字,心急如焚地跑进了疗养部。
712病房,到了,我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心仍砰砰地跳个不停,那份压抑了很久的担忧和焦急顿时象开了闸的水一下子全倾泻了出来──推开门就可以看到他了,他好些了吗?现在醒着吗?我用手擦了擦额上的微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让心平静下来,我的突然出现会令他是什么反应呢?他会不会还在生我的气而不想见到我呢?我想着不禁有些紧张。
“雅君,吃苹果好吗,我给你削好了。”突然从房里传来一个女孩甜甜的声音,我大吃一惊──是小芸姐姐!她也来了!而且比我先到一步!我顿时丧失了进去的勇气,轻步走到侧窗前,透过窗帘缝往里看。
那是一间清幽的单人病房,雪白的墙壁,淡绿的墙边,窗前一大束腊梅散发着醉人的清香。他穿着雪白的睡衣,盖着雪白的毛毯,静静地靠着床头半躺着,双眼被白纱布缠着。床边坐着一个宛如仙露明珠的女孩,手里拿着一个和她一样美的苹果。
小芸姐姐削下一小块苹果送到他嘴边,他很自然地张开口,慢慢地吃了下去。
“你很难得这么听话呢!”她恬美的微笑里透出醉人的温柔。
他也轻轻地笑了。
“这样吧,我读报纸给你听,好不好?”小芸姐姐拿起桌上的报纸翻了翻,寻找有趣的新闻,认认真真地念给他听,不时能听到轻笑声从里面传出来。
我在窗外木然地站了很久,眼前温馨的情景深深地感染了我,也让我深深地明白了自己的冲动根本是不必要的,这里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介入,尤其是我!我放弃了期考赶来根本是自作多情,自以为是的表现──唉,我来错了!多此一举,不是吗?
我转身下了楼,独自在医院的小树林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不需要和他们见面,见面只会非常非常尬尴,哥哥如果知道我逃了考试肯定会训我,小芸姐姐也不希望我来“发光发热”。还好,看情形他的伤势并不象报纸上说得那么严重,有小芸姐姐陪着他照顾他,没有什么可担心了。坐在石椅上,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阿姨,你睡着了吗?”
“阿姨,你不要睡了,会着凉的……”一双小手轻轻地摇我的手臂,我睁开眼看见一个圆脸的小女孩,她是在叫我呢!我可真没反应过来,已经有小孩叫我阿姨了!以前的小孩子都是叫我姐姐的啊,我已经是阿姨了?……
“阿姨,在外面睡觉会生病,我妈妈说的。”小女孩大概六七岁,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真乖,”我抱起她坐在我的膝盖上,轻声对她说,“阿姨没睡着,只是在休息,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娟娟,”她笑眯眯地回答,“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笑了笑,“我姓林。”
“林阿姨好!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睡觉呢?”
“娟娟,你又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呢?你的爸爸妈妈呢?”
“爸爸生病住院了,妈妈在病房里陪爸爸。”
“你为什么不在病房里陪你爸爸呢?”
“爸爸有妈妈陪,就不用我陪啦!我想出来玩玩,妈妈说,等爸爸病好了,他们都会陪我玩的!”她揪着小辫子又问我,“林阿姨,你也是来玩的吗?你是这里的人吗?怎么我以前没有见过你呢?”
“乖,娟娟,”我搂着她,理正了她头上的小蝴蝶节,“林阿姨第一次来这里,是来看望病人的。”
“看望谁呢?”她好奇地问。
“我的哥哥。”
“叔叔他怎么了?也生病住院了吗?”
“嗯。”
“那你为什么也不在病房里陪他呢?”
“……我和你一样,娟娟……”我感叹地望着远处的那排笔直的白桦树林,“哥哥有姐姐陪,就不用我陪了。”
“哦,所以你也和我一样一个人出来玩了?”她歪着头天真地笑了起来。多可爱的小女孩啊,看着她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当我象她那么大时哥哥才刚来我们家,那时的他冷僻似冰根本不屑我的存在,那时的我既怕他又想亲近他,他的第一次笑容就让我受宠若惊地兴奋了好久;如今我们都长大了,却好象开始变得陌生了……
“娟娟……”正在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一位妇女的声音。“我妈妈来了!”娟娟从我膝盖上跳下来跑了过去,拉着那位妇女的手走到我面前,一副大人的样子说,“妈妈,这是我新认识的林阿姨。”
“你好,小姐,”那年轻的妇女很有礼貌友好地对我笑笑,“我女儿有没有打搅你?她很顽皮。”
“娟娟很可爱很聪明,我非常喜欢她。”我站起身同样报以微笑。
“小姐是外地的?南方人?”
“是的。”
“哦,小姐,有些面熟呢,”那妇女仿佛在回忆,“我好象在哪儿见过你。”
“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世上相像的人很多。”
“可能吧,小姐远到而来是探亲还是访友?”
“探亲,他受了伤,住在这医院里。”
“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我拿起了手提包,向她们道别,“再见,很高兴能认识你们。”
“小姐,你要回去了吗?”
“是的。”
“一个人走?”
“我也是一个人来的。”
“小姐,……你有心事?”
我垂下了眼帘。
“对不起,小姐。”
“没关系的,”我重新抬起眼迎上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我走了,大姐,娟娟,再见……”
“再见,小姐,一路平安。”
“再见,林阿姨!”
啊?!小芸姐姐!!在我模糊的视野中,拎着小皮包的小芸姐姐从楼里走下来,我神经质地背过身靠着墙角。还好,她正微笑着和医生护士打招呼,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情景,何况,她是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也会来这里的。
小芸姐姐飘然优雅地从我身边走过,带着过往行人赞美的目光。
小芸姐姐,你温柔而体贴,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是吗?……我,我也能放心走了……
身上带的钱已经不够买回去的机票了,我只好去了火车站。我就这样急匆匆地来,没待到半天就又默默地离开吗?注视着车票出售窗口又有些不甘心,我仍忍不住在临走前下了决定: 再去看看他,只近近地再看他一眼,也不枉此行。
712病房又到了。透过窗帘的缝隙,我看见房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小芸姐姐还没有回来?
