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梦的栖息地
有人说：铁路是一种民意催化剂。如果这句话正确， 那么近些年来全国各地风起云涌的“争路运动”无疑是对这一观点的完美诠释和演绎。
和全国所有的地方一样，雅安也同样拥有一个梦。尤其是当她处于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当中的时候，梦是慰藉，是信念，也是对未来的期待。
当成昆铁路的粗线从雅安偏向眉山、乐山；当成昆二线给予雅安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一百五十万青羌儿女再也坐不住了——他们明白，在这样的背景下，什么东西都不可被轻描淡写。人人都不该成为旁观者。
步入新世纪以来，雅安坊间形成了一股独特的“铁路民意”，并且愈来愈热。围绕雅安铁路的未来，人们提出了许多新期待。譬如在06年间盛极一时的“平原西线”铁路（绵阳-安县-绵竹-什仿-彭洲-温江-郫县-崇洲-大邑-邛崃-雅安---接成昆线），曾被视为雅安的转折点。
之后的事情众所周知，民意取代不了政策。铁路一度成为民众热议焦点，却终于发现这些幻想只是一厢情愿。
2008年，事情突然有了转机。全国两会突然传出一个重大消息，川藏铁路即将进入全国铁路布局，南线为首选方案——而雅安，则是南线第一站。终于，雅安人们在黑暗之后看见了一丝光亮，沉默多年的梦想，终于有了一块栖息之地。
2、伤感的话题
2007年8月，我第一次到汉源，去了乌斯河，雅安唯一的火车站。一位当地的朋友特意带着我在镇里转了一圈。最后他不无感慨地说：“这就是乌斯河，雅安全市看起来较为繁华的乡镇之一。在汉源，我更喜欢乌斯河，而不太喜欢九襄和富林。可惜这样的乡镇，为数不多。”
时隔两年之后的2009年5月，我再度拜访汉源，这一次，走访了12个乡镇，才明白了他说的话的内涵。确然，对于汉源来说，能有的骄傲不多。从某种意义上说，略显嘈杂和破败的乌斯河，可能是唯一的骄傲所在。
雅安市党校的杨晋荣副教授说：“铁路对雅安人民来说是一个伤感的话题。上至庙堂，下至朝野，谁都知道这是一个伤疤，但伤疤再疼，也会有人忍不住把伤口掀开看一看。雅安的伤口太多，而铁路为先。如果说工业没落是一种触及肌肤的痛，那么铁路的疼痛早已深入骨髓。”
我一再品味，觉得这段话可能是对雅安的铁路情结最为动情的概括和归纳。多少年来，雅安有多少次与近在咫尺，却又铁路擦肩而过？
3、增长极下的阴影
区域经济学中有一个著名的理论“核心——边缘”理论。认为在一个封闭的区域内，由高度发达的核心区域向周围施加的压力和影响逐步递减。以四川为例，成都市为当仁不让的核心区增长极。
所以，形成了“成都市一小时经济圈”的说法。而周边城市，往往也以加入“一小时经济圈”俱乐部而感到自豪，以为挤进了圈子，便成为直接的受益者。
但这一理论存在着现实偏差。行政官员在理解这一理论的时候，往往忽略了两个致命点，往往给区域的发展构成许多未知因素。
其一是时间变量。“区域经济梯度推移理论”在前期，往往表现为增长极对周边落后区域的掠夺。增长极在推移过程中占据话语权，而边缘区则成为牺牲品。
以成都为例，成都以他特殊的优势，大规模吸引周边资源的进入。雅安近些年的资金、人才流失（富人一律前往成都置业购房、优秀学生一律前往成都求学）的现状已经验证了这样的结论。
其二是行政私欲。“区域经济梯度推移理论”还认为，增长极会将自己的资源反馈到边缘区域，从而促进周边地区的发展。但是，行政私欲的存在使这样反馈变得有限、甚至有害。
就雅安来说，接受成都的反馈极为有限，甚至为成都所伤。因为行政私欲的客观存在，成都要想反馈，势必先顾及大成都市所辖的九区六县十市，而非其他。
所以我们看到，成都将第三产业不断向二圈城市都江堰、温江、新都等地方转移；将农产品供应不断向三圈城市大邑、金堂等地方转移；工业则大幅向彭州等郊区转移——却终于不会转移到大成都之外的地域——诸如雅安，诸如眉山、诸如乐山，甚至于德阳这样的传统工业基地都需要自己努力招商求得生存——而效果却极为有限。
