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队顺利村原本以刘姓人氏为主。自从一世主刘怀玉在此发家以来,从清朝康熙24年后的湖广填四川到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已经发展到十几户人家七八十口人。而王蜀高一家,则是从古义镇镇南那条大河南岸的五绵山山麓迁移过来定居在此的外姓人家。
顺利村除了刘姓人家外,还有几户外姓人氏,这便是王姓人家,李姓人家,米姓人家和叶姓人家。外姓人嘛,按农村的习惯,年龄相近者便以同辈人称呼;年纪较大者则以长辈称呼。刘广陵年纪在20岁刚出头,与王蜀高的大哥岁数相当,王蜀高便称呼他为广陵哥。大家在一起劳动时总少不了拉闲话开玩笑之类。在单调乏味的日常生活中努力挖掘题材,没话找话地编故事开玩笑,打浑逗乐以寻求精神上的娱乐,活跃劳动气氛。
六月份,水稻田里的禾苗长高了,长壮了。与此同时,田里的浮萍,稗子,三菱草等杂草也在飞快地繁殖,越长越多,它们同水稻秧苗争夺泥土里的养分。这个时侯,社员们就要下田薅秧子,除去禾苗旁边的杂草。大家手握秧耙在秧田里辛勤劳动着,薅完一个田的秧子便接着薅第二个田的秧子。在一大片秧田之间有一条小溪弯弯曲曲地将秧田分成了两大块。社员们薅完西边这片秧田之后便纷纷跨过小溪去薅小溪东面那片秧田。
王蜀高的嫂嫂张秀英也像大家一样把裤管卷过膝盖,手握一根长长的秧耙一个箭步便从小溪上跃了过去。她那姿势颇有些像雄鹰展翅般的优美。
看到张秀英那优美的姿势和苗条的身段,王大嫂便找到了开玩笑的话题,她笑吟吟地招呼道:“大妹,大妹……”
“叫唤什么?有屁就放呗。”知道王大嫂爱开玩笑,张秀英的回答便带着几分“火药味”。
王大嫂不慌不忙地说道:“有戏当然要唱。我说大妹,你刚才从小溪上跳过去,两条腿伸得那么长,你下面那个口子不一张才怪呢?”
“哈哈哈哈哈!”
王大嫂的话顿时引发了一阵哄堂大笑。
张秀英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日你的龟,大嫂你说话也太风趣了。哎哟哟真是笑死人啊!”
“吃你的亏啊不差你的钱,我说的难道不是真话吗?”
“蒸化,蒸化啊——光汤!你成天就爱开玩笑,说些话来怪头怪脑的。真是老不化气。”
“人不怪绝后代。不开玩笑干活怎么有精神?”
“除了开玩笑而外,难道就不可以说点其它的吗?例如讲故事猜谜语之类。”
“你明知道我没有文化,偏要叫我做那些办不到的事,这怎么行呢?只有开玩笑我还能说几句,说点笑话才有精神。”
“大嫂你尽说骚话!我只知道肚子没有填饱人就没有精神;你是不说怪话便没有精神。回头叫大哥好好伺侯伺侯你,你就心满意足了。”
“我心满意足,你难道不心满意足吗?”
“我可没说过我不满足啊!哈哈哈哈!”
王蜀高和刘广陵碰在一起也常常爱开玩笑,打浑逗乐。今天,王蜀高的心事被刘广陵一语道破,指出他爱好艺术的真正原因。王蜀高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仍然故作镇定拒不认账。为了让他有台阶可下,刘广陵也就不再多说话了。至于王蜀高想要找什么样的老婆,刘广陵就无从知道了。
王蜀高心里确实暗恋着一个人,这便是本大队民办小学教师刘新华。刘新华不仅书教得好,人还长得漂亮!在贫穷落后的川西农村,像她这样的姑娘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鹤立鸡群了。羡慕她的人不在少数。要知道,六十年代的初中生并不多,尤其在农村更显得十分稀少,是不可多得的知识分子。难怪刘新华初中刚毕业回到农村便被聘用为民办教师。
因为王冬梅在刘新华老师的班上读书,王蜀高便常常借口找妹妹为由,隔三岔五来到学校,没事找事地和刘老师攀谈。企图与她慢慢建立感情,达到他渴望得到的目的。
这天,王蜀高又来找刘新华,寒宣几句之后便问道:“刘老师,我妹妹在你班上读书,你可要严加管教哟!她若有不对之处,打她骂她都可以。常言道老师如父嘛!”
