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殇
——国道321线内江段改建工程纪实
2011年6月21日上午8点，东兴区椑木镇新渡村，国道321线改建工程内江城区JB4标段施工现场。
………………
路面施工负责人王亮坐在路沿石上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站起身点燃了烟。他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看天空，几片云彩在飘。“晴天！”，王亮心中一喜，今天可以大干一场了。
这段时间政府和交通局像催命一样一天催几次进度，每次例会这些当官的都是马脸董嘴的垮着脸，说啥子省委书记、市委书记有批示，要向社会交代，再不加快进度就要如何如何……。
“你们当官的向哪个交代关我屁事”，王亮心想，“老子只要向项目经理交得了差就对了”。
一想起项目经理那张苦瓜脸王亮心里蓦然浮出莫名的压抑。这个老同学越来越不落教了，原来都是按月发钱，现在一下子就他妈改为按进度发钱了。日妈的内江这个地方天天都有阻工，我有球的办法抢进度阿。本想找他龟儿子说事，想倒是老同学，他每天还背倒万多块钱的资金利息，也造孽，算球了。这个月进度落后太多，看来到月底又领不倒几个球钱，不好向婆娘交差。
“唉！”，王亮叹了口气右手一抬，指间的烟头划出一道优美弧线准确地落在路沿石前的凹洞里。“耶，今天手气好，也许可以抢些进度回来”,王亮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大声喊道“弟兄们，开工！”
“轰……”，赵师傅发动了摊铺机，听着熟悉的马达声，闻到亲切的柴油味，王亮的心绪渐渐好了起来，一跃站上了摊铺机的踏板。
第一车料按时运到，王亮站在踏板上背向车头小心翼翼地指挥摊铺机匀速前进。运料卡车倒车的时候，王亮冲着司机吼了声“喊另外几个师傅跑快点，我们今天要抢进度！”。“要得”，卡车司机摁了声喇叭，绝尘而去。
…………
突然，“吱”的一声，摊铺机猛然停住了，巨大的惯性使王亮仰面倒下，就在掉里摊铺机的一刹那，王亮抓住了摊铺机的后视镜。“妈那个×，你开的啥子车哟，要整死老子嗦？”王亮破口大骂。“头儿，前面有人”，赵师傅回头看了看王亮问道:“整倒哪里没得？”。
“有人？”王亮心一紧，赶忙站直身体转身往前望去。只见十多个彪悍的妇女，一言不发站在摊铺机前。
“糟了，又阻工了!”王亮暗叫不好，为了安全，他马上叫赵师傅关闭发动机，随即跳下摊铺机向那几个妇女走去。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王亮用尽量平和的口吻问道。这段时间天天阻工，大家都习惯了，今天如果运气好只耽过半天，下午还可以干半天。
“我们院子有条泥巴路，下雨天不好走，你们马上给我们拉几车这个材料来帮我们铺一哈！”一个妇女指了指堆在路面上的水稳层材料冲王亮喊道。
拉几车料？王亮倒吸一口冷气。一车料三、四千块钱，几车料一两万，这不是要整死我吗？
“请问你们是哪点的？”
“我们是熊家院子的，你要咋个！”一个中年妇女指了指离公路八、九十米的一大片农舍吔斜着眼回答道。
“熊家院子？”王亮一怔，疑惑地看了看四周，一棵熟悉的黄角树映入眼帘。“撞鬼了，看来今天又走不脱了。”看到那棵熟悉的黄角树，王亮想起了二月份的遭遇，不禁打了个冷颤。
今年二月份铺二灰基层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地方，刚刚运来的五、六吨料，不到半个小时就被熊家院子的村民哄抢一空。他去制止，被三、四个村民追赶，一直把他追到黄角树上，直到警察来了，才被救下树来。事后很长一段时间，一听到熊家院子几个字，王亮都会情不自禁地发抖。
“这个事情我作不了住，”王亮眼睛瞟了瞟四周，除了六、七施工的工人外，周围还围着二十多个村民。“我向经理汇报一下哈。”说完掏出手机，偷偷拨通了市321办袁主任的电话。
