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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嘉陵山水

[相如·茶馆] 长篇历史小说《嘉陵烽云》连载中,欢迎围观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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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15 00:40 | 显示全部楼层
尊重老者。冒昧打搅了,自已认为可读性不强,对话啰嗦,没有那个时代的语言气息

 楼主| 发表于 2013-7-15 14: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衙门里   县官员讨论爆炸
                                                       塘房庙   自卫队巧斗恶霸
      冬雾像厚厚的黑纱,弥漫着衙门里的每一个角落。张狱钟来到会议室,看见参会人员耷拉着脑袋,显得疲惫不堪的样子,一个个都捏着一把汗,准备挨臭骂。余愤未消的张狱钟,想起昨晚那场不光彩的一幕就狠上加狠。他竭力赶走忧郁和烦恼,假腥腥地说:“诸位,昨晚被歹人折腾了一夜,我代表家人感谢大家。”
     参会人员听了张狱钟几句客套话心里舒坦了许多。但是,没有一个人答腔。大家知道,他的话是耗子拖称砣,重的在后面。
     张狱钟咳了两声假嗽,把礼帽往上顶了顶,慢条斯理地说:“昨晚的事,大家都看到了,吴水银是为他姐姐报仇的,打死打伤我军哨兵,夺走了全部武器;安乐庙的和尚是吴来八请来的,他和吴水银都是一路的货色,既要我放人,又要我退钱;黄龙寨的林中凡和南部的共党游击队,打死打伤哨兵多人,夺走全部武器。我们的戒备那么森严,防范措施也十分到位,还是中了他们的奸计。”
      马占一毫不隐瞒地说:“这些歹人各有企图,趁张县长为父亲办寿酒而采取的突然袭击,是早有预谋的,他们在同一时间行动,可见……”
      “不是一伙,变成一伙,对吗?”张狱钟打断马占一的话。
      “不错。”马占一接着说,“歹人冒着危险和我军展开了决斗,必然留下蛛丝马迹。我想,还是从我们内部逐一排查,一定会有结果。”
      鲁伦魁说:“我们的弟兄死了,武器也丢了,强人又不是我们管辖的区域,实在不好办呐!”
      “什么不好办?”张狱钟眼珠一转,气呼呼地说,“养有几百兵士,又有新式武器,害怕什么?”
      鲁伦魁见张狱钟气冲牛斗,不好顶撞,只得阐明自己的观点:“张县长,我们在明处,强人在暗处,趁我们防不胜防,这个突然袭击让我们措手不及,就是天降神兵,也难对付啊!”
      “鲁科长”马占一一听就上火,“你一个公安科长,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对强人的突然袭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马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的意思。爆炸事件本来是公安上的事,你却本末倒置,为自己推卸责任,还悲天悯人,你骗得了我们,骗得了张县长?”
      “既然马主任把话说到这个分上,我就说吧,前来袭击的强人中,有我的亲戚?”
      “鲁科长,你明明为自己辩护,企图引开我们的注意力,让强人逍遥法外!”马占一也不示弱。
      “好了好了。”张狱钟看他们僵持不下,当机立断,“诸位,对强人的突然袭击,不但我们无能为力,就是蒋委员长,也难力排其灾!明天,由鲁科长和马主任亲自出马,查他个水清石现。”
      与会人员知道,张狱钟把委员长抬出来堵住大家的嘴,是为自己开脱。于是,大家你瞧我,我瞅你,默不作声。张狱钟知道事情复杂,一时想不出好的办法来,接着说:“时间不早了,等他们调查回来,再作计较,休会。”
      张狱钟回到书房,父亲担心地问:“狱钟,强人的行踪有底细了吗?”
      “爸,蓬安地处六县边界,从古至今都是强人出没之地,大小军阀霸州占县,搞得民不聊生,孩儿都是提着脑袋过日子呀!爸,我想……”
      “不要说了!”老头子气呼呼地说:“狱钟啊,你为我办寿诞是件小事。可是,那些联保主任以此为由,大肆搜刮老百姓的钱财,豪仁之士对此不满,联络强人捣乱,惹出了麻烦,你如何向上峰交待呀!”