鼓足勇气,我伸手轻轻地,轻轻地推开了虚掩着房门。腊梅醉人的芳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我轻轻地,几乎没有脚步声地进了房间,轻轻地站在他的床前。
他瘦了好多,苍白的脸庞失去了往日的英气逼人,他好象睡着了,厚厚的纱布蒙着他的双眼,只露出挺直的鼻梁和棱角分明却无血色的嘴唇。他现在需要的是静养,我的确不该来打扰他。
为什么会这样?上帝啊,他是个好人,求求你,千千万万不要夺走他的双眼!我暗暗祈求,心里隐隐作痛,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吗?不知道。至少,目前,现在这个时候,我除了马上离开,不吵醒他,什么也做不了。
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心底长长地叹息,就这样了吗?就这样吧。我无声地把门拉开了一条刚能容我出去的缝──
“小情?”
突然,身后传来好轻好轻的一声,在空静的房里显得出奇的清晰,我一惊,迅速地回过头,看见他正强撑着想坐起来。
我惊愣了!他怎么知道是我?!我并没有弄出半点声音啊?他的眼睛不是看不见吗?他怎么知道是我?!……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没能坐起来,半撑着开始剧烈地咳嗽。
我的心象被利刃狠狠地刺了一刀,哥哥!!我差点就叫出声了!连忙跑过去扶起他,轻轻地抚着他的背,把一杯水递到他唇边喂他喝下,他才逐渐平静下来。可怜的哥哥!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滚出了眼眶,这次意外事故使他受到的伤害并不是我想象的“没什么大碍 ”,事实上比我想象的严重得多!他是那么虚弱,虚弱得让我心如刀绞!
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放开我扶着他的手,青白的脸微微地红了一下,满怀歉意地低声说,“对不起,护士同志……?”
我噙着眼泪轻轻地点点头,拼命控制自己不要抽泣出声。
“半小时以前……”他艰难地喘了喘气,想尽量完整地对我说,“杨,杨医生已经给我换过药了……谢,谢谢你……”
我仍只有点头,这样也好,他把我误当作护士,我决定在走之前我是一句话也不会说的。
他也沉默了下来,房里静极了,静得我连呼吸也不敢了。
我痴痴地看着他好久好久,他一直没再说话只低着头,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咬咬嘴唇,狠下心,我重新转身向病房外走去。
“小情?”
又是好轻好轻的一声,在空静的房间里显得出奇地清晰,我又是一惊,迅速地回过头,看见他面对着我,一种不能确定的惊喜表情写在他的脸上,可惜,也幸亏他的双眼蒙着纱布,他是决对不可能看见我的。
“小情?……是你吗?”他在试探,可好象更肯定了。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任凭泪流满面。
“哦……不可能……对不起……”他轻叹一声,又咳了起来。
我迅速地转身冲出病房捂着脸跑下了楼,眼泪大滴大滴地飘飞入空气中。林雅情!你这铁石心肠的胆小鬼!你自私无情狠心!你才是冷血动物!可是,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我的存在根本就是多余的!多余的!!多余的!!!……
“哎呀!”我撞了人,对方惊叫了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叠声道歉后想赶快离开。
“小姐?!怎么是你?!”我一抬头,啊?怎么这么巧?这不是娟娟的妈妈?“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她好心而惊奇地拉着我的手,同时更加仔细地端祥我。
“对不起……请让我走……”我真想冲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失声痛哭出来,也许会好受些。
“小姐!我见过你!我一定见过你!告诉我,请你告诉我,你要探望的那位亲人是谁?我也许能帮上你的忙!”
“没人帮得了我!”我使劲挣脱她,跌跌撞撞地跑下楼。
何其不幸!在楼梯口我又碰到了吕仁伟!他抱着娟娟跟在后面,正扮鬼脸逗得她咯咯直笑。坐在他胳膊上的娟娟首先看见了我,甜甜地叫我:“林阿姨!”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我杵在楼梯口,尴尬得无地自容。
“这,这,这是谁, 谁啊?!!”吕仁伟比我预想的还要吃惊,他立刻放下娟娟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站在我面前,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眼睛:“你是谁?你怎么长得这么象她!你不可能是她!她不可能来!”
我极其难堪地瞪了他一眼。
“熟悉的眼神独一无二!雅情,真的是你!天哪!”他激动得有些失态地握住我的肩,声音都变调了:“你一定是看了报纸担心我受伤,所以千里迢迢来看我,是吗?原来你对我这么好,我好感动!”
老孔雀!老不正经!我甩开他的手不客气地回敬他:“我只担心受伤的不是你!”
“你!──”吕仁伟正欲暴跳如雷,娟娟妈跟了下来,拽住我急急地说:“小姐,你不要急着走,听我说……”
“嫂子,你认识她?!”
“仁伟,你也认识她?!”娟娟妈惊讶地指指我,“她是……”
“她是雅君的妹妹雅情!”
“难怪我看她这么眼熟,原来真的是雅君的妹妹!”
“好象……嫂子,你没有见过她吧?”
“我虽然没有见过她本人,可我在雅君那儿见过你给她们拍的照片。仁伟,你不是也有一张嘛!”
“哦,对,对,”吕仁伟稍稍难为情地点点头,重新握住了我的手,“雅情,她是罗团长的妻子,是我们的嫂子。好了,不开玩笑了,我知道你是来看你哥的,走吧,我带你去。”
“不!我不要去!”我惊惶失措地叫出了声。
“为什么!你这么远赶来不就是为了探望他吗?!”
“不……”我低下头,眼泪又掉了下来。
“雅情?你哭了?哦,不要哭,乖,不要哭……”他轻拍着我的头,象哄娟娟那样哄我,“没事了,你哥哥很快就会好的,不要哭了……唉,我心肠最软了,最怕看到女孩子哭了……”
“仁伟,嫂子,你们怎么都站在这里?”
“李小芸!你看谁来了?”吕仁伟扳过我的身子面对提着一个大包刚上楼来的小芸姐姐。
她当然也感到非常意外,毕竟我们学校到这里远隔三千多公里!
“……小情,你们不是还没考完试吗?你怎么不通知我们一声,我好去接你,你这样一个单身女孩子来这么远的地方,多不安全。”
“多么崇高的兄妹之情!真让人感动得想哭!”
