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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齐主狂生

《义客英魂》一部云天义客的壮丽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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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 14:0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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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 16:40 | 显示全部楼层
    就在二人激战之时,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回头看时,就见罗金鹏满脸是血地躺倒在地,一时竟不知是死是活。黄少灵心中一痛,暗骂自己道:黄少灵呀黄少灵,你真是灾星降世。不但从小败尽家财,克死父母,而且还殃及到自己的朋友。你自己狂妄无知,死有余辜,可万万不该连累好友遭此劫难。就在他分神之极,肩及左臂,已被对手的宝剑所伤。虽不太重,可出招明显不如先前。黄少灵见脱身不得,不免把心一横。长剑吞吐,硬出硬入。丝毫不顾自身的要害,暴露在对手的剑下。这种一味地蛮打硬拼,招招竟是欲取同归之势。
    黑衣少女见状,不觉双眉一蹙。当下莲步轻移,便不再给对手正面过招。一旁的娟儿,早已按耐不住。长鞭掠过,正卷住黄少灵持剑的右手。奋力一振,便想要夺下他的长剑。黄少灵心境虽乱,见机却快。回转剑锋,来割长鞭。谁想,黑衣少女比他还快,飞身已用软剑架住了他的长剑。一催内力,黄少灵的长剑已然脱手飞出。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闪电般地掠过。寒光闪处,娟儿的长鞭已被斩成数段。那人落身在黄少灵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好一个‘追风剑’,连自己吃饭的家伙都拿不住,‘追风剑’没了剑,岂不只剩下‘追风’了?”那人随手一抛,长剑不偏不倚,正好插入黄少灵背后的剑鞘之中。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四海游神”仲魁。
    他们三人还未临近之时,江飞流已认出了黄少灵。虽觉意外,但也猜出其中的原由。暗怨此子不知深浅之余,也庆幸自己没有看错此人。本想上前解围,但又不想让叶天罡二人看出什么,只好忍住了。倒是仲魁眼尖,从黄少灵的招式上,看出其中的关系,这才出手来为黄少灵解围。
    江飞流看着眼前这俩少女,心中不觉几分疑惑。难到这就是叶天罡所说的“香车侍卫”不成?如果不是,可除了她们,并不见有其他之人。回头来看叶天罡时,见他神情肃然地注视着香车,丝毫没有任何表情。
    黄少灵见恩师出现,试了几试想要上前行礼,最终还是强忍住了。因为江飞流曾严令在先,二人的关系,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所以黄少灵只好站在一边,冷眼看着江飞流的举动。
    场上,仲魁正与两个少女斗在一起。一条齐眉棍,舞得有如车轮一般,风雨不透。任二女出招凌厉,却丝毫奈何不了仲魁半分。时间一长,二女则明显处在下风。
    就在这时,车内传出一个轻柔的声音,“婵儿,娟儿,你们暂且退下。两个姑娘,跟一个脏兮兮的老叫花子搅在一起,简直是有煞风景。”二女闻言,各自虚晃一招,抽身回到车旁。
    几人都以为,“步云仙子”要出场了,不觉全都凝神注视着香车。可等了半天,始终没有动静。江飞流再也按捺不住,一个“云鹤冲天”,飞身跃起。空中已将长剑掣出,鹰隼般地直扑香车而去。也就在这时,从路旁的树梢之间,箭一般地飞下一人,正好在空中截住江飞流的去路。江飞流一觉有异,长剑一招“大雾迷空”,直取来人。那人丝毫不以为意,待长剑临近,屈指一弹,长剑已被格开。反手一戳,直取江飞流胸前的“天突”要穴。
    江飞流被来人随手一弹,便震得掌中灼热,臂膀发麻。长剑险些脱手,心中不觉大骇。想自己几十年的苦修,足可跻身当世一流剑客行列。可万没想到,此人的随手一击,竟然差点令自己的长剑脱手。可想来人的武功,是何等的高深。这会骤见对手攻到,忙用长剑护住空门。腰间一挺,身子横飞而出,飘然落在那棵大树的下面。再看那人,此刻正站在香车的前面。
    这一变故,在场之人,除了叶天罡之外,谁都没能想象的到。只见来人,面目威武,气宇轩昂。两道斜分入鬓的浓眉之下,一双凛凛生威的目光,竟如两把利剑一般,令人不寒而栗。看他年龄,多说不过三十左右。很难想出,如何会有这等惊人的武功。看来,此人便是叶天罡所说的“香车侍卫”。
    那人逐一审视了一下在场的几人,淡淡地说道:“好大的来头,想不到一向对立的‘风刀’‘雪剑’,竟能携手出现于此。更还多了一位‘四海游神’仲魁,真可谓是,来者不善呀。”此言一出,几人更是惊诧不已。这无形中,又为这个香车侍卫增添了几分高深莫测之感。
    叶天罡对此反差不大,因为他早见识过此人的神通。那是八年之前,在他孤身前往川中的途中,巧遇了那场,至今仍为江湖悬案的惊天大搏杀。正是这位当年尚带几分稚气的香车侍卫,与江湖八大门派的十三位高手,苦苦鏖战了一整天。硬是将所有的对手,尽数诛杀在自己的双掌之下。因“步云香车”名震江湖之后,从未在巴蜀出现,所以人们很难将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叶天罡成了事件的唯一目击者,由于他从不与外人交往,自然也就守住了这个秘密。可他却被那场惊心动魄的恶战,惊得有些神魂游离。那还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惨烈的一幕。尤其是拼到最后,香车侍卫堪堪不支之时。为了不让对手侵犯到香车,他硬是凭着自己坚强的意志及残存之力,强施险招,最终除掉了最后两个敌人。而他自己,却瘫倒在香车前面。后来,一个满脸泪痕的紫杉女童,从车上下来。强与他喂了几口水之后,任他倒在那里缓了好长一段时间,方才能够挣扎着爬起身来,将一脸惊恐的女童扶上香车,这才勉强驱车而去。
    叶天罡是待香车去远之后,才从隐身之处出来。由于长时间的隐蔽不动,手脚已然麻木的不听使唤。乍一起身,险些没有跌倒。从那之后,每每想起这段经历,心中仍是余悸未消。后来听到有关“步云仙子”的传说时,便知其中的真情。适才三人刚来到时,他的心始终悬在哪里。直到香车侍卫的突然出现,方才令他踏实了许多。
    通过适才的交手,江飞流已然觉出,纵有叶天罡二人相助,也未必能够赢下今天这场争斗。但他心却很坦然,走上几步道:“我见尊驾相貌堂堂,气宇不凡,也像一条汉子。何以肆意枉杀无辜,为祸武林?真可惜了这副大好身手。”
    那人看了一眼江飞流,然后淡淡地说道:“江飞流,凭你的见识,不会也做捕风捉影的事吧?我不想多说什么,几位既然冲撞了香车,如果不想把事弄糟的话,最好来向我家主人赔情谢罪,否则的话,你们应该能够猜到后果如何。”
    江飞流闻言,不觉放声大笑。“真若如此简单,我江飞流何必遍走大江南北,苦苦来寻‘步云香车’?尊驾恃武为恶,已是天人共愤。任你武功盖世,也难逃天理公道。江飞流纵然血溅黄沙,也要为‘步云香车’扯起这道丧魂之幡。”
    那人不觉眉头一皱,“想不到,江居士还有这种胸怀。在下行走江湖以来,杀人的确不少。可那多是些妄狂之徒,强梁之辈,岂有滥杀之说?在这点上,我恐怕要比你江飞流自负的多。”
    江飞流则道:“以尊驾这种身份,总不会连自己做过的事情都不敢承认吧?那我提醒你一下,江洪波兄弟二人,难道也是自寻死路的狂妄之徒?即便有何冲撞之处,但罪不至死,这难道就是尊驾的自负之处吗?”
    一旁的仲魁接言道:“如果你因杀人太多,记不起的话,我再说件发生不久的事。去年八月间,泉州城外的梅岭之下,仲怀远兄弟三人之事,阁下不会也忘记吧?”
    那人哼了一声之后,转向叶天罡道:“叶居士,你不想提醒我些什么?”叶天罡则冷冷说道:“我只想提醒尊驾,叶天罡来此,恐怕不仅仅是来看热闹。”就见香车侍卫淡淡地说道:“先不管你们为何来此,几位既然冲撞了香车主人,如果不赔罪的话,在下只有得罪了。为了让几位心安,我不妨再多说两句。在下杀人虽多,但其背景底细,还是比较清楚的。在我印象之中,根本没有你们提到之人。说的明白一些,也就是你们是寻错了仇家。我这样说,几位不会认为我是胆怯吧?”
    江飞流怒言而道:“你当我是几岁的孩子?还是让我的宝剑,来分辨一下真伪吧。”说完纵身而起,长剑直指对方的胸前要害。那人待剑及近,让过剑锋,欺身而进。一招“云中孤雁”,右掌当胸拍去。江飞流见来势太猛,忙闪身避开,顺势一招“踏雪寻梅”,挥剑拦腰斩去。对方看准来势,双掌一合,竟要硬夹长剑,迫得江飞流只好收招变式。几个回合下来,江飞流硬是被对手逼的,连一套完整的招式都没能使全。
    仲魁知道,单凭江飞流一人,很难与之相抗。一但江飞流有失,恐怕几人再无机会。所以,一挺短棍,加入战团。不想,二人联手斗了十几回合,不但没有占到半点上风,反被对方逼得连连退避。二人这才真正意识到,对手强大到何等地步。叶天罡见再不出招,恐怕很快便会生出事端。伸手掣出宝刀,高叫一声,“好刺激的场面,让我也来耍耍。”话到人到。
    那人一句,“来得好!”,顺势一引仲魁的短棍,架住了叶天罡的钢刀。飘身一纵,已欺身来在江飞流的面前。左手一探,引开了长剑。右手一招“归心似箭”,直取江飞流的前胸。江飞流见来势刚猛,不敢力敌,连忙向后退去。叶天罡及仲魁,则从两侧攻到。就这样,四个人杀得难解难分。
    三人联手一处,十几招一过,慢慢默契起来,从而使得威力大增。叶天罡刀卷狂风,雪片般地铺天盖压下。将自己的“飓风刀法”,发挥的淋漓尽致。自信有江、仲二人相助,应该是稳操胜券。叶天罡虽然没高估自己,可他却没有足够地摸清自己的对手。尽管三人的攻势如潮,但在这位香车侍卫面前,却没能占到一丝的上风。时间一长,形势也慢慢地发生了倾斜。
    这场鏖战,苦苦争斗了近一个时辰。江飞流及仲魁二人,明显有些气力不支。不但出招有些迟钝,而且彼此配合也频频出现失误。不是叶天罡及时插上,二人几次都险些被对手所伤。直到这时,江飞流才彻底明白。此次不但复仇无望,恐怕真会连累叶天罡一起遭殃。早知这样,说什么也不能做这种害人误己的事情。他心念一灰,出手便缓。被对方借机贴近,用二指夹住了江飞流的长剑,右手顺势当胸拍去。
    江飞流用力回抽,长剑竟似粘在对方手上,纹丝不动。突见杀招临近,无奈之下,只得弃掉相伴一生的长剑,纵身向后退去。
    叶天罡二人杀到时,已然有些迟了。对手二指夹起长剑,架开了叶天罡的钢刀。右手疾出,又来硬擒仲魁的短棍。仲魁矮身向下,旋身带棍,直取对手的下盘。正是家传绝技“游龙棍”,也就是人们后来提到的“地躺棍”。
    香车侍卫眼中显出一丝轻蔑之色,提气飘纵于棍影之中。而他对叶天罡及江飞流的攻势,竟丝毫不受所阻。尽管如此,他这样多处分神,总有几分别扭。由于江飞流手中无剑,叶天罡的招式,多有蛮横硬拼之势。加之下盘的仲魁,翻滚纵腾,运棍如风,招招皆是险中求胜之术。当下,他决定暂时摆脱仲魁,先制住叶天罡二人。所以身形一纵,左手长剑荡开叶天罡的弯刀,飞起右腿,踢向江飞流。却没想到,仲魁竟然如影而至,短棍直戳对手后心。好个香车侍卫,背后竟如有眼一般,右手疾出,一把擒住棍梢。为了防止叶天罡跟进,左手一甩,长剑闪电般地飞向叶天罡。
    叶天罡急于躲避,没成想,脚下突然一滑,便踉跄着向后倒去。眼见失去重心的叶天罡,就要被飞来的长剑穿心而过。江飞流见状,想也没想,合身扑上。硬是用自己的身子,将叶天罡撞了出去。可他却躲闪不及,右臂被飞来的长剑,齐齐地斩落于地。
    黄少灵惊得面无血色,紧跑几步,冲上前去。一把从地上抢过那条断臂,失魂落魄地往江飞流伤口上安。悲愤的泪水,急涌而下。江飞流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微微叹了一声说道:“又不是泥捏的,如何还能安得上去?”
    叶天罡见状,竟如疯魔一般,起身来在江飞流身前,一把将黄少灵推开。出指如风,封住了伤口附近的几处穴位,暂时替他止住了流血。然后用那握刀的右手,颤抖不定地指着江飞流黯然地说道:“你这江老怪,谁让你来多事?你!你!你这是何苦?”由于心悲至极,竟然哽咽住了。这也难怪,不说二人之间那种非同寻常的特殊感情。单就一个剑客,如果失去了持剑的右手,那将意味着,比失去他的生命还要残酷。
    江飞流如何不知叶天罡的心境,为了不让他去多想,便故作平静地说道:“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不是老夫贪好虚名,不肯落个失信之名,也不会连累你遭此一劫。我俩争了二十多年,你始终对我怨恨不减。今又无端被我所累,我怎能让你死在我的前面?那样的话,你去做鬼,恐怕也只能是个冤屈鬼而已。”说到这,明显有些气力不支。
    场上的打斗,早已停止。这边二人一停手,仲魁一人,如何能敌住香车侍卫?况且棍梢又被对方擒住。所以没出几招,便被香车侍卫打得口吐鲜血之后,瘫躺倒在地上。
    叶天罡看了看几人,不觉心中一惨。他倒不是后悔自己无端卷入这场风波,而是在想江飞流报仇不成,反为自己丢了一条右臂。所以他长叹一声说道:“我叶天罡一生无受惠于人之处,没想到,临死之前,却欠下江老怪一宗人情。今日你我共赴黄泉,二十年的恩怨,也随之灰飞烟灭。‘雪剑迷魂’既无持剑之手,‘风刀怪客’留手何用?”说着,一抛宝刀,右臂迎着刀刃急挥而去。
    江飞流见状,心中一急。想要阻止,奈何力不从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就在这时,突然飞来一条短棍,将钢刀击落。尽管如此,但叶天罡的右臂之上,也已然被刀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水迸流而出,片刻间,已将半边衣襟湿透。
    谁也没有想到,出手之人,竟是那位香车侍卫。众人不解之余,叶天罡更是怒目而道:“尊驾这是何意?不会是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吧?”
   香车侍卫淡然说道:“叶天罡,你这只手,恐怕留着还有点用。大丈夫恩怨分明,江飞流为你失去右手,也就是了复仇的本钱。你不觉得,自己有义务替他做些什么?”
    “这么说,尊驾是想让我再与你玩上几个回合?”
    香车侍卫冷冷一笑道:“叶天罡,你应该是个明白人。我现在要杀你等,可说是易如反掌。但我只想告诉你,我没杀过那些人,也不想去替别人来背黑锅。此番惩戒你等,乃是冲撞香车主人之故。今天之事,且先到此。如果几位还认定我是凶手,不妨尽管找我便是,在下随时奉陪。”

       几人听完这些话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谁听说过,劫杀香车之人,还能活着回去。难道江湖上的传闻,竟如此不着边际?难道自己的怀疑,真的被人误导?香车在众人的疑虑中,重新开始启动。那位香车侍卫的身影,也在众人那疑惑的目光之中,随着香车,渐渐越来越远。

 楼主| 发表于 2011-10-4 12: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回:

