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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共享] 难忘的岁月——郑枫回忆录(整理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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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10 21:51 | 显示全部楼层
三万多字的整理稿,重现郑老师历经磨难的坎坷人生,那个年代把一个好好的人推向魔窟。
这些:“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倒诉(戏班术语,无中生有、背后诋毁他人),六亲不认、无情无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争风吃醋、挑唆事非、借刀杀人、落石下井、乘人之危、栽赃陷害、颠倒黑白、鼓舌流篁、媚上骄下、见风使舵、瞒心昧已、过河拆桥、造谣惑众、欺弱凌孤、以假乱真、捏造事实……”的确如此
当年我的老师陈佐君也是政治运动被整到新疆劳改二十年,回重庆时年过半百,一儿一女也跟着他受难,女当年随他去新疆后至今留在那里,儿子因离父亲太久,父子相见如陌路人。
郑老师保重!

发表于 2011-10-10 22:11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年我的老师陈佐君也是政治运动被整到新疆劳改二十年,回重庆时年过半百,"小邓的老师与我很熟,他也是"死里逃生"幸存者呀!十六年前,他还给我打过"太平仓""双八郎"的戏呢!可惜逝世了!
很好的回帖.gif

发表于 2011-10-10 22:49 | 显示全部楼层
zhengfeng1234 发表于 2011-10-10 22:11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当年我的老师陈佐君也是政治运动被整到新疆劳改二十年,回重庆时年过半百,"小邓的老师与我很熟,他也是"死 ...

他和九川的郑文华老师是故交

发表于 2011-10-11 08:55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国渴望民主,荒诞年月决不能再来!
这篇回忆录再扩展下去,完全可以成为小说,早些年生出现,将是“伤痕文学”的力作!
作者不妨考虑改写成小说!

发表于 2011-10-11 10:31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baiyangjian 的帖子

谢谢你的建议,精辟的评语,佩服! 握手.gif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1 18:02 | 显示全部楼层
各位老师,接着连载。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1 18:04 | 显示全部楼层
天上一轮才捧出



