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座清真寺,我又在《灌县志》得到证实,其中的两座分别毁于失火和拆除,南街清真寺之外,还有宝瓶巷清真寺,“文革”中先后由回民居住。由于是民国时期懋功籍教徒所建,宝瓶寺也称懋功寺。
(懋功寺——摄于2006年6月)
懋功寺地处都江堰三大主体工程之一的宝瓶口旁边,旅游业刚刚兴起之时,其中的一家住户破墙开店,在河边摆起了茶座。由于离热闹的南桥较远,生意冷清,精明的老板就对我们这样的土著,实行了价格双轨制。南桥周边对游客的茶资3元的时候,他收我们2元;涨到5元的时候,他收我们3元;10元的时候,他又只收我们5元。
(懋功寺——摄于2021年5月)
如此以来,清早的开张茶和夏日晚上的撤火茶都时常有我的身影,那是我中年时期很美好的一段时光,没有激扬文字,更多的是愤世嫉俗。经过交谈得知,懋功寺的茶老板居然不是回族,而是混乱年月搬进了马家大院,马家收回产权后,又被街道安置在了懋功寺。如此注定了精明的茶老板还要流离失所。
(懋功寺——摄于2021年5月)
感谢何一西先生,他在2007年5月拍下的“慰乐茶园,一群喝茶的老人”记录了当年马家大院的场景,我在《古城遗韵》看到了这张照片,照片上的老人们基本上都是知识界的退休人员,我父亲的茶友。如果不是父亲已经去世,很可能就围坐在里边。左起第二位笑容可掬的老人是群主赵叔叔,每月由他收集每人4元钱的会费统一购买三花,每天来喝茶的老人再自费5角钱给茶园老板。这比我同时期在懋功寺的茶老板那里完全是两码事的优惠政策。
我曾疑惑地问过父亲,马家这样经营,图个什么的呢?父亲斩钉截铁地回答,人家收回房子了,不图钱财要人气!我陪同父亲去过一次慰乐茶园,是个很破败的院落,的确需要人气。
(懋功寺——摄于2021年5月)
此刻的群主赵叔叔,又会是怎样的心境呢?解放初期,他和父亲同在县文化馆共事,谨小慎微,还是被清理出了阶级队伍,颠沛流离,贫穷一生,唯一的过错,是文庙街5号解放前差不多都是他家的房产。
(南街清真寺——摄于2015年11月)
时至今日,我亲耳听到主政河西一隅的最高行政长官在大会上宣布,要大家如实登记房产,某领导有三十套房子,组织上也没有异议,关键是,不能向组织隐瞒。
(文庙街5号——摄于2006年6月)
我估摸文庙街5号,也就顶多相当于现在的三十套房子,赵叔叔对组织想隐瞒也隐瞒不住吧。时势真是捉弄人啊。
(摄于2013年大年初一)
父亲在县文化馆工作期间,热心青年才俊的发掘和扶持,宋宇超、张学忠撰文“忆1950年代的灌县文化馆”,我在都江堰市政协文史网页上读到了,他们两位先生多次提到了父亲的名字,以水彩画见长的张学忠先生,后来担任了两届都江堰市美术家协会的主席职务,他50年代中期见到父亲的作品时写到:那是他见到的第一幅来自西方文化的画作,也是见到的第一幅水彩画。
(摄于2013年大年初一)
青年时期的我,时常听到父亲念叨一位50年代的回族青年——张伯夫。他热心于文化馆的公益活动,时常给父亲打个下手什么的,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改革开放后,张伯夫先生担任了第一任灌县清真寺管委会主任。成都天府广场扩建期间,必须移动旁边的清真寺,引起了伊斯兰界的一些躁动,我从电视上看到了张伯夫先生发表电视讲话,他以四川省伊斯兰教协会常务理事的身份,代表灌县伊斯兰界拥护政府的天府广场扩建举措,关键时候表现出明确的态度。
(摄于2013年大年初一)
我和张伯夫先生的对话,是在我的张老师葬礼的南街清真寺,那天晚上,我自报家门,让已经卸任的张老先生和我谈兴很浓,我们在紫薇旁边,从50年代的文化馆谈到电视讲话,再谈到他应该骄傲的儿子些。
(南街清真寺——摄于2016年大年初一)
张伯夫先生的大儿子,担任过都江堰市文化馆馆长;二儿子担任过都江堰市文联主席。在都江堰市传唱已久的都江堰歌曲,听说是他俩兄弟在青城后山的王小波纪念馆住了两天创作出来的歌词。三儿子起初在井福街开了家广告公司,给我的感觉是年青人需要历练,直到前年,都江堰市兴起了春晚,我在彩排现场看到张伯夫先生的三儿子拿着对讲机命令布置的派头,颠覆了我的最初感觉,分明就是都江堰的张艺谋再现了。
(南街清真寺——摄于2015年11月)
这些年对回族多有接触,都是开朗、擅谈、阳光的感觉,如果不是传统节日和特别说明,民族融合的步伐已经让我们难分彼此。
(南街清真寺——摄于2016年大年初一)
2016年以来,我再没有能进去过清真寺。不是大门紧闭就是严禁入内的警示,让我郁闷不已。维修一新的懋功寺还没有对外开放,据说是交给了个什么公司来运作,笑脸想迎的茶老板被谢绝泡茶花容顿失。商品经济的洪流终于让我们没有了特殊而走向了平等。
(南街——摄于2021年5月)
我还是时常想着慢步商铺林立的南街、徘徊光彩亮丽的南桥、游走灯红酒绿的西街,毕竟,这是我成长的地方,有太多的儿时记忆和情感挂念,一棵树和一片瓦都容易让我思绪飞扬,好像父母已经复活,在不远处向我大喊:回家吃饭……
2021年5月于玉垒幽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