      “爸,我起草了报告,将此事如实上报,即使追查我的责任,孩儿回蓉城就是了。”
      “好是好,如何去见关大人?又如何去见刘主席?狱钟啊,把收的不义之财统统发给各乡的灾民,对搜刮老百姓钱财的联保主任,要重重处罚。否则,后患无穷啊!”
      “爸,我一定按你的办。”电话铃响了,张狱钟提起话筒:“是我……郭专员,都是有名有姓的强人……吴水银是杀人犯的舅子……他是罗泽洲手下……好……好。”
      “狱钟,郭专员说什么?”
      “他说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把强贼抓捕归案。”
      “这就对了。狱钟啊,我见你缺乏老谋深算,你满腹经纶哪里去了?”
      “爸……”
      “关正堂嘱咐你要堂堂正正做官,清正廉洁为民。可是你……”
      “爸,我是这样做的。可是……可是目前的形势恶劣,盗贼纷纷而起,军阀混战不息,共产党领导的红军在川东北金戈铁马,马上要来蓬安,上锋指令我派兵防御,衙门里官衰兵弱,我这条小命不一定见得到你和妈呀!”张狱钟倒了一肚子苦水,把父亲的心都说软了。
      “狱钟啊,好儿郎死在枪口上,怕死鬼没有好下场。你身为父母官,要把老百姓当着你的衣食父母。你来蓬安一年多了,为老百姓做了些什么?你想想,如果你是好官,老百姓就会崇敬你,知道吗?”
      “爸,孩儿知道了。”
      “唉——”老头子长叹一声,“我要是知道你不配这个县长,关正堂给我说,我就不会答应他。明天,明天我回蓉城。”
      “爸,舟学古请你去玩,你……”
      “不去了,丢人现眼呐!”老头子想到昨晚不光彩的一幕,忧心忡忡地回房去了。
      张狱钟呆呆地望着父亲的身影,知道他的心在痛,不听话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随着战火的硝烟伴着寒风扑来,让人悲怆,令人窒息。
      夏白杜回到水井湾,丹金兰告诉他:“舟学古请你到办事处有事相商。”说话间,小胖子走进来说:“夏队长,舟主任等你多时了。”
      “好,马上就去。”
      “哈哈哈哈!”办事处的屋子里传出欢快的笑声,夏白杜走来笑着问:“舟主任,张老头子寿诞的晚上挺热闹的吧?”
      舟学古兴奋地说:“几粒炸弹一丢,保安就朝爆炸的地方放枪,逃命的人被枪声和爆炸声吓坏了。可是我呢……”
      “你也吓坏了。”
      “夏队长,要是我被吓坏了,几粒炸弹怎么放?”
      “哦——我明白了,你的胆量是炸弹炸出来的。你说,是吗?哈哈哈哈!”
      “夏队长,老代他们没来?”
      “他们回去了。”
      “回去了?”
      “是啊。水井湾把他们缠得太久了,要是再耽误他们呐,可出大事了。”
      “夏队长,什么大事儿,不是天塌了嘛?”
      “舟主任,根据地需要的食盐受阻,船只未造,各县的兵工厂和被服厂需要恢复和巩固。你想想,队员们怎么不急?”
       舟学古爽朗地说:“周口和塘房庙的兵工厂和被服厂不是落实了吗?”
       “丁大方对我说,周口和塘房庙兵工厂都缺乏原料;丹金兰说被服厂的棉布也不够。”
       “我不是说了吗,棉布由我舟学古负责,你就放心了吧!”
       “舟主任,太感谢你了。”夏白杜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轻松了。
      舟学古说:“一年前,红军在蓬安建立了8个区,37个乡,156个村苏维埃和农协会,游击队员3000多人,劳工委员就有9000多人,那声势可大呀!自从红军走后,国民党反动派大肆屠杀苏维埃和游击队干部,企图扑灭革命的烽火。从此,全县人民都盼望红军回来呀!”
      “我们不是回来了吗?”夏白杜说,“敌人不但消灭不了我们,我们要让革命烽火燃遍几千里的嘉陵江沿岸,再燃到长江沿岸去。”
      “夏队长,自从轰炸县衙以后,我的心也宽了,眼睛也亮了,人也年轻了几十岁,像刚懂事的孩子。”
      “舟主任,只要你把周口苏维埃领导好了,就算进了学校门。可是要学好,革命的学问深得很呐!”
