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自己很难,难在人很难有自知之明。我写自己更难,“更”在我是河南人,因为河南人在一些外省人心目中形象不怎么样。虽然我自认是庸人一个,没能力也没胆子做对不起祖国和人民的事情;但我认识的非河南人,大都因为我长得不像河南人(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河南人应该长什么模样)而和我交往的,但他们听我自报家门后,往往表现得很失望。婉转的人会说:“我早就听说河南人不好,不过看你倒挺好的。”直率的人会说:“河南没好人。”然后他们会直率或婉转地和我疏远,仿佛认定我终有一天要坑了他们似的。
曾有人编排河南人说:陇海线的火车进河南时,列车员会提醒乘客“列车已驶入河南境内,请广大旅客提高警惕”,当然,还有“某英雄舍身炸碉堡”之类的故事。余生也晚,不知道鄙乡人何时何地如何把全国人民都给得罪了,弄得大家如此“警惕河南人”,虽然我学的是历史。总之自17岁游学以来,我听尽了河南人的不好,正所谓:不到北京
不知道自己官小,不到特区不知道自己钱少,我是不出河南还真不知道河南人名声不好。所以,我在描述自己对河南和深圳
的感受时,力求像司马迁一样秉笔直书,希图大家对许多像我一样本性善良的河南人能有所改观。我姑妄言之,诸君姑妄听之。
在我看来,河南人不招人待见的原因之一是“爱四处乱窜”,说直白点,就是自古以来就有逃荒的“习惯”,几乎我出差到过的每个城市都有一个河南人聚居的“河南村”。可实际上,河南人大都能知足常乐,如果当地的生活条件能维持在“生存”这个低得不能再低的限度上,他们多半不愿意背井离乡,跑到外地去闯荡。因而,河南人的“流动”是出于“穷则思变”的无奈,但未尝不是一种进步的表现。每个人都有向往美好生活的权利,现在在深圳生活的大部分人不也是从各自的家乡“流动”过来的吗?把“流浪刁民”的习性加诸在河南人身上,显然是一种偏见。
我不想辩解,说事实上有很多其他地方的人冒充河南人的口音在深圳行乞,只能告诉大家,大部分的在深圳讨生活的河南人为人正派,他们当中不少人因为学历低,只能从事一些白领们看不上眼的卖菜、拾垃圾的“下等职业”,女人们只能穿着在地摊上买的廉价的衣服成为某些人口中的“有碍观瞻”者,但他们用双手换取劳动果实就值得尊敬。他们和别的地方的打工者并没有什么不同。
河南人的另一个性格特点是思想观念保守,这种性格在某些场合会使河南人显得“不合时宜”。比如,听到一些深圳男人口水花花地炫耀着自己有过怎样怎样的风流史时,河南女人会打心眼里鄙视他们;在男人们大讲黄段子的酒席间,保守的河南女人也会忍不住面露不屑之色,让正在哈哈大笑的其他人觉着无趣。
河南人也很重视家庭。如果条件许可,男人会把妻儿和铺盖卷一起带上,大有带着家浪迹天涯的悲壮,电影里挑着一头装娃一头装破烂家什的担子的河南人的形象就是这么来的;如果条件不允许,男人就会独自外出打工,坚毅地忍受寂寞和生活的压力。直到现在,在河南外出民工的行囊里,你还时常会发现他们家人的相片或者家里孩子寄来的书信,这是他们缓解寂寞心绪的灵丹妙药,也是他们在外闯荡的动力和信心。大多数河南人外出发展,不是出于喜欢经历冒险的天性,他们外出是为了将来能够“风光”地回去,更自在地享受自己的家庭生活。人们都说深圳人的家庭不稳固,但我所认识的在深圳的河南人家庭却以幸福者居多。有一位单身的老乡屡屡在深圳相亲无果,他的条件说来有点土,“要找一个真正纯洁的女孩”,我无法擅自去揣度何谓“纯洁”,但我想说的是,在这个连必要的保守和含蓄都成为“美德”的时代,河南人的传统的思想观念应该算是其优点之一吧。
只是有时优点也有可能变成缺点。河南人极重亲情礼数,但样样要顾及、处处不得罪人的处世策略往往会给别人留下“不诚恳”、“心眼多”的印象。河南人的关系网也是最复杂的,在他们看来,利用职权为自己的亲友做些事是理所当然的,这也是河南官场总出问题的一个原因,也助长了很多人想通过捷径达到目的的思想。大学里历史老师说河南是典型化了的中国,几千年的历史是骄傲但也是桎梏。每次改朝换代,中原都是主战场,已不再是权力中心的河南成为历史的牺牲品,经济何以发展?生存环境不断恶化,人性中本质的东西便会凸显出来,而几千年来在我们的民族品性中存在的劣根性在河南人身上有所放大。
造成今天河南人名声不好的局面,有历史的原因,环境的原因,也有部分河南人自身不争气的原因。而简单地把自己所见所闻的一个或几个河南人做的不好的事情,强加到全部“河南人”的头上,对河南人而言,实在不公平。当然,再次听到别人非议“河南人”时,我也完全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因为他们口中传说的“河南人”的恶劣德行与我无关,历史书上有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只是,深圳是中国最不排外、包容性最强的城市之一,深圳人能有海纳百川的胸襟,为何不能也宽容地看待同样生活在这里的那些善良、淳朴的河南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