接天洪流君莫叹         
花明柳暗待有缘



    湘江的洪峰,已持续了七八天之久,仍没有减弱的势头。滚滚的激流,犹如脱缰野马一般,日夜奔流不息地汹涌而下。不但使得江上的万点白帆踪迹皆无,更阻断了来往客商的通行要路。
    株州古渡旁,人们焦急的等待着,希望洪水能够早日退去。张掌柜咳声不绝地望着江流,简直是心急如焚。他已经在此被阻止了四五天的光景,这段时间里,他简直是度日如年。
    自从那次虚惊之后,路上竟然再也没有出现过异常。张掌柜只当神灵暗助,感念之余,更加紧了行进的速度。才说顺风顺水了几日,不想又被洪峰阻住了去路。
    在渡口徘徊了一阵之后,张掌柜叹然地走下长堤,来在了那家由父女二人经营的小茶坊。要了壶清茶坐下后,暗中盘算着,怎样才能把耽搁的进程抢回来。正在他沉思之际,突然被一声碎裂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时,见是邻桌的一个大汉,无意将一只磁盘碰落在地上。令人没想到的是,那人突然邪火上冲。抓起桌上的茶壶茶碗,狠命地向地上摔去。边摔边吼道:“我让你掉!老子今天让你掉个痛快!”一时间,茶水及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吓得很多客人,纷纷离座而去。
    大汉见状,也觉无趣,起身往外就走。茶坊老者则笑着迎上道:“这位客官,小店本小利微,望能体谅。那只无意打破的盘子,就不做数了。至于您摔得那些,就请客官随便赏个本钱吧。”
    谁想,那大汉却横横地说道:“别说这么好听,你直接说赔不就行了。”
    老者的女儿,见此人如此无礼,忍不住走上前去说道:“赔,难得不应该吗?你故意摔坏我们的东西,搅了我们的生意,我们都没怪你。只是赔偿摔坏的东西,还要怎样?”
    “如果我不赔,你能把我怎样?”
    大汉的无赖之举,着实激怒了老者的女儿。才说要去与他争论,不想却被老者拦住了。老者强自将女儿支走之后,和颜悦色地说道:“客官莫与孩子一般见识,按说这些东西,也不值多少钱。你就是不赔,小店也能承受。不过,要是每个客人都这样的话,恐怕这事就不好说了。客官不妨换换角度想想,望能体谅。”老者的豁达,令在场的人们,无不信服。所以,有人便三三两两地指责起大汉来。
    如此一来,那人有些挂不住了。索性硬起脸皮,耍起刁蛮地说道:“事情既然到这,那我也说一句,钱,今天没有,命,倒有一条。”这几句话,可把众人激怒了。你一言,我一语地围了上来。
    那人见惹起了众怒,心里也不免有点发虚。但他知道已无回旋的余地,只好继续强硬下去。见他右脚一抬,踩在一只凳子上面。然后冲着众人高声喝道:“大爷与老头的事,用你们多嘴?老子没钱给他,自有别的东西赔他。”说着,右手抽出一柄雪亮的短刀,照准自己的右腿,狠命地扎去。鲜红的血水,顿时迸流而出。这一手,还真灵,人们顿时鸦雀无声。很多不愿来生是非的人,则纷纷选择转身离去。
    张掌柜看到这里,忍不住上前说道:“这位壮士,一点小事,何苦如此?老丈知情明理,宽襟仁厚。你不该将他的仁慈,视为软弱可欺。出外之人,更应该懂得,与人方便,便是自己方便。凡事应该换位来看,切不可偏狭固执,把事做绝。区区几钱茶饭之资,便了自残躯体。我看非但没有丈夫之气,反而多现恶痞之风。”
    没想到,那人不等张掌柜把话说完,飞起插着短刀的右腿,狠命地向张掌柜踢了过来。张掌柜全无防备,眼见就要被这一脚踢中。就在这时,一只黑瘦枯干的手,一下将大汉的右脚接住。往回一带,硬是将大汉的右脚压回木凳之上。众人一看,竟是茶坊老者,不觉心中暗暗称奇。老者仍是笑容不减地撤回手道:“客官太没涵养,这位先生的话,听不听在你,何来动粗?更何况,你这是条‘伤腿’。别再伤人不成,反倒废在株州了。”
    那人已然觉出老者不善,但仍不甘心这般灰溜溜地收场。见他一掌拍在短刀的刀柄之上,将留在外面的刀刃,尽数钉入了肉中。然后冲着老者说道:“听你之言,真想把大爷的腿给废在这里。那好!我就成全于你。”
    张掌柜虽然对此人的行径不齿,但终归不忍见他自残下去。忙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放道:“一件小事,何苦闹到这种地步?此间的用度及损失,全由我来付清,你还是早点疗伤去吧。”
    那人不但不领情,反而出言不逊道:“少管老子的事,大爷用不着你来可怜,还是趁早滚远点好。”张掌柜没想到,此人会如此无礼。一时间楞在那里,不知如何做才好。
    老者温言而道:“看得出来,先生是位挚诚君子。不过您要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对人对事,一定要分人别类。若一味宅心仁厚,反会自误。先生不会忘记中山狼的故事吧?”说完,又转向大汉道:“都怪我一味姑息,才令人有机可乘。看来我不换种方式,这个台,你还真不好下。”说着,左手疾出,已将大汉腿上的短刀擒住,反手掷在地上。
    众人举目看时,不觉全都一愣。地上的那柄短刀,此刻刃长不过寸许。老者嘲讽地说道:“这么重的伤,还是让我先替你把血止住吧。”说完,出指如飞,便将大汉腿上的几处穴位封死。一时间,大汉就觉着浑身上下,涨麻酸痛,就如万虫齐噬的一般。那种滋味,简直比死还难受。仅片刻之间,那人已是大汗淋漓。
    大汉的苦苦硬撑,倒令老者颇感意外。以往不知曾有多少凶顽之徒,一但中了自己的“蛊惑万劫手”,都不免跪地求饶。今天这个大汉,竟能忍痛不甘求肯,看来还算有点血性。念此,老者挥手解了大汉受制的穴道。
    大汉一得解脱,油然一种重回人间的感觉。他知道这是老者手下留情,否则的话,自己不免还要大吃苦头。见他收回右腿,不及擦拭脸上的汗水,便冲老者躬身一礼道:“在下有眼无珠,冒犯了前辈,罪过之极。深感前辈大人大量,这份恩情,在下定当永世不忘。 ”
    老者淡然一笑道:“以壮士的坦荡,也不失为一条汉子。江湖风险,多处于无形。时刻保持清醒头脑,才能趋吉避险,还望壮士好自为之。”
     “前辈教诲,在下定会铭记于心。愧对处,还望多多见谅。这里先行告辞,你我后会有期。”说完,大汉转身而去。脚刚跨出门槛,挥手一道金光,直奔老者而去。
    众人见此人才得解脱,便出手暗算老者,不觉暗骂此人卑鄙。老者却浑似然未觉,尽管有人出言提醒,他仍站在那里没动。就见那道金光,正好落在老者身前的那只凳子上面。大家定睛看时,见是一只赤金元宝,这才恍然大悟。
    一场风波过去,人们慢慢散开。张掌柜刚要转身离去,却被老者叫住。老者就适才发生之事,特地向张掌柜表示感谢。张掌柜谦让了一番之后,二人便攀谈起来。一来二去,两人谈得甚是投緣。通过攀谈得知,老者姓左,泉州人氏。膝下只有一女,名为红姑。三年前,父女来株州投亲不遇,只好开了这家茶坊维持生计。当左翁了解到张掌柜的情况时,着实令他眼前一亮。他如何也看不出,这位外表文弱的先生,竟然有如此超凡的义举,着实令人起敬。
    二人言来语去,张掌柜急躁的情绪也慢慢突显出来。见他说到动情之处,不禁叹然而道:“我主仆二人,千里奔波,才说有这几日顺风之程,不想却被汹涌的江流所阻。我真想不通,老天成全歹人为恶,总是慷慨之极。一但轮到有良知的善举,却是百般做梗。难道上苍,真的讨厌人世间的这份挚诚?”
    老者对张掌柜敬重之余,也深为所感。但面对这滔滔的洪水,自己想帮,却也无能为力。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人。暗想兴许此人,能助这位先生一臂之力。念此,便开言说道:“此次洪峰之猛,为历年少有。恐怕再有十天半月,也难以退去。先生真若等待不了,小老儿倒有一个法子可以试试,但未必就能成功 。”
    张掌柜精神为之一振,不待左翁把话说完,便急不可待地说道;“只要有办法就好,成败暂且不论,总比在此苦等为好。”
    左翁这才说道:“既是这样,那我就说了。城北十里,有座小镇,名为星芦镇。我有个旧友,就在这个镇上。此人水性之佳,应该是天下无人能及。既能出没于洪波巨浪之中,也能像浮萍逐水一般。所以江湖人送一号,称其‘水魂浪子’。只是此人性格孤傲,从不与外人交往。我怕纵有小老儿的书信,也难保他一定便会应承。到那时,恐怕枉令先生虚喜一场,反让小老儿多生愧疚。”
    张掌柜微微一笑道:“大凡隐士,心性高傲乃是共性,自然看不惯尘世的喧嚣。只要我晓明因由,念在我这番良苦用心及艰辛的份上。相信这位高人,不会袖手的。”说到这里,左翁便当场修书一封,交给了张掌柜。拿到书信之后,张掌柜更是片刻不停地急急告辞而去。
    星芦镇虽小,但其临江近水,景色却很清幽。主仆二人按照左翁描述的路线,很快便来在了镇子的最北边。一等找到那几间简陋的竹舍,却已然出镇已有很远。这是一处绿荫环抱的江渚,水浪虽然不小,但比之江上的洪峰,显得平静多了。
    二人下了坐骑,将驴拴好之后,来在小院门前。连喊了几声,始终无人应答。张掌柜便让田福先去镇上买点吃的东西,自己则留在门前守候。田福走后不久,一个渔夫模样之人,便向这里走来。见那人裤脚高高挽起,左手鱼篓,右手持桨,像是刚从船上下来。张掌柜眼前一亮,连忙迎上说道:“您就是‘水魂先生’吧?江东张贸源,蒙您故友引荐,在此恭候先生多时。”张掌柜在与左翁叙谈时,只知此间主人名为“水魂浪子”。他觉得浪子两字不雅,所以才冒出个“水魂先生”来。
来人先是一愣,随即便问了句“有什么事吗?”。
对方的不置可否,使张掌柜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所以便从怀里取出左翁的书信,递了过去道:“此是左翁捎与先生的书信,待先生看过之后,你我再来详谈。”
    那人略一犹豫,便放下手里的东西。接过信,才说要拆开看时,突然从旁边的树后窜出一个人来。二话不说,伸手便去抢信。那渔人见机甚快,将信往身后一藏,顺势跳在一边。
    张掌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定睛看时,见来人黝黑健壮,一脸的胡须。再加上粗眉豹眼,活脱脱地一个张飞在世。来人一把没有抢到书信,便冲着渔人怒目而道:“把信给我!”
    渔人将书信在手里掂了掂道:“要信不难,只要你答应去黑龙潭,帮我拿到该拿的东西。不但信可以给你,那些东西仍然有你一半。”
    大汉也不答言,冲身而上,便要硬抢。不想,却被张掌柜怒言斥道:“你这人好生无礼,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强抢他人之物,还有王法没有?”
    大汉先是一愣,随即便将挡在身前的张掌柜,拨了个趔趄。然后冲了上去,与渔人打在了一起。二人斗了十余回合,渔人便渐渐不支。张掌柜虽见情形危急,却又无能为力,只得高声喊了起来“来人啊!强盗打劫了!”可喊了半天,一个人影也没出现。
    此时,大汉看准对手的一个失误,一把将渔人持信的右手擒住。顺势一扣,信已脱手。渔人慌乱之余,用脚勾起了自己的鱼篓。左手一抄,抓在手里,劈头砸向大汉。大汉想也没想,挥拳击去。渔人看准来势,手上一偏,大汉的拳头,顺着篓口打了进去。
    大汉拳还没等收回,就觉手臂一紧,微微有种刺痛的感觉。忙将套在手臂上的鱼篓甩掉,见自己的手臂上,正盘着一条黑白相间的毒蛇。当下只好放开渔人,回手扣住蛇的七寸,硬生生地扯了下来,很很地向路旁一块大石摔去。
    正在张掌柜为这一突变感到暗暗欣喜时,却见那渔人冷笑着冲大汉说道:“告诉你,现在最好还是少动为妙。你此刻中的,可是百花五步蛇的剧毒。还是那句,只要你答应与我合作,不但马上给你解药,而且所得之利仍然你我均分。如果还是执迷不悟的话,用不了多长时间,你这‘水魂浪子’,恐怕就要变成‘冤魂浪子’了。”
    张掌柜闻听此言,脑中不觉“嗡”地一声。愣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他一直以为,素来清高自傲的“水魂浪子”,应该是个面貌清癯,行事呆板的书生模样。却不知,竟是面前这个脾气火爆,貌似张飞的黑脸大汉。不是渔人点破,自己恐怕仍就蒙在鼓里。
    “水魂浪子”紧紧掐住自己右臂的上端,尽量不使毒液扩散太快。即便如此,他的整个右臂已然全无知觉。见他圆睁二目,冲着渔人恨恨地说道:“我没想到你‘水鬼汪’,竟能卑鄙到这种地步。暗箭伤人,也符合你这种小人行事的伎俩。不过你盘算错了,老子宁可去死,也绝不与你这种龌龊之人为伍。”说到这,明显地有些不支。晃了几晃之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张掌柜见状,连忙挡住他的前面,怒视着那个叫“水鬼汪”的,大声斥道:“你这人好生无礼,平白冒领别人的书信不说,这会又用毒虫害人,难道你就不怕王法吗?你马上与他解毒,不然的话,我到官府告你个劫财害命不可。”
    渔人脸色阴沉地说道:“自己蠢不说,还赖别人冒领。告我?嘿嘿,你以为那狗屁王法在哪都能管用?在这里,老子就是王法。你还是趁着大爷心情好时,早点滚蛋。不然的话,我非把你们丢到江里喂王八不可。”
    张掌柜虽知此人心狠手辣,可一见“水魂浪子”现在这种状况,如何能够弃他而去。所以,他不但没为所动,反而怒目注视着那人。他见“水鬼汪”正一步步地向这里走来,便更坚定了的信念。当下,他把心一横,合身扑了上去,一头顶在对方的怀里。
    其实“水鬼汪”真正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水魂浪子”身上。万万没有想到,张掌柜会来这么一手。一个没注意,便被踉踉跄跄地撞了出去。正好倒在“水魂浪子”的附近。还没等他爬起身来,就见僵挺多时的“水魂浪子”突然跃身而起。左手疾出,已然封住了他胸前的“天突”“旋机”诸穴。

