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匠古学文的如烟往事 文/邛崃古代美
学文是山里人,“学文”是他的小名,山里人时兴叫人的小名,因为两个字,叫起来亲切、省事。其实,学文姓古,大名反而多数人不知道。他祖上是大户人家,只是在他爷爷那辈破落了,土改划成份时属于富裕中农,家人没有挨过批斗。他家的房子高高的,屋脊也堆得高高的,他家的门坎高,小孩子只能翻过去。我认识他时他已有二十好几快三十的人了。平时他走村串户剃头,每逢赶新场时就在石子坡银台山的代销店店沿摆摊理发。过去的剃头匠不论剃光头、刮胡子、掏耳朵、剃胎毛什么都会,现在的理发师不敢刮的嘴角、眼角、鼻孔、耳廓等部位都敢刮,刮脸修面娴熟,每一个动作每一种刀法都拿捏得非常到位,根本没有脸痛的感受。胡子刮过摸起来光光生生不扎手。当时,没有通电,他会把火钳烧红,用火钳给人烫蜷蜷头。现在的理发师不能与之同年而语。尽管学文的剃头手艺不错,但人们还是用“五子”来概括他的一生。 1、“叫嘴子”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乡村里的医生、剃头匠等人都是有地位的,人们见到都是“先生”或“师傅”地喊起,大家都离不开他们,一般情况都不会得罪他们。那时,虽然只是男人才剃头,但是男人们大都是一家之主,说话管用,男人都不敢得罪的人,女人也不会去招惹他们的。那时,有些生产队的“红眼病”人不喜欢剃头匠之类的手艺人出去挣钱,学文溜出去剃头挣钱,总有人去“打小报告”,民不告则官不理,既然有人报告,当官的自然要管一下,这样一来学文就经常与生产队、大队的干部发生不愉快的事,因为他经常顶撞干部,时间长了,人们就给他改了个Y名“叫嘴子”。
2、“古壳子”
学文经常走村串户或摆摊剃头就会接触很多人,自然也听到了很多乡村趣闻,什么“李术云上寡妇家看到一个男人出去吃醋上吊了”啦,什么“伍宝珍生娃娃生不出来,一个坟园埋三人”啦,什么“铁二院三个女人被奸杀,抛尸在水库”啦,什么“大竹坪袁福芝用晒簟晒钱招来全家被灭门”啦,什么“暴雨之夜古代品睡懒觉一家被埋,幸有祖孙二人半夜屙尿侥幸逃脱”啦,什么“陈国贤拌桶当船撑沉入水库淹死,留下美女妻子”啦,什么“摩托车(人名,本名陈国明)招惹毛疯子(一个女汉子)衣裳裤子被扯烂,只剩一条窑裤(内裤)”啦之类,有盐有味,是当时最时尚的新闻故事。过去,山村消息闭塞,人们乐于听这些带点色情或恐怖的新闻故事,往往一个故事讲了几年都还有人喜欢听。因为他的故事多,只要他在,不管是剃头或不剃头的,总会围一大堆人听他讲故事。这个学文很会讲故事,往往把精彩之处留在最后不讲,等到剃头活完了,就嘎然而止,只顾埋头收拾他的剃头工具离开,再也不继续讲下去,人们只好悻悻各自解散,有些老人顺便就给他起一个Y名“古壳子”。原来,这是他招揽生意的一种方法,可见那时他就不一般了。
3、“爆栗子”
过去,一些剃头匠给孩子剃头时往往不太友好,如果没有家人陪同,稍不如意,剃头匠就会用梳子、理发剪敲打你,或用中指弯曲敲你的“爆栗子”,或者用大拇指和中指合作“弹响壳”。以前,没有转椅,剃头匠往往一会儿让你往左偏,一会儿往右偏,一会儿后仰,一会儿前俯,他往往不用嘴说,直接用手握着你的人头像扳方向盘一样扳过来扳过去,如果你没有配合好,“爆栗子”就在头上给你敲上了。那时,体罚是司空见惯的事,谁又会说什么呢。我也挨过剃头匠学文的“爆栗子”。 4、“小家子” 除了怕敲“爆栗子”外,我还有一个原因怕他。原来,我的小名和他的小名“撞名”了,都叫“古学文”。那时,人们都希望自己的名字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如果“撞名”,好像侵犯了他的姓名权。后来,我才知道,“学文”出自《论语.学而篇》,一般有文化的家长才会从《四书五经》或其他历史典籍中选择相关有意义的词语来取名,我们家没有文化人,似乎不配取这个名字。每次在路上碰见时,他的眼睛总是怪怪地看着我,似乎要说“蔺相如,司马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之类的话。我心想:小名相同,又不是大名相同,真是一个“小家子”人。 5、 “饿痨子” 过去,我们生产队有些年轻小伙总喜欢去“评价”别人的女人,不是胖了,就是瘦了,不是高了就是矮了,总之把一个好端端的人说得一无是处,学文虽然与我们不是一个生产队的人,但他也是一个喜欢“评价”别人、喜欢挖苦别人的人。学文年轻时,人长得帅,又会找钱,家里只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古式房子格门花窗,又没有拖累,家庭成份又不是“黑五类”,条件很好,由于他挑三拣四,看不上媒人介绍来的姑娘,一来二去就得罪了周围的媒婆。过去,男婚女嫁几乎掌控在周围的媒婆手里,得罪了周围的媒婆,外地的媒婆给你说媒,这些人总是想方设法给你戳落。这样一来,岁数越大,就越难成家。俗话说:人到二十五,衣烂无人补;再过二十五,走路棍棍拄。改革开放后,学文不再偷鸡摸狗似的溜出去挣钱了,而是光明正大地租房开理发店了,这时女人们也时兴理发,生意越来越好,可是自己都快五十的人,哪个年轻姑娘会看上你呢?这时,学文也慌了,四处求人说媒,不再苛求女方的相貌、经济条件什么的。说白了,只要是女人就行。终于有人给他介绍一个哑巴的女人,他也不管这些了就应允了,女方家里人没意见这事就成了,后来,也有了孩子。然而,那些他曾经得罪过的媒婆总是在他背后指指点点,教育一些年轻人说:这叫“说人前,落人后”,过去好脚好手的青头姑娘他不要,如今不会说话的人(哑巴)也要了,没得婆娘,饿慌了,连抱鸡婆都要,真是一个“饿痨子”了。 后记 :
我都二十多年没有碰见过剃头匠学文了,最近一打听,他已经离开人世好几年了。 声明: 历史似乎有轮回,有些悲剧总会重演。写这样一个同乡,没有心思去和一个死去的人过不去,只是想给读者朋友们留点人生的参考材料,希望从中总结点经验教训来,这才是笔者的写作初衷。 2020年10月13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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