“这,你就不用耽心了。王冬梅是一个遵守纪律的学生,从来不做违犯校规的事。”顿了顿,刘新华又接着说道:“何况,学校也不准体罚学生。”
“话虽如此说,但我认为严格一点好!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成材。”
“你的话仅供参考,作为老师,我只能按规矩办事,不能违犯原则。”刘老师不卑不亢地回答。
王蜀高被刘新华不冷不热地将了一军,但刘新华的话句句在理。因此,他并不感到难堪,也不想立即走人,于是又开口问道:“冬梅的学习成绩如何,她在班上算得上第几名?”见说不服刘老师,王蜀高只好转个话题问起妹妹的学习成绩来。
“成绩吗?虽然不是前几名,但至少也是中上等的水平。”
看见王冬梅与刘文俊同坐一桌。王蜀高又问道:“冬梅和文俊,哪个的学习成绩好呢?”嘴里说着话,一双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刘新华的脸上扫来扫去。
“当然是刘文俊的成绩好,他可是我们班上的尖子生啊!不仅语文算术常常得满分,画画更是他的强项。”刘新华十分肯定地回答。作为老师,她对班上每个学生的学习情况是非常了解的。
“哦,既然如此,冬梅的学习还望你多多教导哟!”王蜀高满怀希望地说。
“作为老师,都希望自己教的学生成绩好。青出于蓝胜于蓝嘛!我一定尽最大努力教好每一个学生,当然也包括王冬梅在内。”
“是啊,要是你教的学生今后有一两个考上了大学,就很不简单!不仅为顺利民小争了光,也为你自己争了光;不仅学生前途远大,你也成了一代名师啊!”王蜀高努力挖掘话题,没话找话地说。
“如果从顺利民小毕业的学生都能考上大学或者中专当然很好!”刘老师继续说道:“因此,要想把学习成绩托上去,基础教育很重要。为了能达到这个目的,我一定严格要求每一个学生,尽到我教书育人的职责。”
“那就拜托你了,刘老师,谢谢你对冬梅的教育和培养。”王蜀高怀着异样的心情,毕恭毕敬地说。
“时间到了,我要上课啦!失陪了。”
“好吧,我们下次再谈。”
王蜀高在临走前还不忘向刘老师借阅一本长篇小说《青春之歌》并承诺说,一个月之后就还来。刘老师表示这没有什么,你看完才还来就是了。要知道,这本《青春之歌》可是刘老师的私有财产啊!当时的顺利民小还没有课外文艺书籍供学生阅读,后来才有了十几本连环画之类的儿童读物,但却是第二年的事。
为了增加文学修养,刘老师在课余时间也要看一些小说散文之类的文学作品。那本《青春之歌》便是她看过之后放在办公桌上的一部长篇小说,今天被王蜀高看见了便提出想借去看看。刘老师自然不好拒绝,只好把书借给了他,她心里明白,就王蜀高那个文化程度,未必能把小说上的文字全部认完。
为了多和刘新华老师接触,王蜀高有事总是亲自去找她,例如借阅图书,向她请教如何识简谱等等。每次去,刘新华总是能够为他解决一些他所提出的问题。王蜀高心里暖烘烘的,对美好的未来充满了希望,他相信美好的愿望一定能实现,脸上总是洋溢着愉快的笑容,走起路来也显得特别有精神,一边走还一边哼着他最喜欢唱的电影歌曲《九九艳阳天》。
星期日学校放假,刘老师自然不上课,于是便在家里做一些家务事。
王蜀高怀揣一只笛子来找刘新华老师,向她请教如何练习吹奏笛子。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院坝,只见刘新华正在院坝内的青石板上洗衣服,王蜀高便满脸堆笑地喊道:“刘新华,早上好!”