        斗转星移,时过境迁,人生漫长的路,是祸?是福?是喜是忧?由不得已。命运的安排使我转入了另一个境域之中。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筠连县城古朴,多是清未民初时的建筑。
        该县城有二景:真武、景阳二山。山不高而秀。
        昔日山上有真武庙。“文革”时被“红卫兵革命小将们”摧毁,86年修复。
        另有得天独厚的玉湖井,乃地下泉水涌出而成。经县府修葺,青石栏杆沿湖而依,井水。方圆近百米,湖水清澈见底,碧绿无垢,水貭甘甜爽口,饮之沁人心脾。可谓天然矿泉。即是酷署炎夏,久旱不雨,这玉湖泉水也不会干涸,真是“玉湖神井”也!
        此井供全城食用。
        烈士陵园与玉湖相邻,园内有石山、丛林、画阁凉亭、青石小径,有篮球场、溜冰场、足球场。
        陵园内,参天古松翠柏林立,花坛锦簇,石桌石凳供游人品茗避署。所供烈士墓碑,系1949年解放筠连县时牺牲的解放军官兵。
        该县产煤、丝、茶,也是蕴藏量最大的煤田基地。
        县城街一条,很长,足有二公里。偏街小巷甚多。气侯与重庆无异,人物良莠不齐,民风僄悍重义。
        我脱离樊笼,飞鸟展翅,潜来这偏远小县。纵非归所,也感侥幸了!
        我与罗谢二位演员被安排在军属黄家。
        黄老太爷8旬,三女一子。大女、二女,企业单位已退休。三女丝厂二人,因腿残(公伤)病退。儿子,系边防军团长,中越边境冲突战立下军功,晋升为师长。
        三姐黄先珍,46岁,性格泼辣,好打抱不平,心地善良,乐观开朗。全城人不分老幼,尊她为“黄三姐”。他弟弟黄先明为师长,回县探亲时,县长也要登门拜访。县长是团级,师长是地师级,当然要拜访的。
        黄家属该县有头面的人户。老古式住房,木板结枸,房间很多。有天井、花丛。我独居一间,罗谢共处一室。
        当晚叶师为向导,带我们上街一游。行在一偏街,只见一户人家正办丧事。一道士,头戴束发冲天冠,身着八卦道袍,手执木剑,口中念念有词。
        我们驻足观看。
        叶师说:“筠连甚迷信,讲究办丧事。县府官员有丧,也要请道士、端公跳神。此风盛行久也!”
        转到正街上。罗旬好酒,在一酒店前,我们临街沿而坐,冷酒凉菜,正闲聊,迎面来了一男子,约50岁,偕一少女,约十六、七岁。叶师叫住他,作了介绍:
        这男子也是群众川剧团的主要文生演员,名叫李金祥,人称龙五,原系宜宾市川剧院很有造诣的小生,因男女问题被开除,来在重庆江北区川剧团撘班。58年曾在《评雪辨踪》一剧中,获四川省川剧调演二等奖。《红霞》一剧他饰男主角,与团长许思惠合演,获二等奖。团长爱上了他,有了关系。东窗事发,他成了替罪羊,被开除,流落社会,沦为盗贼。潜来九川偷盗,又在电车上扒包被便衣擒获,,押至长江剧场。艺人们认识他(当时我还在九川)。他被送劳教,后又盗窃,被劳改。刑满释放回宜宾,拉板板车。传统剧开放,筠连县“群川”崛起,叶师亲自接他到筠连。
        此人系心术不正之徒,妄想篡夺叶师业务团长之位。叶师接我来筠连也是对付他的。
        龙五见我气度不凡,比他年轻许多,知是对手,试问我:“师兄原是那个剧团的?”
        我语气缓慢的说:“我是重庆市九龙坡区川剧团的。”
        他面显尶尬之色,略有不安。或许是意识到我知他不光彩的事吧。不便久留,偕那少女急忙离去。
        叶师道:“那少女是龙五的同居人。少女之母是个戏迷,喜欢龙五,故意将他二人锁在房中,成其美事,就公开同居了。全城皆知,龙五的年纪当爷爷都行了。人们谈论:与丈母娘也有染。砍竹子搬笋子,老少都要。”
        叶师说:这些生活事谁也管不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问题是,此人骄傲自大,目中无人,没把我叶某人放在眼里。经常翘盘(戏班术语:耍架子),安好他的戏,说不唱就不唱。一会头痛,一会屁股疼,我不好安戏。不服业务安排,野心勃勃。
        我即表态:从现在起,我便是你的弟子,受我一拜!即改口喊“老师”。
        我与他台上见,老师大喜!
        次日召开全团大会,介绍我与罗旬、谢元度。女角还未到齐,由我主演《三收何元庆》。这是武生的重头戏,长靠短打,唱、做、念、打、翻俱全。
        罗旬饰岳飞。他个头高大,嗓子也好。
        第一夜爆满,我以精气神特好的嗓音、杂技团出身的武功、英俊的形像(时值33岁),赢得了满堂采!次日街谈巷议都是“何元庆”。
        连续五个夜场,都是上演《三收何元庆》,场场爆满。现在回想那段时光,还兴奋不已。
        我红了!成了筠连县的名演员。
        观众们说:叶七(老师)从千里之外接来的了不起的演员,“群川”有了摇钱树哪!
        从不看戏的,也来看戏了。还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小男孩,也来看戏。
        房东黄三姐也是戏迷。我受到了广大群众的追捧、爱戴,黄三姐对我说:“我认你为亲弟弟!”
        此后我便去了黄字,称“三姐”。
        剧团工资老师最高,48元。我、罗旬、龙五、吴万墩46元。
        龙五此时想出戏也不安他戏,每夜与我上配角。他服了!气焰全没了。克星到了,收敛野心吧!
        第二日,三姐家便来了十几个老人家。三姐替我应酬,并一一介绍。每介绍一位,我便按三姐的称呼叫一声,并拱手一次。
        他们送来了大框鸡蛋、冰糖、红糖、白糖、水果、茶叶、香烟。有些娘姨还给我钱,有一佰元的、五十元的、二十元的、十元的不等。
        说到此处,我不得不言讲主要几位有恩于我的长辈与同辈的好人——
        印师娘,六十几岁。其夫印老师,县中医院退休中医师,也是我的观众。自开诊馆,经济颇丰。
        郑八爹,退休教师。
        还有张大姨、刁二姨、万二姨、郑大哥、苏二姐、万幺叔、青大叔、天蓉姐、舅娘、雷二娘……许许多多的好人,就不一一绍介了。
        三姐更不用说了,她亲如我姐,入户、下户全是她。有人毁谤我,她即挺身而出,直骂得那人认错方罢。
        这些恩人们,了解我的全过程后,作下了计划:
        首先,离婚,在筠连安家。她们会与我说一桩有钱有势的人家,而且是黄花姑娘结婚。再者,那新源煤矿就无法留你了,要什么手续这里都能办到。
        与王氏离婚谈何容易阿?此悍妇根本就不离、无奈!
        我的身心整个投入到演出中。
        《双八郎》、《太平仓》、《火烧连营》、《双旗门》《玉清观》等剧演出后,我更是名声大振。每日家中(三姐家),络绎不绝的人流,前来探望我。有本县名流、五老七贤、经商者……我应酬不遐。
        每日还要依序去那十几位最亲的恩人处应卯报到。他们只要一天没见我,就怕我出事,到处找我。我那时成了一块宝。
        特别是三姐更细心,我到那里赴宴、应酬,便脚跟脚。她说:“筠连人性子野,与你们重庆人一样的性子。你现在这样红,难免有人嫉妒你。姐怕你遭人暗算,所以要跟着你!”
        那时追求我的异性太多。居然戏毕,有女子在剧场门口等侯,约我去河边一叙。她还当面提亲,到她家作上门女婿。未让我表态,就呈上她的玉照,还有荷包手帕。令我啼笑皆非。
        那女子长得到也清秀,离城关3里路,有家业,干缝刃。结过婚,感情不合已离。她每夜必来看戏,我在台上的英俊模样把她迷住了,竟不揣冒昧当面以身相许。那吋代的人儿呀!是多清纯。
        我对她讲:我在重庆有妻子。她急插言:你已离了!“没离脱!”她哭着跑了。
        我与三姐及师娘摆谈此事,她们说想打你主意的人还多,跟我们来提你的亲已有很多了。有人还要把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说给你呢!谁叫你重庆那女人离不脱。
        到筠连演出,在海报上我已将天祥名字更改掉:郑枫。因为王场演出时用真名,公安就找着了我。艺人们便说,改名字,公安就不容易找着你了。
        更改为郑枫,含意:一字有四音、真振整正,疯逢讽奉。这十九年简直被他们整疯了,郑枫即已整疯。用枫,枫叶红如火。郑,即正,意为正红呢!
        从那吋起,我的名字就叫郑枫了,真名被人们遗忘,直到如今。
        行政团长郑显东,见我如此走红,请我与老师去他家中吃饭,将我认作本家弟弟,成为一家人。他妻我称为嫂,他们十四岁的女儿叫我叔叔。郑显东在该县口碑不好,“文革”时绰号“狗头军师”,即专出坏主意,整人、害人。果然两月后,我们成为仇人。
        一女演员罗某,28岁,已婚,与显东夫妇也极好。罗某疯狂的爱上了我,要离婚,嫁与我。
        我对她说:“不可!我是有妻室的,女方不离。”
        她说等,总有一天要离脱。
        她是随时瞅机会接近我。我出戏吋,她便捧着茶杯在马门口等我饮水,又剥水果喂我。这一切均被“嫂嫂”看见。
        显东找她谈话,她辨:“郑枫是我师哥,我关心他是正常的,端茶水为的是安全,防止有人下哑药。嫉妒师哥的人还多。”
        显东又找我谈话,命我不准与罗接触,不准与她说话。又叫老师说我:“郑枫你要注意呀,一匹白大绸别染黑了。你在筠连县声誉这样高,走到今天已不容易,况且你户口还在新源煤矿。忖思!小心!”
        社会上的恩人们轮番耐心规劝我:”“幺哥(这是川南对年轻男性最好的爱称),请假回重庆去办离婚手续吧!办成了也不能与罗某好。我们会给你物色一个没结过婚的姑娘。不要结过婚的。”
        罗某不听任何人劝告,并与显东夫妇翻脸成仇,与那位“嫂嫂”面对面在街上对骂!
        “嫂嫂”爱小叔子,连侄女都爱叔叔,就乱吃别个师妹的醋,岂有此理!……“
        事后,显东将她开除出团。
        罗某走了,也就该结束了吧。不,显东知我已不在买他的帐,要将我赶走。他知道要我走是不容易的,全城群众就不容许。便与另两人定下毒计:一名王述光,剧团团委,街道居委会主任;另一人吴万墩,——共两个老师的同门师弟。他因与我的下手陆某不和,要我与老师将陆开除,未理睬他。心怀不满,,投靠郑显东,参与陷害计划。
        他们写好材料:“兹有你新源煤矿就业人员郑天祥,现已改名叫郑枫,于1979年来在四川省筠连县城关镇群众川剧团。,该人横行霸道、打人骂人、还乱搞男女关系,希你矿速来人将此人带走。”并由王述光盖上城关镇居委会公章。
        他们在邮局去初,欲发电报,工作人员看后未允。他们改寄挂号信。
        看官不免要问:王述光与我何怨?群众川剧团修剧场时由王述光、郑显东负责。其妻她是剧团会计。他们是吃了钱,有贪污行为,羣众皆知。我曾失言:“我演出繁重这样累,完全靠我找钱来还贷款,他们到坐享其成,修剧场。他们到吃肥了,我到累瘦了。”王述光当然恨我。
        这三名人渣一拍即合。
        原筠连县川剧团女演员刘四姐与邮局人甚好,得知此事,即告知老师与我。
        老师气极:“郑显东你未免心太黑了!要整垮由我创业的群众川剧团呀!”
        当晚戏毕,在刘四姐家中霄夜,商量对策。由我向社会上的关系恩人们告知此事,由他们联名签“万人帖”,寄到新源煤矿,洗清那封诬告信。
        两日内恩人们已将签名近千人的帖子用挂号信寄到新源煤矿。
        第二步搞臭郑显东。黄三姐在大街上拦住郑显东大骂“狗头军师”:“你又像文化大革命那阵整人害人呀!你勾结王述光、吴万墩,陷害郑枫,要遭天打雷劈的!群众是不得依的!”
        另还有许多群众大骂他三人。
        显东躲在家中不敢上街,王述光闭门拒客。
        老师对吴万墩训道:“你与郑枫既是李勇新门下师兄弟,也是我门下的师兄弟。你竟手足都不顾,伙同奸人陷害你师兄,以后若见着李勇新,我看你脸往何处放。你走吧!我不留你,我没你这样的弟子!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这位同过患难的师弟,在群众的一片叫骂声中,灰溜溜的离开了筠连,逐出了羣众川剧团。害人终害己。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1 18:04 | 显示全部楼层
         梦魇
       