      “革命的学问再深,有你当老师,我都学得懂。就说恢复苏维埃吧,夏队长,你说我入门没有?”
      “开始入门了。”
      “夏队长,我反复考虑人选的事儿,想来想去,我作了一个决策,写了一个报告,你瞧瞧,可以不可以?”夏白杜接过舟学古的报告看了看,笑着说:“舟主任,好哇!把他们通知来,马上开个预备会,让他们明确自己的职责,便于开展工作。”
      “好!我叫小胖子把他们叫来。”舟学古一边说一边往楼下走去。
     周口联保办公室的小屋里,坐着孙村云、胡大寿、丁大方、丹金兰、小胖子、李海泉和冯光继。舟学古豪迈地说:“夏队长率领红军先遣队来蓬安二十多天了,在水井湾恢复了苏维埃和自卫队,开展了打恶霸分田地的革命热潮。为了迎接红军大队的到来,我舟学古也不能袖手旁观。我建议,在坐的和我一起,恢复周口镇苏维埃和游击队,请夏队长明示。”
      “同志们,现在我宣布:孙村云任周口苏维埃主席,丹金兰为副主席,兼任兵工厂厂长,胡大寿和冯光继当委员,丁大方和李海泉为游击队队长、副队长,小胖子为情报员,舟学古为参谋。”
      舟学古说:“就按夏队长说的办。”
      “好!”夏白杜满怀豪情地说:“舟主任,你在幕后,我们在幕前当演员,这个戏就好看了。”
      “夏队长,你是编剧,只要把剧本写出来,戏就好演了。”
      “说得好!”夏白杜道出一番话来,笑着说,“舟主任,你说对吗?”
      舟学古伸出大拇指说:“只有共产党才英明。夏队长,革命?先革我舟学古的命,再革张狱钟一伙反动分子的命。明天,先到我家苏维埃,才能教育他人。”
     夏白杜说:“舟主任,夜老鸦都能改造好,张狱钟难道死心塌地的与人民为敌?让他心情好一点,我去‘拜会’他。”
      “夏队长,还不是时候。”舟学古附在夏白杜的耳边嘀咕了片刻,两个人哈哈哈地笑起来。
     再说张狱钟闷闷不乐地走进办公室,看见桌子上摆着汤才元的信,不用拆就知道是他在催案。唤过苗刚壮:“你把这封信拿过去看看,照着意思写封回信。”
      过了片刻,苗刚壮拿着信走来说:“张县长,杨森在信上有批示,怎么回信?”
      张狱钟接过信一看,杨森在信的首页批道:“请张狱钟即办。”他见杨森都过问此事,不得不把信看完,然后对苗刚壮说:“你以我的口气写,把两次审案的情况告诉他,去吧。”
      张狱钟来到卧室,见父亲忧忧郁郁的样子,知道他为自己担心操劳,可见天下父母心呐!要是他的心脏病复发,那还了得?急忙和妻子走到父亲面前,说:“爸,你是喜欢喝茶的,我们陪着你去望江楼茶馆喝茶散闷,茶馆的水是老板专门用水井湾的水烧的,喝起来别具一格,听说还能益寿延年。”
      肖婷娇声娇气地说:“爸,狱钟要是不到蓬安来作官,大家做梦也不会到蓬安来。爸,走吧!”
      老头子听儿媳这么一说,觉得几百里赶来,一则想看看儿媳;二则想了解这里的人土风情;三则想观赏期盼已久的嘉陵江。我要是不去,他的老同学也不好把我甩到一边,不是负了儿媳们的一片苦心?思考再三,陪笑道:“是呀,来一次也不容易。狱钟啊,叫上你的同学,走吧。”
      大家来到茶楼上,喝茶的人闲聊起来特别兴致,看见一行八人到来,还有一位绰约多姿的美丽女郎,眼光都一齐投来。堂倌高声唱喏:“贵客一桌——香茶八碗——”
      “来了——”小二把茶端来,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把乔装打扮的张狱钟上下打量了一番,笑了笑说:“你是……”
      “做买卖的,有点累了,上这儿来喝茶。”张狱钟不好意思地说。
      “对不起!客官,你有点象县长张狱钟。所以……”
      “是吗?”
      “我认错‘人’了。对不起,对不起!”