“噢,早上好!请进。”刘新华抬头一看,见是王蜀高来访,便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身到屋檐下搬过一个凳子来,“王蜀高,请坐。”
“谢坐,我冒昧来访,耽误你做事了。”
“不用谢,这没什么。”
“刘老师真勤快,星期天也不休息。”
“不做不行啊!衣服脏了总得要洗吧?”
“刘大爷和刘大娘在家吗?”见家里只有刘新华一个人,王蜀高便开口问道。
“吃罢早饭他们俩就赶集去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刘新华给王蜀高泡了一杯老鹰茶后,便单刀直入地问道。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来找你是想请教你一个问题。”王蜀高双手接过茶杯说道。
“什么问题哟?你尽管说吧。”
“是这么回事,我这几天正在练习用笛子吹奏歌曲,但反复练习了很多次,感觉总是吹不好。因此,今天特来登门拜访,还望你不吝赐教。”
“请教什么哟,我的水平也不高嘛!”
“你毕竟是老师,起码比我水平高。”略一停顿,王蜀高又说道:“我昨天晚上吹笛子的声音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你觉得我吹得如何,有没有进步?”
“感觉还是比较可以,比几周前好多了。”
“刘老师,你可别尽表扬我啊!提点意见吧。”王蜀高呷了一口茶水,谦虚地说。
“缺点是有,就是该高的地方高不上去,该低的地方又降不下来。我说得也许不正确,仅供参考。”
“刘老师,你说得太好了!真是一语中的哟。老师的水平就是不一般嘛!”王蜀高点头哈腰地恭维着,又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看,我该如何纠正呢?”
“要我提意见吗?那好,你先吹奏一首歌曲给我听听吧!”
“那我就现丑了。”于是,王蜀高便把竹笛横在嘴唇下面一丝不苟地吹奏了一首《九九艳阳天》。尽管他铆足了全身之力,还是吹得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的。
“好啦!我听出点儿门道了。”刘新华摆了摆手,示意王蜀高别吹了。
王蜀高停止了吹奏,左手握笛正襟危坐。专听刘新华的高论,“刘老师,请提意见”。
“恕我冒昧问一句,你吹笛子用的是什么调子呢?”
“用什么调子?这我就不懂了。我是胡乱吹的,只要吹得响就行。”
“搞什么东西都要有章法,常言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吹笛子也不例外,在吹奏之前得先定好调子,只有定好了调子,吹奏效果才好。”
“哦,原来要先定调子,我一点都不懂。看来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我还以为只要吹得响,自己感觉好听就行了。”
“这不行,乱吹是提不高的,任凭你练多久进步也不会很大。”
“既然如此,你看我应该如何定调子呢?”
“我认为,你应该首先把调子适当降点下来才行。否则老是吹不好。”
“言之有理,刘老师,你说这调子该怎么个降法呢?”
“笛子的调子一般分为F调,G调和C调。我们在吹笛子的时侯,最好选择G调比较合适,因为这个调子高低适中吹奏起来比较方便,要高还可以高一些,要低也可以再低一点。真是能上能下进退自如啊!”
“那么,F调和C调又如何呢,是否好用?”
“F调的调子太高,吹奏起来非常吃力,要想再高一些就很困难;而C调又太低了点,要吹低音就低不下去了。因此,不适合我们采用。”
“你说得真好!原来吹笛子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其中的学问还真不少呢!难怪我吹了老半天也吹不好,怪不得人家说,吃屎都要有一个师父才行。”
刘新华宛尔一笑道:“是啊!干哪行就要学哪行。不仅要多多练习,还要懂这方面的知识才行。”
“说得好!既然你是内行,就请你给我示范一下好吗?”说罢,王蜀高便把笛子递了过去。
“内行到说不上,我不过知道一点皮毛而已。既然你看得起,我就试一试吧。”刘新华从王蜀高手中接过笛子便送到嘴边吹了几下,她试了试调门,接着便吹奏了一首电影歌曲《一条大河波浪宽》。但见刘新华神情专注,不慌不忙地吹奏着,只听到笛声悠扬宛转,节奏有张有弛,恰似行云流水般悦耳动听。听者的思绪仿佛被带入了辽阔的原野,陶醉于稻花遍地的美景之中;又仿佛置身于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正扬帆起航,剩一叶扁舟奔向水天一色的遥远的地方;那声音穿云破雾,余味悠长,让听者久久不能遗忘;那优美的笛音还令人产生一种如痴如醉,飘飘欲仙的感觉。
王蜀高陶醉了,他高翘着两个大母指一迭连声地称赞道:“刘老师,你吹得太好啦!蜀高望尘莫及,佩服,佩服!”
