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易位
青山爷突然对野狗热情起来。
“杂毛,过来!”他站在石板砌成的台阶上,对远远地躲着偷看的野狗命令道,野狗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生平第一次有了名字,很疑惑地偏着脑袋,拿一只独眼看着他。
在我们农村,狗的名字都很简单,一般有三种取法,一是在毛色后加上板儿,如灰狗就叫“灰板儿”,白狗就叫“白板儿”,二是以动物命名,如黑熊、黄虎,三是取吉祥之意,如旺财、来旺、发财等。
今天青山爷跳出这多年的习惯,为这条野狗命名为“杂毛”,着实让人感到新鲜与诧异。
青山爷丢出一块还冒着热气的烧红薯,然后就站在台阶上等杂毛上来,他抽着旱烟,气味浓烈,等猛吸上两口过足了瘾,他就会撮紧嘴唇把黑色的唾液从残破的牙齿间向外吱出一两米远,大家管这种带点技术性的动作叫“屙烟尿”。对这种嘴上功夫我一直感到很惊奇,他不是喷不是吐,而是利用紧闭的口腔形成的压力把唾液猛地压出去。这一招我练了好久都没有学会,后来被婆发现了,把我一顿狠骂,我才放弃在这方面有所成就的想法。
杂毛疑惑地看着台阶上冒着热气的烧红薯,又抬头看了看威严的青山爷,它有些想不通今天这太阳咋打西边出来了。看了一会儿见青山爷没有暗算它的意思,就夹着尾巴慢慢往前蹭,然后猛地用没有炸破的半边嘴筒子叼起红薯就跑,跑到远远的地方才放下来,歪着脑袋用一只独眼疑惑地看着青山爷。而黑虎就在旁边支起半个身子看着,不叫不咬也不去追赶,看了一会觉得没有兴趣,倒头便睡。
青山爷得意地笑了,他发出爽朗的笑声,骂道:“你也就是个面汤狗!”
关于这个面汤狗,还有个故事。
文革时期家家都吃不饱肚子,干部就不同了,有事没有事就到农民家里检查,这一检查纯朴的山民当然要整点好吃的啊,那年月有啥好吃的啊,也不过就是东一家西一家地借点面条,胡乱煮成一锅,缺油少盐地就上了桌,干部吃得香山民看着难受,这可都是存着过年才吃的紧俏物资啊!干部们吃了面条不说,连面汤都要给喝干,于是就得了个“面汤狗”的称号,有时喝得太多,走在崎岖的山路上,面汤就会在里面“惊涛拍岸”唱出一曲时代的最强音。
杂毛当然不知道这一典故,只觉得烧红薯好吃,也不管中间温度太高烫得嗷嗷叫。于是第二天还来。
这一来二去,杂毛就跟青山爷熟了起来,由于烧红薯的关系它可能已经忘记了这位带头大哥当年的所作所为,不再心怀恐惧,它也敢走到青山爷家的屋檐下向里面探着探脑地讨东西吃,有时它会在青山爷家不远的草树杆下过夜,承担起二保安的职责。
杂毛在山腰芭茅下面的洞也完工了,长大约有三米,小孩都能钻进去。
这样青山爷家就有了两条护院的狗,自从有了烧红薯杂毛也很少到我家来了。
不过杂毛脾气不太好,这可能跟它的遭遇有关,它对任何事物都有警惕之心。有一次婆让我我到青山爷家去借个锄头,我刚从屋里跨出来,杂毛就斜刺里给我来了一口,还好冬天穿得厚,只留下了几个白印子,从此以后我到青山爷家都会特别小心。
青山爷却特别喜欢,他哈哈大笑说:“这才看得住家嘛!”
而黑虎的地位却明显的下降,有时青山爷会把给黑虎的食物全部交给杂毛吃,以表彰它的忠勇。黑虎却事不关已的样子,有吃就吃,没吃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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