       
        此难已过,赋诗一首以记怀此劫!
        “风尘千里家安在,疾风浮萍飘四海。堪嗟异乡风雪盛,暗箭钩藤接踵来。善恶昭彰凭天理,哪怕邪魅巧安排。乡亲父老恩义重,此生铭记难忘怀!”《筠连记事》,1980年冬月二九日作。
        吴万墩1999年到重庆参加了火把剧团。听人说我已落实政策,在“九川”当保卫干部,身着警服,他便厚着脸皮来找我。事隔20年,我宽恕了他当年干的坏事。他在我家吃住,还与他摆平火把剧团要整他的纠纷。他还带有一女儿,十一岁,也唱戏。都是我管他父女诸多事情。当年的知情者赞誉我宽宏量大,竟以德报怨。此乃后话。
        十日后,新源煤矿中队管教王某,全身武装,手提公文包,内装手枪、手铐,来到了筠连县,与派出所联系后,城关派出所让他直接找群众川剧团负责人。
        老师及另几位团委知讯后,让我先别露面,他们与这位公安干部交涉。
        王某谈:“他是我新源煤矿的就业人员,不假外逃,已犯矿规。现我追缉,他并押解回矿,继续加强思想改造。接得检举,此人在你县还有违法事,回矿后将一并追究!”
        “群川”领导及社会上有名望的人士驳斥他:郑枫于1961年劳教一年,你们竞关押到至今。现在已不是“文化大革命”了,你们这种做法合呼政策吗!至于有人诬告郑枫有违法事,那是别有居心的人陷害他。试问::他若违法,,本地政府、公检法会放过他吗!郑枫你是带不走的,筠连广大的人民群众需要他。你矿应该将他释放到我县,需要什么手续我们照办。
        王某仍已公安身份大开黄腔:“我奉命执行公务,任何人不得阻拦。”
        说僵了!
        群众闻讯,几十人将王公安围住,大声嚷嚷:61年郑枫还是个孩子,家庭出身不好,就被你们一关就十几年,你们有没有人性?还要捉回去关起,合不合乎党中央的政策?
        王公安见众怒难犯,言道:“不给你们说。我公对公。”
        于是他去了城关派出所、县公安局。谁知本地公安不配合他,他无奈松口了:“好,就把他留给你们吧!只要你县公安局出据准迁证>,我矿就下他户口,迁移。要他亲自回矿办理,任何人不能代办。把他找来,我有话交待他。”
        事情已有结果,我即与王公安面对面。
        王皮笑肉不笑的说:“郑天祥你本领真不小哟!跑得快、跑得远,这样多人还帮你翻案。真不简单!好吧!把你清放这里。清放手续必需你自己回来办理。
        他回矿交差去了,另外带走了另两名女演员(系新源煤矿的就业人员,上文谈到的那个张姐)。
        下一步回矿办清放手续,令人有顾虑:王公安带不走我,诓骗我回去后,再收拾我,怎么办?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必需得到清放、户口迁出,我才澈底解脱那无形的枷锁。
        乡亲们知我的顾虑,与我壮胆说:若是骗了你,你还可以逃跑。在筠连饿不着你。没户口又怎么样?难道还成黑人?没有人查你户口的!此言有理。
        春节戏毕,我返矿办“清放”。
        恩人们凑了300多元钱与我。平时他们已替我添制了被褥、衣物、大衣、毛线衣。今非昔比。回到矿上,中队部报到,王公安对我一顿训斥,刻薄的说:“你还是要回来,在筠连你好得意哟!”别忘了你现在还是就业人员。
        我只有陪笑道:“王干事!劳教一年,关了十几年,也该放我一条生路了。我会感激党和人民政府的(按:他们便是党和政府的化身)。我在筠连已办好了《准迁证》,请王干事过目。
        他阅后锁在抽屉里道:“你现在先不要急着办户口,而是在班组会上深刻检查,认识错误。、目无法纪,不假外逃。写好书面检查,消除影响,再考虑你的清放问题。”
        我写了长长的三篇检讨,老一套,把自己臭骂一通!连儿杆硬不过大腿,鸡蛋碰不过石头。要忍耐,委曲求全嘛!
        这关口过了。中队周指导员通知我去中队部。干部全在。取出了《清放证》交与我,说了程序,去矿部管教处办理手续。又谈:你是除名,分钱没有。半年多的粮票,因你逃跑,已交回太平乡粮站。按规定,清放老弱病残时,按就业年限算,有笔钱在一千多元左右。节余粮食全退与本人。那时粮票3角5一斤。
        嘿嘿!劳改队还兴开除。不伦不类、奇事!这是心里嘀咕,不能说出来。只要澈底摆脱这专政机构,就是倒给钱也行。
        去矿部管教处,处长是刚从部队转业到这里的,团级干部。将手续交与他,看后言:“你就是郑枫,又叫郑天祥。你的事我知道。检讨书写好没有?”
        双手交上。
        他看后说:“马马虎虎。好吧!去隔壁办公室张干事处下户口、粮食关系。”
        心内窃喜。克制住喜悦之情,一颗心跳得咚咚响,急匆匆奔往隔壁办公室,签字下户。
        然后叫我去储江区粮站,下粮食关系。出矿爬飞车,30里到了。储江下了粮食关系。
        一切办妥:两张纸,一张户口,一张粮食。
        这两张纸啊,困我十九年呵!
        回矿已下午。到班组将所有物品全部送与同事,即告别难友们,行走如飞,出了矿区派出所。
        到此时,只觉得:鱼出网、鸟离笼,挣脱铁锁走蛟龙。
        自1961年6月10日至1980年4月,被关押了十九年!
        大口大口的吸取着山区的清新空气,浑身充满了生命活力。再也抑制不住激动情感,仰头望着天空,大声呼喊:我自由了!!!发出尖利声的狂笑!哈哈哈哈!惊起飞鸟,往高空展翅而去。
        回到筠连,皆大欢喜。三姐与我上户,就上在她家。准迁证也是她去县公安局办的,在以后我平反后,户口迁回重庆也是她办理。三姐比亲姐还亲!
        乡亲们也纷纷祝贺我。
        郑枫,你现在已是筠连人了。户口、粮证已是郑枫名字,已没有郑天祥三个字了。我要更加倍的搞好演出,以报答群众的抬爱。
        现剩下大事两桩:申诉落实政策;离婚。
        于是,返重庆九龙坡区川剧团,交了申诉材料。叫我回去等着。知道他们是缓兵之计。也罢!
        又去江北区人民法院催离婚案。叫我重新立案,五日后审理。
        王氏到庭,大骂不休。庭长制止她,这泼妇竟连法官一起骂:“你们这些狗日的,日你妈哟。郑天祥又不是当官的,你们还帮这个劳改犯说话!”
        法官气极,训斥她:不得辱骂国家工作人员!再乱骂,叫法警把妳关起来。
        法庭调解,王氏要一千元钱才离。
        问她为什么?她说她是姑娘嫁给我的,要赔偿损失。
        我说我是童子与妳结婚,男女平等,扯平,不存在什么赔偿。钱可以给三佰元,女儿妳不要,可断与我。
        她撒泼:“少一分钱都不得离!”起身便跑了。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1 18:0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就是爱!这就是爱?
        