“是啊,说起来小强和我还是亲姐弟,我们的感情也远不及他们……”
“瞧你说的,就好象雅情和雅君不是亲──”吕仁伟一下子哽住了话头,象突然反应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顿时绷紧了,他回过头惊诧地盯着我,就仿佛我是牛头马面的怪物,“你,你们──”我从没看到过一向大而化之的他这种表情,眼前的吕仁伟恨不得一口把我吞下去。
“李小芸,你跟我来,有事要问你!”吕仁伟脸色发青,象换了个人,不由分说地拉过小芸姐姐就往楼下走。
“不行啊,我还要把东西给雅君送去!仁伟,不要那么大力,提带快断了!仁伟!你干什么嘛,我还去雅君那里,仁伟……”
小芸姐姐被吕仁伟强行拖走了,娟娟妈也拉起我的手:“小情,跟我们上去看看你哥哥吧。”
再一次站在712病房门前,我再一次忐忑不安,“我,我可不可以不进去……”我压低嗓门对娟娟妈说。
“怎么?还在跟你哥斗气?”她温和地笑了笑,“听仁伟说你们两兄妹的个性都很要强,那天在军区大门口闹得不可开交,差点要断绝兄妹关系,看来是真的?”
“那天是我不对……我已经来看过他了,他现在睡着了,我们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怎么能说是打扰呢,如果雅君知道你这么远都来看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不,他不会……”
房门缓缓地开了,随着轻轻的咳嗽声,我看见双眼蒙着纱布的哥哥撑着墙斜靠在门边,他看上去好憔悴好单薄好弱不禁风。
娟娟妈连忙伸手扶住他:“雅君,你不能下床知道吗?如果再着凉会影响你康复!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好好照顾自己!”说着,她把哥哥扶进了屋里。
“小情,进来啊,你呆在门口干嘛?还不快给你哥哥倒杯热水。”娟娟妈一个劲儿地朝我使眼色,她哪里能体会我的进退两难。
我默默地走进去,默默地倒了一杯水,默默地端到他床边。
“黎叔叔,你好些了吗?你能看见了吗?”娟娟在他眼前晃动着小手,他勉强地笑了一下,微微地摇摇头。
我感到一阵痛彻心扉,眼睛里再也容不下那些没能流尽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掉进杯子里,晕开一圈一圈的小水纹。
“林阿姨,你怎么又哭了?妈妈,林阿姨比我还爱哭呢!”
“娟娟,别乱说话。”娟娟妈接过我手里的杯子放在床柜上,用手绢替我擦了擦眼睛,“不要伤心,哥哥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去陪陪你哥哥,和他好好说说话。我还有点事儿,就不陪你们了。”
说完,她领着娟娟走了。
哥哥靠在床头坐着,我在床边站着,谁也没说话,屋里静得能听见腊梅开放的声音。
我想先开口打破这本不该有的沉静,可是,说什么好呢。废话地说“哥,我来看你了。”,老套地问“你好些了吗?”,还是老实地告诉他“刚才那个人就是我。”?
“小情……”没想到,哥哥先开口了,低沉的嗓音沙哑得让我揪心地痛,他如呓语般地轻声说,“你知不知道……我……我有多……想你……”
什么?你说什么?你很想我?是真的吗?你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吗?我不敢相信,也从不奢求。哥哥,你身边有那么多好人照顾你,关心你,你还会想起远在天边的小妹妹吗?你可知道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我有多担心你……
“小情,你……能不能坐在我身边……?”他吃力地坐直了身子,却把放在床边的杯子碰落到了地上,“哗啦──”伴着惊心的破裂声,水杯摔得粉碎!
“哥哥──!!”我终于泣不成声地喊了出来,扑在他怀里泪如雨下,“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从我的头发,若有若无地掠过额角,从我的双眉、眼睛、鼻梁缓缓滑下到我的嘴唇,他冰冷的手指轻轻拭去顺着我眼角淌下的清泪……好温柔好温柔的触摸,却温柔得无息无力……我好心酸,这种感觉怎么象是一个可怜的盲人在判断我到底是谁?……
“你觉不觉得……娟娟很象你?……我每次看到她,她都甜甜地对我笑,就象……你小时候一样……好可爱……”
“……我好羡慕她,天真活泼无忧无虑,所有人都疼爱她,不知道什么是伤心什么是委屈。”
“小情,如果……哥哥永远都看不见了……再也不能保护你照顾你了,你会不会……”
“没有如果,决对没有!我的哥哥决对不会这样欺负我!”我肝肠寸断,伏在他肩上一字一泪地说,“如果真有如果,我会保护你照顾你,永远作你的眼睛……”
我能感到他抚摸我的手在微微地颤抖,也能听到他微弱得不愿让我听见的低语:“你,你真的……真的这么……在乎我?……”
“这还用问么?哥哥……你现在才知道吗?”哥哥太深沉太难懂,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完全明白他,我自认为是最了解他的人,因而我现在最害怕的就是他只把我当作他的小妹妹!他可能认为我还是对什么事都一知半解,爱幻想爱浪漫的天真小女孩,他对我千般万般好也只是单纯的哥哥对妹妹好,如果真是这样……我又该怎么办呢?……我也不管!在没有得到被完全否定以前,决不能放弃!我不能再羞于启齿,不能再等下去了!
此时此刻的我再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羞涩,心里眼里只有面前的一个他,一个我深深爱了十几年的他──于是,我不顾一切地迭声说出了埋在心底深处的话:“全世界都知道我在乎你远远超过在乎我自己!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一生中的……最爱!全世界都知道,早就知道!你现在才知道吗,我最最心爱的哥哥?……”
他仍轻捋着我的头发,极力想和往常一样平心定气,却欲盖弥彰,丝毫不能掩饰他已被深深感动的情愫:“因为我受伤了……所以你在安慰我?”
我慢慢仰起头,俯在他的脸颊边,温温柔柔地留下了我给他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吻,亲密而温暖的轻吻……那是我永生最美好最珍贵的回忆,是我对他最真情最炽热的表白,是我和他的唯一一次……
他怔住了。虽然我看不见能表露他心曲的眼眸,但我却能深切地感应到他同样温情脉脉的心语。哥哥,从小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唯一,永远,永永远远都是我的唯一……
终于,他回应了。我被他紧紧地拥抱在怀里,让我第一次感到浓郁爱意的拥抱,好醉人好令我迷恋……没有甜言蜜语,没有虚伪诺言,即使最简短的那三个字都是多余的。我们不需要任何誓言,即使是什么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的信誓旦旦,都无法取代他的默默无语……
我心狂跳的声音仿佛十几条街外都能听见,我的脸烫得能点燃世上的一切。我深深陶醉了,被融化了,所有的意识都消失了……感谢上苍,感谢您把他赐给我,让我成为世上最最幸运的女孩……
“砰──”房门被猛地掀开了,我一惊回过头,吕仁伟一身寒气地站在门口。我连忙擦擦脸庞站了起来,这人是怎么回事?!每次都是这么鲁莽!