      “没什么,人嘛,面貌相似的多,把人‘认错了’也不要紧。”张狱钟把脸朝着窗外。
      小二一边擦桌子,一边瞟着这位和张狱钟‘相似’的人,觉得他确实面熟,但又想不起来,也就罢了。 楼梯响了,又上来两位客人,坐在张狱钟的对面桌上,敲着桌沿。堂倌高声唱喏:“贵客两位——香茶两碗——”转眼间,小二端着盘子,满脸笑容地答道:“香茶来了——”他唱喏的声音脆生生的,刚柔兼并,听起来觉得甜蜜、舒心、悦耳。张狱钟想,怪不得这望江茶楼的生意如此火红。
     小二喏声刚停,茶楼上又人声鼎沸,白头发顺藤理瓜:“喂,是哪个吃了老虎胆?把大恶霸牛飞仁杀了,你老表问过底细没有?”
      “问了。”中年人喝了一口茶,接着说,“听说是丹金兰的亲戚找他理论,牛飞仁开枪没打中别人,却把他儿子打死了,他也自杀了。”
      青胡子说:“丹金兰的丈夫是国军的排长,方子乔和牛飞仁杀了丁家人,连国军排长都不放过。你们想想,要是张狱钟这个县长不判清楚,丁排长所在的部队找起来,麻烦就大了!”
      “甚麽麻烦?”络腮胡子沉下脸来说,“他张狱钟又不是死人,还不知道跑?”
      白头发喝了一口茶,接上来说:“他跑了,麻烦更大呀,前方的战势又紧,日本的飞机大炮又凶,国军中的士兵不是被日本打死,就是跑到红军那边去。这个壮丁呐,不好抓哟!”
      旧毡帽说话了:“红军长有青面獠牙,还要吃孩子,谁愿跑到红军那边去?”
      白头发有声有色地说:“害怕什么呀?我听说共产党到了仪陇,县长吓得弃官而逃,共产党叫红军把粮库打开了,钱库也打开了,都发给那些穷人,老百姓敲锣打鼓欢迎共产党和红军两弟兄咧!”
      “你见过?”青胡子问。
      “没有。”
      “你是道听途说。”
      “道听途说?城里的人在仪陇做买卖,亲口给我说的。他还说,红军要来蓬安,不要传啊,要是县长张狱钟知道了,准会吓得屁滚尿淋!”
      旧毡帽顶了回去:“张狱钟的胆子可大呀!就拿他老爸生日那天晚上来说吧,爆炸声、枪炮声在衙门内外‘噼里啪啦’地响着,衙门里的人吓得喊爹叫娘,四处逃命。可是张狱钟却冒着枪林弹雨,指挥保安和民团,打退了前来爆炸的人,你说他凶不凶?”
      白头发说:“那个场面是可怕,我听到爆炸声,爬到楼上一看,衙门里硝烟弥漫,院里院外是哭喊声,旮旮旯旯是救命声,里里外外是奔跑声,不知死了多少人。”
      青胡子拍了一下桌沿说:“张狱钟那么歪,为什么有人不怕他?”
      旧毡帽说:“张狱钟怕他不成?人家后台好硬喽!不然,二十几岁来当县长?”
      白头发捋了一下胡子说:“我看他虽然年轻,却足智多谋,他一上任,就善断公判了几个案子。”
      “善断公判?如果把水井湾那桩大案判清了,爆炸衙门的人清出来,就算他是个清官。”青胡子伸着大姆指说。
      张狱钟听了,觉得好笑,又不好笑出声来,只是一个劲地喝茶,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粉红,心里好不自在。眼前浮现出几天前马占一给他报告的消息,说红军小分队到了徐家,后来又无踪无影;听说共产党在茶亭、诸家一带活动,派去的人回来说,都是谣传,没个准儿。他心急如焚,几次想离坐而走。可是,父亲和客人们津津有味地喝茶闻趣,只好耐着性子听下去。
      喝茶的人们争论不休,络腮胡子坦荡地说:“清官?除了宋朝的包文正才是清官,他铁面无私,公平断案,就连贪脏枉法的亲侄儿也同样问斩,他才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清官!此外,遍地乌鸦一般黑,你到哪儿找个白乌鸦?哼!”络腮胡子几句话,逗得人们哈哈大笑。
      白头发一本正经地说:“两亿年前,澳洲有只白乌鸦……”
      “听说是只雄的,没有母的,所以……所以绝了种。”络腮胡子逗得大家又一阵轰笑。
      人们觉得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说的话很有风趣,都向他投来奇异的目光。
      翘胡子笑着说:“万一张狱钟当个白乌鸦,在我们蓬安不就找到了吗?”