“你过奖了,我吹得并不算好,不过是矮子中间显人长罢了。与中心小学的音乐教师相比,就差得很远了。”
“哪里哪里?你太谦虚了。我一定虚心向你学习。”
“咱们取长补短,共免吧!”
“且敢且敢!,你是老师,只有我向你学习的份。”
这天,王蜀高去古义镇赶集。他在自由市场上转了一圈之后便来到一条街上,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老远便看见詹聋子在街沿上卖草药。只见詹聋子正口若悬河地宣传他的草药如何如何好,“什么咳喘病,风湿关节病,伤风感冒病,还有其他疑难杂症,我詹聋子都能治……”
有人开玩笑说:“瞎子和瘸子你能治吗?”
“你尽开国际玩笑,这种病叫我如何治呢?大医院都未必治得了。真是乱弹琴!”詹聋子颇为不悦地说。
王蜀高瞟了一眼地摊上摆放的各种中草药,便径直走过去了,心想:你只能骗哪些年老体弱,常年爱生病的人的钱;我身体好得很!根本就不会找你。在草药摊旁边,还有卖打药的,卖膏药的,等等。这些都不屑一顾。王蜀高路过一个卖排骨面的铺子,只见跑堂的正在招揽生意:“大叔大爷请屋里坐,我的面味道好份量足,保证让你吃得舒服……”王蜀高在面店外站立片刻之后,就继续往前走。这时侯,从一个卖羊肉汤的铺子内传出一阵吆喝声:“同志哥,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欢迎你来品尝我的清汤羊肉,二角钱一碗。”只见一个长得肥头大肚的的厨师一边掌勺一边口里念叨着:“肉管三天,汤管一七;骨头吃了,管一个月。”从他面前那口热气腾腾的锅内,瓢散出一阵浓浓的羊肉香味。
王蜀高舔了舔嘴唇,他也很想进去喝一碗羊肉汤,但苦于口袋内的钱不多,也就罢了。要知道,顺利村的农民上街一般是不进馆子的,一是因为古义镇离家不远,赶一个场来回个把钟头就够了;二是为了节约钱,用进馆子花的钱买点菜回家,够全家人吃一顿了。
王蜀高继续往前走。恰在此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悦耳的笛子吹奏声。这声音立刻激起了王蜀高的兴致,这个人的笛子吹得真好!他无心观赏街道两旁做各种生意的商贩,只迈开双腿循着笛音方向赶去,走不多远便看见一个卖笛人正在沿街走着,边走边吹着笛子。王蜀高追上去看了看,但见那个卖笛人的肩头上斜挎着一个长布口袋,口袋内装着十几支笛子。卖笛人换着歌儿不停地吹着笛子,以吸引路人的注意。但买笛子的人并不多。
“喂,等一等。把你的笛子拿来看看!”
见有人要买笛子,卖笛人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王蜀高一眼:“想买笛子吗?这些笛子随你选。”
“是啊!”王蜀高伸手从卖笛人口袋里抽出几只笛子看了看,脸上流露出欣喜的表情。
“怎么样?做得不错吧?”
“嗯,确实不错!”王蜀高见这些笛子都做得十分漂亮,不仅笛管表面油光铮亮,竹笛尾部还系着一条打着蝴蝶结的红色丝线呢!他觉得自己那支竹笛不仅做得很粗糙,而且由于使用时间比较长,笛管尾部已经出现了一条半寸来长的裂缝。于是便决定重新买一支笛子,“好吧!就选这支,你要多少钱呢?”
“一块钱。”
“五角卖不卖?”
“五角太少了,至少你要给八角,要想发不离八,我还要送你几张膜纸呢!”
“再让点儿吧!又不是老陕生意。你自己做的,成本也不高。”
“那就给七角吧!”