“林雅情!”他突然叫起我的全名,正颜厉色地说,“汪琳来找你了,在楼下的大厅等你!”
“真的?!”我吃惊不小,她都赶来了,我简直想不出是什么天大的事!难道学校里……“好,我马上就去!”
楼下的大厅里坐着许多待诊的病员和家属,面对无数排密密麻麻的座位和济济一堂的人群,我的视力“心有余而力不足”。幸亏汪琳是2.0,我便在大厅最显眼的地方走来走去,等她先看到我。
徘徊了一会儿,没有任何人叫我。我只好一排一排挨着找,一个一个挨着看,可找到最后一排也没见到她的人影。
我到查询处一问,工作人员的回答让我差点气晕!汪琳压根儿就没来!这该死的吕仁伟,都什么时候了还搞恶作剧戏弄我!!
我气势汹汹地冲上楼,这次不打扁他我不是林雅情!
当我攥紧拳头回到门口,准备喊吕仁伟出来单挑,却听见他正在房里怒不可遏地大声吼:“……你怎么不说话了?!原来你们一直在耍我!要不是看你现在受了伤,我早就……!”
这家伙是不是疯了?!我慌忙推门想进去,可门被锁得死死的。
“算我瞎了眼,把你这种人当知己!雅情明明不是你的亲妹妹,你从不肯告诉我!让我一直愚蠢地认为你们是单纯的兄妹,没想到……既然你跟她的感情早已超过了兄妹之情,为什么你还要鼓励我追求她!!让我莫名其妙地夹在中间,莫名其妙地用自己满腔热情换取人家的冷遇!!好啊,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你总要干涉我和雅情交往了,你分明就是在嫉妒!!你这死要面子的混帐!怕被人看出心思,可怜的李小芸便成了挡箭牌!!”
“你叫李小芸怎么办?人家对你可是死心塌地!怪不得你对她总是不冷不热,原来你不是在耍酷,你早就心有所属!只是你笨得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爱的是自己的小妹妹!!!”
吕仁伟一阵前所未有的咆哮如若一记响雷在我头顶上炸开,我被震得头昏眼花,他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的天!
“你哑了?!平时不是很厉害么,今天怎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你也有理亏的时候?!告诉你黎雅君,我吕仁伟可不象你拖泥带水跟个娘们儿似的!既然你根本不把我当朋友,就算咱们白相识一场!!”
房门被倏地拉开后,吕仁伟额上青筋蹦现,怒发冲冠地从屋里走出来,看见站在门口的我先是一怔,然后恨恨地冲我“哼!”了一声,摔门而去。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愤然离去的背影。哥哥唯一的朋友也离他而去了,都是我害的……
门被吕仁伟关死了,我进不去,也不想敲门──哥哥现在心里也一定不好受,一定不想见我,还是让他清静一会儿吧……
公用电话厅里, 我不厌其耐地拨着学校寝室的号码。汪琳,汪琳,我好想和你说说话,好想听听你的声音,好想让你替我想想办法,我现在该怎么做?……
“你哥哥没事了?谢天谢地太好了!快回来吧,雅情,老师只许你三天假,下几科你决对决对不能再欠考了!喂,你什么时候回来?喂,雅情,你还在听吗?……”电话那边,汪琳急急地大声喊,除了催我回去还是催我回去──我还是没有勇气对她讲我的甜蜜和忧虑。
当我回到哥哥房里时,娟娟妈正坐在床边劝他:“……仁伟就那火炮脾气,哔哔叭叭爆完就没事了,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很快就会想通的,我向你保证,不出明天上午,他准和以前一样嘻嘻哈哈地站在你面前。”
“哟,小情回来了。”娟娟妈站起身拉着我的手,用一种想看透我心思的眼光瞅着我,半嗔半笑地说,“今晚在我家住吧,雅君把你托付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谢谢您。”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也被她打量得有点发窘。
“小情,”哥哥在叫我,声音还是先前那么轻柔,“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回去好吗?”
我走到他床前握住他的手,“让我留下来陪着你好吗?”
“回去以后,要好好参加考试,这里没有什么可让你分心的……”他把我冻僵的双手放在他微温的手掌里,“如果叔叔阿姨问起,就说我没事了,记住了么?”
“但是……”
“等我养好伤,我会回来找你,然后……我们一起回家过年,好不好?”他微微地笑了,笑得好温柔,让我不忍再固执己见。


次日清晨,娟娟妈亲自把我送到机场,她不让我去向哥哥道别,说是不打扰他休息,其实我知道她是怕我对他难舍难分。
在准备登机的时候,娟娟妈忽然笑了,她指着我身后说:“小情,你看谁来送你了?”
回过头,看见他正一步一步走近我们,我心里突生一种感动:是吕仁伟,我曾以为他永远不会再出现在眼前,永远不会原谅我们,没想到他会专程来送我,是他吗?