      “哼!当官不为财,不如回家打柴卖!”
      张狱钟听了,不觉“嘿嘿”地笑出声来。
      “老弟,笑什么?”络腮胡子不以为然地说,“不是吗?我们老百姓辛辛苦苦地挣钱吃饭。当官的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他们花天酒地,这钱哪来的? 天上不掉,地下不生,难道不是老百姓的?”络腮胡子喝了一口茶,好奇地问张狱钟,“老弟,看来——你是外地人吧,做买卖?不过,也是为了钱嘛!不是为了钱?老大远的,何必操劳喽!”
      张狱钟一面点头,一面微笑着,脸上也羞答答的。金良才觉得好笑,覃卫平和钱云辉的目光一齐向张狱钟投来。老头子听了人们的评说,心里好不自在。
      白胡子喝了一口茶,生气地说:“这个张狱钟为什么要把老头子请到蓬安来办寿酒嘛?”
      “老兄,这你不懂。张狱钟当县长,为老头子办个寿酒有啥不可?一则尽孝,二则让父母来玩一玩,这是人之常情嘛。可是……”
      “可是那些联保主任,在下面搜刮老百姓的钱财,就连叫化子也要出一个铜板,这是什么世道啊!”白胡子叫苦连天。
      “岂有此理!”张狱钟怒发冲冠,在桌子上猛击一掌,独自回衙门去了。
      肖婷见丈夫走了,对大家说:“吃午饭去。”她扶着老头子,陪着大家下了楼。
      众人见此光景,都疑惑不解,堂倌走上楼来奇怪地问:“张县长叫我帮他订了酒饭,怎么就走了?”
      “他是张县长?”茶楼上的人齐声问道。
      “我把他都‘认错’了,何况你们?”小二收起张狱钟一桌的茶碗进里屋去了。众人听罢,都张口结舌。
      红彤彤的太阳刚刚升起来,舟学古就来到水井湾,夏白杜笑嘻嘻地说:“舟主任,镇苏维埃一成立,周口的天都晴朗多了。”
      “共产党来了,红军来了,打了土豪,老百姓分了田地,这天还不变吗?”
      “老舟哇,要是财主们都自觉自愿地革命,让天下人都过上幸福的日子多好啊!”
      “夏队长,到我家作客。”
      “你也办寿酒?”
      “到我家苏维埃呗。”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不是说……”
      “把剥削的财产,全部分给老百姓。夏队长,我把财产都写成清单,你瞧瞧。”
      夏白杜接过清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本正经地说:“你的家人思想都开窍了?”
      “开窍了。夏队长,走吧!”
      夏白杜在舟学古的陪同下,带着孙村云、丁大方和小林子来到舟家,舟学古按照川陕省委“二.五减租”的政策,做出了榜样。接着,在夏白杜的倡导下,成立了苏维埃政权,几户富豪也愿意实行苏维埃政策。消息传到塘房庙村大土豪袁基芝的耳朵里,他急得一筹莫展,派家丁去把飘流浪荡的儿子袁门庆找回来商量对策。袁门庆急冲冲地跑回来问:“爹,匆匆忙忙地招我回来,有甚好事?”
      “孩子呀,你还蒙在鼓里,共产党和红军进了村,又要苏维埃了!”
      “去年,那些穷鬼不是把田都分了吗?”
      “是分了。那时候,我和你妈带着全家老小逃走了,红军见我们家封门闭户,只把田土按二五减租的政策分了。红军走了之后,我又收回来了。”
      “如今,那个红军夏队长把舟学古的家什和田土都分了,要是他们来到我们家,怎么办呐?”
      “他敢动我家一根草,老子一枪打死他!”