大树底下好乘凉，却也容易被大树遮蔽自己的生存阳光、夺取自己的生存土壤，最终让自己成为一株杂草。突破阴影的方式只有一个：加快交通建设，分得交通大蛋糕。
4、交通的蛋糕
在争夺交通蛋糕方面，雅安极少有过尽力争夺的历史，这也许与雅安历来与世无争的高傲性格有关。
所以，雅安是一座伤心的城。四川省21个市州当中，雅安经济名列中下游。理论上来说，属于成都周边区域的“极落后区域”（除去民族三州）。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雅安在全省交通的蛋糕下被忽略掉很多次。宝成线、成昆线、成渝线、襄渝线、达成线、内昆线相继竣工之后，全省仅有巴中、阿坝、甘孜和雅安成为铁路与航空运输的孤岛。
随后的变化峰回路转，阿坝有了九黄机场，随后动工成兰铁路；巴中动工了达巴铁路，随后启动了巴中机场；即便雅安以西的康定，也迅速建起了康定机场——雅安，终于沦为全省唯一一个没有铁路、没有机场的“孤岛”。
如果说距离双流机场距离足够近，可以成为雅安不建设机场的理由，那么，有什么理由不建设雅安的铁路？
这真的是一个疑问。而且这个疑问曾多次摆在市政府乃至国家铁道部的案头，却终于汉南找到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
5、巴中的样本
曾几何时，当我们提到巴中，都觉得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名词。号称全国第二大苏区的巴中，静静地藏在巴山深处，穿城而过的巴河，甚至没有周公河的流域幅度。
三年以前，巴中还没有铁路（与雅安一样，只有一个乐坝火车站，但没有乌斯河一样的区位）、没有国道、没有高速、没有机场、没有河港——面对此情此景，我们形容巴中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这与雅安的处境何其相似！
然而，现在我们回过头来看看巴中。2009年，乐（坝）巴（中）铁路通车、广（安）巴（中）高速通车，随即南部到巴中的高速、达州到巴中的高速和铁路以及巴中到汉中的高速都将开工。而巴中机场建设已在今年5月被纳入了四川省《西部综合交通枢纽建设规划》——比之于雅安近两年只有雅（安）西（昌）高速在建的景象，我们该何其惭愧！
要知道巴中的经济水平与我们的差距有多大，要知道巴中与我们的地域差异有多大。然而这些终于都不成为问题：号称川西交通枢纽的雅安，甚至比不上一个在川东北战略式微的小城了（川东北有达州、南充等中型交通枢纽，有2个机场，铁路、高速四通八达，巴中只能算交通小城）。
巴中可否成为我们的样本？又该不该成为我们的样本？这是一个值得大家深思的问题。
6、雅安的选项
回归到雅安铁路这个话题上，雅安可有选项？
这已无需赘述——我之前曾经在一篇文章中指出，如果将铁路单一修到成都——雨城区，那么雅安的运量赶不上这条铁路的运力，这条铁路将会运力透空，成为亏本路。所以，不应该让这条路成为断头路。
最近来看，除却已被拿下台面的“平原西线”，还余下的选项是：川藏铁路（成都-雅安-康定-藏区）、成昆二线（成都-雅安-荥经-汉源）、遂雅铁路(遂宁—资阳—眉山—雅安)，其中川藏铁路不用再谈。谈谈其他两个。
成昆二线（成都-雅安-荥经-汉源），即成昆铁路的复线工程。成昆铁路运力不足，是当前铁道部门的重大问题，成昆二线行将提上日程。如果能够说服相关部门抉择雅安，这是对雅安影响最大的一个项目。一直以来，似乎没有这样的呼声，这显得有些不正常。事实上，这条铁路如果建成，将穿越名、雨、荥、汉，这四个雅安市最为发达的区域，并且这些地方人口、资源极为丰富，不必思虑运力问题，这将大大提升雅安的经济发展水平。只是，成昆二线，可能性不大。要想修建，可采用达成铁路修建的方式（群众集资，形成动工势头，这样可以完成修建，但是铁路穿越青衣江、大渡河两大流域，地质结构极为复杂，操作起来非常难）。