        
        法官对我说:“莫法!离婚,是要协议,双方同意才行。我们是同情你,这女人太凶狠无知了。我们必需按双方协商好,方可下离婚协议书。你只好等下去吧。也许有一天她想通了,愿意离呢!”
        无奈,只好又回到筠连。剧团、观众是需要我的。
        回到筠连,人们知我未离脱,也感到遗憾。
        人生命运是有定数的。我不相信迷信,只是事物的变化讲巧合机遇,有时会阴差阳错。假如那时与王氏顺利离婚了,便在筠连安家定居,以后即使落实了政策,也回不了重庆,只能把工龄关系转到筠连。这也是政策/
        在筠连县约一年,思忖一番,此地不是我久留之地。溏小鱼大,加之与另一女青年演员的感情纠葛,我心力疲惫,决意离开筠连县群众川剧团。
        老师及乡亲们劝我:“要害你的人郑显东夫妇、吴万墩、王述光统统都清洗出团了,你还想什么?还想当县长吗?依我们看,县长也没你红。”
        我去意已定。恩人们中有眼光卓识者,支持我上成都去搭剧团。老师无奈,只好让我走。
        他说:“:我们这个职业,到处都是一样,勾心斗角。若在外不顺心,就回来。”
        1980年10月中旬,告别了老师、恩人们。他们给我凑盘缠共600多元钱,送我到汽车站,反复叮咛:“记着!来信,遇着困难就回来。你户口在这里,你是筠连人,这是你的家。这里有你的许多亲人呵!”我眼眶湿润了、流下了热泪。
        发车后,他们还在频频挥手。现今回顾犹如昨日之事!
        到成都后,找着了好友王玖琳。他在做茶叶生意,有点小钱。他笑容满面,风趣的说:“筠连县的大明星来了!走,先回家看老把子!”
        “老把子”指他父亲,我叫王伯伯,来过新源煤矿,戏迷。我们很熟。1999年八月,我与第三位内人偕孙去成都玩,票戏时王伯还来看我演出。可惜玖琳那时已作古半年了。
        见了王伯,不免问侯寒暄一番。玖琳说:“走,外面去吃饭。”
        我随他步出大杂院,行了几条街,临进院子才说:“见一个你认识而且很熟的人。”
        只见一中年妇女,正在天井洗衣服。
        “孙姐!你看那个来了?”
        原来是孙昌群。在王场川剧团同过班,她是当家女演员,到处跑滩,撘班唱戏,唱得好,很受班主、观众欢迎。
        “孙姐,妳好!”
        “嘢!郑枫!听说你在筠连红得烫人,什么仙风把你吹到成都来啦?”
        我答:“想换个地方耍一下。”
        “好哇!我刚从剑阁班子上回来,嗓子有点扯拐,回来治嗓。”
        问她还去不去?
        她说:“名山县的班子来接人,我找了几个人了,你也去吧!你一样的红。”
        孙昌群见玖琳手提公文包,“哟!玖琳发财了吗?”
        玖琳为人大方豪爽,但极好面子,便自吹:“我是茶叶大王!我这个包包头的钱拿出来,也要吓人一跳!”
        孙说:“借点给孙姐吗?”
        “借啥哟!”便开包拿出五张十元的票子递给孙,“送给妳!”
        “谢了呵!”
        玖琳说:“走,去绍成餐馆吃饭,我请客。”
        三人即乘“耙儿朵”(有斗的三轮车)去至人民公园,邻近有座酒店“绍城酒家”。
        酒足饭饱。出门后,孙约定明日早九时,我到她家先陪她治嗓,再去会人。她便离去。
        玖琳道:“文化宫去喝茶。”
        同桌人多是做生意的人。玖琳说:“疯儿,唱啥戏哟!跟我一起卖茶叶吧,比唱戏钱多。我每月给你一千元工资,怎么样?”
        我说:“我从来没做过生意,隔行如隔山。”
        玖琳驳斥我:“我玖琳最早也是成都群生川剧团学武生的科班出身,还是改行了。”
        我沉默。
        他又说:“确实,你不唱戏又太可惜了。唱戏我不如你,唱戏你是天赋。好!你跟孙昌群他们去吧!”
        六时过,他带我去人民南路一牛肉馆进餐。那“牛尾汤”是我一生中最觉美味的,在今后的生活中再也没品尝过了。
        晚他带我去羊市口住店。他父家窄小,他给我一佰元钱:“这是你的烟钱。”
        翌日,我们两下一请,各务其事。
        去至孙姐处,随她去医院治疗声带后,去至红牌楼,见着了一约莫50岁的男人。
        孙介绍:“这是郑枫,从宜宾来,是李勇新老师的徒弟。这位是钟志全,早先在新又新科班”。
        钟自介绍:“我称你老师为大师兄。”
        我改口称他为“钟师伯”。在以后的同班日子里对我很关顾。
        原来这位钟师伯,就是代表雅安地区名山县永兴公社川剧团来成都接演员的。我们一起又坐车到九眼桥一荼馆,已约定在此会面。
        经介绍,我了解了其他一些同行。
        一名胡老师,曾任过成都市望江川剧团团长,已退休。
        一名赵兴明,原系四川省川校科生,毕业后分配到米脂县川剧团。因是少数民族地区,苦寒,不要那份工作了,跑回成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户口办回蓉。
        另一女演员名周素华,玩友出身,嗓子特别好。
        孙说:永兴剧团已有十几个人了,朱全福、黄琼瑶在那里守候,其它演员是他们本地的,二三路角色。我们一去,行当齐全,拿得到钱,放心!我们是“内伙子”,拿不到钱就“抬营”。你们明天就动身。剧团在演出,没什么演员。我们一去就要满座。我还要治嗓。晚几天来。她曾去唱过三天戏,很熟悉。
        周素华说:“我还在上班(成都空压厂),请七天假,只能唱七天戏。”
        人事就绪,约定明晨八时在成都汽车站会合,赴名山县。
        翌日,车站会齐。赵兴明,40几岁,偕一20岁女子,介绍是他徒弟(又是相好)。
        1980年10月24日,我们乘长途汽车,过双流县、新津县、蒲江县、邛崃县,到达了雅安地区最大的一个县,呼为首县“名山”。再乘车约15里路程,便到了永兴公社川剧团。
        正是:人生命运实难料,又逢奇遇豋鹊桥!这一行程,促成了我的第二桩婚姻。与她竟有十年的夫妻缘份。
        永兴一条长长的独街,饭馆茶馆多,供销社门面极大。
        我们在公社礼堂演出,三日一逢场(加午场戏)。我们到后,宣传海报一出,票即售完。
        演折子戏,我与周姓女演员配戏《武昭关》。她见到了我的功力,以后一直要我配戏,还请我吃饭,买烟送与我。
