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闲话1】
注:近时见坛友雨后斜阳、蓝源兄甚至洗车兄都有美文献坛。见到面浆子思乡怀旧,忽触动人也想写点文文的冲动了,而且好久莫写了。日久手疏,就算拿这当练笔了。整得不好就将就吃了,与文友共勉,与坛友一起怀旧,与游子一起思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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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街九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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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盐亭,从八角镇沿大仁路往金孔场去,公路随山逶迤,不二公里,便到一小山垭,名唤土地垭。越垭而过,两转三折,到了第二个垭,麻姑寺垭。麻姑寺垭又称九龙路口,顺着垭上“人”字型的岔路口右手而行,四五起伏,三公里程,来不及阅尽沿途葱翠的山包,碧绿的田野,飘缈的人烟,醒觉已置身路两旁皆有建筑的小街上,这便是九龙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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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场有一条很小很短很窄很旧的街。
敢于自称“街”其实是勉为其难了,场上仅有礼堂、供销社、卫生院等公社时期必备建筑,外八九户人家。仅此而也。乡公所建到山坡上去了,没有临街。粮站、茧庄、食品站由于街场摆不下,另择地而建。唯一可以谈得上算规模大一点的中心小学和初中校更是修在离场三里路的四包山下。地方本就小,且布得分散,街场顿显得越发微不足道了。
这让周遭同样称为“街”的场镇非常地瞧不上眼。金孔八角这些镇上的自不道说,就连五龙和安佛这些同为乡场上的朋友一谈到九龙街,也显得相当鄙夷与一脸不屑。这就让我的中小学时代不得不在一种阴暗的自卑与不当的艳羡中度过。每逢与其他场镇男生发生冲突,便会格外加劲,很快将其双手反剪过背,高高端起,让伊的头点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了,使耕牛一般地再驱走几圈,不连连讨饶是不会撒手的。
现在想来,我打小就有仇富仇繁华的病根呢。
为了打击九龙街的小,同学什么修辞手法都用上了。有比喻的,“扁挑那么长条街”;有对比的,“莫得我们街一半大”;有引用的,“这边打扑爬,那头捡帽子”;有夸张的,“一泡尿就屙出头了”;有夸张到无形滴,“屁丁点大个地方”。凡是能论证小地方小旮旯的话,都一一无例外地可套用在九龙小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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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此时,我常无言。因为事实中的九龙街的确很小,全场只有一个“丁”字型,南北长不足百米,东西的更只有五十余米,十几分钟要转几个来回。然而就是这样“麻雀虽小,五脏齐全”的小街场,却是我童年的街市;心中的街市;一生的街市;梦里的街市;天上的街市。
在四包山读书,三六九日逢场。中午那段时间,总会三五成群溜达着窜上街来,享受“逛街”的热闹气氛。这时便才充分体会到街小的好处了。小街只有五六米宽,旧时以街为市,街两边摆摊设点,只余中间两三米宽的道来供人行走。不大的街丢上几百人便显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尚不说万余人的乡,一月三十天只能赶九场。
每当逢场天,便从各条村道上,不约而同生出几路人马来。牵着牛的赶着猪的挑着担的背着筐的;去卖鸡蛋的来买盐的割肉的打酱酒的取信的收电报的;柱着棍的打甩手的订化肥的看农药的;去沽酒的来喝茶的谈事情的约相亲的打牌的下棋的;买东西的做生意的卖打药的跑江湖的骗钱的摸包的;或者无聊如我等就纯属是来凑热闹的,纷纷都往街上跑。
这时茶馆里商店里电影院里录相馆里猪市场肉摊边上阶阳上大街中都会簇拥着人,百余米长的小街便摩肩接踵起来,高峰期互相挤得竟过不了道。我们美其名曰:赶碰碰场。我等闲人虽并不特意要买东西,亦一个摊一个摊的看过,一个店一个店的驻足,逢着拿喇叭喊得额冒青筋口水四溅的,也会乐意围观,看西洋镜。遇着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的摊位,好奇心狂发,踮起脚尖盯埋着头往里钻爬到高处看,非得瞧上一眼不可。走在录相馆门口会探头进去多瞄几眼,只到门帘又被人重重地放下。转上两圈觉着实在无事可作,几个伙伴才会你追我赶打打攘攘回学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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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常不懂先人们,怎么会选这么狭小块地方建市修场,很有见地的认为还不如修到麻姑寺垭去,至少那也算交通要道。会些风水知识的陈古长者总会恨恨地直盯上一眼,骂声球经不懂,然后不厌其烦的解释:本县四大河之一榉溪河场侧而畔,场尾转绕,曲水聚气纳财;场周围小山大山分两三层次第簇拥,远近高低各不同,九个山头如龙腾空趋场,若众星拱月,故名九龙。场镇恰在中间,更似莲台盛开,此人杰地灵之象也。
一句话,祖先的东西,都不是乱来的。因为乱来的都是我们年青人。可能是怕挨骂,也或是想享着陈古长者一般有胆气地骂人一声求经不懂,而被骂之人并不敢即刻还嘴的乐趣。这些陈古的东西,我便不敢忘却。更勤于乐翻典故的书箱。
九龙是清未时建场,清至民国时皆属盐亭三乡之乐平乡,与金孔亲近一些。建国后1951年设九龙乡,仍归属金孔区。1952年八角设区,方划归八角。1958年叫九龙公社,1981年更名为榉溪乡,直到1995年榉溪成为县属独立乡。这期间我们又与八角片区亲近些,籍贯上被归为八角镇。现在,老家的人可能更愿望被叫盐亭榉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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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回乡,沿着平坦的水泥道一路直奔,到了麻姑寺垭,会见着许多灾后重建的漂亮二三层建筑与独立的乡村别墅。方惊讶于故乡的变化,从“人”字型右手那条烂路走起,颠簸十余分钟,也会到九龙场。
九龙场大了长了宽了新了,当年的青瓦老屋被瓷砖楼房取代,街面也彻成水泥道,却繁华不若旧时梦。现实中九龙场与我,虽曾渐行渐远,聚少离多,可总把她放在心房中最柔软的室腔。我,每个九龙人,都不敢轻言能够做得到背离她,遗弃她,忘却她。每每午夜梦回,常浮现脑门的,还是她那旧时模样。
小街九龙,会永远是我童年的街市;心中的街市;一生的街市;梦里的街市;天上的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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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5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