      “孩子,咱们寡不敌众,你千万不要冒失。听说那个夏队长可厉害呀,你还是耐着点儿。”
      “耐?”刁钻古怪的袁门庆凶相毕露,“他妈的,莫说一个夏队长,就是十个夏队长?老子去找几个弟兄来,把他收拾就是了。”
      “门庆……”袁基芝还没说完,袁门庆就往外走。老头子追上去道出一番话来,最后说,“只要把丹金兰和吴二林的老爹抓起来,他们就不敢动咱们的财产了。”
      “爹,就照你的办。”说完就呼朋唤友去了。
      午后,夏白杜召开镇苏维埃会议,吴二林走进来哭着说:“夏队长,袁门庆带了两个恶棍闯进兵工厂,把造兵器的材料甩到满地都是,又把丹大姐和我爹绑走了,快救救他们呐!”
      “岂有此理!”舟学古气愤地说,“袁门庆把丹金兰和你爹绑到哪里去了?”
      “吊在袁门庆院子里的柳树上毒打。”
      “袁门庆的胆子太大了!”夏白杜理直气壮地对孙村云、大方和胡大寿说,“走,咱们去救人!”
      “夏队长,我也去。”
     夏白杜握着舟学古的手说:“我知道你是说干就干的人,为了大局着眼,你当好参谋,应付官兵就够了。”
     袁家小院里传出阵阵的皮鞭声和吆喝声,偶尔听见女人的惨叫声。一个帮凶对袁门庆说:“大哥,这个女共匪已经昏死了。”
      “用凉水把她泼醒。”几盆凉水泼在丹金兰身上,她慢慢地醒过来,忍受着浑身的疼痛,骂道:“袁门庆,你这个畜生,我又没有犯法,你为什么吊起我们打?”
      “嘿嘿嘿嘿!”袁门庆一阵冷笑之后,咬牙切齿地说,“好一个女共匪,胆敢在塘房庙和吴老头儿制造兵器,让我捉住那个红军夏队长,一同押往衙门领赏!”
      吴老爹理直气壮地说:“袁门庆,你血口喷人!我是铁匠,靠打铁货养家,丹姑娘她来买菜刀,难道不要我们做买卖,这是哪里的王法?”
       “吴老头儿,你这个狗东西,塘房庙铁厂明明是共产党的兵工厂,你造的兵器发给穷鬼起来造反,你不老实交代,我就杀了你!”
      “你是畜生,怎么听得进人话?”
      “听我爹说,你是苏维埃的干部,组织穷鬼分我的田,分我的谷。弟兄们,给我打死这个老杂种!”
      “住手!”丹金兰愤怒地说,“袁门庆,你们土豪劣绅霸占我们穷人的田土,残酷地剥削我们老百姓。这还不算,你们父子二人在塘房庙奸淫估霸,勾结土匪,打家劫舍,老百姓恨之入骨,你们早就该受到人们的审判了!”
      “你这个共匪婆,死到临头还嘴硬。弟兄们,把他们两个给我往死里打!”
      夏白杜匆匆赶来,看见如此惨状,厉声吼道:“畜生,休得无理!”
      袁门庆傲蛮地问:“你是什么人,敢管老子的闲事?”
      “袁门庆,你狗胆包天,还有没有王法?快把他们放下来!”夏白杜愤怒地命令。
      “哈哈哈哈!什么叫王法?老子袁大公子的枪就是王法!你说对吗?”
      吴二林冲上去抱住老人放声痛哭:“爹——你受苦了。”
      夏白杜怒发冲冠地说:“给我把这个畜生绑起来。”
      “要绑?你问问老子手中的家伙,看它同意不同意!”袁门庆亮出手枪装腔作势地晃一晃,得意地说,“听说来了个共产党,老子要见识见识他的三头六臂,到底是什么样儿?”
      孙村云早就不耐烦了,猛然发起攻击,来个双龙包柱,缴了袁门庆的手枪,将他撂倒在地,把手反绑起来。两个帮凶夺路而逃,被小林子、丁大方和胡大寿打倒在地,绑了起来。 
      袁基芝顿时魂飞魄散,见儿子如此下场,悔不当初叫他回来,也不会受这份罪。马上迎了出来,嬉皮笑脸地说:“长官,屋里坐,屋里坐!”回头把儿子拉来假猩猩地说,“还不快给长官认错?”横蛮狡诈的袁门庆只是瞟了一眼,昂首挺胸地站在墙边。
      夏白杜连忙把丹金兰和吴老爹放下来,老人已经断气了。吴二林抱着他爹哀痛欲绝,一家人也围着老人痛哭不止,其场面甚为悲壮。不一会儿,袁家院里站了许多群众,大家见此惨状,无不伤心掉泪。夏白杜庄严宣布:“乡亲们,大家都看到了,袁门庆父子同谋合计,请来狐群狗党乱杀无辜,他心目中哪有国法呀!”