 楼主| 发表于 2011-10-4 13:3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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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4 13:48 | 显示全部楼层
原来,“水魂浪子”中毒之后,怕自己如果强行夺取解药的话,不但会加快毒液扩散,更会惊走“水鬼汪”。如果那样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他便假装不支倒地,打算诱对方近前,好寻机制服“水鬼汪”,确保拿到解药。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张掌柜却在此时,拼命阻住了“水鬼汪”。虽然他为张掌柜有此豪气而心生感激,但他最耽心的,还是时间一长,自己真会被蛇毒所害。此刻,说不能说,急又是干着急,也只好去听天由命了。还好,没想到张掌柜竟误打误撞地给他制造了这个机会。可是,一等他制住“水鬼汪”,身子也已经瘫软地倒在地上。
    张掌柜奋力将他拖在一棵大树旁边,好让他依靠树干坐起身来。替他卷起右臂一看,不觉心里一惊。就见他的整个臂膀,此刻已然变成一条紫色的大南瓜。被蛇咬的地方,正不停地往外渗着黑水。
    “水魂浪子”见他惊得不知所措,不觉淡然一笑。他用那已然十分微弱的声音说道:“去那人身上,把解药找到。”
    张掌柜这才醒过劲来,连忙走了过去,从那人的身上,搜出了两个瓷瓶。药虽找到,可不知如何用法。正在这时,田褔刚好从镇上回来。一见眼前这种情景,不觉先是一愣。当他从张掌柜手里接过那两个瓷瓶时,基本明白了个大概。见他逐个打开用鼻子闻过之后,这才对张掌柜说道:“蓝瓶是外敷的,白色里面是口服的。”
张掌柜不甚放心地问道:“福儿,不会搞错吧?”
田褔一笑说道:“放心吧老爷,我舅父以前在明州开过‘神农堂’,那里主要以经营蛇药为主。小的时候,经常长在他那。也不时帮他研料配药,所以不会错的。”
张掌柜没想到田褔还有这种本事,从田褔手中接过那两瓶药,走在“水魂浪子”的跟前。弯腰就要把蓝瓶的药粉往他的伤口上敷。不想,却被田褔给拦住了。
    田褔重新将药瓶取在手中,这才对张掌柜说道:“这个人所中的毒,我看远要比一般蛇毒厉害。如果不能将他的毒血排出,单凭蛇药,是很难将毒化解的。老爷,你去屋里打盆清水来,剩下的事,让我来做吧。”
    张掌柜见田褔说的甚是在理,所以也就放下心来。当他将清水打来之后,见田褔已用自己的裤带,把那人的臂膀固定住了。他撩起水来,清洗着手里的一把小刀。然后用刀挑开被蛇咬过的伤口,凑过嘴去,就要去吸。没曾想,却被“水魂浪子”猛地推了一把。“不知轻重的娃娃,你不要命了?”
    由于田褔根本没有丝毫准备,所以被推了个仰面朝天。气得他爬起身子,冲着“水魂浪子”恶狠狠地嚷道:“你真是狗咬吕洞宾,我好心为你疗伤,你竟然这样对我。哼!我看你这种人,还是死了最好。”说完,使劲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张掌柜心里明白,别看此人已然伤到这种危险程度,但他却不愿用个孩子来为自己冒此奇险。不是心胸坦荡之士,如此会有这等异于常人的举动。他来在田褔面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福儿,先生这是为了你好。他是怕你年龄太小,蛇毒又强,救人不成,反被其害。”说完,走到那人的身边。用双手将那人的右臂定在自己的腿上,低头就吸。
    “水魂浪子”心中不觉一暖,暗赞主仆二人的心性不凡。不过,他深知百花五步蛇的毒性太强,说什么也不让别人替他冒险。所以,他一边努力晃动着右臂,一边虚弱地说道:“你把药给我敷上便是,没有必要这么复杂。”
    田褔一见主人去吸,顿时急了。一边来抢大汉那条臂膀,一边急切地说道:“老爷,你可不行,你根本不懂这里面的事,还是让我来吧。”
    张掌柜正因吸不到伤口而心焦,见田褔来抢,顿时脸色一沉道:“福儿,听话,不然我真的生气了。你帮我把先生的臂膀扶住就行,余下的,你就别管了。”
    田褔深知主人的性格,不敢再去执拗。但他心中着急,又全无办法可施。只好走到那人身边,抓起那条右臂,没好气地使劲把它挤在树干之上。
    才吸了一口,张掌柜便被那股刺鼻的腥臭,熏得头昏脑胀。当他将嘴里的毒血吐在地上时,只觉得胃液上翻,竟连吃过的早饭也呕吐出来。顿时,眼泪鼻涕随之而下。他连忙掏出手帕,将脸擦拭干净之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头再次吸了起来。田褔看着不忍,可又没有办法,索性将头扭到一边。
    此刻那位“水魂浪子”,不禁为之心中狂动。若不是亲眼得见,他如何也不敢相信,在这个世上,还能有这种肯为他人牺牲自己之人。他一生大多时间隐于世外,就是为了远离充斥人性丑恶的世俗。在他眼中,人们生在眼下这种道德沦丧的环境之中,能够确保自己的本性不去迷失,已然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竟没想到,还会有张掌柜这种能为他人舍身之人。由此看来,这位貌似文弱的陌生人,绝不是等闲之辈。想着想着,两只眼睛于不知不觉间,已然 有些视物模糊。
    张掌柜一气吸出十几口毒血,已然是满头大汗。微做停顿之后,便继续吸了起来。直到吐出的血色变成鲜红,他才停了下来。兴奋不已地冲着田褔一笑,说了句“福儿,我看差不多了。”话没说完,身子便向后倒去。
    田褔忙上前将张掌柜扶起,从白色瓷瓶中倒出两粒丸药,令主人服下。安顿好张掌柜,他又来在“水魂浪子”身边。先将丸药与他服下,又把药粉敷在伤口之处。随手摘了一片竹叶,盖着药粉上面。接着从自己内衣下襟,扯下一条布带,一层层地与他包扎停当,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蛇毒虽然厉害,不过,蛇药功效甚灵,没多久功夫,“水魂浪子”便感觉到四肢可以伸展。他盘膝坐起,将内息调整了一阵之后,慢慢站起身来。全不理会张掌柜二人,直奔躺在地上的“水鬼汪”而去。
    “水鬼汪”虽然手脚无法动了,思路却清晰依然。见大汉向自己走来,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他用近乎求肯语调,声音发颤地说道:“五哥,小弟该死,小弟不是人。您大人大量,饶过我这回吧。”
    那人却冷冷地说道:“现在求饶,是不是有点晚了?起初我仍念当年那点旧情,不想与你过多计较。我有意避开你,正是出于这一点。可惜你却错误地认为,我是怕了你,以至三番两次来此生事。今天又以这样歹毒的手段来对付我,既然是自寻死路,那你就怨不得别人了。”说完,双掌凝力,正待下劈。猛然觉着,好像有人在扯自己的衣襟。回头看时,见竟是那位替自己吸毒血的客人。不觉一愣,白了对方一眼问道:“你这是何意?”
    张掌柜自觉冒昧地说道:“水魂先生切莫动气,您不妨先听我一言,然后再做决断也还不迟。我觉此人虽然行径卑劣,令人可恨。但毕竟没有造成什么后果,此人又有悔过之意。我看不如得过且过,饶他这次。更何况,你们好像还是旧相识。”
    “水魂浪子”哼了一声之后,板下面孔,冷冷地说道:“你这会在我面前,是不是以我的救命恩人来自居?这样的话,你可大错特错了,因为在下素来以冷血无情著称。就算你们救过我,也别想指望我来报偿。我要做的事,更别来干预。否则的话,我可不在乎别人说我恩将仇报。”
    张掌柜被他这顿抢白,顿时僵在了当场,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一旁的田褔,早已按捺不住,抢上前去就要与那人辩驳,却被张掌柜给强行止住了。对于“水魂浪子”的孤僻性格,张掌柜还是有心理准备的。通过适才执意拒绝别人冒险为他救治来看,在他那冷冷地外表后面,有着热血男儿共有的豪情。要知道,人是自私的,在自己生命垂危之际,找个替死鬼都不及,谁还会拒绝这送上门来的坚持。仅此一点来看,左翁对此人的评价,绝对不虚。
    张掌柜用两声干咳,缓了缓尴尬的情绪。然后语音平静地说道:“水魂先生不要误会,济困扶危,人之本性。张茂源再无见识,也不敢如此来想。人常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此人既有悔过之意,何不就此给他一个机会。我与此人,素未谋面,为他求情,无任何私欲。先生是位高人,我想不难理解此事。”
    “你这份慈悲,也该用对地方。让这种卑鄙奸险的小人活在世上,只能是多害良善之人。真到那时,你的求情,岂不是有纵然之嫌?”
    张掌柜先是一沉,随后叹然说道:“世间万物,无非一秋一世光阴。此人今日害人不成反被其害,能侥幸逃得性命,岂有不翻然悔过之理。若仍一意孤行,继续为恶,那也只有自取灭亡。岂不知,天做孽,尚可存。人做孽,不可活。”
    那人微一沉吟,随即二目一瞪,高声说了句“此恶不除,好人安有宁日?”双手用力,便把“水鬼汪”举过头顶,顺势一抛,已将“水鬼汪”摔在三丈开外的荆棘丛中。没想到,那人身一着地,四肢便能活动。也顾不上身上的刺痛,起身冲着“水魂浪子”说了句“多谢五哥手下留情,咱们后会有期。”然后,便十分狼狈地快步离去。
    张掌柜的那些话,确实对“水魂浪子”触动不小。不过,他对这俩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一直还是很谨慎的。其实在主仆二人叩门时,他正在竹舍休息。置之不理,这是他一贯的待客之道。可是后来“水鬼汪”的出现,却让他留起了心。当张掌柜误将书信交给“水鬼汪”时,他再也坐不住了。因为他不知道书信是何人所书,内容有没有与自己相关的隐秘,所以这才无奈地现身而出。这会,他见张掌柜把那封捡起的书信,重递了过来,便一把夺过,边看边皱眉。一等把信看完,不禁脱口骂道:“我说今天怎么这般晦气,原来是那个恨我不死的左老鬼使得阴招。”他又转向张掌柜道:“我看你这个人,呆是呆点,可也不会傻到这种地步吧?竟能上老鬼这当。你也不看看,眼下洪水正凶,鹅毛都浮不起来,更别说渡船了。听我说,你二位还是先回株洲,等洪水退去,再赶路也还不迟。”
    对此人一口回绝,张掌柜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去怎样表述。他认定此人定有过江之策,不然的话,左翁绝不会让他白来这里。所以,他不禁长叹一声道:“知道先生是位世外清修之人,但凡有路,我二人也不敢来此搅扰先生的清净。”当下,他便将这里的种种因由,以及一路之上所遇到的艰辛,与此人简略地述说了一遍。说到黯然动情之处,几次被夺眶而出的泪水,将叙述中断。
    “水魂浪子”一直静静在听,脸上虽然冷峻如故,但心中却是汹涌狂动。他已然觉出,自己面前这人,绝对是位世间难得的贤德君子。就他这番作为,古贤之中,也未必能有几人可为。怪不得,连一向不结人缘的左老鬼,也自甘为他修书引荐。直到这时,他再也装不下去,嘉许地冲着张掌柜点了点头。深有感慨地说道:“先生此情,足以感动天地。话既到此,那我也就实话实说。如若别事令我相助,我绝对敢说万死不辞。单这渡江之事,却万万不可。先生不妨想想,眼下洪水正猛,可说是奇险无比。若贸然求渡,纵能侥幸,无疑也是九死一生。二位对我本就有恩,我绝不能用这种方式,来报答两位对我的救护之情吧?”
    张掌柜闻言,庆幸自己并没看错。此人孤傲的外表后面,更不乏热血豪情。之所以不肯答应助自己过江,主要是顾及主仆二人安危。所以他恳切地说道:“先生替我二人着想,我岂有不知。但先生想没想过,像我这样的迂腐之人,行走在这乱世之间,何尝不是一步一险。今洪水之患是在明处,避有可能。但那些隐在暗处的江湖凶险,难道只能令我退而不前吗?咳!绝不可能。张茂源既然撇家舍业出来,早已将生死看淡。哪怕是一步一灾,一步一险,我也绝无退缩之理。还望先生能够体谅这些,助我一臂之力,我将永世感念先生的大德。”
    那人听完这番话后,周身的热流,比那汹涌的江水还要躁动。由心底生出一句:这才是真正的奇男子、大丈夫!有缘得此一遇,足慰平生。能为此人效命,何尝不是一件引以为豪的快事。不过,眼下过江,风险太大。所以,他无限感慨地说道:“先生云天高义,可说是旷古难寻。能为先生尽力,原是求之不得。不过,水火无情,如若置身于惊涛巨浪之间,它不会给你一丝侥幸。说真的,论起泅水搏浪之技,洪水再猛,还伤我不得。可是,在这一泄千里的狂涛之中,我却丝毫顾不上你们两个。所以,我劝先生还是暂缓渡江。”
    随着“水魂浪子”的态度渐渐转暖,张掌柜心里,则慢慢地变凉。他呆呆地在那站了好长时间,这才黯然地说道:“即是如此,我只好再想其他办法,就不过多打扰先生了。”转向田褔,吩咐他去牵驴。
    看着张掌柜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水魂浪子”心中不觉有些隐隐作痛。几次想叫住二人,可一想到严重的后果,还是强忍住了。就在这时,田褔牵着两头毛驴走了过来。他突然被一件东西给惊住了,连张掌柜与他道别都没回应。直到主仆二人走出好长一段,他才反应过来,忙高声喊道:“先生暂请留步。”
    张掌柜一闻呼唤,认为是对方改变了主意,不觉心中一喜。没想到,那人追在近前,并未与张掌柜答言。而是两眼直勾勾地注视着,灰驴头上的那绺红缨。张掌柜见他这般举动,知道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一颗心顿时又变得空荡荡的。
    那人呆看了一阵,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忙收了收心神,转向张掌柜道:“先生,能说一下这绺红缨是谁给扎的吗?”
    张掌柜一听,心里不觉来气。我们远道来此,无非想借助于你。你不但不肯帮忙,这会却来闲扯无聊之事。所以,他便口无遮拦地说道:“俗人焦虑,琐事不断,不比先生逍遥。如果您对这头驴有兴趣,我便把它留下就是。其他的,多言也是无益。”
    那人如何不知张掌柜心境,自嘲地笑了一下之后,方才叹然说道:“看来这也是天意,昔日我曾对某人立过重誓,但有所使,万死不辞。又见先生心念坚定,与其让别人误你二人,还不如我陪你们赌上一赌。”
    张掌柜闻听此言,不觉大喜过望。当下三人便一同走进竹舍,落座之后,这才将如何路遇奇异少年及老丐的经历,与那人说了一遍。当他将那枚古怪的铁牌拿出与其看时,“水魂浪子”不知为何,二目之间,隐隐似有泪光。最后,就见“水魂浪子”站起身来,对二人说道:“既是天意,我复何言?这里干粮物品一应俱全,你们用过之后,在此休息等候便是。”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楼主| 发表于 2011-10-7 12: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回:

飞舟劈波越奇险         
浊流狂吞怒悲颜



    天交五鼓,张掌柜已随那清亮的鸡啼之声,走下床来。当他来在院中,一股芳草之气,迎面扑来,令他有种说不出的畅快。院落清幽别致,是处相当怡人的所在。尽管这会天未放亮,四周看上去比较朦胧一些,但这正恰恰给小院添了几分诱人的魅力。
    天在不知不觉间放亮,张掌柜见田褔睡得正香,也就没去惊动于他。披了件衣服,独自向小镇走去。他原想在镇上买些早点回来,可转遍了整个小镇,竟然不见一家经营之户。原来此处少有外来之人,镇上居民,多以农耕渔猎为主,各家几乎都是自起炉灶。所以,除了几家杂货之铺,很少再有经营之户。张掌柜转到最后,总算遇到一个挑担卖炊饼的,好歹买了几个,这才没有空手而归。
    刚进院门,就见田褔在喂牲口。忙开口问道:“福儿,先生起来没有?”因他知道,“水魂浪子”昨夜回来很晚。这会能够起来,已是很不易。
    田褔则答道:“老爷您刚走,我就起来了。那边一直没啥动静,我想应该还在睡吧。”他的话音未落,却见“水魂浪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张掌柜立即意识到,此人一定又是起了个大早。
    用过饭后,张掌柜试探地问道:“不知我们何时渡江?订好时候,我二人也好早做准备。”
    “水魂浪子”望着张掌柜说道:“渡江之物,基本备齐。不过我还想再说一句,你我此去成败未卜。但凶险则是显而易见,您可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张掌柜语气坚定地说道:“先生不必多虑,我见识虽少,但毕竟不是个孩子。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老天真的不容这份人间挚诚的话,我又何惜这段无趣的残年光阴?”
听了他这番语调苍凉的豪迈之句,“水魂浪子”心中不再有过多顾虑。“那好,既然如此,你们可以去准备了。”
张掌柜听他如此一说,脸上顿时现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喜色。连忙召唤田褔一起收拾物品。由于过于匆忙,难免忙中出错。一件物品,在他们忙碌中遗落到地上。二人对此,竟然丝毫未有察觉。
    “水魂浪子”对此却看得真真切切,见他走上前去,神色颇为恭敬地,将那件物品拾在手里。等张掌柜收拾停当,这才将物品递还给他。之后,好像还有话要说,不过想了想又忍住了。
    张掌柜虽然少走江湖,但对于看人看事,应该属于强项。从对方的神情之中,得知此人好像知道这枚铁牌的出处。所以他便说道:“先生好像对这枚铁牌的事情了解一些,能否与我二人,简单说说?”
   “既然先生问到,那我只想嘱咐一句。此处西行,你身上的所有东西都可以丢掉,就是不能把这件物品遗失。因为这件物品,在你现在这种处境之中,有时会比老天爷管用。”
   张掌柜不禁有些诧异,“先生之言,我有点不太明白,能不能明示一下?”
    那人看了张掌柜一眼之后,稍微一顿,这才语气十分凝重地说道:“很多事,一时也无法与您说清。你只需要记住,在这西南各省之间,以后不管再遇见哪路山贼水寇,只要出示此物,便可确保先生二人可以一路平安。”
    张掌柜万没想到,这枚小小的铁牌,竟会有如此大的神通。回想一下与那少年分手之后,除了一场虚惊之外,确实比较平稳,难得真是这枚铁牌的作用?不过,那些人如何知道这枚铁牌呢?对了,一定是驴头上的那绺红缨。少年借驴送驴的真正目的,恐怕就在于此。想想井昆二人惊走时的表情,以及“水魂浪子”态度的转变,不正是从发现驴头上的红缨开始吗?由此看来,真难为了那位少年义士。想到这,张掌柜颇几分有歉意地说道:“惭愧,受人如此大的恩惠,至今尚不知晓。若非先生点化,我主仆二人,恐怕永远也不会解开这个谜,真难为了那位小英雄。此次渡江,生死未卜,我真不想带着这个缺憾离开。所以,先生能否与我说一说这位少年的故事?”
    “水魂浪子”见他如此一说,也不好再去推拒,便把这枚铁牌的出处及有关少年的往事,与二人简略地述说了一遍。
    这枚铁牌,最初是出于一位隐居世外的高贤之手。这位长者,因不忍天下苍生遭受蒙古人的摧残,毅然放弃自己的清修。特令自己的弟子韩山童,建红巾,兴白莲,率众抗击鞑虏。除此之外,他另派四名弟子,各持自己的一件信物,作为调动并统领天下各路的义军的令符。
    说起这四名弟子,却是十分了得。四人基本上是带艺投师,又经长者十余年的精心调教,皆都具备一身足以傲视天下的武功。四人的惊人武功,加上持符调动天下教众的特殊身份,所以被当时的武林及教众们,尊为“白莲四圣”。根据四人持有的神符及各自活动区域,人们分别把他们称为,大师兄“青冥尊者”魏广陵,持“碧玉苍龙符”,坐镇协调山东、河北各路兵马。二师兄“素威神君”虞永义,持“白金虎符”,协调中州各路。三师兄“赤颜真君”路九州,“玄铁朱雀符”,行于西南各省。四弟“双灵圣主”云尚行,持“翡翠玄武符”,坐镇联络江东各路。张掌柜手中的这枚铁牌,便是发在三弟子路九州手中的“玄铁朱雀符”。
    由于长者的威望超高,所以他振臂一呼,江湖上可说是一呼百应。没出半年的光景,天下已是白莲四起,红巾遍及华夏。仅仅数年之间,已将元帝国的气数,推至了濒临灭绝的边缘。可没想到,鞑虏尚未彻底驱逐,义军的内部却祸起萧墙。那个借白莲起家的朱元璋,在自认为其羽翼丰满之际,突然倒转干戈,公然屠杀起昔日的教友来。由于他出自红巾,对教中的秘密,了解太透。从而使得连蒙古铁骑都无法撼动的红巾军,最终却没能避过朱氏的杀戮。而这时,长者及韩山童都已先后逝去。新教主及教中的各位长老,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也被朱氏虏获。在途经瓜州之时,将之尽数沉江灭迹。如此一来,教中顿时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仓促间,各自为战,结果被朱氏乘机杀了个尸骨成山,血流成河。
    在这危急时刻,重振义军的重担,无疑落在“白莲四圣”的肩上。可说起四人,武功固然冠绝天下,但对排兵布阵、统帅三军,却是一窍不通。如此一来,何以能与朱元璋的百万虎狼之师相抗衡。先是陈友谅,在鄱阳兵败便杀。继而姑苏城破,张士诚遇害。方国珍见大势已去,被迫率众归降朱氏。仅剩下四川的明玉珍,孤军奋战,誓死不降,最终也落得个血洒疆场。义军在经历了这场浩劫之后,基本上处在覆灭的边缘。朱氏的暴虐及连番的腥风血雨,让四人彻底失去了斗志。他们不想再让教中的弟兄,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在朱氏的屠刀之下。所以,四人便将各自的残部,遣散隐匿起来。四人想凭借着各自绝世的武功,屡次潜入敌营,打算除掉首恶朱元璋。浑不知,朱元璋何等老道,不但居不定所,而且平时行踪更是诡秘。周围不仅密布铁甲护卫,更邀来不少的武林奇士充当贴身侍卫。一有动静,朱元璋便闻风离去。也正因如此,“白莲四圣”在数年间的多次行动,全都无果而终。到了最后,心力俱疲的四人,再也没有精力,去与对方继续这种游戏。慨叹于“有心杀敌、无力回天”的无奈之下,愤然离开了俗世的纷争,各自隐于山野之间。
    “白莲四圣”的罢手,却没止住朱元璋那高举的屠刀。他除了明令禁止白莲之外,更派出各路侍卫高手,追杀缉拿那些隐于各地的红巾残部。使得那些人,只好三五结盟,或啸聚山林,或隐名落草。如今天下的各路草莽,恐怕半数以上,都是昔日为求自保的红巾旧部。尤其是西南各省之间,更为集中一些。这些人虽暂时偷安于江湖之上,但信念却始终没变。他们深信,在不远的将来,白莲会有劫后中兴的一天。如此一来,“白莲四圣”便理所当然地成了他们最后的希望。而他们各自手中的令符,自然也就成了白莲复兴的“圣物”。
    却不知,就在“白莲四圣”之间,也暗生嫌隙。原来,朱元璋在成势之前,对云尚行极进献媚讨好之能,很快便得到云尚行的青睐及庇护。当有人发现朱元璋暗藏祸心之时,便提醒过教主及各位长老。不想那云尚行却独排众议,坚决力挺于他。没想到,后来朱元璋真的成了叛教罪魁首恶,这让云尚行着实后悔懊恼个不及。云尚行的苦衷,应该是尽人皆知,所以很少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此事。不过,素来心胸狭窄的魏广陵,由于多次行刺朱元璋未果,难免心生邪火。在一次聚会上,借着酒意,便将这些旧事抖了出来。结果,被刺到疼处的云尚行,不觉暴然而怒。二人争到激情难尽时,竟然当庭交起手来。任凭他人如何劝止,都无法阻止二人。结果,二人不但斗了个两败俱伤。就连他们各自怀中的两件玉符,也在激烈的打斗中,全都变成碎屑。一等二人意识过来,早已是悔之晚矣。消息一经传开,两人不但失去了往日留在教众心中的地位,更成了亵渎圣教,毁坏圣物的败类。如此一来,虞永义、路九州二人,便成了教众心中唯一的寄托和希望。
    张掌柜听完这些,不禁感慨地说道“战火不息,最苦的还是黎民百姓。谁坐江山,对百姓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让黎民百姓过上平稳日子。咳!如此说来,那个奇异少年,应该是路九州的后人?”
    “从驴头上的红缨扎结及赠你的令符来看,应该是这样。路九州自归隐之后,江湖上便很少有人再能见到他本人。那年襄阳教友洪玉彬,不幸落在了官府手中。就在押赴行刑的路上,被人救走。别说在场的众人不知是谁出手,就连洪玉彬本人,都不知恩人倒地是谁。只是后来有人,发现了一枚红绒蝴蝶扎结,由此推断应该是路九州所为。另有长沙的张太保,因走漏风声,被三名朝廷的侍卫高手追杀。眼看就要成为对方的刀下鬼,三名侍卫却猝然暴死在当场。张太保细一查看时,发现三人的太阳穴处,各有一个洞穿的小孔。张太保寻着血迹查看,终于找到了那几枚射杀侍卫的暗器,竟是路九州的独门暗器“火焰神芒”。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路九州救了自己。由此可见,路九州连昔日的教友都不肯轻易露面。少年若不是路氏后人,如何会有这些东西。”
    “难怪少年会有那般超凡的气节及品性,原来竟是出自豪杰英烈的大家。路家既然有如此威望,其后人何以会沦落到这等窘迫境地?”
    “水魂浪子”略有伤感地说道:“先生不是江湖中人,很难想出这里面的种种危机。人在江湖,便是处在是非漩涡之中。朝生暮死,露水一般。任何人都无法预料自己将来是个什么结果。路氏虽是武林大家,但也摆脱不了这个规律。其中细节,也只有路氏后人自己知道了。我看天色不早,你我还是准备渡江为是。”
    二人紧随“水魂浪子”来在一处江汊,老远就见一条木船停在岸边。令张掌柜不解的是,小船的两边,各自用铁索固定着几面牛皮大鼓。他那知道,这是“水魂浪子”经过一番绞尽脑汁之后,才想出这个自认为可行的办法。他从镇上神社中取来这些大鼓,将其牢牢地固定在船的两边。这样一来,不仅为船增加了抵抗洪水的能力。即便是小船不幸触物毁掉,单是这几面连在一起的大鼓,也有希望助二人渡江。由此可见,其用心何等的良苦。
    “水魂浪子”先行跳上小船,将一块踏板搭在岸上。把一只竹筐,往二人脚下一放道:“你们把这些东西,全都系在身上。”
    张掌柜一看,见是几个用渔网包住的大个葫芦,顿时知道了用意。二人各自将葫芦绑好之后,便将两头毛驴及行李,先后弄到船上。为了安全起见,将驴的四肢用粗绳栓牢,使其能够侧卧于船间。做完这些事后,“水魂浪子”从舱中拎出了一坛水酒及三只瓷碗。他将酒倒满三只大腕,冲着张掌柜二人说道:“你我三人此去,不仅是与洪水拼搏,更是与死神去斗。所以,我这里备了些水酒,算是为你我壮行了。”
    张掌柜端起酒碗,心情激动地说道:“能得先生舍命相助,这等壮士豪情,张茂源将永世铭记于心。敬请先生不要顾虑,我早说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我们尽力,便将无愧于心,纵死何憾?来!我与先生共同饮下这碗壮行之酒。”
    “水魂浪子”将空碗一丢,高声说了一句“痛快!”然后站起身来,先令张掌柜二人去到舱中坐稳。这才撤去踏板,抓起一支竹篙,用力在岸边一点,小船立刻驶入了江汊。他弃篙抓过船橹,左右分水,小船便如离弦的箭一般,破浪疾驰而去。
    小船一等离开江汊,顿时陷入了汹涌的狂涛之中,不由自主地随着激流颠簸个不停。小船在这惊涛骇浪之间,显得是那样的弱不禁风,看那势头,随时都有被狂流吞没的可能。尽管张掌柜之前做过最坏的打算,可仍不免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住了。
    就见此刻的“水魂浪子”,双腿岔开,就像牢牢钉在船板上似的。任凭小船上下颠簸,他兀自手摇大橹,努力让船在激流中前行。船向对岸行进虽然无比艰难,可顺流而下的速度,却快得惊人。小船好不容易接近江心之时,同样也被奔涌的狂流冲出了十余里。
    “水魂浪子”此时,明显有些气力不支。一层淡淡的薄雾,正从他那湿漉漉的头顶蒸散而出。与四周冲腾的水气,呈现出一种极不协调的对称。尽管如此,他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已处江心,不但浪高水急,更容易遇到上游冲下的巨物。所以他咬紧牙关,苦苦撑了半个时辰,总算将小船驶出这段危险地带。再看他时,身子紧靠着大橹,脸色苍白,喘息个不停。他见张掌柜一副焦急的神情,心有不忍地望着自己,知道是为自己耽心。当下不禁一笑,立直了一下身子,冲着张掌柜说道:“口有些渴了,劳烦先生把酒抛给我。”
    张掌柜见他疲惫至极的神情,早已心中不忍。奈何别说上前帮忙,就连站都站不起来。这会听他要酒,连忙抓过酒坛,就待起身上前。没曾想,身子不等站起,便被颠簸的小船,晃倒在船板上。任他几次努力,始终无法站起身来。
    “水魂浪子”见张掌柜摔了再起,起了再摔,始终不肯放弃,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强人所难了。正想出言制止,不想却见张掌柜,紧紧抱住酒坛,身子匍匐在船板上,正一点一点地向这边爬来。顿时心头一热,体内也像顷刻间注入了一股无穷的力量。
    一等张掌柜来在近前,已被不时掀起的巨浪,呛得头昏脑胀。他努力将酒坛递了过去,“水魂浪子”接在手中,仰面喝了个底朝天之后。将空酒坛一抛道:“谢谢先生!您暂回船舱,待我再与恶浪斗上一斗。”
    也就在这时,江面上突然狂风大作。随之而来的,便是倾盆的暴雨。如此一来,本就激流狂涛的江面,更是浪涌如山。小船时而被巨浪抛得高高离开了江面,接在又陷入波谷的缝隙之中。看这情形,船被掀翻,仅是迟早的事情一般。
    “水魂浪子”深知凶险,所以不敢有丝毫的走神。双手扣紧大橹,借着巨浪翻起的力道,顺势将小船向前引出。一等小船回到江面,便奋力摇橹,以备下一个巨浪来袭。就这样,小船硬是从江天一体的狂涛巨浪之中,生生地撕开了一条路径。