        我们这个戏班演员阵容很强,该剧团由公社成立,派一干部任指导员,团长当家旦黄琼瑶。我们主要演员60元一月工资,其它演员40、30、20不等。
        管箱人称为九娘,本公社人。三个女儿,大女县医院医生,二女、三女务农。
        剧团小生还有一个“对红星”朱全福,原系成都群生川剧团主要演员,文革时被转业。他是“跑滩大王”,贵州、云南,都去搭过班。九娘是他干妈。大家都喊朱全福为老大。
        九嬢常请我们到他家吃饭、玩耍。
        这天又在她家吃饭,来了一少妇,约28岁模样,个子不高,眼睛大大的,性格开朗、活泼大方。
        九嬢作了介绍:“这是荣英,他父亲原是名山县县长,现今在四川省轿顶山锰矿任书记。
        哦!原来是位县长千金。
        她父任县长时,是清官。先将女儿列为本县第一批知青,送往河北保定老家“接受再教育”,种植烟叶,染上了烟瘾。要抽香烟,还要喝点酒。为人大方豪爽,爱开玩笑。对生活充满了乐观激情。她后由河北老家又回到四川名山县城关作知青。她父在锰矿任书记,她去那作临工,有一本地民工刘姓,追求她。23岁的她无甚头脑,便结婚,并有一子已五岁。后有知青回城政策,她便调到名山县永兴供销社工作(属大集体)。“四人帮”垮台后,她与农民丈夫已显差异,不般配,产生了离异念头。
        九娘两个女儿与她很好。她从她们口里已了解到我的经历。只要我在九娘处她必来,经常一起吃饭摆谈。称我为“老乡”,后又改口呼我为“二哥”。又请我到她家玩。
        她丈夫在锰矿上班放冬假才回,两地分居。孩子在名山外婆处。
        她炖鸡烧菜款待我,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还给我织毛衣。她迷上了我,她爱看我的戏。她热爱生活,也相当懂生活,性情温柔,体贴人。
        日久生情,我不是柳下惠,也不是太监。她小鸟依人般的柔情,我们便有了关系了。
        她还带我去名山县委大院她父母家中,对我说:“去见你未来的岳父、岳母。”
        她父母不知情,待我很好。永兴剧团赴名山礼堂演出,她还陪她父母看我。
        姊妹兄弟五人,她是大姐。二弟、三弟、四妹、五妹,均在国营单位工作。
        她与我约定,坚决离婚。
        我讲重庆那女人是不好离的。她说她等!+年、二十年,一生一世!
        她有文化,感情丰富。我从心底里是喜爱她的。
        她承包了销售,逢场吋才出摊点,平时休息。
        在雅安行署礼堂、云母厂礼堂演出时,她都来看我,陪我逛公园、看电影、进饭馆,都是她花钱,从不让我破费。
        她父已离休,按那时政策,子女可顶名额。锰矿是全民所有制,地处高山、高寒地带,各项补贴很多,待遇极好。她便顶班去了。
        雅安至锰矿乘汽车需两天行程,我们难见面了。
        永兴川剧团大,巡回演出。皮箩场、车岑、荣经、九襄、石棉、卢定、康定等地区、为时半年。她常写信托九娘女儿转给我。她才去,工作脱不了身,正办理离婚一事。
        在泗平演出时,她信中让我去见她最好的姊妹,在泗平电厂工作,也姓郑。她给她夫妇也去了信,叫他们照顾我。
        他夫妇主动来接我到她家吃饭。郑建华斯文、人也漂亮,谈吐不凡,对她印像特好。“五百年前是一家”吧!
        随着“文革”的告终,+年的禁锢封锁,已成为可怕的回忆。人们多么渴望走向新生活!国民们思想意识起了貭的变化,爱情、婚姻、是一个主要问题。
        “文革”十年,许许多多婚姻是违心的,勉强凑合构成的家庭。这种现像,高、中、低三层人物中都普遍存在。时代的进步,使这些不美满的婚姻开始解体。从新建立新的爱情、新的婚姻、新的家庭,是大势所趋。我也如此。必需解除那违心晦气的死亡婚姻。
        永兴川剧团回根据地永兴公社休整三日,即赴雅安县所辖的草埧区演出。荣英从锰矿请假来看我。她已离婚。孩子男方开始不给她,在十岁时又改判与她。孩子很懂事,我们一直相处很好,叫我爸爸。她要孩子姓郑,我未同意。我将他更名为李强,随她妈姓。我平反回重庆,她母子曾来渝(九川)探亲,那时我女儿已随我,一家四口,享受天伦,其乐融融。此乃后话。
        她单位每年十一月高山上下大雪,冰冻不能工作,便放长假。待来年三月份,雪山溶化后才上班,工资照发,、还有一笔可观的年终奖,近一千元。她父母弟妹已知我们的事,反对也无用。她是铁了心了。
        不久,永兴川剧团崩溃了!孙昌琼、钟志全、赵兴明等回成都另撘班子,我们只剩八人,无法排戏,也就散伙,各奔前程。
        雅安市工人俱乐部,有个川剧组织,每周六、周日演出。演员有几位曾在专业剧团干过,“文革”时转到雅安各个厂矿。也有玩友。俱乐部川剧队接我去主火,编导主演都是我。每月工资60元。
        这些演员们都有各自的工作,休息日演戏,是过瘾。我管业务,安戏、安角色,很有权力。他们都靠拢我。俱乐部负责干部刘伯夫妇待我甚好,常在他家中吃饭。结识了很多知己朋友:唐世松、张兴华、曹德新、万里阔、陕可夫等。观众们多是老观众。永兴川剧团在雅安市演出时间较长,观众是拥戴我的。许许多多的老太爷、老太婆,也有中年人,常请我与李氏到他们家中吃住。
        81年5月份,俱乐部装修礼堂,暂停演出。30里路外大兴场,有一剧团来人接我去。我与李氏在那里演出三天后,回雅安,无车。我们步行30里回雅安老唐家中住宿。李氏不慎已怀孕,引产。
        满月后,我们同回她单位轿顶山锰矿。到汉源县后住宿一夜,翌日晨九时,锰矿大客车上山,盘山公路,弯弯曲曲,天连山、山连天。
        车行5个小时,停车加水。何处豆腐寺?还有多远?还早!
        车再行1小时后,寒气袭人。人们纷纷添衣。时值八月炎夏,还加上毛衣绒裤。往下看,来时的公路蜿蜒曲折,如一条长蛇,遥远的四周山峦相连,山下霞光万道。这山的特点,树木矮小、属灌木丛,无森林大树。
        车到一个垭口,她告诉我:“这是风吹垭口,上轿顶山的必经之路。”
        气侯变化更大,更觉寒泠,而且空气稀薄,胸闷不适。
        她道:“这是高山反映,过几天就适应了。”
        此时公路已险峻无比,车道狭窄。往下看,万丈悬崖。下午6时许,到达了四川省汉源县轿顶山锰矿。
        那时矿部设在这山上,一年后汉源县城郊修好新矿部,方迁。李氏也调去。另筑有许多水泥结构房屋,是矿工宿舍。有食堂,也是礼堂。另还有篮球场。