      孙村云慷慨地说:“夏队长说得好,杀了袁门庆,为吴老爹报仇!”
      几分钟之后,一颗愤怒的子弹,穿透了袁门庆罪恶的脑壳。
      夏白杜豪迈地说,“乡亲们呐,土豪劣绅贼心不死,要与人民为敌,请苏维埃的吴二林和张运书领导大家打土豪分田地。”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老百姓对恶霸土豪恨之入骨,一窝蜂冲进袁家把田契、粮食都搬了出来,就是不见金银。夏白杜说:“挖地三尺,一切都出来了。”果然,顺着鲜土一刨,金银显而易见,还有暗藏的枪弹也刨了出来。老百姓看见院坝里摆满了自己的血汗,高兴得眉开眼笑,吴二林公平地分配着。
      恢复苏维埃,打土豪分田地,让老百姓尝到了甜头。不几天,周口各地恢复和建立了苏维埃政权,一个打土豪分田地的斗争热火朝天地开展着。孙村云陪着夏白杜在全乡视察指导工作,使苏维埃和自卫队的工作健康地向前发展。
      张狱钟在茶楼听了人们的舆论,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噤若寒蝉,肖婷几次催促他去陪陪难来的稀客。可是,她哪里知道丈夫的心犹如千斤石头塌住似的,连气都喘不过来。对妻子说:“在茶楼上你不是都听到了吗?水井湾的案子还没弄明白,十二晚上的爆炸案也没把强贼缉捕归案,你叫我还有闲心吗?”
      “狱钟,爸吃了药,还不见好转,你要想个法子呀!”
      张狱钟听了妻子的提醒,觉得父亲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个当儿子的,就是十辈子也难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呐!想到这些,对妻子说:“你叫苗刚壮把胡老先生请来,给爸好好诊断。”他怀着忐忑不停的心来到父亲的床前,亲切地说,“爸,我叫肖婷请医生去了,你的病会好的。”
      “狱钟啊,茶楼上的话,你都听见了,你……”
      “爸,我都知道了。无论盗贼也好,强人也罢,我要把他们捉拿归案。爸,你放心好了。”
      “狱钟啊,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只是世道乱呐!”
      “张县长,先生来了。”苗刚壮陪着胡老先生走了进来。
      张狱钟把胡老先生迎进书房,客套一番:“老先生,张某没亲自相请,实在愧歉!”
      胡老先生笑着说:“你是蓬安几十万民众的衣食父母,我们庶民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是应该的。”说话间,老头子强打起精神走了出来,儿子连忙过去扶着老人坐在椅子上,对胡老先生说:“我父亲犯病三天了,请你端详端详。”
     胡老先生听罢,深鞠一躬:“庶民有礼了。”
     “快快请起!”老头子扶起胡老先生,和颜悦色地说,“老朽本应前往,要先生途劳,实在抱歉!”
     “张老所言差矣!我们当医生的,无论哪家,都是随喊随到,何况张老呢?”
     “先生,用茶。”肖婷倒来茶水。
     “谢谢!”胡老先生坐在老头子面前,一边号脉,一边观察病人的面色,诊断的结果说,“张老的病是外感风寒,内伤脾胃。风,胸则烦闷;寒,身则颤抖;风寒伤其脾胃,则破坏代谢,缺乏能量。所以,张老卧床不起,饮食不思,精神不爽。没关系,吃了我的药,明天就会好的。”胡老先生戴上眼镜,很快把药配好了,笑嘻嘻地说,“张老患有忧郁症,要是出去开心散闷,比吃十服药都好得快。”
     “感谢老先生指点。”
     胡老先生站起来,两拳一抱:“张老早日康复,庶民告辞了!”
     “感谢先生良苦。”张狱钟将两个大洋递到胡老先生的手里。
     胡老先生推让道:“使不得,使不得!张县长,你把我当什么人看?你请我来看病,就是看得起我,也是我的荣光。这钱嘛,无论如何不能收。”
     “老先生要是不收,我可生气了!”