“啥子唵？今天上午东兴区正在开协调会，咋个又堵起了哦？”王亮把手机稍稍离开了耳朵，袁主任的咆哮声听起来不那么刺耳了。“袁主任，你们快点来，”王亮轻声央求道“有十多个婆娘，凶得很，我顶不住了哦！”
“好好好，你稳到，我喊东兴区321办的人先来”。
“要得，要得，你们快点哈”
半小时后，东兴区321办的工作人员汪有厚到了。汪有厚，东兴区人，今年33岁。自从借调到东兴区321办后，工资没有增加，头发掉了不少，成天日晒雨淋，东奔西跑，三十几岁的他看起来像五十多岁。
“咋回事？”汪有厚跳下摩托车边走边问。
“她们……”王亮刚开口就被挡在摊铺机前面的妇女七嘴八舌地打断了。
“我们熊家院子要修一条接到大马路的小路，你喊施工队帮我们修一下噻。”“汪大哥，本乡本土的，你要给我们扎起哦。”“施工队不帮我们把泥巴路修好，我们是不得走的哈。”
“不要闹，一个一个地说”，汪有厚暗中盘算着走到摊铺机前。这种情况他天天都遇到，见得多了，不过这个熊家院子的人不好打发。
“我们院子要修哈泥巴路，你喊他们帮我们整几车料噻，”一个背着孩子的妇女冲汪有厚说道。
汪有厚笑呵呵地答道：“这啷个要得哟，料又不是我的，是施工队的。人家施工队是自负盈亏，一车料几千块钱，给了你别个不亏本呐？”。
“我们不管你那些，反正不给料我们就不得走，随便你。”背娃儿的妇女把娃儿从背上取下来抱在手上，轻轻地拍了拍娃儿的屁股，一脸安详。
来者不善。汪有厚掏出一包烟，先递了一支给王亮，自己叼了一支在嘴里。王亮赶忙掏出打火机打燃了火凑到汪有厚嘴前，点烟的时候，二人对了一下眼神，王亮若有若无地摇了摇头。
“嘶…噗……”汪主任深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看了看近午的日头，皱了皱眉头不说话。
现场僵持了。汪有厚和王亮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几个工人和随后到达的几个运料车的司机凑在一起低声嘀咕着什么。远处弥漫的炊烟中传来几声狗吠。
“这样办”，过了十多分钟，汪有厚把烟头一仍，用脚跐了跐，对王亮说：“你给他们倒一车料，经理那里我去说，不要你负责。不然，她们不走，你也施不了工，拖一天下来，利息也不止一车料的钱”。“咋样？”汪有厚问道。
“我……”王亮望了望日头，欲言又止，少顷，嗫嚅道“你要给我们经理说好哈，不要扣我的钱哈。”
“放心、放心，我保证给你们经理说好，”汪有厚亲热地拍了拍王亮的肩道“破点小财，把进度推起走，大家都好嘛，你们经理肯定要干的”
“那好嘛，就倒一车哈，我去给师傅说，”王亮转身向料车走去，恨恨地低声道“锤子破小财，日妈的老子不晓得已经破了好多小财咾！”。
这当儿，汪有厚大声对挡在摊铺机前的妇女喊道：“我给施工队说好了，给你们到一车料，只倒一车哦，你们干不干？”。
“干、干、干”，“要得、要得，”听说施工队同意倒料，挡在摊铺机前的妇女忙不迭地连声答应，纷纷散去。
摊铺机又轰鸣起来。王亮看了看表：十一点四十。一个上午球活路没干，又白费了。他垂着头登上了摊铺机。
…………
“叮叮铃”，下午3点，市321办袁主任刚刚走进办公室，兜里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王亮的电话。“袁主任，你快点来，这里又堵起咾”，电话一接通就传来王亮带哭腔的哀求声。
“咋个回事哦，上午东兴区321办的人不是来说好了吗？”
“他们说要填321旁边的泥巴路，我给他们倒了一车料，一哈儿就被他们搬到院子里头去了，几个女的过来说又没得填泥巴路的料了，逼倒我又倒了半车料。后头又来了几个男的，说料不够，要我再倒两车，我哪里敢再倒嘛，现在又把摊铺机堵起咾”
“妈那个×”，听到这些话袁主任胸中不禁升起一股无名火。“先不要倒料，你等倒，我马上就来！”袁主任冲着电话喊完就愤愤地合上了手机。在去往现场的车上，袁主任又给东兴区321办打电话：“又堵起了，请你马上到现场”。
下午三点二十分，市321办袁主任陆续赶到现场。现场已聚集了四、五十个村民，男女老幼都有，有的提着铁锹，有的挑着箩筐，有的背着背篼，围在摊铺机周围。
袁主任一行人一下车就被村民围上了。正在这时候，王亮满身尘土，不知从那个旮角窜出来，扒开人群挤到袁主任身旁，耳语着把事情经过简要向袁主任报告。