“这样吧,你让点我添点,给你六角如何?六顺也很吉利啊!”
“好吧,卖一支给你。开个张。”
王蜀高花六角钱买了一支崭新的竹笛之后便准备回家了。他把竹笛塞入裤包内刚走几步便看见一个人在街边上玩杂耍,只见那个人蹲在地上,面前反扣着三只小碗。杂耍人依次揭起三个碗来,只见一个碗下面没有钱,另外两个碗下面分别扣着一枚五分币。杂耍人迅速将碗反扣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吆喝着:“各位看好啦!哪只碗下面有钱,哪只碗下面没钱?你只要说对了就可以赢五分钱,说错了就要给我五分钱;赌注还可以增加,赌得多赢得多!愿意赌者快来试一试。”
有几个看热闹的人在一旁小声议论着,却没有人出手。
王蜀高看了一会儿,不免有些心动,他想:这不很简单吗?两只小碗下面有钱,另一只下面没钱。我只要将赌注押在有钱的一只碗上就赢了。于是他上前一步说道:“我来试一试!”
“你赌多少钱?”杂耍人见有人愿赌,自然是来者不拒笑脸相迎。
“就赌一角吧!”
“行,你赌那个碗?”
“就赌这个碗。”王蜀高用手一指回答道。
“你看好啦,有钱便是你的,没钱就是我的。”
“你快揭开吧!”
“我这就揭开啦!乖乖,进去,进去,快进去!进去没有?进去啦!”只见那人嘴里吆喝着,用手按住碗底在地上飞快挪动了几下,突然揭开——
王蜀高一看顿时傻眼了,因为那只碗下面根本就没有钱。他觉得不可思议,当初明明有一枚五分币罩在碗里哟!揭开之后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奇怪!这个杂耍人真会耍花招,手法变得比眨眼睛还快。
“喂,你输了,快给我一角钱吧!”见王蜀高站在那儿发楞,杂耍人向他伸出手掌说道。
王蜀高只好给了他一角钱,却很不甘心地说道:“明明看到碗里有钱嘛,揭开就变了,这是怎么搞的?”
“你甭管我是怎么搞的,反正揭开有钱就是你的,没钱就该输。”
“哎——,王蜀高显出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
“你还想赌吗?再试试吧!哪有只输不赢的呢?”
“好吧,再赌一次,这次一定要赢回来!”王蜀高咬咬牙答道。
“祝你好运!”杂耍人蹲下身子继续操作。
尽管王蜀高两手捂膝瞪大眼睛紧紧盯着杂耍人,希望发现其中的破绽。但结果还是他输,而且,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于是又在十二分的不情愿中,塞给了杂耍人一角钱。
“还想赌吗?这次你肯定会赢!”杂耍人煽动说。
“再也不赌了,妈的,要是再赌,裤子衣服都会输光!”王蜀高摆了摆手,抛下一句话之后便悻悻地走了,“哼,老子可不能再上当了!”他边走边咕哝着。
“这人真傻,是个菜头。”
王蜀高垂头丧气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去。他听到背后有人在指指点点,吃吃地笑,却假装没有听到,只顾快步向前走。我买笛子剩下四角钱,转眼之间就被骗子骗去了二角。哎,破财免灾吧!这两角钱压口袋,可不能再输了。他一边走一边这么想着。走不多远便看到前面有一位老人挑着一担箩筐在路上走着。那人挑着担子自然走得不快,王蜀高年轻力壮又不负重,所以很快便追上了他。待走近一看,咦,这不是刘文安大伯吗?他可是刘新华的父亲啊!我应该趁此机会表现表现,出点力帮帮他才行!想到这里,王蜀高因为输钱而闷闷不乐的心情顷刻之间便烟消云散,精神为之一振。他快步走上前来开口喊道:“刘大伯,你好!”
刘文安正在往前走,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打招呼。他回头一看,见是王蜀高正笑容可掬地站在面前,便含笑答道:“哦,原来是蜀高,你赶过场啦?”