                    感悟生命



        我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此处海拨四千米,比峨眉山还高。峨眉山仅三千六百米。若说与世隔绝,这山上又有这样多人口,住的还是现代化房屋,还放映电影。什么矿党委、保卫科,各科室、小卖部、医务处……等等俱全。
        我问她:“有何野兽?”
        “只有豺狗,晚上才出来,两个眼睛像灯泡。”
        “可伤人?”
        “不,豺狗怕人,扔石头便跑了。”
        山上有草药:虫草、天麻。本地山民及矿工数年来已采摘得差不多了,现只有大轿顶山才有。煮面也要用高压锅才熟。
        她告知我:“她三弟与弟媳也在矿部工作,弟是统计科科长,弟媳化验兼放电影。
        我们做了晚饭,小卖部买来酒菜,用毕早早安寝。室外风声如雷,伴着豺狗的嚎叫之声,久久不能入睡,思绪万千。
        我虽已婚,并生有一女,而从未感受过爱情是何物!人生命运安排了与这位前生注定、今世结缘的“红颜知己”,将恩恩爱爱,共渡十年美好时光!我与她有着刻骨铭心的爱,真挚的情怀。
        次日晨,大好晴天。她带我四处走动观景。
        我略带调侃说:“这个地方应该由省劳改局接管,把犯人关在此山挖矿,垭口上设一岗楼,架挺机枪,犯人就跑不出去了,又节约许多生产经费。”
        她带我到了一山口。她指着远山道:“那就是峨眉山金顶!”
        似在眼前,其实很远。其实那是贡嘎山,海拔七千六百米。
        已是八月酷暑季节,贡嘎山山顶依然白茫茫一片,冰雪不化,长年如此。那雪白的冰山,显得庄严肃穆,惨烈冷漠,让人觉得时间凝固了,浑身僵硬,脑海一片空白。
        那雪白一片如幻景般的山岳,仿佛在举行葬礼!那是自己的葬礼,所有人的葬礼,整个世界的葬礼。
        宇宙造物,虽壮观奇特,但某些景致,又令人涌出莫名的伤感……
        翌日观日出。当夜天清气朗,正值旧历十六,一轮皓月当空,在高山上,冰轮乍涌,月儿是那样大、那样近,近在咫尺,好像举手可摘。
        从未见过这样大的月亮!兴奋极了。
        月光明如镜,我看见了传说中的桂花树、玉兔,仿佛见吴刚在伐树,唯独看不见“月里嫦娥”。
        “月宫仙子那里去了?”她问。
        我大声嚷道:“她下凡去了!去找如意丈夫去了!”
        她笑个不停。
        从古至今,咏月之诗词甚多。我的诗兴也来了,绞尽脑汁,也要吟诗一首,不辜负到这高山一行。
        “咫尺睹冰轮,月宫临吾近。清晰观佳景,历历眼中生。吴刚挥桂斧,桂花香飘临。楚楚玉兔影,捣药勤不停。嫦娥今何去?不堪广寒冷。翩翩舞广袖,跃出月一轮。何得吞灵药,作茧自束身。千般寂寞苦,再坠下凡尘。今睹清光冷,休起悟仙心。尘凡实可恋,功名壮士行!”
        风清月朗,寒意更深。恋恋不舍,离开这神话般的意境,姗姗回到宿舍。
        次日,果然晴朗天空,无云雾环绕。蓝天是那样低垂,偶有白云飘渺。我们仿佛也置身天上。
        她引我到一悬崖边,兴奋的说:“你看,那山下!”
        瞬间,对面山口下,冉冉升起一轮鲜红夺目的、圆圆的、红彤彤的太阳,好看极了!太阳光泽柔和可爱,没有一丝发烫的感觉。它缓缓上升,上升……
        这是真正壮丽的日出景观,慑人心魂!
        人们喜欢去峨眉山金顶观日出,而我,今日有幸在轿顶山览此大胜,——这是更加壮观的人间奇景,比在峨眉山看得还要真切、神奇。那东升的旭日,给我无情的遐想。
        在此时若能跃入那红日中,随它升腾,纵然灼为尘埃,我也心甘。这是人生最美的超脱,犹如释教信徒的圆寂成佛,修炼之人得到豋仙了!……
        红日越升越高,变为白色,渐小,失去了日出时的光彩。
        游览各山峰,经一草坡。我童心未泯,顺着山坡滚下,头上身上全是杂草,还大叫:好痛快!
        三国时邓艾偷渡阴平,过摩天岑,就是这样滚的!
        她引我到了采矿区。
        那矮小的矿井,使我联想到新源煤矿。工人从矿井运出的矿石,颜色是棕红色。捡一块观看,沉手,很重。
        她说:“要卖600多元一吨。矿渣也值钱,可加工成高锰酸钾(药用)。”
        该矿属四川省冶金厅领导。难怪,这样来钱的单位在四川是不多的。怎会交与公安厅劳改局?
        工人均是汉源县本地的山民,能吃苦耐劳。矿井内无瓦斯,可吸烟照明火。塌方是不可避免的。不管是什么矿,工人都是“埋了没有死”。
        当日6时过,她领我去西山口观日落。见那红日,瞬间便坠入深渊,整个高山世界便失去生气。此时,狂风大起,急回住宅。
        在轿顶山生活了两个月。山上的工人大多是当地农民,无文化、粗俗,有少数几人是冶金学校毕业分配到该矿的。我愿接触也是这些人。但他们不懂艺术,生活枯燥无味。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1 18:05 | 显示全部楼层
        黄河尚有澄清日
       