 楼主| 发表于 2011-10-8 16:3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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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1 08:36 | 显示全部楼层
      正在小船渐渐接近对岸时,一块巨大的不明之物,随着巨浪,向小船翻滚而来。“水魂浪子”先是一惊,连忙使出全身的气力,拼命摇动大橹,以便令小船尽量避开此物的冲击。奈何水流太急,任他如何努力,都无法使小船有效的避开。在这紧要关头,见他突然弃掉手中的船橹,抄起那支竹篙,搭住已然临近的冲击物,奋力一撑,硬是将小船撑出了冲击范围。尽管如此,船尾的大橹仍没避开,被那件东西拦腰截为两断。
    此时的江面之上,在狂风暴雨的推动下,已是浊浪滔天,万马奔腾一般。小船虽然离对岸不远,但在激流的冲击下,根本无法靠岸。任凭“水魂浪子”本领高强,却也是无计可施。他一边舞动着手中的双桨,一边观察着岸上的地形。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个不大的江汊。只要能驶入江汊,上岸就容易的多。可要驶入江汊,却非一件容易之事。就待小船将要接近江汊之时,他眼睛突然一亮。见他丢下手中的双桨,弯腰拾起那只栓有长索的铁锚,看准时机,奋力将铁锚向一块礁石抛去。铁锚落地之后,滑了几滑,最终死死地扣住了岩石的缝隙。小船总算止住了随波逐流,不过要想脱离江面,仍费了不是的气力。
    小船终于驶进了江汊,此处虽然也不免浪涛涌动,但比起惊涛骇浪的江面,这点波浪,又能算得了什么。
    “水魂浪子”搭好踏板之后,这才冲着船舱中的张掌柜二人,兴奋而略带疲惫地说道:“先生,我们成功了。”   
    张掌柜双眼闪着激动的泪水,无比兴奋地说道:“是啊,我们成功了。由此可见,上天还是具有怜惜义士的情怀。不过,如果没有水魂先生的舍生相助,单靠老天,恐怕也无济于事。”
    “水魂浪子”不以为然地说道:“先生不必客套,能为先生微尽薄力,足以引为平生幸事。由此西行,路途尚远,二位还要多多保重。待先生归来之时,欢迎再到寒舍盘桓几日,这里我就不再远送了。”
    张掌柜多有不舍地说道:“我回来时,一定再去登门拜谢。不过,此刻风大浪急,先生回去似不可能,不知可有安身所在?”
    “水魂浪子”听他如此一说,不禁笑着说道:“ 先生无需耽心,这点风浪,还不足以阻住我的归程。我平日在水中的时间,远要比在陆地上多。单是我一人,就是再大些的风浪,也不足惧。”
   主仆二人送走“水魂浪子”之后,便继续赶路。由于被江水冲出十余里,为了不迷失路径,二人还是决定要先找到西行的官道。所以,便沿江往回而来。一等找到官道,天色已是黄昏。疲惫一天的二人,在草草地用过饭后,便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第二天清早,田褔一觉醒来,已然是天光大亮。柔和的阳光,透过泛黄的窗纸,把屋内照得暖洋洋的。田褔伸了一个懒腰,有种说不出舒服。这还是他自离家以来,头一次彻头彻尾地睡个囫囵觉。在他惬意之余,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因为以往不管有多辛苦,都改不了主人早起的习惯。田褔连忙叫了两声,主人竟然没应声。慌忙跑到主人的床前一看,顿时有些傻眼了。见他此刻,口唇铁青,脸色蜡黄。一呼一吸间,粗重而灼热,知道肯定是昨日被大雨淋过所至。
    田褔急忙去求助于客栈老板,老板却说此处人口不多,没有郎中及药铺。平常人们得病,总是过江去到株洲求医问药。田褔听他如此一说,顿时急得大哭。当老板知道此间的细节时,便宽慰地劝道:“小哥先别着急,你说你家主人既是被雨淋病,那你不如买些红糖生姜回来。我让人给你熬成姜汤,祛祛风寒,或许能有好转。”田褔一听,急忙转身而去。不大会功夫,便将红糖生姜买了回来。老板令人拿去煎制,时间不长,便把姜汤煎好。
    别说,一碗姜汤喂下,还真管事。张掌柜发了一身汗之后,不但燥热尽除,身上也觉得轻松多了。田褔见状,一颗悬了很久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张掌柜在听完他的一番描述之后,不以为然地说道:“人活着,没那么娇气。头痛发热,常有的事。行了,今天也歇过劲了,你去收拾一下,我们也该走了。”
    田褔急忙上前将他按住道:“像您现在这个样子,坐都坐不住,哪还能够赶路?老爷,事情再紧,也不差这一天。这一路上,遇到多少苦累,我从来没有抱怨过。因为我知道老爷要做的,是仁德之举大善事。能跟您一起,我也感到自豪。不过,出门时,夫人再三交代,一定要照顾好你。万一有何闪失,你让我如何回去与夫人交代?所以,您就听福儿一次吧。说什么,今天也不能赶路了。”说到情急之时,泪水不禁潸然而落。
    张掌柜见他伤心的样子,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同时也已觉出,就现在这种虚弱的状况,走在路上,真要遇到事情,岂不更加难为这个孩子。想到这,便笑着对田褔说道:“你这小鬼头,自己赖着不愿走,还乱找借口。咳,话又说回来了,昨天的经历,是够辛苦的。那好吧,今天就成全你这个懒虫一回。”
    田褔见主人答应了,自是欢喜不尽,笑着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懒虫就懒虫,老爷您不妨好好想想,只要我俩身体没事,何愁不会把耽误的时间给追回来。”
    天刚过正午,气候骤变。浓重的阴云,扑天盖顶地压了过来,令人感到气闷之极。人们明白,大雨很快又要来了。尽管人们对它的危害还无从察觉,但对这连绵的秋雨,打心里没有什么好感。
    这场大雨,持续了三天,都没有停歇的迹象。张掌柜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大雨,独自长叹不已。几天来,他身上的病,不但没有消退,反而略有加重的迹象。可他对自身的状况,早已不放在心上。只盼着能够天气早日转晴,不过多耽误自己的行程。还好,第四天上,太阳总算挤破了天边的云霞,露出了它那难得一见的笑脸。张掌柜强打精神,起了个大早。不管田褔如何哀求阻止,都不为所动,一心坚持赶路。
    田褔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好做了妥协。不过,他还是想了一个既不耽误行程,又能相对减少旅途劳累的方法。那就是,他让老板帮着自己买来一个双轮篷车。这样一来,主人既能少受旅途颠簸,同时又能继续赶路。
    套好车后,张掌柜被安置在里面。田褔将主人的那头毛驴,拴在了车的后面,主仆二人便重新上路。因为耽心主人的身体,所以行进的速度放得很慢。张掌柜虽然知道这些,但为了不再去惹田褔不高兴,也只好任其自便。好在这样虽慢,总比停在客栈不走的好。
    黄昏时节,来在了一个村镇。找了一家车马店,主仆二人这才安定下来。这一天的路程,虽然不算太长,可张掌柜躺在车中,仍感到极为不适。二人在草草地吃了几口饭后,便早早地躺下休息。
    睡到半夜,田褔在睡梦中,好像听到阵阵惊呼之声。睁眼一看,就觉着外面已然乱做一团。连忙起身出门去看,可双脚去地上找鞋时,就觉着一阵冰凉。定睛看时,吓了一跳。只见房间的地面上,已然有了半尺高下的积水。他再也顾不上找鞋,光脚来在门前。打开门看时,顿时呆在了那里。此刻的街上,已然变成了汪洋一片。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了阵阵大雨。就在这时,听得有人在喊“不好了,发大水了,各家快到翠屏岗上躲一躲吧。”田褔这才醒过劲来,胡乱收拾了一下之后,背起正在睡梦中的张掌柜往外就跑。
    张掌柜蓦然惊醒之后,发现自己正被田褔背着在街上跑。有心挣脱下来,却觉得浑身无力。他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立即便意识到,肯定是湘江决口了。否则的话,单是连日的大雨,绝对不会有这等来势汹汹大水。他所料没错,连日的大雨,助长了汹涌的洪水,早已使堤岸不堪重负。夜间突降的暴雨,成了击溃防堤的元凶。好在主仆二人所处的地方,离垮塌处较为远一些。否则的话,村镇早已被水吞噬。
    田褔背着主人出来以后,街上已然见不到行人。他根本不知道翠屏岗的所在,只好顺着水流,向村外一个不算很高的土丘而去。等他把主人背上土丘,已然虚脱地有些站不起来。二人刚刚缓过点劲,回头再看自己的住所时。偌大个村镇,仅有几个屋脊浮出水面。二人在倒吸一口冷气之余,兀自暗暗心惊。多亏今天走出这几十里路,不然的话,恐怕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洪水吞没了村镇之后,势头丝毫没有减缓。二人立足的土丘,已被吞了个大半。田褔知道,用不了多久,土丘也会淹没。他心中着急,可又全无办法,只是不停地来回走动。随着水势的一步步逼近,他突然看见,激流中漂来一根圆木。田褔就像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暗想如有这根木头,主仆二人或许能逃过此劫。所以,他不顾一切地跳入水中,拼命向圆木游去。
    当他下水之后,立即明白,这事并非如他想象的那般简单。奔涌的急流,不仅让他很难接近圆木。而且下面的暗流,还不时地将他的身子往水下吸。幸亏他略知几分水性,这才没让暗流卷走。尽管这样,他还是无法接近圆木。他回头看时,大水已然漫过了整个土丘。此时的张掌柜,已然是站在了水里。田褔知道,如果不能得到那根圆木,主仆二人恐怕也只能是葬身水底。他心中虽急,脑子却是飞快。见他努力稳住身子,迅速扒下外衣,扯下自己的裤带,将之系在一起。看准漂过的圆木,奋力将衣服掷了过去。当圆木被衣服搭住之后,田褔一收手中的裤带,慢慢地将那根圆木拉在自己身边,一把紧紧地抱住。兴奋地回头来唤主人,可眼前的情景,顿时把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就见主人,此刻正处在齐腰深的水中,被激流冲得左摇右摆。田褔不敢怠慢,抱着圆木,拼命向主人游去。
    水已经漫过张掌柜的胸口,直到这时,张掌柜意识到,今天恐怕是在劫难逃。想自己此番西行,虽然经历了各种艰辛磨难,可最终还是没能完成自己心愿。死对他来说,倒不足为惜。只是这份遗憾,叫他甚是心有不甘。他见田褔仍在拼命地向自己靠近,怎奈水流太急,田褔又不肯舍弃那根圆木。所以不但无法将木头运向这边,田褔反被圆木牵的难以自制。看到这里,他心里更加不报任何幻想。
    田褔见自己实在无法过去,便高声喊道:“老爷,您学着我的样子,使劲向我这冲一下。要快!不然的话,等水再大些,就更没有机会了。”
张掌柜虽然已经不报任何幻想,但见田褔仍在为他努力坚持着,不愿辜负了他这片苦心。所以也就分水向前一冲,两只脚胡乱在水中扑通了一阵。没想到,还真的来在田褔的身边。田褔赶紧将圆木的一端,推到主人的面前道:“抱紧它”
张掌柜下意识地攀住了圆木。可没想到,圆木的浮力有限,根本承受不了二人的重量。在他攀住圆木的瞬间,二人便连同圆木,一起向下沉去。张掌柜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当下他想都没想,便将手中的木头撒开。撒手之前,还努力将圆木向上推去。
就在张掌柜那只向上推的手还没能离开圆木,已被人死死抓住。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只手,便被田褔用裤带牢牢绑在圆木之上。
在主人决定放手的一刻,田褔已然全都看在眼里。他心中一热之余,更多的还是心痛。他同样想也没想,便做出了这种决定。
    一等张掌柜明白过来,便拼命地力图摆脱。奈何他重病未愈,体质虚弱,更何况又是在激流之中。所以,任他如何奋力,都无法阻止住福儿的行为。当下,他不禁急得泪如泉涌地高声喊道:“福儿,你不能这样。放开我,你放开我!福儿,你、你、你还是个孩子,你得活下去,活下去!好福儿,听话!我已是风烛残年之人,死对我来说,仅是今天明天之事。可是你,你还是个孩子呀!你、你、你放开我!”
    随着张掌柜那一声比一声高的哀求,田褔完成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虽然这期间,他被洪水呛得头昏脑胀。但在他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慰。他鼓足了余力,努力将头探出了水面,朝着逐渐远离自己的主人,高声说了句“老爷,福儿不在时,你可要多多保重自己!”还没等他把话讲完,一个大浪压了过来,福儿便再也没有了踪迹。
    此刻的张掌柜,有如万箭穿心一般。他发疯般地仰面吼道:“苍天呀,苍天!这难道就是你对世间良善的厚赐不成?如果你真看不惯我所做的这些,你可以把我雷劈、刀斩、点天灯,我绝无半点怨言。可你、你却错报在一个孩子身上。他、他、他还是个孩子!你这般暴虐不仁,就不觉得有愧于凌驾于万物之上吗?你、你、你还我的福儿!”随着这声声嘶力竭的喊叫,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发表于 2011-10-11 09:01 | 显示全部楼层
花了两个来小时快翻一遍,先生写的很有特色,人物个性突出,情节安排跌宕起伏……
插图具有特色。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3 12: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回:


神医妙手难回天     
义客抱恨染黄泉



     永宁镇地处湘西,镇虽不大,却是贯穿各省间的通衢要道。所以,此处颇具几分兴旺之气。黄昏时节,一匹雪青骏马,正从镇外而来。马上之人,面色冷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在饶州城外,参与劫杀“步云香车”的“风刀怪客”叶天罡。
那日伏击香车失手之后,他已抱定必死之念。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收手而去,着实令他大感意外。当他把江飞流及仲魁二人暂时安顿好之后,便令黄少灵留下好生照料。而他自己,重又踏上了江湖的征程。他此去不是为别的,而是要全力查出江家血案的真凶。要用自己侥幸得以保全的“风刀”,替江飞流完成他以后恐怕无法完成的事情。
他与江飞流二人之间,原只为年轻时的几句争强好胜之语,便升级为刀剑相交的对头。人常说:不成魔,难成佛。二人对武学的痴迷及各自的不懈努力,方才造就出“风刀怪客”及“雪剑迷魂”这两个一流高手。二人通过这多年的争斗,越来越深的,非但不是仇恨,却是彼此间的某种默契。彼此的刀光剑影,反倒成了二人心灵交流的工具。前番江飞流为救叶天罡而失去右手,无疑就等于失去了自己的全部。别说再去为亲人报仇,就是防范仇家的寻仇,恐怕也无本钱。这些叶天罡岂有不知。所以,他便暗暗发誓,要用自己的“飞灵宝刀”,替江家讨回这笔血债。
在经过多日查访,并未查出新的线索。疑点最大的,依旧是那神秘的“步云香车”。所以他决定入川,先弄清“步云香车”的背景再说。所以这才一路西行,今日将晚,正好来自永宁镇。
见他来到一家名为“君安客栈”的门前,下了座骑。早有小二迎上,接过缰绳,让了进去。叶天罡环顾一下四周,觉着还算不错,便问了一句“可有好些的客房?”
小二一边将马拴好,一边答道:“客爷来的巧了,这几天正逢西山庙会。不仅我们这里,就连镇上的大小客店,全都住满。好在可今天有位客人退房,足见客爷运气相当不错。”小二的巧嘴,是取悦客人的本钱。可他这会,却觉着有点不太对劲。隐约觉着来人那冷漠的目光,正在审视着自己。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以至惹怒了此人?可当他仔细看时,这才发现,目光并不是冲着自己,而是他身后的马厩。
原来马厩的旁边,是个堆放草料的柴房。在角落的一堆杂草上,此刻正躺着一个面容憔悴,衣衫褴褛之人。起初,叶天罡的目光,也仅仅是一扫而过。可他无意中看到那人的面容时,心头不觉一震。他真怀疑自己有些看错了,可是,他很快便确定下来,自己没有看错。因为此人给他的印象,太过于深刻。这会蜷卧在杂草上面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位历尽磨难的江东义客张掌柜。
那日在洪水中,由于心悲欲绝,猝然昏死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然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他明白自己是被人救了。可他不但没有丝毫喜意,反而更加感到心中隐隐剧痛。自己之所以能够活着,那是福儿用他那年轻的生命,从鬼门关赎回了自己。这样的劫后余生,对张掌柜来说,会造成多大的伤痛则可想而知。
一个老者出现在床前,颇为兴奋地说道:“你可醒了,眼前先养好身子,其他的事情,以后再想。不管如何,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张掌柜知道定是此人救了自己,忙收住悲意,强撑着要坐起身来。却被那老者给止住了,只好口中连连道谢不已。
老者却淡然说道:“先生言重了,助人危难,乃人之本。只是家贫清苦,怠慢了先生,倒有几分惭愧。”叙谈中,得知老者姓郭,膝下无儿无女。夫妇二人相依为命,靠桑蚕劳作维持生计。前天清晨到河边取水时,发现了漂在河边的张掌柜。急忙找人帮助,将其救在家中。二人正说话间,一个挎着竹篮的老妇人走了进来。看见张掌柜醒了,也非常高兴。通过老者的引见,张掌柜又少不得向老妇人致谢了一番。
两天之后,张掌柜不顾这对老夫妇的再三挽留,毅然踏上西行之路。这几天里,老夫妇为了让张掌柜早点康复,连家里仅有的几只生蛋母鸡,也先后赴汤蹈火地上了张掌柜的餐桌。而老两口则偷偷背着张掌柜,吃那些半是糙米半是野菜的饭团。对这一些,张掌柜岂有不知。感激之余,更抱怨老天不公。为什么世上那些奸佞残暴之徒,不仅儿孙满堂,朱门肉臭,而且肆意为恶,快活逍遥。然而,像老夫妇这样的良善之人,不仅一生困于生计。更令人唏嘘的是,他们二人百年之后,竟然连个为其披麻戴孝之人都没有。这难道就是天理?在独自感叹之余,趁二人没留意间,偷偷将一张银票和几枚玉簪,留在了自己睡过的床上。
张掌柜硬撑着走了两天,身上的病情则越来越重。当他来在永宁镇时,则再也撑不住了。原以为休息两天,便自然会好过来的。可没想到,这一躺下,发热竟然数日不退。起初,客店老板还能派人帮他求医看护。可一见此人不但病情没有起色,而且好像日渐加重。再看他一副落魄之像,时间一长,别说医药,就连房钱恐怕也负担不起,所以也就不再理会。店主如此,小二更是不闻不问。这样一来,别说求医问药,就连饮食也无着落。好在张掌柜始终处于昏迷之中,对此全无感觉。
这几日,正逢西山庙会,镇上客流突然加大。大大小小客店,全都住满。此处的店主,也不想错过这个生财的机会。所以把能用的房间,全都打扫干净。用以充做客房,但仍是住了个满满当当。店主欣喜之余,暗叹再无可用之房。突然,他想起了张掌柜。便暗自盘算着:此人久病不起,却独占一间客房。房钱能否付清,还未可知。眼下生意如此火爆,当然是先顾眼前再说。虽然不能令人把他抬到街上,可让他在柴房将就几天,应该没有什么不可。像他现在这样,睡在哪里,不都是一样?就这样,张掌柜便被安置在柴房之中,今天已是第二天上。
叶天罡此刻,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位义薄云天的江东客人,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不自觉间,一股无名火冲冠而起。但他强压了一下心中的怒气,转向小二冷冷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二不知他是随口问问,还是别有用意。怕万一哪句不当,给自己招来是非。所以他揣摩了半天,方才答道:“客爷有所不知,此人前些日病倒在街上,是被我们掌柜的救回店中。怎奈客房已满,只好暂时安顿于此。一等空出房间,再将其重新安排。”小二自认为掩饰的很好,可叶天罡是何许人?不等听完,已猜出个大概。当下微微哼了一声说道:“先把这人,给我背到最好的房间里去。”
小二不觉一愣,不明白这人是何用意。见对方满面怒容地注视着自己,便怯生生地说道:“客爷,上房只有一间,你不会是想与这个花子住在一起吧?客爷的善心令人感动,可也要分清对谁。像这样的花子,染上什么样的恶疾,都有可能。客爷千万不能因一时不慎,为自己招来麻烦呀。”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7 09:15 | 显示全部楼层
叶天罡早已怒火中烧,这会听小二如此言语,更是怒不可遏。不等小二把话说完,一记耳光抽了过去。就见小二,一溜跟头跌出了好几丈。尽管叶天罡恨归恨,知道小二不经打,所以没使几分气力。即便如此,小二仍有些吃不消。除了左颊高高肿起之外,两颗槽牙,已然脱落。被小二和着血水,狠狠地吐在地上。
随着小二杀猪般地叫声,从店内的各处,冲出来一二十个大汉。其中有伙计、厨子、帮工、打杂等等。就连管帐先生,也凑了上来。这些人拿着木棍、厨刀、还有铁锹,一下便将叶天罡围在正中。不等听完小二的哭诉,已有人用木棍向叶天罡击去。
叶天罡见状,冷冷一笑。众人直觉眼前一花,手中便感到灼热难当。那些刀棍等物,纷纷脱手而出,齐刷刷地插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之上。随着“咔嚓”一声断响,碗口粗的树冠,便重重地跌落在院中。   “无知的东西,也不睁眼看看,就敢撒野,我看你们谁敢在这放肆?”
眼前的这伙人,哪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僵在了当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正在众人不知所措之时,一个满面油光的家伙分开人群,来在叶天罡面前。一边鞠躬,一边陪笑说道:“客官息怒!客官息怒!都怪我管教不当,才使这些不懂事的家伙,冲撞了客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与他们一般见识。有什么话,只管对我说,我一定让客官满意就是。”
来人正是客店的老板,名叫吴天厚。因此人不但贪财好利,更兼品性低劣。除了钱财之外,可说是“六亲不认”。不是他有求之人,从来不结人缘。小二被打时,他正在账房。所以事情的经过,他都看在眼里。气恼之余,暗中这才唆使众人出去,打算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厉害的外乡之人。可当他看到后面发生的事情,却把他惊得有些不知所措。看此人如此身手,料想不是江洋大盗,就是一个冷面杀手。这样的人,如何惹得?所以,这才硬着头皮,出面赔罪,以便化解这场无妄之灾。
叶天罡虽然很厌恶这张满是媚态的面孔,可耽心张掌柜的身体状况,所以也顾不得其他,只是冷冷地说道:“先把这位先生抬到上房,让人去请最好的郎中,余下的事,我会再吩咐你。”
吴天厚岂敢怠慢,马上令人一一去办。并亲自张罗着将张掌柜抬进上房,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尽管如此,心中还是有种不祥之感。
郎中很快请来了,是镇上“楚明堂”的郁老先生。见他坐在床边,二郎腿高翘。干枯的右手,紧扣住张掌柜腕上的寸关尺。左手则轻轻捻弄着那几根稀疏的胡须,二目微合,一副成竹在胸之态。不多时,将手拿开,转向身边的吴天厚,问了几句发病的时间及状况。吴天厚哪知这些,如果实说,又怕一旁的叶天罡更会往坏处想。所以,便信口胡诌了一通。郁先生听完之后,起身走到桌边坐下。提笔开出一记药方,起身交给吴天厚,让他安排抓药。
叶天罡一直是沉默不语,这会见郎中要走,方才忍不住问道:“不知这位先生病状如何?”
郁先生甚是肯定地说道:“此人脉沉无状,心率失调,乃气血两亏、久症沉积之象。病虽重,但无碍。吃几副养气中和之剂,注意调养,我想很快就会好的。”叶天罡闻听此言,心中略感几分轻松。
然而,事情并没像郁老夫子说得那样乐观。几副药下去,张掌柜的病情不但没见到起色,反而更加沉重起来。郁先生来过两次之后,便现出推诿之色。以至再去请他,便令家人谎称其出诊未归。从那之后,便不再露面了。
叶天罡气恼之余,更是焦急万分。他现在暂时顾不上去与这等庸医斗气,忙亲自出去为张掌柜求医。可是,郎中来了一个又一个,方子换了一副又一副。而这些人,各开各的方,各下各的药。张掌柜的病非但没有治好,身体反被庸医的虎狼药彻底折腾垮了。叶天罡见此情形,心如刀绞一般。有生以来,头一次体会到,愁是什么滋味。无奈之余,只好借酒浇愁,以求片刻解脱。
这一天,叶天罡又来在一家酒肆狂饮。虽然早有醉意,但仍然没有停歇之意。来的客人,大都知趣地远远而避,省得无端成了此人的泄愤之物。就在此时,邻桌的一个外乡人,由于急于吃完赶路。忙乱之中,失手将一只汤盆碰落,顿时瓷片纷飞、汤水四溅。叶天罡离得近些,两只裤腿上,自是受益颇多。那人见状,先是一惊。慌忙起身来在叶天罡面前,连连作揖赔罪不已。
叶天罡早就是心中邪火淤积,苦于无处发泄,这会岂可轻易放过这个借口。不过看见对方一个劲地作揖赔礼,又不好就此破脸。他用那双醉眼,狠狠地盯着对方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那人忙道:“在下甘子歆,江陵人士。祖上世代行医,前些日亲戚突患怪病,捎信让快些赶去。不想这会,无意中冲撞了壮士,还请壮士恕罪。”
叶天罡闻听此言,顿时血往上涌。自己现在这种状况,究其原因,不正是那些庸医造成的吗?这会听说此人自称郎中,如何不令他狂躁之极。见他猛一起身,一把将那人扯在了自己面前。
甘子歆见对方突然变得凶神恶煞一般,脸色顿时吓得煞白。虽然全无对策,但还是苦苦地央求道:“壮士息怒!壮士息怒!甘子歆得罪之处,绝非有心,万望壮士宽宥为是。”
叶天罡乜斜着醉眼,恨恨地说道:“今天如果是别人冲撞了叶某,我一定会放过他的。不过,像你这种只知唯利是图的庸医,撞在大爷手上,只能怪你自己晦气了。”
甘子歆一边紧紧抱住叶天罡的手臂,一边苦苦地辩解道:“庸医!谁是庸医?喔,我好像明白了。壮士请先放开我,听我说上几句,如果壮士认为我说的不对,就是把我打死,我也绝无怨言。”
叶天罡一沉之余,真就松开了手臂,醉眼乜斜地看着对方说道:“呵呵,我看你能说些什么。不过要快,大爷可没太多时间和耐心。”
甘子歆略微稳定了一下情绪,之后这才说道:“听的出来,壮士的亲人,好像有人遭遇过庸医的恶手。所以对行医之人,才有如此偏见。行医者,最先修行的,便是如何正确做人。只有有了一颗仁爱之心,才能来尽悬壶济世之能。至于那些唯利是图之辈,若言其‘庸医’,已是对“医者”的一种亵渎。因为他们,只能算是一些品性低下的江湖骗子而已。壮士如若要让行医之人,来偿还那些江湖骗子所造的孽,这对行医之人来说,岂不是天大的冤屈?”
叶天罡先是一怔,然后嘿嘿一笑道:“看来你是比那些庸医见过世面,辩解都如此不同凡响。你以为大爷醉了,就识破不了你这些江湖术士的伎俩。我还没见哪个家伙,承认自己就是庸医。我想在你的死亡簿上,屈死的冤魂,也不会太少。”
甘子歆轻叹一声说道:“看来壮士认定我是庸医了,这般空说,也不会让壮士信服。不如这样,您且寻一病者,让我当堂论症。如若医不见效,那便甘愿壮士发落,您看如何?”
叶天罡只道他是借势敷衍,明知是在做戏,索性戏耍一番,且看此人如何收场。环顾左右,见临窗的一张桌旁,有个中年汉子正在那里吃个不停。便走上前去,借着酒劲,一把将那人扯了过来。往甘子歆面前一放,冷冷地说道:“那好吧,你就先给这位朋友看看吧。”
甘子歆不觉有些愕然,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求医问诊的。看着已是脸色苍白的中年汉子,知道他此刻的恐惧比自己尤甚。眼见那位阎王般的大爷站在一旁,明白多说已然无意。无奈之下,定了定心神,将目光投向那个中年汉子。在端详了片刻之后,便对汉子说道:“这位先生,先听我说几句,如有不对,请您立刻更正。您虽生性不胜酒力,可昨夜却是大醉而归。正好独自在家,便合衣醉卧一宿。今早出门之际,不但没有进食,而且将隔夜残茶用来解渴,便匆匆出门。这些经过,不知对是不对?”
汉子此时,早已忘了先前的恐惧,大瞪着双眼,惊讶地问道:“神了!这些事情,便如先生亲眼目睹一般。不知先生从何而知?”
叶天罡暗暗地审视着二人,并没看出二人相识的迹象。如果他们互不认识,仅凭看上几眼,何以便能知道这些?虽然没看出此间的破绽,但仍深信此人是通过作弊,在这故弄玄机。所以不禁讥讽说道:“我想我是小看你了,你不但是个手段拙劣的游医,而且还是个巧舌如簧的江湖术士。让你给人看病,你却一不问诊,二不切脉,却无端给人相起面来。哈哈,真有你的。”
甘子歆先是一愣,听他说完之后,不禁笑了笑说道:“壮士久历江湖,自然是见多识广。不过,正所谓隔行如隔山。然杏林之中的玄机,何尝不是江海其间,沟壑纵横。医书有云:百草千方,各具所能。对症而施,药到病除。无端妄下,虎狼戕生。行医者,无疑是执掌他人的司命之能。只有自明,方可百通。医者辩症,古有四法,望、闻、切、问。适才我与这位先生所用的手段,正是四法中的‘望’、‘闻’二字。但观此人气色,疑处如下。目浊而血丝密布,乃烈酒伤肝,气郁脾胃所至。侧首回顾,头不能偏,当为夜寒侵入,风湿落枕。惊惧之间,面色虽失,然两颊却酡红不退。则说明虽不胜酒力,却经历暴饮之余兆。能一夜而消烈酒之力,无疑是借助隔夜残茶之功。既然明白了这些,便不难想象出这位先生昨夜的情形。这些推论,皆有理有据,绝无半句妄语虚言,还望壮士明察。”此人话音未落,已是满堂彩声。

发表于 2011-10-17 22:26 | 显示全部楼层
定下心来细细阅读。

发表于 2011-10-18 19:10 | 显示全部楼层
顶起赏读!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9 16:27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版主及缥缈兄支持!欢迎批评指正!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9 16:29 | 显示全部楼层

