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三他迟迟不签拆迁协议,是因为他说拆迁补偿太不合理了,没有把他原来搭的棚棚屋计算成拆迁补偿面积。田援朝亲自出面,到望三在新街上开的小饭馆找过他几次,耐心向他解释在拆迁补偿上能够考虑到的优惠政策都让他享受完了,希望他要支持镇上的工作。这天上午,田援朝同高文才一起又来找他,再次做他的工作,磨破口舌说了半天,望三还是不松口,田援朝说:“老望啊,有一颗钉钉儿才挂得稳一个瓶瓶儿,你说的那些事情确实不好解决的。”
“没得钉子你田书记就拿锤锤钉一颗嘛,也不是好麻烦的事情噻,反正政策都在你们当官的荷包里头装起的,随便摸一条出来就是了。”望三的语气戏谑,让人明显听得出他话中还藏得有话。
高文才问他:“唉,望三,你有啥子事情就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噻,不要说半截又留半截装在肚皮头,等我们来猜哑谜。”
望三还是稳不起,终于把留在肚皮头的后半截话吐了出来,他说:“你高主任是晓得的噻,象我屋头那种房子,好多人都还是算了面积的,为啥子我的就一点都不算呢?”
高文才听他还是在扯这个提了无数次的事情,就有些不耐烦:“几根竹杆杆扯块塑料布就算是房子?这个话也只有你望三才说得出口!别个的房子是个啥子样子?你望三的又是个啥子样子?你清楚我也清楚,你不要在这里跟田书记扯把子了。这样子,我今天就再给你放宽点,你那些烂棚棚照面积算,有好宽算好宽,比到房子的标准折半补偿,这个事情我都还没有来得赢跟田书记商量,田书记,你看这样子要不要得?”
其实,高文才早就跟田援朝默好了这个章子。今天他当到望三这样说,是安了心要把这个人情面子留给领导来做。
田援朝假装想了想,说:“既然高主任都说出来了,就这样子办嘛。”
可能是身上遗传了他祖爷爷当县衙门师爷的基因,望三精灵得很,脑壳里头的小算盘打得溜熟,察颜观色见风使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活,算得上是汉西镇一个人精,跟人打交道还从来没有吃过亏。他听高文才和田援朝今天的口风,晓得两个是已经被憋着了急,才松口答应得这样爽快,他想,公家的钱弄到一个算一个,拆迁补偿是千年才等得到一回的机会,这个时候都不找机会发点财,还等哪个时候?于是就拿定主意还要再搬一下价钱,说:“折半补偿哪里得行,再咱个子嘛也要批个八九成嘛。”
高文才晓得望三要扳翻山劲的板眼儿,不想再跟他东说西说,甩出了一句软中带硬的话:“望三,你不要成了个吃饱了饭不晓得丢碗呦。大家都是吃饭长大的,都算得伸账,当然你望三哩是电子脑壳加滚珠,比哪个都更活动,不过我们再傻也比你傻不到一半,今天我跟田书记就把话搁在这里了,你认为要得呢,就来把拆迁协议签了,你认为要不得呢,那就算了,话嘛就跟你说清楚,我们也不得再来找你了。”
望三也犟,整死个舅子都不去签这个拆迁协议。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回他扳翻山劲扳过了坳,整到最后吃了大亏,差一点几乎把自家的小命都错脱了。
望三还是照样天天开他的馆子做饮食生意,也不去过问拆迁的事。哪个都不谙,就因为一顿饭钱,整出了个天大的祸事。
这天,望三的小饭馆门口停了一个出租车,下来几个客人,坐下来就喊了一大桌子菜摆起,在喝光了一大堆啤酒之后,话言话语中间就有些二麻二麻的了。象望三这种小饭馆,最怕的就是遇到吃了饭不拿钱的人,北方人叫吃白食,汉西人喊吃跑堂。他看这伙人扯筋角孽的架势有点象吃跑堂,生怕他们借到打架就开跑,心头就多担了一分看顾,拿眼皮扫到这几个闹哄哄的人。还没有等到他拢去过问买单的事,桌子上就有人在大声武气喊老板了。他走拢去问喊老板有啥子事情?客人用筷子指到菜盘子中间问他,老板你看这个是啥子东西,我们认不到嘞。望三一看,脸都白了,那盘子头好大一只绿头苍蝇!他连忙说这个菜不要了,换一盘换一盘,伸手就去端盘子。客人拦住说不忙,光是把这盘菜换了还不得行!望三问你们说要啷个子做哩?客人说大家都是在外头走的人,老板你晓得该啷个子办噻!望三心头一惊,晓得今天遇到麻烦了,就硬起心肠说这顿饭钱免了,算我办大家的招待要不要得?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就挨了一盘子菜汤汤,夹杂起乱七八糟的辱骂,你狗日的把老子们看成啥子叫花子讨口子了!出不起你这顿饭钱呀?弄些死苍蝇在菜里头害老子!罚款,罚款。望三这下子才明白这伙人是安心来生事的,就把心一横颈子一昂,说要钱没得要命有一条,随便你们啷个子整都要得!客人又骂你娃点都不懂事,跟老子鸭子死了嘴壳子还硬得很哩,打!这一下动起手来,只看到杯盘碗盏在空中乱飞,一个馆子的桌儿板凳打得稀烂,望三两口子遭打得血流满面脸都变了形。
等到派出所的人接到报警赶起过来时,肇事者已经不知去向杳无踪迹,侧边有人说打人的早都赶起出租车跑了好久了。问望三两口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查了好久一阵最后也没得啥子结果,算是胡里胡涂挨了一顿冤枉。
过后有人打电话给望三说,马家老院子拆迁的事,你就不要再咬起了,好好生生做你的馆子生意。这一下望三才回过神,这顿打是因为拆迁的事引起来的。他思前想后还是打起白旗投降了事,主动找到高文才把拆迁协议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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