        雅安市工人俱乐部剧场已竣工。朋友来信叫我回雅安主火搞演出。
        十月底,高山便降雪了。工人们即将扎冬班,放长假。她去矿长那里批了张提前休假条子(她父是这矿书记离休的,当然要买帐),去财会室领取年终奖800多元,本月工资68元,将家中收拾停当,于次日晨,兴高采烈乘上矿部大客车,下了高山。
        在汉源县招待所住宿一夜,翌日乘车5小时,又回到了雅安。在工人俱乐部后台安身。
        朋友们轮番请吃饭。两月未见,倍感亲热。
        时值冕宁县川剧团(大集体性貭)在雅安市演出,团长李少泉、团内艾英、涂天秀与我相识。经他们引荐,李希望我能参加他剧团。但此时,我经人经绍,与雅安地区川剧团已挂钩,于1981年10月1日,在雅安川剧团,考核演出《吕布与貂婵》一剧。若团方满意,我将进入该团。这是全民所有制单位。该团原系西康省川剧院。当然我要选“铁饭碗”,回绝了冕宁县川剧团李团的邀请。
        我在“雅团”演出后,顺利进入了这高质量的艺术团体。
        许多川剧名角均出自该团,就不累叙了。
        进团后,从师帅志华。老师是老老前辈,已是85岁高龄。老人家爱我如子,喜我功底好,条件齐全,为人耿直。老人家专长是武生,但五行当俱能应工。老师给我念了许多文生戏。“文武小生都能唱你才吃香”,这是他老随时教诲我的话。
        雅安川剧团领导班子,对我很好。他们同情我的遭遇,理解我、支持我。他们算得是有恩于我。特别是团长兼书记罗志斌,我三次请假返渝,办理离婚、落实政策两事,都是全部工资照常发放与我,还报销单程车旅住宿费。我是合同制工,享受待遇与他们同等。雅安川剧团领导们当年对我的恩德,至今念念难忘!
        三次回渝,李氏均随行。
        在雅安川剧团3年多,我觉得已是以团为家。但我必需要力争落实政策,方能洗刷掉历史上的不清白。一定要平反眧雪,还我清白人生!
        八二年“雅团”在成都演出时,老师李勇新在“川校”任教。与师叔扬俊新一同去川校见他。午餐后,回红光影剧院。雅川老一辈艺人与他均熟。解放初,李勇新老师曾在西康省川剧院撘过班。那时他还在抽大烟。有人议论:他好面子,返乐山川剧团。若他不回乐山,也就没有以后的七年牢狱之灾了。
        3年多来随雅安川剧团巡回演出,走遍了川西、川南各县区。在川南,当年“文革”前中川川剧团演出过的县、区、镇,事隔二十年后,又旧地重游、已物是人非了。
        于1984年元旦演出后,团长罗志斌主动准我假,回渝办“落实政策”及离婚事宜,并道:“落实政策后,将人事组织关系转到雅安川剧团。离婚有难度,不要紧,可缓。每月你的工资我通知财会按时给你汇来。”真是我的恩人呵。
        回渝后,九龙坡区川剧团党支部已将我原始档案由新源煤矿调回,正在复查阶段。3年来我写了许多上诉材料,交到各个部门,有的材料石沉大海,有的材料转回了“九川”,被他们压了,不理我。最后有同人已“落实政策”,他说:“要找你本区落实政策办公室才对口,方能解决问题。”
        我又去九龙坡区落实政策办公室,交申诉材料。
        赵同志接待我,他说:“我这里已有你的申诉材料了。我已详细审阅了材料。你却属冤假错案,一定会落实政策。别急!我们已责成九川指导员蒲东礼办你的平反事宜。”
        最后他们按程序,报与我部门。
        我即找着蒲(他是刚从北京部队转业调到九川任指导员)。他说:“程序很多,很复杂,要一一核实。别急,年关将到,要过了春节后,才办得完重重手续。你不必等,没用。回雅安工作去吧。批文下来后、我们会电报通知你。”
        我又去江北区人民法院催离婚案。王氏依然在庭上不松口。无可奈何。
        雅川来信让我回雅参加春节演出后再返渝办理。回雅安演出毕,又返渝。
        蒲东礼对我说:“你的事基本上已妥,现等《批文》了。你等着吧!”
        此时,北碚区川剧团分队演出,需文武生。副团长朱非凡来九川,找我去参加他团演出,每月工资给我100元。
        随他团一个半月演出毕,回九川,《批文》已下。红头文件如下:
        兹有重庆市九龙坡区川剧团郑天祥同志,于1961年6月10日被该团错误处理劳动教养,经各部门复查后,证实属冤假错案,予以澄清事实、落实政策,撤消原劳动教养决定,恢复工职,工龄延续计算,工资定为文艺十七级(47元)。从行文之日起执行。
        重庆市九龙坡区人民政府、重庆市九尤坡区人民委员会(大印)年月日。
        我看后,又喜、又气。喜的是十九年沉冤得申,气的是工资定级这样低。
        政治落实、经济仍受害、不平!不平!太不平!!!
        相好的人劝慰:政治清白了是大事、经济是小事,慢慢来、工资会涨上去的。确实,在今后的十年内,涨上去了,涨到了我应当得到的行政十一级。
        手续还繁多。区府办公会议走形式,复工文件下达与“九川”,交平反批复到各部门,公安系统一份,粮食部门一份,人事局一份,劳动局一份,文化局一份,“九川”一份。下一步迁户口,粮食关系回重庆。
        我提出:不回重庆、将工职移交到雅安地区川剧团。也就是商调。
        蒲东礼已升“九川书记”。他说:“不行!为你落实政策,我脚都跑大了、脑壳都炸了,好不容易啊!你想走、没门!”
        那时剧团还正演出,特别需要我这个文武生演员,怎能放虎归山。
        准我半月假到筠连县下户口、粮食关系。
        到筠连后,恩人们、乡亲们祝贺我,备宴款待。在筠连县川剧团,我专场演出八天。
        黄三姐又辛苦了。我将手续交与她,半天便将户口、粮食办好。
        乡亲们说:郑枫,你要常回筠连来看我们,这也是你的第二家乡!你是有情有义的好男儿!我们会时常想念你的。
        与我饯行、送钱送物。我的被褥箱笼,原本不要了,恩人们说:这是乡亲们大家出钱给你制的、是纪念,怎可不拿走?
        走了!
        送行的人流泪,被送的人儿也百感交际,洒泪而别。我一定会再来,因为筠连是我的第二家乡!这里有疼我爱护我的亲人们……
        在以后的22年的日子里,我九次往返于筠连。
        回渝后,上户口,上粮食关系,又到雅安去作个交待。李氏欣喜万千。此时、她家中人等,对我刮目相看。我不是解除劳教分子,我是堂堂正正的文艺工作者,而且是大都市重庆的市民。
        在李氏家中,雅安市高干住宅内,摆宴款待我这李家的大女婿。今非昔比。
        到朋友们家中拜访,朋友们道:“郑枫今日杨眉吐气了。好人有好报!”
        众多好友餐厅设宴庆贺。李氏容光焕发,我慷慨陈词:“弟兄们、姐妹们!郑枫有今日这一天,离不开你们的支持。在我最困难时,你们在道义上、经济生活上支持了我,在下深鞠一躬以表谢意。”
        我激动得热泪盈眶!
        我们一醉方休。朋友们约定,在雅安市工人俱乐部唱三天戏以表庆贺。
        李氏与我去雅安地区川剧团一一登门拜访于我有情有义的人。
        到罗团长家中送上礼信,致意:“罗阿哥(雅安最亲热的称呼),郑枫能有今日与你的支持是分不开的。我深谢了!”我流下了感谢的泪珠。
        看老师帅志华,一份厚礼,叩头下跪,谢恩师培养之恩。
        挨门拜访,师叔杨俊新,付团长名旦邓学莲,付团长魏发祥,好师兄弟张福尚,等等。均带礼信。
        参加雅安川剧团演出三天,工人俱乐部业余川剧团,演出三天返渝。
        对李氏言:“暂不来渝。待我竭尽全力与那泼妇王氏离婚后,妳再来重庆,那时堂而皇之见客。”
        回渝,王氏与我法庭相见。知我已平反。我在庭上羞辱于她:“妳这无知无识的愚蠢悍妇,长期以来口声声辱骂我是劳改犯,到今日我岂能容妳!”
        法官早知这桩婚姻已是死亡婚姻,尽力作她工作,最终达成协议:女儿断与我,另给她一百元。双方签字,立即下了离婚协议书。到此,历经6年的离婚诉讼马拉松结束。
        我解脱了。
        我已是一个全新的人,我没有因为地位的改变、区域的变迁,而忘却在我困难时期的红颜知己。我开了结婚介绍涵,去至四川省汉源县与李氏荣英办理了结婚证书。
        锰矿迁至汉源县城郊,李氏调鸟斯河汉源锰矿磅秤房,这是个好工作。轿顶山运矿石的货车,必需到此处过秤。司机有任务,要完成吨位。李氏是司秤,不敢轻慢。山民也到此歇息饮水,送上洋芋、红薯等作为礼物。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1 18:06 | 显示全部楼层
         梦醒时分
       