“是啊!刘大伯,你也去赶场啦?还挑了这么多煤碳。”
“我去煤碳公司门市买了点煤碳,正准备回家却在这儿碰上了你。”刘文安一边回答一边喘着气。
“刘大伯,你累了就歇一歇吧,我来帮你挑。”王蜀高殷勤地说。
“谢谢你的好意,还是我自己挑吧!”
“大伯,你年纪大了哪有我体力好呢?反正我们同路,就让我挑一程吧!”说罢,王蜀高便伸出一只手拽住刘文安扁担上垂下的麻绳。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挑一程吧,多谢了。”刘文安只好放下担子,让王蜀高接着挑。
“你且歇着,看我的!”王蜀高接过扁担往自己的肩头一放,挺起腰杆便吱呀吱呀地挑着担子往前走了,而且,明显比刘文安走得快。
刘文安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说道:“蜀高,你太好啦!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大伯不用客气,帮点小忙算什么?反正我有的是力气。”王蜀高大步向前走着,虽然挑着担子,却显得十分轻松,一点都不喘气。
刘文安在后面紧紧跟着,嘴里说些客气话:“蜀高,要是累了就歇一下,让我来挑吧!”
“不累,你跟着走就是了。”为了博取老人的欢心,即使有些累也不感觉累,王蜀高精神抖擞地向前走着。还一边走一边和刘文安拉家常:“大伯,刘大娘怎么没同你一起去赶集呢?”
“家里有许多事要做,她脱不开身啊!买煤的事,也无须她来。”
“你买煤碳干啥呢?节省一点钱不是很好吗?”
“柴草不够用啊,买点煤碳回去贴补一下吧。”
“哦,原来是你的柴草不够烧。”
“是啊,我又不是喂牛户,不像你们,牛吃不完的稻草就可以用来烧茶煮饭。”
“你虽然不是喂牛户,但你女儿当民办教师有工资收入,用来买点煤碳也是足足有余。你平时的零花钱肯定比我们多。”
“买煤碳虽然花不了几个钱,但其他开支也不少哟!因此,我一般不向她要钱。”
“不就是吃饭穿衣吗?还不是和我们一样。”
“哎,你哪里知道,吃饭虽然差不多,但女孩子家在穿着上就不同了;何况她是教师,常常去学校开会,穿着不能太差。一年要做好几件花衣服呢!不仅如此,新华还常常买些书来看,你说花钱不花钱?”
“嗯,是要花些钱,但这个钱该花,其他不说,我认为买书看就很好嘛!读书越多知识就越多啊!正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难怪刘新华学问渊博,唱歌跳舞样样行。”王蜀高不失时机地恭维着。
“哪里哪里?蜀高真是过奖了。”刘文安嘴里说着谦虚话,心里却美滋滋的。
“我没有过分夸奖啊!今年学生娃娃演戏,顺利民小不是得了大奖吗?这充分说明刘老师教学有方嘛!”
“这次学校得奖,不能说是新华一个人的功劳,谢老师的贡献也不小。”
“你虽然说得有理,但我认为刘新华的贡献更大,因为唱歌跳舞是她的拿手好戏。”王蜀高只顾说话并不看路,突然脚下一滑,他一个趔趄“啊呀”一声差点儿摔倒。
“怎么啦?累了就歇一会儿吧。”
“没关系,我踩到了一颗鹅卵石,跳过去就完了。”王蜀高挑着担子继续往前走,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你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要踢倒呢!”
“不会的,我的桩子稳得很。”
俩人又走一程便到了王蜀高家门口。刘文安说道:“蜀高,就挑到这儿吧!你也该回家了。”
“帮人帮到底,送货送到家。反正不远,我给你挑到家里再回去也不迟。”
“够意思啦,还是让我来挑吧!”
“大伯别客气,你跟着走就是了。”王蜀高并不放下担子,只顾往前走。刘文安只好继续在后面跟着。
又走了两个田远便来到刘文安家。王蜀高挑着担子径直走进院坝,他看见文安嫂手握一柄扫帚正在哪儿扫地,便抢先招呼道:“刘大娘,你好!”