“好了，我知道了”，袁主任抬起头，大声对周围村民问道：“你们为什么要阻工？”
“施工队倒的料不够，你喊他们再倒点嘛，倒了我们就让开”一个剃光头的村民喊道。
“你说的轻巧，水稳料是施工方的建筑材料，一车三、四千，你说倒就倒啊”袁主任回答道。
人群中一个妇女高声说：“你看我们这么多人站了一上午，喊你拿点料嘛你就拿给我们噻”。
袁主任揶揄道：“按你的说法，我喊二三十个人，一大早就站在你家门口，你一开门我就喊你拿一万块钱，你拿不拿耶？”
站在前面的一个妇女尖声叫道：“我们农民没得钱，你们这些贪官自己捞肥了，就不管我们老百姓。今天不把我们的料倒够，我们不得走，看你们咋个修路！”。
袁主任转头正想说什么，一个老年村民突然拱到跟前对袁主任说：“袁主任，我是下面那个院子的，我们那边还有好几个院子要修小路，你们哪个时候给我们倒料哦？还有哈，我们想把小路扩宽修成油路，你们铺沥青的时候要给我们拉点沥青来铺起哈，要不然，你们修不成路哦”。
袁主任突然感到有点头晕，四周的山、树、路、农家院子和人群都旋转起来，惨淡的日光亮得刺眼，人群的喧嚣声渐渐远去，在失去知觉的那一刻，袁主任脑海里印刻的是村民们一张张蠕动着的变了形的血红大嘴……。
…………（未完不续）
笔者注：这是一篇笔法拙劣的小说体裁的文章，但它不是小说，是2011年6月21日发生在内江市东兴区椑木镇新渡村的真实事件，也是321内江段改建工程施工中遇到的数不清的阻工事件中的一件，之所以把它单独写出来，是因为其他的阻工事件多多少少都有一点理由，而这次阻工毫无正当理由，纯粹是讹诈。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文章中所有的人名和“熊家大院”的名字是虚构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此事件在6月21日下午达到高潮，施工点周围聚集了近千名村民，事态几近失控。
16：30，椑木镇分管领导赶到现场；
17:00，东兴区321办主任赶到现场；
17:30，东兴区有关领导赶到现场；
18:00，东兴区公安干警赶到现场。
据悉，此事反映到东兴区后，区委、区政府极为重视，针对村民无理阻工，区委、区政府在百般劝导无效的情况下，被迫动用警力，拘留了4名村民，但事态尚未完全平息。6月23日上午，村民虽未阻工，但在现场把施工负责人围住，要求给一个说法。另悉，因有村民被拘留，新渡村一些村民迁怒于老家在新渡村的东兴区321办主任，他和他的家人都受到了威胁。
笔者感叹，这个社会究竟怎么了？曾经淳朴的农民如何变成了蛮横无理的“刁民”？内江修路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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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23 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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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23 1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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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1-6-23 1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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