遂雅铁路。遂雅铁路途经遂宁、资阳、眉山、雅安四市，全长300公里，设计时速不低于200公里，客货混运、双线设计。可以促成雅安避开成都，直达沪（上海）汉（武汉）渝（重庆）三大经济区。《遂资眉雅铁路规划研究报告》已经宣布完成并报审批，但是很明显，这样的规划会削弱成都作为省会城市的控制力，一般来说，批准的可能性较小。除非，成都市抛弃了自身的行政私欲。
7、川藏铁路：多方妥协的结局
我在一篇文章中探讨过川藏铁路的成型原因——倘若从经济层面上考虑，川藏铁路是无法经过可行性论证的——这就有了一个噱头：从战略的高度看川藏铁路。事实上，用战略的目标满足雅安、康定等地区的经济设想，是一个很好的想法，对康定尤为重要（甚至更甚于雅安。）
川藏铁路虽然终点是拉萨，但最关心它的却是来自四川的成都、雅安、康定三地。愿意只有一个：铁路非凡的经济拉动能力。现在的川藏铁路规划，乃是三方妥协的结局，而成都则是最大的赢家，康定次之，雅安再次。
事实上，川藏铁路最为合理的线路（考虑直达性、战略使用的速度要求），从蒲江成昆铁路直接拖出一条铁路是最好的选择，但最终却做出的绕行西北的方案。通过这一方案，成都终于在温江、邛崃、崇州、蒲江这些区域形成了铁路覆盖，完成了“成温邛经济带”的最后交通布局。
而康定，则通过这样的方式，形成了一条横贯康定发达区域的铁路线路。使得甘孜州经营多年的国道318经济带产生了一个质的飞跃，尤其体现在资源型经济的发展方面，甘孜州终于获得了自修建318国道和康定机场以来的第三次裂变。
雅安却难以言欢。因为川藏线所穿越的区域，除去名山、雨城之外，其余地域均不是雅安的主要聚居区。对经济的锦上添花作用极小，尤其对雅安工业的发展推力极弱（雅安主体资源型工业集中在荥经、石棉、汉源一带），而雨城区、名山县早已借着成雅高速的力量融入了成都圈，对铁路的要求并不急迫。（这两个地方主要为客流，但成雅高速和318国道完全能够满足雅安的客流要求。）雅安的想法很务实：先把铁路铺到雨城区，我们再继续把铁路往南铺。
川藏铁路，不过一个照顾多方平衡多方妥协的结局。谁都不会是输家，但每个人都可以是赢家。
8、铁路搁浅？雅安受伤？
一直以来，铁路的动建与否，始终牵扯着雅安人民紧绷的神经。所以，围绕铁路是否开建，雅安总是显得十分焦虑。
去年3月，全国两会传出川藏铁路，雅安人民欢呼鼓舞；6月，雅安市长信箱的一封信指出：铁路搁浅，雅安媒体再度沉寂；12月，媒体再爆铁路时间表，雅安坊间一度兴奋不已；今年5月，媒体告知铁路线路，雅安民众有些失望，却依旧释怀；2009年8月，两天爆出“9月动工”与“根本没有开工建设计划”冰火两重天的消息。
关于铁路的话题之外，雅安人的发展之心可以想见。本来，雅安的经济发展情况螺旋上升，经济发展所带来的福利增长，加上高速公路枢纽的刺激，雅安可以过着世外桃源一样的乐和生活。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铁路对于雅安人民来说，已经不仅仅是铁路，而是一种希冀。
也许，正如“被遗忘的角落”巴中一样，越来越多的梦想成为现实的时候，我们才会猛然惊觉，梦想有的时候来得太快。但人总不会被满足的，越来越多雅安人以“历史记忆”为基础，对铁路的追求已经形成了一种“文化”，这样的“铁路文化”承载着一方水土艰难的梦想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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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7 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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