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我能将梦赠与他人
我总在深夜醒来时看见母亲坐在床边的剪影。她鬓角的白发像未融化的雪,垂眸织毛衣的手指被针线勒出红痕——那是她在制衣厂加班的日常。而我枕头下藏着的画稿,画着她站在画廊里看莫奈的《睡莲》,水波在她眼角的皱纹里轻轻晃荡。如果有一天,我能将梦赠与他人,我想先把这个梦叠成纸船,放进她盛满疲惫的梦里。
记得去年冬天,巷口修鞋匠的儿子总趴在摊位上写作业。寒风把他的作业本吹得哗啦啦响,他追着纸跑的样子像只受伤的麻雀。后来我在梦里看见他蹲在美术馆的星空穹顶下,铅笔在画纸上沙沙作响,银河顺着他的笔尖淌进画框。我想把这个梦折成暖手宝,塞进他冻裂的掌心,让那些被现实冻住的色彩,在梦里先开成花。
赠梦的口袋要缝上星星拉链。邻居家的盲童总爱趴在窗台上听蝉鸣,他说声音像撒在地上的碎金子。于是我在梦里牵着他的手走过向日葵花田,阳光把花瓣的纹路烫成盲文,他指尖触到的每一朵花,都在梦里为他绽放成明黄色的闪电。我想把这个梦酿成蜂蜜,涂在他每天摸索的盲文书上,让文字在舌尖化开时,都是甜的。
可当我捧着满袋的梦站在人群中时,却发现最想送的,是那个总在凌晨扫街的环卫阿姨。她弯腰时,后背像一张拉满的弓,霜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我曾梦见她站在热气球上,城市的霓虹灯在她脚下铺成流动的彩河,她围裙口袋里的扫帚柄上,开出了第一朵春天的白玉兰。
原来每个平凡的人心里,都藏着一片未被踏足的梦土。那些被生活磨平的愿望,在梦里都该有枝可栖。如果有一天我能赠梦,我不要做摘星的人,只想做个守夜人,把所有人的梦收集起来,像串冰糖葫芦那样串在月光里,让每个低头赶路的人,一抬头就能看见,自己的梦正在别人的夜空里,亮成一颗不会熄灭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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