“眼睛怎么是红的?昨晚没睡好么?”他站在我面前,橄榄绿军装上的领花锃亮得夺目。
“吕,吕仁伟,我……”我不敢迎着他关切的目光。
“哎呀,我还得给老罗打个电话,小情,仁伟,先失陪一会儿。”娟娟妈说着去了公用电话间。
来来往往的人流从我们身旁走过,低吟般的音乐声隐隐在耳际飘荡,陡增了让我更尴尬的气氛。
“对不起……”我低垂着头,象个做错事的孩子。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的声音和神情一样的平静,跟以前迥然相异,“雅君是我的战友,是我的知己,是吕仁伟唯一心服口服的人,我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断送掉多年的交情。你放心,我会一直照顾他到完全康复。”
从来不知道成天嬉笑颜开的他也会这么诚恳地说这些话,我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他。或许娟娟妈说得没错,吕仁伟真的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坦白说,我确实比较喜欢你,没见到你以前我就对你有好感了。在国防科大读书的时候,我和雅君同寝室,你写给他的每封信都是我替他收的,而且,我也都看过──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深厚美妙的兄妹之情,信中的你甜美清纯,温柔可爱,我见尤怜;而每当雅君说起你时,他眼里流露出来的那种温情也是我从没见过的,我深信能让雅君这种人倾心爱护的女孩子必定非比寻常。所以,四年了,我一直被素未谋面的你打动着,一直都希望……当真的和你接触以后我才发现,你所有的温柔都只给了雅君一个人,而我却简单地认为你还太小,耐心等着你把从小对哥哥的依恋渐渐转移到我身上,接受我代替他在你心目中的地位……现在看来,这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地作美梦罢了。”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见我仍低着头一声不出,继续幽幽地说着:“我的确很生他的气,那家伙能在同届几千学员中取得唯有的十个上尉名额之一,能年年拿到特等奖学金,能让所有认识的人彻底佩服他,对自己的感情却是超级白痴!他曾说我是他最信任的朋友,把妹妹交付给我他才放心,我当时也很高兴,以为他是真心支持我。没想到,当我‘全副武装,真刀真枪上阵’以后,那蠢货才醒悟过来开始后悔了,生性孤傲死要面子,宁愿酸死也不肯承认!我本来就觉得有很多事都不对劲,那次火灾明明你早己脱险,他平常天塌下来也无动于衷,竟后怕得面无人色;每次我跟你开玩笑,他不是莫名其妙地发火就是千方百计支开我;兄妹斗嘴本是平常的事,但能让他一闷就是一周,在演习时还会分神以至受冤枉伤,就太不可理解了……因此当我知道你们不是亲兄妹后,我才明白了一切!自己一直象个跳梁小丑在你们中间周旋,被蒙在鼓里自我感觉良好!我从来没被人这样愚弄过,当然很气愤!加上在门口正好听见你们抱头痛哭互相吐露真情,再冷静大度的人也不可能心平气和,何况是我这种直来直去的人!”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压制住开始激动的情绪,也在观察我的反应。我能说什么,除了莫大的感动我还能有什么反应?以前总认为他是那种华而不实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总认为他放荡不羁跟我只是闹着玩,从未想过他会如此……自己以往对他的偏见实在太武断,太不应该了……他真的很好,和哥哥一样好……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该发泄的也发泄了,心里舒服了许多。无论你怎么想,我都能坦然接受。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哥哥的朋友,就请相信我刚才的承诺:我会照顾他到完全康复,然后把他完好无损地交回到你手里,你放心回去吧。”
他没再说话了,缓缓的音乐中我们面对面站着,无言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这是怎么了,他象站在雨水淋湿的玻璃窗外一样模糊,又象分身似地变成了两个、三个……我越来越看不清楚他了……
他抬腕看了看时间,替我拎过背包挎在肩上,转过身慢步走向登机处:“走吧,我把你送上飞机,一路小心。”
“吕仁伟!”我急追几步跑到他面前,拉住他的衣襟潸然泪下,“请你原谅我,原谅我哥哥,我们不是存心的,真的不是……”
我竟然如此不争气,词汇如此贫乏!除了对不起,我找不到可以更深刻表达我此时心情的语言了!他颦蹙双眉看着我的泪珠一颗颗掉在他的衣袖上,静静地听我语无次却是发自肺腑地道歉。
“该死!不要楚楚可怜地看着我,我可不是能控制自己的正人君子!当心我……”他低声咒骂着别过脸,用力揽过我的肩陪我走到登机处门口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机窗外是无边无际的云海,我的心也如翻腾的滔滔云海。
哥哥……我会天天为你祈祷,天天盼你健康如昔地回来……

 楼主| 发表于 2005-1-4 11:18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05-1-4 11: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十 部 回到学校,室友们纷纷向我询问情况,我前言不搭后语地敷衍了。只对汪琳,我说得详细些。 “雅情,有句话我说了你可别生气……我觉得,我们全寝室都觉得,你对你哥哥的感情已经超过了普通的兄妹之情,这样不好吧?”汪琳在试探我的口风,也象是在向我求证什么。 我正视着她,坚定地回答说:“我的心中永远只有他!” “天啦!那怎么行!?他是你哥哥!”汪琳惊叫一声。 “他根本不是我亲生的哥哥,我们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是这样……难怪你们一个姓林一个姓黎,我们还以为你们一个跟爸姓一个跟妈姓呢。可是,你哥哥不是有李小芸了吗?” “他们什么也不是。” “可是,连我们都清楚她对你哥情深意重,她不是太可怜了?” 我被问住了。的确,我这样是不是很对不起她?今天早上也不见她来送我,难道她在怪我么?……抱歉了,小芸姐姐,请你谅解我的自私,我不能把哥哥让给你,因为我比你更爱他! 每隔两天我都会给哥哥打一个电话,关心他每一分伤势的好转,紧张他眼睛拆线后的视力情况,更耐心而又急切地等他回来。 圣诞节快到了,学校里要举行一年一度的化装舞会,提前一周成了校园内最热门的话题。 