“哦,原来是蜀高,你来耍就是了,怎么还挑着东西啊!”见王蜀高挑着担子,文安嫂心里非常高兴,满以为他要送自己什么东西呢!一是因为她与王蜀高之间相距五六米远,二是箩筐内只装了大半筐煤碳,因此,文安嫂根本看不见箩筐内装的是什么东西。
王蜀高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这时候刘文安从后面走了进来,听了妻子的话便开口说道:“孩子妈你哪里知道,我上街买煤碳碰上蜀高,他怕我累着,便替我挑了回来。”
“哦,原来如此。蜀高真仁义,辛苦你了,请坐请坐!”文安嫂一迭连声地说。
刘文安也附和着:“蜀高,请坐会儿喝杯茶吧!”
“多谢大伯大娘,我不过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不值得夸奖。”王蜀高恭恭敬敬地说。
“蜀高真谦虚,要不是你帮忙,我现在都还在路上。”
“是啊,谁不知道你人老血气衰,屙尿常常淋湿鞋;挑一担谷子去陈水碾都要歇几回气。今天要不是蜀高帮忙,你老汉肯定还没有到家。”
“孩子妈说得对,我挑着担子出去,空着手回来,今天遇到贵人了。蜀高你多坐一会儿在我家吃午饭吧!”刘文安热情地说。
“多谢了,大伯甭客气,我也该回家了。我妈正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蜀高,你在我家吃饭不也一样吗?”文安嫂挽留说。
“谢谢大娘的好意,但我已经耽误了大半天,再不回去我妈还以为我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呢!我这就告辞了。”说罢,王蜀高离开坐位起身向门外走去,还礼貌地向刘文安夫妇挥了挥手。
“蜀高慢走,欢迎你常来作客。”
“大伯请留步。今后如有用得着的地方,蜀高一定尽力而为。”
“行啊,需要时再请你帮忙。”
“再见!”
离开刘文安家,王蜀高便高高兴兴地往家里走,因为他今天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当然高兴啊!刚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他新买的笛子,于是便下意识地往裤包上一摸,“哎呀,糟糕!我的笛子怎么弄丢了?”他不禁失声叫了起来。哎,我真大意,笛子丢在了哪儿呢?他想了想,如果丢在刘文安家里那还算好!他会给我保管好的,过两天我去拿就是了。但肯定没有丢在他家;哦,肯定是丢在路上了。我刚才不是差点踢了一跤吗?对!就在那儿。我得赶快去找一找,早点去或许还能找到,要是再迟点去就很难说了。想到这里,王蜀高便加快脚步沿着向古义镇去的黄土路奔去,走不多远便看见前面有一台手扶式拖拉机正“托托托”地向川藏公路上开去,眼见那台拖拉机越开越远,转一个弯便被一片树林和房屋遮住了。由于拖拉机的出现,王蜀高心里便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感觉:如果我的笛子丢在了这段路上,就很有可能被这台该死的拖拉机碾碎啊!想到这里,他不免紧张起来,于是便迈开大步飞也是的跑了起来,就这样没命似的跑出不到一华里,王蜀高耽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他老远便看见那支心爱的笛子静静地趟在路上,已经被拖拉机的轮胎压成了几条碎片,竹片上还粘了不少黄色的泥土。他走近竹笛非常挽惜地叹了一口气,又俯下身子,将几条破竹片拾起来放在手心里仔细看了看,竹笛虽然破碎了,系在上面的红色丝线却没有折断,仿佛打秋千似的在竹片上荡来荡去。
“多么漂亮的一支竹笛啊!真可惜,还没有使用过就破碎了。”王蜀高喘着气摇了摇头,恋恋不舍地将破竹笛反复看了又看这才将它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一边走一边想:刘文安也是个粗心人,笛子掉在地上,我不知道他也没有发现,他的一双眼睛只知道紧盯着他的箩筐,就怕我把煤碳摔翻在地上;这只笛子便落得个‘零落成泥碾着尘’的感叹,哎,真可惜!
虽然心疼那支笛子,但王蜀高的心情仍然很愉快。损失是小小的,收获是大大的。他想:损失一支笛子算什么?我今天赢得了刘新华父母的好感,在他们的心里留下了极好的映像,这比什么都强!想到这里,王蜀高脸上的阴霾便如浮云般迅速消失,接着又喜气洋洋地唱起歌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