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散文】
那一刻，山崩了……
这一天，人们泪流满面……
——华蓥市溪口“7.10”山崩灾难25周年祭
【溪口“7.10”山崩灾难简介】1989年7月10日中午约1时30分，由于连续十多个小时的强降雨，造成华蓥市溪口镇东北部的山体大滑坡，数百万立方米的山体从1000多米高处毫无征兆地瞬间崩下，冲毁了半山坳的马鞍坪村及学校，掩埋了山脚下溪口镇粮站、水泥厂车队、川煤“十二处”机修厂、红岩煤矿部分家属区及矿医院、罗渡航运站等十余个单位，遇难民众260多人，60余个家庭绝户，数万吨粮油、数十辆汽车被深埋，直接经济损失近千万，间接损失无法估量——一个工业重镇就此没落！
【关怀】7月13日，副省长谢世杰、南充地委书记康咸熙，冒雨到溪口马鞍坪泥石流现场，视察灾情，慰问灾民。7月23日，由国家防汛指挥部副主任陈德坤、物资部司长费怀安、农业部办公厅副主任甄玉巨、邮电部处长赵继祥组成的中央慰问团，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四川省委书记杨汝岱、副省长刘昌杰、重庆市委书记肖秧同志，在南充地委书记康咸熙、行署专员冯希尧的陪同下，视察了溪口马鞍坪泥石流现场。向死难者哀悼，向灾民表示慰问。
【模拟实战演习】2014年5月26日，广安市地质灾害应急实战演习在溪口镇冒雨举行。广安市人民政府组织了武警、消防、公安、民兵预备役等各种应急救援队伍1000多人参加演习。演习模拟溪口镇境内发生特大山体滑坡，造成大量房屋、工厂、人员被埋。实战演练了搜救、抢险、疏散等科目，出动了抢险车、应急发电车、消防车、搜救犬、生命探测仪等重型抢险救援装备和高科技救援仪器。广安市各区、市、县2000多人观摩了实战演习，广安电视台全程录像。未经历当年“7.10”灾难的人们看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很多经历了那次灾难的本地居民看得泪流满面，他们心有余悸、感慨万分：要是当年有今天的救援设备、救援理念、应急响应速度，或许会有更多的幸存者……
1989年7月10日一大早，镇初中的老师、学生干部们顾不得倾盆大雨，仍按预定计划，兴致勃勃地忙碌着准备中午的毕业会餐。
大雨已经持续了好几个钟头了，从头晚半夜就开始下了。也许是持续干旱一个多月了吧，老天爷想把这一个多月欠下的雨水一次性补清！
小镇的居民对雨水从没有倦厌，反倒都在家中悠闲地享受着雨休，尤其是下雨带来的那份短暂清新——溪口［注1］的粉尘污染太严重了，人们很喜欢下雨冲刷而带来的少有清爽！
老师们的脸上写着愉悦，会考、中考［注2］全部完毕后的初89级毕业班全体孩童的脸上更是挂着灿烂与轻松！
谁也没有意识到死神此时正贪婪地窥视着善良纯朴的小镇生灵。在大山深处恬静了几十年的小镇居民，谁都不曾想到祖祖辈辈生活的华蓥山会大面积的山崩、滑坡。
由于大雨所致，本计划在12点开席的毕业会餐被延迟到约莫中午1点才开始，早已饥肠辘辘的老师、孩童们欢快地举杯畅饮，大块的吃肉、大杯地喝酒、大腕地吃饭——在那个物资还不算十分丰富的年代，“吃席”或许是人们最愉悦的享受。相信当时全校师生们那个“饿龙饿虾”的吃相会雷翻、萌倒今日优越的“孩纸们”！
正当学校师生尽情地享受着丰盛的午餐之际，死神已悄然踏入了小镇……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击穿了淅沥的雨幕、超越了哗哗的雨声，像打雷，像爆炸，像垮塌……嘴里含着肉片、鸡腿的孩童们停止了咀嚼，惊诧地互相看着、猜度着。约莫一分钟，遮天蔽日的灰尘突破雨罩，扑进了校园。人们在咳呛中猛然意识到“遭了，垮崖了？地震了？”
瞬间，大家顾不得吃喝，也忘记了大雨，拼命地往校外跑去……