我和汪琳相约去逛街,外面天寒地冻,开着暖气的大商场里人山人海,人人手里拎着一大袋刚采购的年货,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喜悦。我们倒没什么可买的,纯粹是为了凑热闹感受节日的喜气。 汪琳看上了一顶可爱的毛料帽子,正过来反过去地在穿衣镜面前试戴,反来覆去地问我好不好看,尽管我不停地点头,她还是没决定──价格太贵了。“花一百多元买顶帽子,叫我如何舍得?”她重复着这句,却一直不肯取下来,我知道这是她准备付款的“前言”。 “啊!──雅情!你看!”突然汪琳指着我身后尖叫一声,我回过头只觉眼前一亮──哇,多漂亮的一套衣服!! 乳白色的软绒小上衣适到好处地配着别致的小斜领,雪白的小坎肩松松地搭在织着细纹花边的长袖上,乳白的软绒长裙衬着雪花滚边,穿在木偶模特儿身上显得分外修长高雅,特别是镶嵌的水钻饰扣更是闪烁着令我炫晕的七彩光华! “怎么样,象不象白雪公主的礼服?雅情,买下它参加化装舞会再合适不过了!”汪琳扯扯看得舌挢不下的我。 我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它,软软绵绵的茸毛象三月阳光一样温馨暖和,让人舍不得放下手。 “雅情,穿上它试试!”汪琳叫过服务小姐取下它交到我手里。 我定睛一看标价,吓得差点叫出声,圣诞打折价都是人民币599!“汪琳,我们还是走吧,”我难堪地把衣服还给服务小姐,拉过汪琳悄声说,“599!我哪来这么多钱!” “这么贵?!”汪琳也吃了一惊,但当她一看到服务小姐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又开始打肿脸充胖子了,“不就599嘛,我借给你好了,快去试试吧!” “我可还不起!”我量她身边也没带这么多现金,只不过想等我试穿后,挑剔点毛病就好大大方方地走人。 “四年内你总能还清吧!快去换给我看!”我抵挡不住诱惑,半推半就地进了试衣室。 当我走出来时,汪琳和服务小姐看我的眼神就让我飘然若仙了。 “还行吧?”我含羞地笑了。 “美绝了!”汪琳夸张地作出惊艳的表情,“买了!买了!!” 我很快被残酷的现实唤醒了,包里只有不到一百的零钞,拿什么买?不过,我真不舍得脱下它,这么完美的长裙,找不出半点可挑剔的!“我觉得好象不太合身……” “没有一个地方不合身!”汪琳不解我意地反驳我,直接对服务小姐大声嚷道,“这套裙子我们要了,包起来!” “你,你吃错药了!”我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按住背包。 “雅情,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就回去取钱!这套衣服注定是属于你的,穿上它,灰姑娘就真的变成白雪公主了!” 一回寝室,汪琳就迫不及待地向大家宣布了我们今天的壮举,室友们都是急性子,强行把新买的高档长裙套在我身上,异口同声地称赞这次大放血千值万值。 在她们啧啧声中,墙上的传话器响了,“林雅情,接电话!” “来啦!”六个人同时答应。 来不及换下衣服,我跑到楼下拿起了电话:“喂?……” “是小情吗?”电话里,哥哥的声音好温柔,“你们的电话可真难打,我重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尧幸打通。” “对啊,谁叫我们学校女生只占七分之一呢。”我捂着嘴笑起来,谁叫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到寝室,吃点小苦头也是应该的。 突然从听筒里传出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这有什么了不起,军校的女生只占七十分之一,七百分之一,我们也不屑于打那种热线!” 是吕仁伟!这灯泡真是乐此不疲地无处不在! “仁伟,劳烦你放下子机!你能不能有一次不偷听我打电话?” “雅君,我决定不当君子了,咱们公平竞争,至于决斗方式你瞧着办好了。” “你!──” “休想用水果刀威胁我!才重见光明就想谋害你恩人我了?叫雅情评评理,我可是一片好心,怕你按错键拨空号才从旁验证。” “小情,你把电话挂了,我下次再打给你!” “雅情,你如果要我把李小芸从法国喊回来,你就挂断吧。” “你说什么,小芸姐姐去法国了?”我着实没料到。 “中华人民共和国里唯一让她留恋的人都名草有主了,她还不出国去散散心?多亏听了我好言相劝‘天涯何处无大树’,她才没有在一棵树上吊死!” “真的?那……小芸姐姐有没有……怪我?” “怪你倒不会,人家可是通情达理的大家闰秀!只是走得凄凉,闻者流泪见者伤心啊!” “仁伟,你少说两句会死啊!” “不趁机告你的状破坏你的形象,雅情的芳心会倾向我吗?” 在一阵乒乒乓乓扔东西的声音之后,电话那边远远传来吕仁伟的大叫大笑,和重重的关门声。 “小情,这下我们可以好好说话了。”哥哥轻嘘一口气。 “吕仁伟说你已经能看见了,是吗,哥哥?对视力有没有什么影响?还会不会很疼?”我也这才有了说正事的机会。 “没事了,你不要为我担心,”哥哥平缓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笑意,“相信见面时,我还是能在你看见我之前先看到你。” “太好了!哥哥,如果你失去了眼睛,我,我真……” “不会有如果,小情。”他柔声截断了我的晦气话,“你不是也说过吗,你的哥哥不会这样欺负你的,因此决对没有如果。小情,我要永远保护你照顾你……” “我全都记下了,哥哥,你不可以失信的……”一股甜如糖液醇如芳酒的暖流浸进我的心田,我心甜透了醉透了。“哥哥,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春节前。” “啊?春节前?”我好失望,春节距今还有一个多月呢,还要叫我再等一个多月?“哥哥,你的眼睛不是已经好了么,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我好想见你……” “可是……” “哥哥,你知道吗,还有五天就是圣诞节了。我们学校要举行盛大的化装舞会,我今天买了一套很昂贵很漂亮的白绒长裙,汪琳她们都说我穿上它后就象童话里的……白雪公主。哥哥,我只想做你的舞伴,只想让你知道……灰姑娘已经变成白雪公主了……” “其实,小情……” “‘其实小情,你一直是我的白雪公主,我就是你的白马王子!’──听你们说话真要把人急死!”不知怎么回事,吕仁伟的大嗓门又从话筒里爆炸出来。 “你什么时候钻回来的?门不是锁死了吗?” “门锁死了窗户没关!雅情,我也要参加化装舞会!我要装扮成英俊潇洒的猎人!那位放了白雪公主一马,拿猪心回去交差的英勇善良的猎人!!” “仁伟,卡姆奇克山口最近气候怎样?交通顺畅吗?” “我很久没去乌兹别克斯坦那边了,反正大雪封山是铁定的。” “五天内可不可以出山口?” “不清楚,应该可以吧,但是车队未必会放行……” “哥哥,听你们的意思……圣诞节回不来,对吗?”我沮丧极了。 “……”电话里,他们两人都觉为难,都没吭声。 “那就算了,哥哥,”我揉揉衣袖,忽然觉得刚才还璀灿胜钻石的白裙已黯淡无光了,“对我说一句圣诞快乐吧,能亲耳听到你说这句话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电话那边仍没声,是不是长途线路出了问题?“哥哥?……” “小情,我会在圣诞节那天回来。”终于,我听见了哥哥简单而清楚的一句话。 “真,真的吗?” “真的!” “一定?” “一定!” 我咬着指甲解颜而笑了。 “雅君,快拜师!只有吕教授才能在五天之内把你调教成舞场王子!到时候可不能太丢脸哦!……” 我从没觉得五天时间如此漫长,也从没觉得五天的等待这么甜蜜,汪琳说我在那五天中随时都是一张灿烂的笑脸……回想起来,那算是我一生中最幸福最美满的一段日子了…… 学校的湖心岛有一大片草坪,草坪正中挺立着一颗特大特绿的棕叶树,每年圣诞节它都会被装饰得分外华丽:浑身披满大大小小的彩灯,每一层枝叶上都会挂着写满祝福的小东西,那是喜爱浪漫的大学生们送给朋友的圣诞礼物。让好朋友围着硕大的树裙走上几圈,仰长脖子瞪大眼睛拼命寻找属于他们的那份,自己却躲在一边袖手旁观幸灾乐祸;最捉弄人的方法是把东西挂在树梢上,让他费尽心机使出黔驴之技,听说只有不容易得到的才会显得珍贵,他才会更珍惜。 平安夜里,我独自来到那棵装扮一新的圣诞树下,彩灯组成的“MERRY CHRISTMAS!”宛如一个庞然大物耸立在树腰上,和往年一样,树裙边已是“礼满为患”,树尖甚至树顶上的刁难品也不少,茂密的树枝被超负荷的挂件压得弯弯的,我几乎都找不到空位了。 “哥哥,愿你永远健康快乐。”把小礼盒捂在胸前,我闭上双眼最虔诚地祝福我最爱的他。 “仁伟,愿你早日找到幸福。”把小礼盒捧到眼前,我凝望远方最真诚地祝福最好的朋友。 哥哥的眼睛刚复元,我不忍心让他太伤神,小礼盒挂在最底层就可以了;至于吕仁伟,对他可不用客气──我对准树梢用力一抛,小礼盒正好被枝条挂住,高高地悬在半空──他不气得哇哇直叫才怪! 一个让我浮想翩翩的不眠夜,辗转反侧地在梦境和现实中徘徊。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那天一大早就是两米内不见旁人的茫茫大雾,我戴着厚手套裹着厚围巾上街订做了一个很棒的圣诞蛋糕,还选购了一大兜五颜六色的糖果──我要让浓情蜜意浸没整个圣诞节。 下午我没有和汪琳她们去活动中心狂欢,安安静静地坐在寝室里制作了三个面具:纯黑酷毙的蝙蝠侠眼罩是给吕仁伟的,银灰圣雅的古希腊战神阿瑞斯面具是给哥哥的,银白碎纹的小头饰是我的。 我一边全神贯注地剪贴折叠,一边想象着他们戴上的样子:会不会有点滑稽?嘻嘻。呀,带子好象短了,戴不上就麻烦了…… 夜幕刚刚降临,校园里就开始“鱼龙混杂”了,千奇百怪的造型层出不穷的形像使美丽的夜色更添神秘的梦幻意境。 我们寝室里更是忙乱得不可开交:每张床上都扔满了衣服,每张桌子上都铺满了化妆品,每个柜子里都堆满了五花八门的礼盒,每个人都在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穿衣镜前一直没缺过人,墙上的传话器都快叫破喉咙了。 六个女孩子就是六种风格,古灵精怪的理敏象极了小魔女,清灵轻盈的周琼神似蝴蝶仙子,高挑爽利的小雯反串佐罗,文静娟秀的康莉装成卖火柴的小女孩,汪琳是最有创意的,她竟然舍弃自己的好身段充当一只肥拙的卡通兔…… 最后只剩下素面朝天的我,她们七手八脚地围攻过来,小雯和康莉替我梳发,理敏和周琼忙前忙后地帮我化妆,汪琳还破天荒大方地给我洒上她惜滴如金的法国香水。 折腾了近一个小时,她们终于抒出一口长气,满意地笑着把我推到穿衣镜前,允许我睁开眼睛。 哇?!镜中那个明眸皓齿、婷婷玉立的少女是我吗?虽说我已有会大变样的思想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自己惊住了!原来,我的眼睛是这么大这么亮这么迷人;原来,我的嘴唇是这么小这么巧这么鲜润;原来,把长发挽成公主髻会让我显出华贵典雅的气质;原来,平凡如我也会有这么美的时候…… “美丽的白雪公主,来,咬一口。”汪琳晃动着头顶上的那对大兔耳朵,把一个红苹果递给我。 “干嘛?”我照办了。 “好啦,白雪公主被苹果毒倒了,暂时没戏,现在就乖乖呆在水晶玻棺里等你的王子来解救啦!” “你好讨厌!”我羞红了脸。 汪琳拉着其她四个欢笑着跑出寝室,“雅情,我们在舞场里等你们驾到哦!” 圣诞之夜好美,难得一见的繁星密布,象燃烧的瓦斯球,象打着灯笼的萤火虫,象安琪儿的亮眼睛一眨一眨的…… 我坐立难安,不停地看时间,他们应该快来了吧,会不会又象上次那样……不会,这次绝对不会!哥哥那么肯定地答应过我,就一定不会失信,他一定快来了,一定! …… 就在我等得心浮气燥时,传话器总算响了:“林雅情,接电话!” “来啦,来啦!”咦,怎么是接电话,应该是有人找才对。 “喂?是哥哥吗?”我一拿起电话没喘口气就连忙问。 “……雅情,我是吕仁伟。” “你们在哪里?” “在你们学校湖边……” “好,我马上过来!”我兴高采烈地放下电话抽身往湖边跑去。 路过大礼堂,老远就听见悠扬的舞曲和一潮高过一潮的谈笑声。礼堂内牵着一串串七彩灯,挂着一条条七彩带,飘着一个个七彩球,对对人影在壁窗前来回晃动,热闹得让我都心急了。 和大礼堂形成鲜明对比,此时湖心岛一带格外冷清,看不到一个人影,谁也不会选择这种冷风飕飕的地方过圣诞节。小岛回廊环绕, 湖水绿悠, 虽说时入深冬没有夏季的满目苍翠,可枯黄干绿的落叶满地飘移, 芦白枫丹, 假山青苔, 也别有一番淡雅的情调。 淡淡的月光下,吕仁伟形单影只,微低着头背对我长身直立在小桥头,黑色的帽沿反亮着冷冷的寒光。很少见他这么安分地等人,如站军姿一样纹丝不动,被原本就显得冷寂的月夜衬托得更与节日极不谐调。呃,他不是说要装扮成猎人么,怎么还穿着军装?这么严肃的服装多不适合参加舞会! “嗨!”我轻步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佯装不悦地嗔怪道,“这么晚才来!人家等了好久哩!” 他迟钝地回过身,在目光碰到我的同时就傻住了,木然失神的脸上写满了惊叹号和另一种让我说不出来的不该有的怪怪的感觉,有点象叹息又有点象惋惜?…… 我羞羞答答地抿嘴笑了,他的反应早在预料之中,我用眼角的余光找寻着哥哥的身影:“哥哥呢?老实交待,你把他藏在哪里了?” “别逗我了,快叫哥哥出来吧,舞会已经开始好久了!”我把藏在背后的面具拿给他看,“瞧,这个纯黑的蝙蝠侠眼罩是给你的,很酷吧?戴上试试,一定帅呆了!不知道带子够不够长。” “……这是给雅君的?”月光下,他脸色很差,就象大病初愈般地青白。令我更意外的是,他对我递给他的黑眼罩似乎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仍低着头,拿过我手中的银灰面具细细地看。 “对啊,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战神阿瑞斯。”