       
        即将体制改革,九川已没演出。我往返于重庆与鸟斯河5次。有时一住2月多。李氏后又调汉源县锰矿矿部任生活经销门市部主任,我又往返于汉源县。每年她探亲假来渝,偕儿子李强。我们一家到也和睦相亲。最后一次我去汉源,无意间清理箱子衣物时,发现了她与同矿技术员、重庆籍人冯兴国的奸情。此人老婆原在上海一塑料厂工作,照顾夫妻关系,该人已调回江苏凤凰山铜矿。二人保持了书信联系。相互书信中已表明了长期通奸的事实。李氏还常寄物品与此人。二人合影照,不堪入目。证据确凿,她无可辨解,跪地叩头求饶。岂能容她,将证据交与她矿主管领导,领导也生气,训斥她,并出据《离婚介绍涵》到汉源县街道办事处,办理了离婚手续。
        我与她十年的夫妻到此为止。她不争气,自甘堕落,怨不得我。错在她、不在我!
       
        在重庆市九龙坡区川剧团,鄙人是挂头牌的文武小生。我的经历,造就了我的成就和名望。
        正在展露我的艺术才华时,嘿嘿,“后99号文件”下达,大砍剧团。重庆只保留重庆市川剧院,各区县川剧团全部撤消,人员纳入文化馆,从事娱乐行业工作。
        单位任命我为“保卫科长”,送我去公安机关培训半年,学习法律程序,学办案。培训毕,着警服,持公安证件,还有“调查证”,可进入保密机关!
        娱乐场所复杂,舞厅就够麻烦了。争风吃醋,为夺女人,耍刀群殴,流血事件时有发生。,还有桌球、录象厅、桑那浴,等等。看来俺还是搞我的本行,当川剧演员为好。提前内退,经赵又愚师兄引见,到重庆市川剧院搭班三年。正欲商调时,宋天伟在北京中国戏曲学院,自费进修导演,学习班毕业回院。他是拿钱买了“国家一级导演”证书,无嗓无功,他岂能容我。嘿嘿!我的川剧艺术梦又落空啦!
    罢罢罢!认命呀!反正吃皇粮,已享受国家二级演员待遇了。认命吧!
    现在妻子是重钢一车间的领导。我们17年啦!已退休。鄙人已满足现今的状况咯!知足者常乐啊!
    好友们,戏友们!自述到此,还精彩吗?请发评论指正,谢谢!

2017年川剧奖 2014年度优秀网友 2015年优秀网友 2016年优秀网友

发表于 2011-10-11 19:38 | 显示全部楼层
大难不死,必有洪福!
文中主人公如没有难得的圈地修炼的漫长时间,也不会有今天的艺术造诣。
本文作者文笔朴实,写得有盐有味,看得咱如身临其境,建议改写成连续剧,讲述让后代们认为是天方夜谈的空了吹。

俺是出来打酱油的!.gif

发表于 2011-10-11 19:48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长穗太极 的帖子

太极先生的点评真精彩,很有趣"电视连续剧"的确是一个真实的,连续剧呀!往昔岁月,依然展现在眼前,伤痕累累(心灵的创伤)虽然几十年前发生的事了,永远不会痊愈的,谢谢太极兄临帖!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1 19:57 | 显示全部楼层
整理者注:
郑老师文笔极好,富于文采和激情。语言生动,带戏曲语言风格。尤其是景物描写,堪与任何散文大师媲美,小弟我十分欣赏和敬佩。
看了许多遍,仍然爱不释手。
由于郑老师少时读得旧课程,于标点符号和分段落等尚有欠缺,故许多当代人,尤其是年轻人,读起来有困难,所以整理一下,便于普及。
向郑老师致敬!

发表于 2011-10-11 20:08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流浪的老宅男ml 的帖子

谢谢先生整理完稿,感谢您对在下的赞美,由衷的发至我心灵深处对您的感激,"知己,知音"难觅呀!您是我的知己,知音,我终身铭记胸怀! 太谢谢.gif

发表于 2011-10-13 12:1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外公也是一川剧艺人,看到郑老先生的经历,不由得能想象到到他老人家的经历了。由衷地祝郑老先生晚年身体健康,开心快乐!

发表于 2011-10-13 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蜀园庄上人 的帖子

谢谢"蜀园庄上人"的祝福,"难忘的岁月"是涉及了千千万万的同龄人的经历哦!都有各自的不幸遭遇,我是比较典型的,幸存者而已,在谢谢你! 好人一生平安.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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