师生们跑出校门，150米开外的惨烈异象把大家吓得魂飞魄散：诺大的溪口粮站、水泥厂车队、“十二处”机修厂［注3］等统统的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高的泥石堆。往上看，巍峨的山崖被狠命地撕裂了一大块，黄红黄红的，像张开的血盆大口，再往上还看不到顶，泥石流还在不断地往下滑动！
我的个祖祖耶——真的垮山了，而且垮了“咚大”［注4］一片，堆积的泥石块足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形成了一座新的小山。还在不断滑动的泥石流覆盖了原粮站前面的公路，而这条公路距离山脚下足有2、300多米远！
待人们反应过来，大家才感觉到恐惧。
“……救人……”“报警……”“喊武警……”
迅即，有的呼喊，有的折回办公室报警（当时还不流行手机），更多的人则是向垮崖处奔去！
“有电！”跑在前面的人惊呼“快打电话，喊电管站停电！”
这时人们才发现被冲垮、掩埋的“十二处”机修厂等处不时闪着电火花、不少地点还在冒青烟。人们不敢冒然前行——触电？爆炸？！
过了一会儿，人们试着前行，感觉没有“电麻”感觉了，大家才开始在边缘寻找幸存者……
第一个被发现的幸存者是原粮管所所长的“千金”——她正在六楼阳台玩耍，被泥石流瞬间冲击腾空飞出了100多米，甩在了最边缘！
约莫过了20多分钟，驻镇武警部队200多名官兵冒雨快步奔来了。遗憾的是官兵们没有地质灾害救援设备，也没有救援经验，只是徒手刨啊、刨啊……
学校师生、小镇众多居民自发地、慌乱地、漫无目标的在废墟中挖着、刨着、寻找着、哭喊着，希望能发现幸存者……
雨渐渐地停了，天空开始放亮，惊魂未定的人们这才看清楚，是粮站、水泥厂车队后面的近千米高的“二山”［注5］发生了山体滑坡，“二山”山坳里的马鞍坪村及村小学整体被冲刷得无影无踪……人们粗略一估算，被掩埋的人恐怕有3、400人！
下午，镇上临时组织的民兵、邻近厂矿的救援队伍、市领导带领的抢险队、救护车陆续赶到，在临时成立的抢险指挥部的统一指挥下，开始有序地警戒、搜寻、抢救伤员、抢救国家物资财产。
整整一下午，小镇笼罩在惊骇、不安和恐怖之中。人们在寻找、联系自己居住在那个区域的亲人、朋友；不时传来救护车凄厉的呼号声提示着人们——又找到了一个幸存者！
天渐渐地暗下来了，阴云密布，看来晚上还有大雨。
溪口镇四面环山，街道、工厂、煤矿、监狱、学校等全都分布在这个横向不足一公里、纵深约五、六公里的狭长地段。不知道哪段山脉还会不会发生山崩、滑坡，镇上两万多民众的生命全都处在危情境地！华蓥监狱里还关押着上千名服刑人员，当中不乏有严重暴力犯罪分子，倘若他们趁乱逃离，后果不堪设想！
撤出溪口镇有三条公路，向南是“溪口——重庆”公路，要经过约2公里的峡谷和约5公里的长坡；向北是“溪口——华蓥”公路，已被山崩泥石流截断；向西是“溪口——南充”公路，要经过约500米的陡峭悬崖峡谷，这里是溪口镇的最低处，溪口河出口就在峡谷中，过了峡谷就是较为平坦的开阔地，不远就是火车站。倘若峡谷处出现滑坡，会马上封死出口，所形成的堰塞湖会在很短时间里淹没整个小镇。
情况十万火急！
抢险指挥部开始考虑应急方案了！寻找幸存者、抢救国家财产、加强监狱警戒、疏散居民是当务之急，指挥部向遥远的南充求援［注6］，同时请求驻镇所有厂矿的剩余汽车开到街道、公路旁集结，随时准备将小镇居民向西三公路外的火车站疏散！
小镇各单位也有序地紧急行动起来了……
入夜，镇初中的老师们大多收拾好“家当”，与刚沦为孤儿、无家可归的学生集聚在两间办公室里，党员干部值夜，若发现或接到险情，立即敲锣通知撤离！
天空，乌云密布，夜色越来越浓；雨，越下越大，急促地冲击着地面。压抑的空气让人窒息，冷风带来的寒意让人三伏战栗！