我憧憬着哥哥戴上面具和我翩然起舞的情景,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阿瑞斯是古希腊神话中集智慧、英勇和唯美于一身的战斗之神,是完美男子的象征。” “雅情……”他喃喃地叫着我的名字,半天没有下文。 “你怎么了?”我觉得不对劲了,这个人一点不象吕仁伟。 “雅情……我……”他的声音嘶哑得有气无力,始终不敢抬头看我,如此反常的态度让我的心猛一下沉,象被一大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把满怀的喜悦冲得一干二净! “出事了吗?你们怎么了?我哥哥呢?”我一下子慌了神,扯住他的衣服使劲摇晃他,“你说话呀,出什么事了?!哥哥呢?!!” “雅情!!”吕仁伟突然用力把我紧紧抱住,我被勒得透不过气,听见他在我耳边痛哭流涕:“我对不起你!雅情!我对不起你……” 果然出事了!我拼命推开他,冷怒地吼道:“你说清楚!!什么叫你对不起我?!你说啊!!” 他流着泪从衣袋里掏出两朵小白纸花,一朵系在他衣领上,另一朵系在我的衣领上。 “你这是干什么?!”我这一惊非同小可,手一抖,三个面具全掉在了地上。 “雅情,你哥哥……”吕仁伟咬咬牙一字一顿地说,“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脸色和小白花一样惨白,象是被人突然从天堂推下了地狱,我是不是听错了?我是不是在做恶梦?我是不是见错人了?一定是!哥哥五天前才和我通了电话!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面前这人肯定是个疯子! “雅情,我知道你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也一样……我曾经向你保证过,一定把雅君完好无损地交到你手里,而现在……我实在没脸见你,对不起,雅情,对不起……” 我僵住了,直挺挺地呆站着出奇地冷然──我不会上当,他在骗我玩,他一定是在骗我玩!哥哥一定就在附近!我不会上当!……这决不真的!决不是!! “三天前,我和雅君跟随出疆车队,打算穿过乌兹别克斯坦东南部的卡姆奇克山口到机场乘飞机回来,路上遇到了……大雪崩……我们被困在山口,和总部失去了联系……我和雅君回总部求援的途中,由于强烈的雪光照射,他的眼睛旧伤复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扶着他在山坳里行走,当时我只想往前探路,没有注意到上方的雪山已摇摇欲坠……在巨大的雪石塌下来的瞬间,雅君把我推下了山沟……”到这里他已经泣不成声了,断断续续地说,“当我和援救队员在山谷里找到他时……他……他被封在厚厚的冰雪里,身体和雪一样冰冷……” “你住口!!!”我重重一甩头,惊天动地地暴发了,竭斯底里地惨声尖叫:“不可能!!我哥哥决不会死!!你这个疯子!你骗我!!” 我的精神支柱崩溃了,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我的整个世界顿时天崩地裂!!上帝,这是你开的玩笑吗?我百万次的祈祷你都没听见吗?我誓与他共生同死!你自称万物之主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吗?!我林雅情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要用这种残酷的手段惩罚我!!! “雅情,这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吕仁伟重新抱住噤若寒蝉浑身颤抖的我,近乎哀求地连声说,“你要坚强,雅情,求求你一定要坚强!这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了,你必须接受……” 我面如死灰悲不自胜,什么也听不进去,完全丧失了理智,疯了一般地冲着吕仁伟狠命捶打:“你不是答应我要好照顾他?!你怎么可以骗我?!你怎么可以让他遇上雪崩!!你怎么可以……是你害死我哥哥的!!我恨你!!恨死你!!把哥哥还给我!!还给我!!!……”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眼泪不住地顺着眼角淌下来,任凭我一拳接一拳重重打在身上,“是,是我害死雅君的,我,我真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假如我们不急着往回赶,他就不会死……如果打我可以让你好受些,你就打吧……” 老天!!他们急着赶回来全都是因为我!我骤然停住了手,神精质地自言自语,“假如我不固执地要他圣诞节回来,假如我不任性不自私不要他今天回来,假如五天前我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假如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哥哥就不会遇到雪崩不会被封在冰雪里!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害死哥哥!!天哪,害死哥哥的竟然会是我!!……” “雅情,你不要这样!!这不能怪你!!”吕仁伟声嘶力竭地对我低吼,可他的劝慰根本不可能起任何作用!!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我撕心裂肺地仰天大叫,凄厉的哀呼划破凄冷的夜空,惊得夜鸟乱飞花垂露泪,惊得星月失辉夜风悲啸,连湖水都停止了流动……我的生命从此一片空白,只知道我的眼泪流成了河,河化为雾,雾变为云,云升上天,又凝为雨降落了下来……

尾 序 就这样,我最最心爱的哥哥,永永远远离开了我……我心已死,追随他去了……当时我觉得自己什么都结束了,一秒钟也活不下去。 已经不记得那以后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我不记得了,一点儿也不记得了……我也不想再强迫自己回顾那些生不如死的岁月,那些记忆太可怕太残酷,已让我的父母过早白发满鬓,让我丧失了最宝贵的青春……我始终无法明白,为什么上天会安排他如此短暂而美丽地出现在我漫长的生命里? 时间或许真的是最好的治疗,事隔多年,我好象已从行尸走肉的消沉中解脱了,从封闭自我的阴影中走出来,重新面对现实的后半生。不堪回首的沉埋往事一旦挖掘出来一发不可收拾,于是,我用泪墨细细冗长地写下了他。 这么多年来,他的音容笑貌,仙风傲骨无时无刻不占据着我全部的思维,从不曾淡化反而与日俱增地刻骨铭心,没人能取代,永远没人能取代。 幽幽生死离数年 阴阳相隔聚首难 君情之雅岁寒无改 血泪盈襟独夜等待 唯望青魂入梦来 谁怜我双眼已盼穿 镜中白发无情散 但求重魂入魄时 与君永随天地间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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