叶天罡也不由得为此而折服,他一收先前的神态,冲着甘子歆抱拳说道:“先生之能,果然非凡,请恕在下不明冒犯之罪。”
甘子歆忙躬身还礼道:“不敢!不敢!壮士说的哪里话?是我失礼在先,您不怪罪,已是感激不尽。能与壮士相识,也算有缘。只要壮士有何差遣,定当竭力效命就是。”
闻听此言,叶天罡压抑多日的心境,顿时敞亮了许多。看来是老天开眼,张先生命不该绝。当下,他便将张掌柜的情况,与其简略地说了一遍。甘子歆二话没说,一把抓起自己的行囊,跟着叶天罡急急而去。
从进门开始,叶天罡的目光,便没离开过医生的脸。他想从对方的神情间,找到可以令自己宽慰的希望。奈何甘子歆的神情,始终是那样的平淡。任凭叶天罡目光如炬,仍没看出半点端倪。
甘子歆慢慢抽回切脉的右手,轻叹一声说道:“不瞒壮士,这位先生的症状,若在几日之前,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起因无非是忧郁过度,愤怨怒极所至。加上风寒入侵,内息紊乱,使得病症不断加重。只要对症施药,调理得当,应该不难治愈。不过,现在的情况,就不仅仅是施治不当,病症延误的问题了。最关键的还是,用药驳杂,全不对路。不但使脏腑营卫尽消,反助恶疾泛滥。加之沉疴日久,其病已入膏肓。眼下这种情况,已然远非人力所能改变,咳!”
叶天罡不觉心中一颤,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无形之中,竟成了张掌柜的催命判官。不是自己一次次地轻信那些庸医,事情恐怕也不会恶化到如今这种地步。可到现在,自恨悔之晚矣。
甘子歆深知此人心情,不觉开言劝道:“壮士不必太过自责,正所谓,人生有命,祸福由天,这恐怕也是天命所定吧。人之将逝,多有遗憾。壮士还是让先生留下几句交代,尽可能让他走的放心一些。”
叶天罡的一线希望,至此彻底破灭。他强自收了收心中的悲意,长叹了一声说道:“话虽不错,奈何此人一直昏睡不醒,如何知他心中所想?”
甘子歆由怀里取出一个葫芦,从中倒出两颗紫色丸药。一边递到叶天罡的手里,一边嘱咐道:“此人多说还有两日光景,稍后将这两颗‘延生丹’与其服下。一个时辰之内,必能醒来。至于这里,我再留此也是多余,所以就先行告辞。日后有何所需,竟可来江陵西关寻我。”
送走甘子歆后,叶天罡便把药与张掌柜服下。此药功效果然不俗,服下之后,张掌柜不但气息变得平稳,就连苍白的脸上,也渐渐现出了些许红润。大约过了一顿饭的时间,昏睡多日的张掌柜,终于慢慢睁开了双目。他努力地挪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不知自己此刻是在梦中,还是已然身处隔世。在这段如同梦境般的日子里,他隐约觉着,有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一直在照料自己。如果是真的话,那此人又是谁呢?在他茫然不解之际,正好叶天罡推门进来。四目相投的一瞬间,张掌柜立刻便认出,此人便是在自己罹难之时,给了自己无私援助的豪情汉子。当下,他强撑双臂,便想要坐起身来。奈何四肢木然,已经不听使唤。
叶天罡见状,知他心想。急忙走在近前,劝阻他道:“先生大病未愈,切莫轻动。再等调养几日,慢慢便会好的。”
张掌柜轻叹一声道:“承蒙壮士大德,仗义援手。这份恩义,恐此生难报。来生纵变犬马,也要相报壮士的此番厚德。”
叶天罡心中一酸,暗替张掌柜感到一丝凄凉。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强忍着内心的苦处劝道:“先生说的哪里话?你我同是异乡之客,遇困相互扶持一下,本就举手之劳,先生无需如此言重。”
“壮士不但热血豪情,更不失为谦谦君子之风。虽然这多日如同梦境,但壮士的义举,我却依稀可记。能在人生的尽头,有缘结识您这样一位义士,足见上苍待我不薄。”张掌柜话到此处,声音不觉有些哽咽。
“我想先生有些多虑了,人食五谷杂粮,谁有不病之理?只要注意调养,稍加时日,便可痊愈。先生切莫如此消沉,这样对病体无益。”
张掌柜苦笑了一下说道:“壮士不用宽慰于我,我此时的状况,多少也有几分自知。异乡黄土,本不为惧。可惜就可惜在,我主仆二人,纵然沦落到客死他乡的地步,也没能完成自己那份义务。人传死不瞑目,我想也不过这般而已。总算天可怜见,能在这弥留之际,得遇壮士援手,足见上天待我不薄。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深知您是一位热血汉子。所以,我便斗胆恳请一事,万望壮士能够鼎力成全。”
叶天罡轻叹了一声之后,神情郑重地说道:“先生但有所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种释然的微笑,布满了张掌柜的面容。之后,他便将自己主仆二人的经历,慢慢说给叶天罡听。虽然他的声音柔弱,而且近乎断断续续。可把那位“风刀怪客”,听了个心潮狂涌,热血沸腾。令他万万不敢想象的是,眼前这位生命垂危的柔弱先生。其离家的真正目的,竟是为了去千里之外,安抚死去朋友的家小。他毅然将自己的生死全都置之度外,以此去完成与故友之间的那个“义”字。不是自己亲身经历,如何也不会想象出,世间还会有这种情感天地的豪情之士。看起来,即便是在眼下这种物欲横流的浊世之中,仍有人间真情,与日月共存于天地之间。
张掌柜说到最后,将那只略有知觉的右手,慢慢探入自己的怀里。停了好一阵,才从里面抽出一个油布包。想要递给叶天罡,奈何难以用力,所以手始终都无法举起。
叶天罡知道他的意思,伸手去接布包。没成想,张掌柜的手已无力,包在二人交接之间,从床上滑落下去。随着布包因牵扯及翻滚的展开,包中的物品,也散落了一地。但见除了一个小匣之外,散落着几张洪武年发行的通行宝钞。叶天罡拾着手里一数,足有千贯之多。打开小匣,十二颗珍珠耀眼夺目。其中那两颗大的,便是霍源盛用在龙凤牌匾上的两颗。除了这些珍珠之外,另有红蓝宝石及翡翠数件。论其价值,足以抵得上一个富户的倾家之资。叶天罡楞了好一阵,才将那迷茫的目光移到张掌柜身上,甚是不解地问道:“先生腰缠如此巨资,何以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您就是使命再重,也要懂得先来自保,才有希望去实现自己的愿望。”
张掌柜叹然说道:“话虽不错,可壮士有所不知。这些钱,只能用于安抚那对苦命的孤儿寡母。只要一息尚存,何以忍心妄动她们今后的活命根本。真若那样的话,我又何苦冒险离家,千难万险地亡命于天涯。别说对不起死去的义兄及我那福儿,就连我自己经历的这番磨难艰辛,也多有不值呀。所以,哪怕有一线之机,我也要设法将这些东西,交到她母子手中。”
一生纵横于江湖的“风刀怪客”叶天罡,有史以来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控不住周身涌动的热血及情绪。他看着眼前这位笑对生死的豪情义客,暗自心底迸发出一句“这才是世间真正的奇男丈夫!”他将物品包好之后,深为感慨地说道:“先生的豪情义举,足令天地为之动容。先生但放宽心便是,叶天罡绝不敢有负先生的重托。除此之外,不知先生还有何未了之事?”
张掌柜见他说的真切,咳了一声说道:“壮士能足此愿,已然死而无憾。因为我深深感悟到,壮士是位一诺千金的热血汉子。难得壮士侠肠古道,那我就再恳请一事。希望壮士过问一下,以免身后无端落个失信于人的心结。”当下,他便将饶州托孤之事叙述了一遍。希望叶天罡,能够将那两个孤儿送到古贤家中,不使其过多拖累饭摊主人郑三憨。
叶天罡以为此人也该说一下自己的相关之事,可没想到,当真有第二个机会时,他仍然想的还是别人。饶州的一幕,叶天罡是亲眼所见。也正是从那一刻起,张掌柜不但走入了叶天罡的视野,而且在他心中逐渐地慢慢升华。这会,他强忍着不平的思绪,几经感慨地说道:“天下若多几个先生这样的贤德之士,人们又何至纷纷抱怨世间的世态炎凉。这些事,敬请放心,我会全力去做。不过,既然话已至此,请恕我冒昧一句,先生难得没有与家人的嘱托吗?”
闻听此言,张掌柜先是一愣。从他苏醒到现在,还真无暇去想这节。此刻经叶天罡一提,妻子那惶恐悲伤的神情,顿时浮现在自己眼前。是啊!自己为全朋友之间的这个“义”字,毅然弃家而出。留给妻儿的,除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提心吊胆之外。余下的,恐怕也只有这场噩梦不醒的悲剧。想象着妻儿那悲痛欲绝的情景,张掌柜心中隐隐在作痛。正所谓,男儿爱恨皆真情。张掌柜此刻的儿女情长,是对他超凡品性的完美体现。当他处在取义不及终成仁之际,方才觉察到,自己亏欠家人的,恰恰是那些用于无愧于自身的资本。人常说,忠孝不能两全,取义何尝不是如此。此番为了故友,虽落得个客死他乡的凄惨结局。但仅凭这番艰辛及男儿血性,也足以令自己无愧于心,更自信不枉这一世为人。人言知夫莫若妻,相信家人今后会相通此节的。虽然经过了这番自我安慰,使他心中略感几分轻松。然而那份来自心底的伤感,还是不免或多或少地流露出来。为了掩饰这些,忙强堆起笑颜说道:“承蒙壮士替我想的周到,这一些还真是不可避免,那我就交代几句。我走之后,壮士不妨将我就地焚化,骨灰可以撒入东去的大江。如此一来,我便能够回到自己的家乡。壮士接送孤儿时,替为为内子带句愧言。希望她母子今后多加珍重,永保平安。其他的,已无需多言。”
他如此安排,主要是为了不让叶天罡再去分心。要知道,千里运送灵柩,绝非易事。更何况叶天罡还要辗转往复于湘西,再顾此事,负担太大。自己若不发话,想叶天罡定会心有不忍,岂不令他两难。  
叶天罡何许人也,如何想不到此节。见张掌柜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心中更是敬仰之极。暗叹上苍不公,更恨天妒英才。像这种品性超凡的贤德之士,后果却落得如此悲壮凄惨。
叶天罡心中已然有些隐隐作痛,可他实在不知再去说些什么。当下长叹一声之后,起身而道:“这样吧,我去找个先生,如有什么话,可请他笔。还是那句话,您千万不可如此悲观。养好身体,才是最为重要的。”说完这些话后,叶天罡心中有种负罪之感。是啊,眼下除了这苍白的谎言,自己还能再去做些什么。
在张掌柜应允之后,叶天罡托着凝重的步伐,走出了那间客房。在安排好一切后,一等回到自己房间时,他觉得自己好象有点虚脱。酒劲加上心力憔悴,使他在不知不觉间,伏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叶天罡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起。走出一看,是店中的小二。没等对方开口,叶天罡已然意识到什么。见他紧抢几步,直奔张掌柜的房间而去。
仅仅一夜的功夫,张掌柜那枯黄的脸上,已然多了一层乌浊之气。深陷的二目,呆滞无神。蓬松的发髻,竟变得皓然如雪。嘴角开合之间,已是声不能出。尽管这样,可当他发现叶天罡出现时,眼睛豁然一亮。
叶天罡早已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他的心思,上前握住他的右手,语音凝重地说道:“叶天罡虽然风刀啸傲,久历江湖。可像先生这种品性超凡的大贤,还是有幸第一次遇到。您让我懂得了,什么样的人,才是世间真正的奇男丈夫。有幸能为先生微尽薄力,使我感到荣幸之极。所以先生但放宽心,漫说一个小小的湘西黔城,就是踏遍天涯海角,我也要将先生的心愿完成。”
张掌柜含着满是笑意的神情,合上了那双近似枯竭的眼睛。他走的是那样的从容,那样的心安,那样的无牵无挂。他来人间的使命,好像就是为了抛给昏暗世俗一丝光亮的。使人感叹的是,他那手无缚鸡之能的文弱外表,与胸中的豪气干云及满腔热血,尽管有些不相称,但结合的是那样的完美。他虽然到死都没能完成自己的心愿,可他却用自己的生命及一腔热血豪情,为炎凉的世态,书就了一篇义客真情的豪壮篇章。
叶天罡将张掌柜那慢慢变冷的右手放下之后,无限悲意涌上心头。他恍惚觉得,刚刚露出一丝光亮的世间,重又变得黯然之极。世间仅有的那些良知真善,恐怕也将随着这位义客的死去,而彻底沉沦。不是他对世人过于悲观,而是他这一生,真就没有遇到过一个,能让他对这个炎凉的世间生出半点希望之人。
叶天罡见一旁的桌上,摆放着一封书信,他以为是张掌柜交代家人的遗嘱。可就近一看,签封处却赫然写着:霍家义嫂拜启。一愣之后,回头向小二问道:“就这一封书信?”
小二忙回答道:“回客爷,请人写信时,我正好在场。先生因为体力不支,仅写了这一封书信,已然话不能出,所以并无过多交代。”
叶天罡挥手令小二等人出去,两眼紧紧地注视着桌上那封书信,呆呆地坐在那里,回忆着几天来与张掌柜的每一个瞬间。他要将这位义客,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记忆之中。
西山下一处荒草坡间,随着那堆冲天烈焰的渐渐熄灭,叶天罡心中的煎熬之趣,则越发浓郁。最近身边接连发生的事情,让这位纵横江湖的豪杰,真有些心力憔悴之极。江飞流的断臂,张掌柜的罹难,使这位“风刀怪客”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愁的真切滋味。
叶天罡从仵作手中,接过那只盛着义客骨灰的瓷坛,神情已然有些恍惚不清。怎么回到客栈,怎么进的房间,全似梦游一般。他的反常表现,无形中,给客栈的上下人等,蒙上了一层不祥之兆。
第二天一早,负责挑水的伙计三小,兴高采烈地冲到吴天厚的房间报信来了。说那个强盗般的汉子,竟然悄悄走了。看来是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只是好像走时没有结帐。
吴天厚大喜之余,不觉冲三小骂道:“结你个鬼,只要这个‘瘟神’能够离开,爷给他钱都行。”
正在这时,小二拿着一锭银子及一张纸条走了进来。“掌柜的,我去那汉子的房间收拾,看他留下了这些。”
吴天厚接过纸条一看,就见上面写道:钱非人间宝,有路通阴曹,多少迷金客,杀身皆此招。汝首暂寄,今后好自为之。如若再犯,定取狗头。看完之后,吴天厚双腿一软,顿时瘫坐在地上。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3 09: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回:

不甘知己空赴难     
宁碎玉骨伴君眠


就在那位江东义客饮恨他乡之际,黔城城外,正有一队镖车,向城中缓缓而进。为首的两位,正是“古贤十八家”中的洪震与赵君威。紧随其后的,则是赵安的同门师弟巩飞程及项义军。
    那日群雄剿灭青莲山后,便将这批物品暂时带回古贤镇。打算略作休整之后,再派人将货物送往黔城。原想张掌柜与货主有交,便欲邀其一同前往,也好向货主及其家人解释其中缘故。可当人们听说张掌柜已然单独而去时,敬佩之余,更多的还是耽心。所以,众人也不顾休整,便急门派人押镖紧随而去。由于考虑到赵玉书此刻的情况,大家便决定,由洪震与赵君威二人代为押送。恰逢“四武君子”回湘,便一路结伴西行。刚入湖南地界,便听说株洲洪水阻路。呼延霸则提议众人绕道长沙,经武陵再取道南行。洪、赵二人也无其他良策,便依计而行。到达武陵,呼延霸等人,自少不得一番盛情款待。众人借此也算略作休整。在辞别“四武君子”之后,大队继续前行。如此一来,路上不免又多延续了近半月之久,方才来在了黔城。
进城之后,几经打听,这才来在了一处高墙深院的人家。巩飞程上前叩打门环,不多功夫,一个家仆模样的老者走了出来。通过询问,确知此处就是霍源盛的府上,众人不觉松了一口气。这也难怪,一路上的艰辛先不说,单是在货主走失。众人没有确切位置的情况下,仅凭巩飞程二人口述的残存信息,能够找到地方,着实不易。巩飞程则问道:“您家夫人可在府上?”
老者有些不解地看着众人说道:“夫人当然在家,不仅夫人在家,我们老爷也在家中,你们单找我家夫人何事?”
众人不觉一愣,难道真的找错了,还是霍源盛大难不死。洪震忙下马走上前去,“请回禀你家老爷一声,就说江东有人前来拜会。”
老者去后不久,从里面急风似火地跑出一个人来。巩飞程及项义军一眼便认出,来人正是那位托镖的霍大爷。
那天夜里,贼人攻上荒岗之际,霍源盛在赵安的两个师弟的护卫下,也向下面突围。可惜雾气太大,贼人又多。很快便将几人冲散。慌乱中,霍源盛的腰肋及后背,多处感到隐隐作痛,知道自己恐怕伤的不轻。可他也顾不上许多,本能地向下跑去。就在这时,对面的夜雾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二话没说,举枪当胸刺来。霍源盛只觉得胸口剧痛难当,身子被这股巨击之力远远地抛了出去。当时眼前一黑,便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着有丝丝凉气沿着脖颈滑落。睁眼看时,发现是草上的露水。这时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可一回想起夜间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心中自不免有些后怕。他想自己虽然侥幸没死,恐怕也会伤得不轻。因为他清楚地记着,在中那“致命”一枪之前,自己已然是多处受伤。他静躺了一会之后,努力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发觉除了略有涨麻之外,倒还听凭使唤。他用手下意识地顺着一处伤口摸去,指尖透过几层破衫,触到了一件腻滑柔软之物。他心中不觉一动,猛然发现什么似的。强撑着坐起身来,将手向自己胸口的伤处探去。摸着摸着,泪水不觉潸然而下。嘴中喃喃而道:“原以为天不绝我,不想却是张贤弟暗中护佑。”他此刻虽不知身上穿的乃是世间奇宝“天龙神铠”,但他却清楚地知道,正是张掌柜的至诚无私,方成就自己此番的大难不死。在感念张掌柜义薄云天的同时,也为自己无端招至这场横祸而悲愤凄然。此次江东之行,不说倾注了自己的半生积累,也称得上是盈余的半数。经此一劫,势必会将家境推向衰败。现如今,前望乡关凄途漫漫,回首江南迷尘茫茫。在万念俱空之下,闪出一丝轻生之念。可当他手指再次触及到那件“天龙神铠”之时,心中顿时醒悟过来。朋友的这件至宝,不是用做自己殉葬。自己一死,家中的妻儿又将依靠何人?钱财原本就是身外之物,千金散尽,何忧复来。若为这些世俗间的阿睹之物而轻生,岂不贻笑天下,自寻恶名?心念至此,胸中抒怀了许多。当务之急,应先回到家中,免得家人过于牵挂。一切事物,待到身心调整之后,再去从长计议。就这样,他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归乡之路,虽然不免饱受风霜凄苦,他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亲人的身边。
亲人见面后的伤痛自不必说,单是这一路的惊险及磨难,已令霍源盛疲惫难支。一连躺了三四天,也没能彻底恢复。好在霍夫人精心照料好言抚慰,霍源盛的心理,才从那些恐惧的阴影中慢慢走了出来。今天正独自在花园的竹椅上休息,忽听家人来报,说有江东客人到访。心中一愣之余,眼前就觉一亮。不顾多想,起身就往大门而去。当他看到巩飞程时,简直有些惊喜过望。他做梦也没想到,“银狐们”的人,此刻竟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前面。
巩飞程项义军二人,上前与霍源盛寒暄了一阵之后,说明了来此的目的。并与洪震等人做了一番引见,霍源盛不禁喜极而泣。拉着巩飞程及项义军的手,一个劲地谢个不停。是啊,无端经此大难,不是好友暗中庇护,命都难以保全,何敢再去奢望那些财物失而复得。欣喜难禁之余,几疑是在梦中。霍源盛赶紧将众人让进大厅,并吩咐家人快去安排酒宴。
洪震出言止住道:“霍爷不必客气,此次西行,因绕道之故,时日已多。大伙全都思家心切,无意多做盘桓。所以这里与霍爷交接完之后,我们立刻便走。日后若再到江东,你我再尽兴也还不迟。”
霍源盛如何肯依,苦苦相留了一阵之后,见对方执意要去。无奈之余,也只好作罢。交接完之后,霍源盛另外捧出纹银百两。说是众人路上的茶饭之资,强令对方收下。洪震等见他执意真切,不再推诿,谢过之后,令人收了。临行之际,洪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问道:“有一事请教霍爷,张先生是不是已然回江东了?如果没走的话,不妨与我们结伴而行,路上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霍源盛先是一愣,惊讶地反问道:“张先生,洪爷莫非说的是醉仙居的张贤弟?难得他也来黔城了不成?”
洪震一听,觉着有些不对。张掌柜比镖队早走了一二十天,本应早就到了。现在还不见人影,会不会遇到了什么意外。他不敢再想,也不愿去想。当下,他便把张掌柜主仆二人,如何离家西行的前后经过,简略地与霍源盛叙述了一遍。直听的霍源盛是心潮狂动,泪如泉涌。口中喃喃而道:“贤弟呀,愚兄何德,敢劳闲弟不计安危,涉险西行。弟若有何不测,愚兄即便身遭万死,恐怕也难以相报。”
洪震等人急忙劝道:“霍爷不要心急,张先生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很可能是被洪峰所阻,才不能及时赶到。我想不用多久,他会安全到达黔城的。”
霍源盛明知对方是在劝慰自己,可现在除了心中祝愿张掌柜之外,也无其他办法可施。洪震等起身告辞,霍源盛强撑着身子,将众人送出了府外。互道珍重之后,众人打马出城而去。
霍源盛待众人走后,失魂落魄地走进了前厅,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愣。这时,霍妻田氏闻听喜讯赶来。却见丈夫独自呆坐,神情恍惚,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忙走上前去,追问究竟。霍源盛深深地叹息一声之后,便将江东的经历及此刻心中的忧虑,与妻子从头到尾的叙述了一遍。
田氏听过之后,良久无语。心中在替丈夫庆幸之余,更被张掌柜的品性所感动。这会见丈夫病体初愈,却又深陷忧虑的情绪之中,怕对他身体不利,忙出言安慰道:“张先生确实是位难得的君子,正所谓,人以群分,由此足以说明老爷自身的品行。依我看,吉人自有天相。老爷能在那样的险恶情况下得以化险为夷,相信上天会保佑张先生平安到达。”
霍源盛虽然知道妻子是在宽慰自己,可听了之后,心里多少也为之一轻。是啊,自己眼下能做的,除了祝愿之外,又能再去做些什么?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东城门外的长亭处,便多了一双望眼欲穿的忧郁目光。这双目光,随日出而生,伴夕阳而尽。可说是阴晴无碍,风雨无阻。家人虽为其担心,但知道多说也是于事无补,只好听之任之。这一天,正当田氏夫人在家无奈叹息之际,胞弟田崇义带着霍源盛的儿子霍铭文走了进来。
由于霍源盛常年在外经商,无力顾及家小,所以便将儿子托付妻弟代为照管。所以,此子的学业及日常起居,都被田崇义照管得精细入微。说起霍源盛的这个儿子,别看年龄不大,可在本地,却是一位近乎家喻户晓的“神童”。霍源盛虽然经商,但之前也算书香世家。对儿子的启蒙调教,甚为得法。再加上此子天生聪慧,资质绝佳。对儒家那些所谓的经典,不足四五岁时,已是熟记于心。“神童”名号为人所知的原因,还是在铭文六岁时,借霍源盛与几个旧友聚会之机,无意之中成就出的。
那一年,霍源盛在家中招待几个旧时的同窗。席间酒助情浓之余,自不免吟诗对句聊以助兴。当酒至半酣之际,座中有个名叫崔太平的,冲着霍源盛说道:“久闻令郎有神童之名,今日聚会既以诗文佐酒,何不请出一见?也好添些情趣。”众人闻言,不觉随声附和。霍源盛见盛情难却,便将铭文传在席间。众人见铭文不但生得俊秀,而且谈吐举止,多有儒者之风。席间,铭文一直是出口成章,有问必答。令座中众人,无不称奇。
崔太平想出题难一难这个孩子,寻了个机会,便开言说道:“贤侄所言,多为前人之句。你能不能根据此时此景,即兴作一首出来?”
谁想,铭文很是爽快地说道:“我虽然年幼,不敢轻易妄言,怕遗人耻笑。不过,为博叔伯一笑,一试无妨,那就请叔父赐题便是。”众人见铭文如此作答,情绪顿时高涨起来。纷纷怂恿崔太平快快出题,看看铭文如何应对。
崔太平见铭文答应的如此爽快,倒也颇为意外。他本意是想让这娃娃知难而退,弄出点窘态好令众人一乐。没想到对方竟让自己出题,可他一时又没有准备好。这会只得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将目光停在了窗外的夜色之中。令铭文以窗外的星空为题,即兴作句。
铭文早就看出大人们的心思,所以他眼望星空,语速极慢地吟道:“天上星星一颗颗,眨着眼睛把话说••••••”众人一听,顿时哄然而笑。看来孩子毕竟还是孩子,这哪是诗?儿歌而已。看来,即便是神童,也无法超越年龄及心性的限制。此子能够从容应对,已然是难得之极了。  
谁想,就在众人的笑声渐落之际,铭文又不紧不慢地吟出了另外两句,“问我何时应承诺,一展雄略定山河。”此言一出,席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过了许久,众人这才缓过神了,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铭文的句子虽然新奇,但最为出彩的,还是他那精巧的布局。当看出众人的意欲之时,他便故意先用童真言语取其轻信。待众人先入为主之际,再以豪放之句异军突起。构思之巧,反差之大,令人称奇。当众人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六岁孩子游戏了一回之时,心中不但没有半点不平,反而对这个孩子越发地叹服。从那之后,霍氏神童之名,便广为流传。
霍源盛在外行商,虽然与家人聚少离多,可父子二人的感情却深厚之极。霍源盛的品行及超凡的见解,对铭文的成长,可说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铭文的聪慧睿智,应该是袭承了霍家几代书香沉积的精髓。
当田崇义从姐姐那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之后,不仅也是感慨万千。庆幸姐丈吉人天相之余,也深深被张掌柜的义薄云天所感。这会见姐姐愁眉不展的神情,心中多有不忍地开言劝道:“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姐丈劫后余生,也正预示着家门兴旺之兆。眼下之事,先将他的身体恢复好。留得青山,不怕没柴。至于其他事情,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你与铭文先歇会,我去把姐丈找回来。”
铭文见舅舅要走,执意也要跟着一同去寻父亲。夫人佯作嗔怒地说道:“哪儿你也掺和,一个老的还嫌不够累人,如今再加上你这个小的••••••。”铭文冲着母亲扮了一个鬼脸之后,便跟随舅父而去。
没过多久,霍源盛真的随同二人回来。与儿子相聚的喜悦,却掩不住他心底的丝丝忧虑。彼此交谈间,偶尔也会冒出几句词不达意话来。挂满笑容的脸上,总会现出一丝莫名其妙的表情。田崇义深知姐丈的心思,想劝几句,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所以,也就忍住了。
为了缓解一下霍源盛的情绪,晚饭之后,田崇义便留宿在霍府,与其攀谈起来。不过,任由田崇义如何劝解,但始终难以消除霍源盛的心结。
翌日早饭过后,霍源盛又想离去。看着丈夫那憔悴的神情,夫人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扯住霍源盛的衣袖,婉语哀求之间,不觉潸然落泪。
霍源盛岂有不知夫人心境,但想想那位生死音信全无的义友,自己如何能够安稳下来?正在这时,田崇义也赶来劝道:“姐丈大病初愈,自当以将养为主。想那张先生,是何等的高士,岂会计较俗人间的迎送陋习?姐丈若真因此而加重病疾,想那张先生也不会心安。”
霍源盛一见如此情景,也不好再去坚持,只得答应歇息一天。夫人在他答应,心中不觉一轻,忙令田崇义陪霍源盛到后堂喝茶闲坐。
也就在这时,前面却处隐隐传来叩打门环的声音。霍源盛先是一愣,随后便一个箭步飞身而去。抢在老仆之前,将门猛地打开。用那渴望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着眼前的一切。当他看到来人,并不是自己苦苦等待的张掌柜时,那份心中的炽热,顿时为之破灭。看着面前的陌生汉子,茫然地问了句,“壮士,您找哪位?”
来人正是“风刀怪客”叶天罡,那日离开客栈之后。他将张掌柜的骨灰,暂时寄存在镇外的金莲寺中。待诸事安顿停当之后,便急急赶往黔城。几经辗转,今日总算来在了霍府门前。他见开门之人,虽然相貌粗俗,但先前还一脸喜气。不知为何,见到自己之后,神情骤然而变,心中不免几分不快。他只当是霍府的家人,也没太去在意,只是冷冷地问道:“你家夫人可在?”
霍源盛一愣之后,茫然而道:“不知壮士找拙荆何事?”
叶天罡心中更为不解,两眼冷冷地端详了一阵面前这个面相粗俗之人。随即问道:“您不会就是那位霍源盛霍大爷吧?”
霍源盛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一边令人接过来人的坐骑,一边将叶天罡往客厅让。叶天罡从迈入霍府的第一步起,心里就积满一种不平之气。当他得知面前这人,就是张先生为之死不瞑目的“亡兄”时,心中不觉隐隐作痛。想起张先生的种种义举,竟然被眼前这个现实辉映的,显得又是多么地可悲啊。义薄云天的义客,今已驾鹤西去。而他为之舍生取义的“亡兄”,却独享合家欢乐。最可悲的还是那位张先生,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也没能明白这里面的一切。从看到霍源盛的第一眼,叶天罡就断定此人绝非良善之辈。他替张先生感到不值之余,也就暗暗决定,一定要出一出自己心中的不平之气。
客厅落座之后,夫人及田崇义二人作陪。上茶礼毕,霍源盛语气有些迫切地说道:“壮士能够光临寒舍,倍感荣幸。不知有何差遣?敬请明示。只要能够做到,霍某一定鼎力而为。”
听着对方这通虚头八脑的客套,叶天罡更是厌恶之极。所以他愈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决定设计出一下心中的这口恶气。见他略一沉吟,将手中的盖碗向桌子上一推。两眼直直地注视着霍源盛说道:“霍爷太客气了,久闻霍爷家大业大。为人不但性格豪爽,而且更还仗义疏财,素有商贾中的孟尝之说。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不过,此次来您府上,仅是探探运气。看霍爷能否成一桩特殊的买卖,从中也好干得几个铜钱使使。”
听他如此一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就里。霍源盛迷茫地看着对方说道:“壮士,买卖不买卖的姑且不论。您有何差遣,敬请明示。只要霍某能够做到,一定尽力而为。”
叶天罡微一点头,这才说道:“我有一同宗,也是常年在外经商。半月前,其家人传信于我,说其被天骑山盗匪掠去,希望我能代他们前去赎人。就这样,我便来在了天骑山。在救赎同宗的过程中,无意中遇到一人。此人声称,为了安抚亡友家小涉险离家。一路大灾不断,厄运频生。随行的仆童,也在途中命丧。在他身心俱疲,恶疾缠身之际,又被天骑山的盗匪掠去。此人恰巧与我同宗共囚一室,我念他这份云天高义,不忍这番真情凄凉而终,所以决定为他略尽薄力。说不定,这份无心之举,还能收到几分实惠也未可知。我想此人行前,因尽携家资而出。纵然跋涉去到江东,恐怕其家人也无筹此巨资能力。无意之中,得知此人好像与霍爷有交,所以便来此碰下运气。霍爷如能援手,在下愿意再去与那贼人交涉。”
张掌柜的死,一直是叶天罡心中的一个伤结。今天突见霍源盛安然无恙,顿时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先不管霍源盛之前留给他的诸多不良印象,单是这位“亡兄”未亡这件事,就足以令他替那位客死他乡的张先生感到委屈及不值。为此,他才编出这番话来。打算以这种方法,让这位霍爷出出洋相。这也难怪,此间的细节他一无所知。而眼前的这些,与想象的反差过大。加上对霍源盛的先入为主,叶天罡这种血性汉子,若能等闲视之那才怪呢。
霍源盛听完这番言语,脑子“嗡”的一声。愣了好长一段,方才长叹一声道:“贤弟啊贤弟,你为愚兄落得如此凄惨境遇,这让愚兄心有何甘?”见他转向叶天罡,情绪颇为激动地说道:“首先,霍某这里先行谢过壮士的仗义之举。若能助我救出我家贤弟,霍某及家人,不但有重礼相谢,更将永世感念壮士的大恩大德。”
听他如此一说,叶天罡不觉为之一愣。自己连遇难人的名子都没提,他竟信以为真。一个久历江湖商人,难到就能如此轻信于人?简直有些不可思议。“霍爷好像有些过于冲动,您还没有确定此人是不是自己的朋友,如何就这般爽快?再者说,盗匪提出的赎资,恐怕也要远远超出你的承受。你可不能仅凭头脑一热,随后不但自己后悔,还要连累别人徒劳奔波。”
霍源盛二目隐隐含泪地说道:“壮士有所不知,霍某为商一世,可说是阅人无数。自信当今天下,有此厚德义举者,唯我弟张茂源独此。商人好利,求生本能。但作为一个良知未曾泯灭之人,都会以孝义为立身之本。霍某虽痴活半百,自信尚能明晓此节。焉能做出妄言生悔,惜财背友之举。壮士但放宽心,霍某纵使拼得倾家荡产,也要将我家贤弟救出贼穴,万望壮士成全。”
听完这番话语,叶天罡不禁身心一颤。他突然明白,那位张先生何以至死不悔。士为知己者死,这句流传了千百年的豪言壮语。从生出的第一天,对普普通通的平民来说,也只是人嘴之间的一个传说而已。没有想到,那位以经营酒楼谋生的张先生,却用一腔热血,向私欲横流的世俗,呈现出一篇人性真善的不朽传奇。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面前这位貌相粗俗之人,竟也有如此超凡的品性。难怪张先生为了此人,致死都没有悔意。
霍源盛的表态,远远超出了叶天罡的所料。使得先前设计的一切,全然无发接续。虽然由此对霍源盛的印象有所改观,但对他的“诈死”,仍然还是耿耿于怀。这也难怪,他与张掌柜虽然相处十几日。可张掌柜多数时间,是处于昏迷之中。弥留托付之际,大事尚难周全,又岂能多言其他。霍源盛之所以留给叶天罡如此不良印象,最根本的,还是在这。
此刻,叶天罡见对方言语中肯,真情流露,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略沉之后,这才叹声而道:“难得霍爷如此仗义,想那张先生一定也会感到欣慰。不过,事到如今,恐怕、恐怕远非霍爷财力,所能为之改变。”
霍源盛一时没能听懂对方话中的意思,以为是自己没有表达清楚,耽心事后酬劳无法兑现,这般才借故推脱。当下,再也坐不住了。见他起身来在叶天罡面前,先是深深一揖,而后语气略显激动地说道:“壮士有所不知,你与张贤弟仅是匆匆邂逅,对其应该所知不多。此人虽隐于市井,然其慧品独秀,厚德内敛,足以为当代大贤。别的不说,单是这次为友涉险的不凡经历,试问天下几人可为?霍源盛浸淫铜臭半生,几疑本性尽失。不想在知命之年,还能与这样一位君子相交,足见老天对我不薄。如今,张贤弟为我而深陷贼穴。感念、惶恐暂且不论。霍某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救出。真若家财不济,即便是债台高筑,与妻儿沿户乞讨,也会将金银凑齐。壮士不念别的,只为这样一位世间罕见的厚德义士,如何忍心见他罹难而坐视?壮士,此事若能成全,除了重金酬谢之外,霍家的一家大小,将永世感念壮士的大恩大德。”话音未落,人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叶天罡的面前。
叶天罡眼中早已有些模糊,浑身上下,好似被热流击中一样。直到这时,他才真正领会到。此二人之间,不惜用生命演绎的,是如何一种人间的真情。他一把将霍源盛扶起,颇为感慨的说道:“霍爷,请恕叶天罡荒唐。在下已然觉出,在这世上,恐怕也只有霍爷,才配与那位张先生相映成辉。先前对您的不敬,万望海涵。这里有一封书信,霍爷看后便知真情。我因长途奔行,早已疲惫。暂容我回到客栈休息一下,明日再来与霍爷详谈。”说完,从身上取出书信,连同一个包裹,一并放在桌上,然后便起身告辞。叶天罡之所以选择离开,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戏言相欺,之后尴尬。他最主要的,还是他不忍看到霍源盛那种悲痛欲绝的揪心场面。
霍源盛劝他留在府中歇息,奈何叶天罡去意已决,所以也不便强留。送走叶天罡之后,三人重又回到大厅之上。
信是写给夫人的,所以夫人拿起书信,看了一眼丈夫之后,便将信拆开。没看几行,神色已然为之动容。一等看到后来,泪水已然不自觉间挂满腮边。尽管如此,之间几次不得不将目光从纸间离开。霍源盛的双眼,一直没离开妻子的面容。他的心中,随着妻子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也渐渐蒙上了一种不祥的阴云。当夫人将信递在他的面前时,他一时竟连去接的勇气都没有。愣了片刻之后,猛地将信抓在手中。急忙凑在眼前一看,竟然发现自己看不到上面的字迹。这才察觉,原来双眼之中,已然噙满了泪水。他强自稳了稳情绪,用衣袖展尽了眼中的泪水,重新将信递在眼前,就见上面写的是:

霍氏义嫂玉安:
弟江东古贤人氏,洪江张姓,双名茂源。今三秋之季,幸与霍兄邂逅下江小镇。
蒙兄明理教化,受益平生。原想与兄多聚几日,奈何归程已定,难再相留。万不曾想,此别竟成永诀。生逢乱世,举步艰险,致使霍兄中途猝遭贼人戕害。初闻噩耗,悲愤欲绝,肝胆俱摧。恨贼人残暴无良之余,更恼天妒英才。 悲兄凄惨难禁,想到义嫂母子生计艰难。有心相顾,奈何相间万里,远隔千山。即便如此,感兄之高义,弟焉能坐视。苦思数日,只得携仆西行,欲安善后,也好以此告慰亡魂。却不知,谋虽在人,成却在天。一路之上,多经艰险,屡遭磨难,终还不能得随心愿。然天可怜见,所幸在弟弥留之际,遇叶壮士仗义援手,
应我代为前往,方使茂源去而无憾。贤侄年幼,望嫂勿以兄故过度悲哀,保善自身,也就是保住了霍兄血脉。义嫂母子平安,兄在天之灵,也会感念义嫂贤德。弟虽有万言,奈何已临大限。权且化作一句,祝义嫂母子平安。兄之心愿,弟之挂牵,皆系此子一人之间,万望义嫂成全。切切至此,已无赘言,祝义嫂母子安泰。
                                                                                                          弟张茂源庚寅年秋湘中绝笔

霍源盛看罢书信之后,脑中一片空白。刹那间,心中的万念,荡然无存。猛然觉得心头一热,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眼前一黑,便摔倒在厅堂之上。

 楼主| 发表于 2011-10-31 10:4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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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2 09:52 | 显示全部楼层
霍源盛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然躺在了床上。铭文母子及田崇义,正焦急地守护在床边。夫人见他恢复了意识,忙伏下身子,关切地问道:“好些了吗?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霍源盛苦笑了一下说道:“好?咳!心已千裂,此痛恐永无愈合之日。” 这也难怪,当他得知张掌柜来黔城的消息之后,总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今天突闻张掌柜身陷贼穴,虽然心急,但豁出倾家荡产,总有回旋余地。万不曾想,事情的急转之下,竟是一落千丈。这让一点准备都没有的他,如何能够承受。

夫人知道,他一时无法摆脱好友遇难的悲痛。怎么劝,恐怕都无济于事。所以就想把他的思路岔开道:“事已至此,还是节哀为是。保重自己,看看还能为张先生做些什么?文儿,你把张家叔父的包裹取来,看看还有什么我们能够做的。”铭文答应一声,转身而去。不一会的功夫,便将叶天罡送来的那个包裹取来。

霍源盛根本不用去看包裹,已然知道里面是些什么。二人接触虽然时间不多,但他对这位张贤弟的了解,应该说是不亚于了解自己。换句话说,如果角色可以调换的话,张掌柜今天做的,也就是他霍源盛义不容辞之举。想到这里,在他哀怨的心理,隐隐生出几分自豪感。这种自豪感,是为自己能够结识如此一位品性超凡的朋友,而此生无憾。也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应该怎样回馈这份人间的挚诚。

黄绫包裹被一层层地打开时,在场的几人,不觉全都愣了。田氏姐弟也是生在大户之家,如何不识包裹内的珍宝。由此也就更加明白,霍源盛为何要一再声称,为救此人,不惜倾家荡产。两人间的这份真挚友情,着实有些令人为之震撼。

铭文年龄尚小,对发生的事情还不太明白。当然,他一直也没机会,去知道所发生的一切。正因为年龄关系,他对那些所谓的珍宝,全然没什么反响。倒是其中那枚有着古怪的小铁牌,比较吸引他。他拿在手中,凑在父亲跟前,轻声地问道:“父亲,这个牌牌好怪,上面写的字不像字,画不像画,是做什么用的?”

霍源盛也不知此物有什么用途,不过,既然是张掌柜的物品,自当珍惜才是。在他暗自做完自己的决定之后,便很想让自己的家人,多知道些有关张掌柜的事情。见他依坐起身,一把将铭文拉在自己跟前。从他手中,接过那枚铁牌,轻轻地将其挂在铭文的脖项之间。然后拉住铭文的小手,长叹一声道:“孩子,先不管此物作何用途,它可是你张家叔父用生命换来的祝福,你可要好好保存。我希望,今后只要看到它,就会想起自己有这样一位令人自豪叔父。文儿,你也长大了,愿意听我说说这位张叔父的事吗?”

“当然愿意”

霍源盛轻轻拍了拍铭文的小手,略带欣慰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夫人及田崇义,这才将自己与张掌柜结识的经过,原原本本地与他们叙述了一遍。其间,几度哽咽的话不能续。夫人及田崇义在一旁,也不自禁暗暗陪着为之落泪。

铭文年龄虽小,然心性成熟远胜同龄孩子。在父亲那泣泪连声的叙述过程中,心中早已是激情涌动,热血沸腾。两只大眼之中,不时地滑落着晶莹的泪珠。不是双亲与舅父在旁,恐怕他早已振臂狂呼而出。

霍源盛用衣袖替铭文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语调深沉地说道:“文儿,你从小便懂事。对以前那些隐士高贤敬重不已,此足见文儿心性不凡。 文儿不妨对比一下,你家叔父之德行,比古贤如何?”

铭文见问,用衣袖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语气高亢地说道:“叔父德冠古今,情感天地。大德至仁怀齐天,为友更舍身取义。这种云天高士,岂是那些故作清高,沽名钓誉的涓狂之徒所能比喻?”

霍源盛闻听此言,心中顿时觉得豁然欣慰。他拍了拍铭文的小手,嘉许地说道:“文儿不但天资聪颖,更还明晓大义,真没辜负为父对你的期望。儿啊,霍家虽只有你一脉单传,可我并不希望你能为我夫妇独守孝道。为父只盼着,你能替我霍家,对你张家叔父的这份厚义深情有所报偿,才不愧为我霍氏宗室的好子孙。”说到这里,泪水再也忍俊不住。结果,父子二人抱在一起,痛哭了起来。

夫人见状,知道他是情悲至此。为了尽量叫他平静下来,忙拉着铭文走出了房间。腾出空间,好令弟弟劝他一番。

霍源盛与自己这位妻弟,关系可说是融洽之极。田崇义为人知书明理,襟怀坦白,总是给人一种谦谦君子的感觉。他平常比较低调,可是一但遇有大事,便显出他沉稳干练的一面。霍源盛常年在外经商,霍家大小事情,基本上都由他来帮着料理。其中更包括铭文的调教及学业。所以,霍源盛对这位妻弟,总有一种超越亲情之外的友谊及感激。这会既然心意已定,自少不得有话要与他说。见他先是长叹一声,随即便语音凝重地说道:“贤弟呀,这些年也多亏有你,这个家才得以井里有条。为兄不敢言谢,怕人说外道。不过,你对这个家所做的一切,我与你姐全都记在心里。也正是因为有你,为兄不管落到何种境地,都不会再有后顾之忧。为兄常年漂泊,难免遇见一些想象不到的意外。?若真有那样一天,贤弟一定替我与你姐姐,撑起这份家业。”

田崇义见他言语有些反常,认为是悲痛已极,扰乱心性所至。忙出言劝慰道:“姐丈为何出此不吉之言?你我既为至亲,所做一切,乃是本分。如今家中也算富足,即便坐享,也可几代无忧。此番能够逢凶化吉,乃是相应后福之兆。既然心有阴影,更不必为了几分薄利,再去涉险江湖。在这世上,人才是最大的本钱。”

霍源盛苦笑了一下之后,方才感慨地说道:“贤弟所言固然不错,但人之命运,老天早已注定,绝非人力所能改变。其实,我早就厌倦那种江湖奔波,何尝不希望能与妻儿共享天伦之乐?可是,造物弄人。此番经历留给我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一种比死都令人痛苦的感受。以前长恨人间那些无情、薄情。却不知,世间最让人饱受煎熬的竟是真情。不过,我为有这种‘煎熬’,而感到欣慰和自豪。你我弟兄,向来交心。我不仅仅是把你当成铭文的舅父,更是把你当成一个可以畅述心声的挚友。所言,为兄才有这番言语及嘱托。”

田崇义隐隐觉出他的意图,心中不觉一沉。想劝几句,可又不知从何劝起。对于自己这位姐丈,他一直心生敬佩。这倒不是因为姐丈,拥有那种超出常人的敛财能力,而是他身上特有的一种儒商风范。重利薄情,这个商人特有的词汇。在霍源盛身上,几乎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痕迹。相反,从他身上,多少却能看出大隐于市的感觉。正是因为了解霍源盛的性格,所以便欲加相信自己的判断。正想再说什么,却看到铭文母子二人走了进来,只好把话忍住了。

第二天早饭过后,叶天罡再次来到霍府。将余下之事,打算与霍源盛做个交接。霍氏全家及田崇义,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述着事情的经过。只听得几人时闻低泣,泪流不干。当叶天罡说到依照张掌柜的遗命,将其尸骨焚化时。霍源盛再也控制不住,见他二目垂泪,仰天长叹道:“苍天呀,你何以如此无道?我那张家贤弟,品性高洁,世间真豪士也。却不知,竟然落得如此悲惨境地。就连他的遗骨,也难逃化为齑粉之劫。这就是你的善有善报?你就这样容不下世间的义客真情?”说到这,已哽咽的话不能续。

因为昨天的缘故,叶天罡总有几分尴尬。尤其是看到霍源盛之后,这种感觉尤甚。再有就是,仅一宿的光景,他却看到霍源盛已变得比憔悴了许多。这会听他如此一番宣泄,这才发现,霍源盛与张先生之间的很多共性。基于此,他对霍源盛先前的种种不良感觉,也在慢慢地好转起来。

霍源盛努力控制了一下情绪,转向叶天罡,似是求肯地说道:“壮士此番大德,足令霍家老小感念至极。略备几分薄礼,一会便令家人奉上。只是霍某还有一事相求,万望壮士鼎力成全。”

叶天罡语气坚定地说道:“霍爷太小看在下了,叶天罡行走江湖以来,还没有过一次为钱与人差遣。天下也不会有谁,能够用钱使动叶天罡的。能为张先生这样的挚诚君子略尽薄力,在下还是感到非常荣幸的。霍爷既然是张先生的朋友,有事尽管吩咐。至于其它,最好免谈。”

霍源盛先是一愣,随即他便意识过来。眼前这个豪情汉子,除了一身的傲骨,恐怕连体内流淌的血都是热的。只要他认为可以为之付出之人,刀山火海,死不足惜。若对这种血性汉子提钱和其他,多少有些亵渎的意味。

霍源盛满含感动地说道:“壮士热血豪情、侠肝义胆,不愧为世间真豪杰。即是如此,霍某也不敢再去故作虚言。我想与壮士一起,前往江东送还张贤弟的遗骨,此事万望壮士鼎力成全。”

没等叶天罡表态,一旁的夫人便急了起来,“这可万万使不得,一个是你大病未愈,经不起这一路颠簸。二来是叶壮士轻骑快马,你若前往,势必会拖累壮士的行程。”

霍源盛看了看的妻子,长长地叹息一声说道:“这种借口太过轻巧,你是怕我再度涉险。江湖险恶,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样。张贤弟抛却家小,毅然而出,难道他就不顾亲情不成?如今,明知贤弟为我徒遭劫难,我却百般推托,焉能再称其为人?夫人,比比张氏夫妇,你我又岂是一个愧字所能代之?”

夫人被这番话语,驳了个哑口无言。丈夫说的没错,张先生也是有家有业之人。为了朋友之间的这个义字,即便落得个客死他乡的地步,也没忘了求人帮他完成自己那未完之事。这是一个何等的仁怀仗义之士。常听人说,士为知己者死。以前仅认为,那不过是一种文人生不逢辰的抱怨。如今,这位张先生却用自己的生命,将它诠释的淋漓尽致。想到这些,便再也没有任何阻止丈夫的言语。只好默然回到座间,不知是应该为丈夫有如此一位朋友而骄傲,还是油然多出几分凄凉。

    叶天罡听完夫妻二人的对话,不觉暗暗点头。为人原该如此,看来自己先前对这位霍爷的诸多成见,未免有失公允。他见霍源盛心念已决,便痛快地答应下来。为了让霍源盛好好修养几天,所以故意将行程推迟了几日。定好了启程日期之后,叶天罡便起身告辞离去。

 楼主| 发表于 2011-11-9 12:5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一个略带几分阴沉的早晨,霍源盛骑上一匹白色骏马。在亲人们满含泪水的目光注视下,与那位“风刀怪客”叶天罡,一起踏上了东去的旅程。霍源盛不敢过多地关注亲人们的嘱托,他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会让这种感伤伴随整个旅途。尽管他努力克制,也使自己的表情坦然一些,可他的内心,却在泪流不止。他明白自己踏上的这段征程,最终将是怎样的一条道路。

由于总觉着对霍源盛先前的几分尴尬,再加上仍未解开的“未亡”误会。所以在这一路之上,二人很少交谈。霍源盛此刻心中一直想的是那位张掌柜,更是懒得与人说话。就这样,除了打尖住宿,整个行程,基本上是在沉默中度过。

不一日,终于来在了永宁镇上。二人取回张掌柜的骨灰之后,投宿的仍是那家君安客栈。这倒不是叶天罡有意来此回顾一下痛苦的经历,而是霍源盛提出,要在张掌柜故去的地方,寻找一些亡友的信息。

对于叶天罡的再次出现,客栈老板及上下人等,无不心怀惴惴。他们不知道这位去而复返的煞神,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害怕归害怕,可又不能逃避,只得强打精神,加倍小心伺候。

叶天罡仍旧住进以前的住处,而霍源盛则住进了张掌柜的那间。晚饭过后,叶天罡觉得烦闷,打算出去透一下气。当他经过霍源盛的房间时,隐隐听到里面有低泣之声。他知道这是霍源盛在睹物思人、触景伤情。一想起张掌柜,叶天罡不自觉地心中一酸。长叹一声之后,迈步走出了客栈。

叶天罡再次回客栈时,已是掌灯时节。刚一迈进客栈,就见很多人挤在霍源盛的房间外面。一个伙计见他回来,急忙跑在他的面前,神色不安地说道:“大爷,不好了,与您一起来的那位先生,不知为何,竟然自寻短见。不是小胜子及时发现,恐怕人早就没了。”

叶天罡心中一惊,几步来在屋中,就见有个老者正在施救。此刻的霍源盛,正神色安然地躺在床上。不是颈部那道深深的紫色印痕,谁也不会相信,他是被人生生从鬼门关给拖回来的。

霍源盛的杀身殉友,并不是此刻一时冲动做出来的。当他突闻张掌柜噩耗时,心中便陷入了一种痛苦煎熬之中。通过数日的挣扎,尝试过种种劝慰自己淡忘这些的办法,最终全被他轻蔑地驳斥掉了。人生一世,能够得到这样一位贤德仗义的生死弟兄,可见老天是何等眷顾。士为知己者死,对平平常常的百姓来说,即便你有那份心理准备,这份机遇又怎能强求得到?如今,这份幸运降临在自己头上,就是装,也要做到。否则的话,不但对不起老天的这份眷顾,更有愧于张贤弟的这番厚义真情。也正是为此,才是他执意跟随叶天罡来此的真正意图。

从住进客栈的那一刻起,霍源盛就如来在梦境之中。身边的一切,都能使他想起张掌柜的音容笑貌。当他独坐灯下,双手捧着那只盛有骨灰的瓷坛时。心痛则不断加剧,泪出便如涌泉一般。迷茫间,耳边好似传来张掌柜的问候之声,“霍兄,您还好吗?弟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挂与您。”霍源盛用衣袖使劲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之后,喃喃自语地说道:“贤弟啊贤弟,愚兄有何德何能,竟让你为愚兄沦为他乡的孤魂。霍源盛此生最大的幸事,便是天恩得缘与弟相识。是你让我知道了,何为本性的良善。让我懂得了,什么才是人间的真情。你让我对这世界看到了希望,更让我生命中焕发出蛰伏已久的豪情。可如今,你竟为兄撒手西去,愚兄又岂肯让你独守这份孤独。你我弟兄既然视为知己,那生不同时,死则同归,将是愚兄莫大荣幸。所以,贤弟黄泉路上慢行几步,愚兄这就前去与你同行。”说完,他站起身来。将一个白布包裹,连同一封信件,整齐地放在了桌子的正中。转身取过一只木凳,纵身踏上。将袖中那根早已备好的绳索,于梁柱间挂好。在将绞扣套入脖颈的那一刻,回眸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只瓷坛,微笑地说了句,“贤弟稍候,愚兄来也!”随着木凳的倒地,霍源盛已然悬在了半空。

也就在这时,门外却传出有人急急呼救之声。也是霍源盛此番命不该绝,因为在他独自哭泣之时,便被一个名叫小胜子的店伙计给注意到了。当他把事情说给客栈老板时,老板怕生变故。从而激起那恶煞般的汉子借故生事,便令小胜子暗中注意这位客人的动向。就这样,小胜子便一直潜伏在霍源盛的客房外面。霍源盛所说的一切,他自然听了个真真切切。一等木凳倒地,便明白了发生的什么,这才急忙叫人施救。

经过老者闭窍引气等手段的紧急施救,霍源盛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仍是处在昏厥之中。在老者及其他人离开之后,叶天罡看着躺在床上的霍源盛,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滋味。他万没想到,这个一直都没看在眼里的粗俗之人,竟能有如此令人震惊的举动。看来自己真的走眼了,人的本性贤愚,岂是单凭貌相可以辨出。霍源盛的行为,让叶天罡为自己的眼力,产生了根本的怀疑。

 楼主| 发表于 2012-2-8 13:1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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