是夜，全镇居民都在惊恐不安中“挨着”（当地方言，意即不睡等天亮）；抢险队伍还在滑坡处冒着生命危险搜寻救援；闪电不时狠命地撕裂着夜空，像要把恐惧的人们刺穿；沉闷的雷声残忍地击打着人们紧张脆弱的心房；救援探照灯在废墟处形成几根长长的光柱；闪着蓝光的救护车凄厉地呼号着往返于废墟与医院之间；街道两边的人们携老护幼、背包撑伞，准备着“逃命”；抢险指挥部的宣传车循环游荡在大街小巷，安抚着惊恐的人们、威吓着想要趁乱“盗抢”的不法分子！
约莫22点钟，废墟上空突然升起三颗红色信号弹——那是指挥部发现滑坡地段出现新的险情，通知废墟抢险人员紧急撤离的信号！但却被小镇居民误解了——以为那是指挥部通知全镇居民转移的信号！
瞬间，小镇被敲锣声、惊呼声、哭叫声、汽车轰鸣声淹没，人们争先恐后地逃跑着，早已集结待命的汽车，匆忙地载着慌乱的人们逃向火车站……
随后几天，天气转晴，没有再发生险情，忐忑的小镇居民开始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两个月过去了，政府帮助无家可归的灾民修建了安置房……
再后来，幸存的几十个马鞍坪村村民被并入了邻近的觉庵村，并迁移至山下定居，同时取消了“马鞍坪村”番号……
25年过去了，滑坡处的那张“血盆大口”也慢慢地弥合、恢复了绿色植被，现在人们已经很难看出当年的滑坡痕迹了。
忆当年，镇初中的一次平常毕业会餐，冥冥之中拯救了几十名师生的生命！后来，那次会餐被人们演绎成颇为诡秘的各种“版本”……
经历了那次惨烈天灾之后，昔日繁华的工业重镇开始衰落凋零了。工厂、学校、监狱开始陆续“脱险”大搬迁——镇内的两家大型军工厂搬了，华蓥监狱搬了，“十二处”搬了，中学高中部搬了，驻镇武警部队撤走了；几十家省、地、县级工厂、煤矿也相继倒闭破产了；有钱人纷纷离开小镇，到城市购房置业了。昔日两万多居民的小镇锐减至现在的不足一万人，热闹繁荣的小镇衰败得让人“蛋痛”！
愿天灾中的200多个亡灵在天国安息！
愿幸存的人们永远吉祥平安！
愿溪口“对渝工业园区”的建设能再现小镇当年风骚！
谨以此文祭奠“溪口‘7.10’山崩灾难”25周年。
〖注释〗
［注1］溪口镇，华蓥市的南部边缘小镇，与重庆接壤。地处华蓥山最深处，紧依华蓥山主峰宝鼎（海拔1470米）脚下。过去因为境内水泥厂众多，粉尘污染尤为严重。
［注2］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中期，初中毕业生6月中旬进行“毕业会考”——初中毕业、高中录取、中专（中师）预选“三结合”考试；特别优秀的学生能上中专（中师）“预选线”（比高中录取线高出许多），有机会再参加7月上旬的“中考”。
［注3］当地人把“四川煤炭基本建设总公司第十二工程处”简称为“十二处”，系国家大型煤炭企业。
［注4］当地土话，“很大”、“非常大”之意。
［注5］山里人习惯把大山前面的次山脉叫做“二山”，“二山”再前面的山丘叫做“小山”。
［注6］当时还未成立“广安市”，华蓥还属于“南充地区”（今“南充市”）管辖。
〖相关视频〗
〖说明〗
有关数据来自民间，非官方数据，故非绝对精准。（官方数据：遇难262人，受伤17人，直接经济损失700多万元。）
（2014年6月于成都彭州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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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0 15:12
发表于 2014-7-10 1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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