     胡老先生见张狱钟像生气的样子,不好推却,笑着说:“收一个,包括药钱在内。”
     张狱钟见僵持不下,和苗刚壮嘀咕了几句,把胡老先生送出了房门。
     老头子吃了胡老先生的药,精神也好多了,他偶然想起舟学古,对儿子说:“狱钟,周口那个联保主任舟学古……”
     “爸,你问他干啥?”
     “你不是说,他曾经是位先生。所以,我想和他聊聊。”
     “爸,这有何难,我马上打电话,叫他过来就是了。”张狱钟打通电话,小胖子见张县长要找舟学古,亲切地说:“他回家养病去了,张县长,有事吗?”
     “他要是回来了,打个电话给我。”张狱钟告诉父亲:“舟学古也生病了。过两天,我要召开全县联保主任会议,开完会,叫他陪你玩几天。”
    老头子一边点头,一边翻开《三侠五义》……

 楼主| 发表于 2013-7-17 15:10 | 显示全部楼层
嘉陵山水 发表于 2013-7-17 13:36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第十四章   舟学古  痛打赌徒杨分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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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18日上传15章铜鼓寨代兴荣勇战恶霸。

 楼主| 发表于 2013-7-18 10: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铜鼓寨   代兴荣勇战恶霸
                                                     王家坝   毛济昌自觉革命
      代兴荣离开水井湾,回到铜鼓寨已是夜深人静了,只见嘉陵江缓缓地流着,看到蓬门荜户的老屋,迫不及待地敲响门,听见母亲低沉的声音问:“谁啊?”
      “娘,荣儿回来了。”
      “荣儿?不是做梦吧?”母亲点亮桐油灯,开了蔑门。
      “娘,您瞧,荣儿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亲激动得热泪盈眶,看了许久才说,“孩子,饿了吧?”
      “不饿不饿。娘,你坐着,看看荣儿变了没有?”
      “变了,变了。”母亲喜出望外地说,“伢子变成大汉子了。”
      “爹和弟妹呢?”
      “你爹?他死了。”
      “爹死了?”
      “死了。”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痛苦地哭诉道,“去年,红军打铜鼓寨的时候,万福芝带着家人投靠魏福堂当了土匪。你爹带着红军攻破了山寨,魏福堂和万福芝趁机逃脱。红军一走,万福芝回来又当保长,说你爹是苏维埃主席,还说你是叛军,要株连全家,把你爹抓去五花大绑,边游街边打,活活被他们折磨死了!”母亲悲痛欲裂地哭泣着。
      “爹——孩儿回来了,要给你报仇,血债要用血来还。”代兴荣怒火中烧,哀哀欲绝。
      母亲叹了口气说:“万福芝见你弟弟身材魁梧,劳力好,抓去当了长工。他见你妹子花容月貌,抓去要做小姨太,你妹坚贞不屈,跳了嘉陵江,被王家坝的毛老爷救上岸做了儿媳妇。哎——”母亲擦了泪水如释重负地说,“荣儿,回来不走了吧?”
      听了母亲的哭诉,代兴荣痛心疾首,安慰母亲:“娘,孩儿回来不走了,我要为爹报仇,讨还血债!”
      “荣儿呐,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你孑身一人怎么对付得了有枪有炮的万福芝啊?”
      “娘,你瞧!”代兴荣露出腰间的手枪说,“孩儿是共产党,是红军!”
      “你是共产党,是红军?要是万福芝知道了,是要杀头的。”
      “娘,国民党反动派和地主老财的日子不长了,他们终久要被共产党领导的红军所消灭!娘,去年你们不是看见了吗?”代兴荣滔滔不绝地讲述着。
      “看见了。荣儿,你们红军有多少队伍?”母亲关切地问。
      “娘,多得很,全国都有。”
      “那就好。”母子俩久别重逢,母亲总是唠唠叨叨地问长问短,儿子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没了,鸡啼三遍才入寝安睡。
      代兴荣看见母亲孤苦伶仃地靠种一点土地为生,她那满头银丝和一双深陷而近于失明的眼睛,记载了她饱经苦难的大半辈子。由于父亲无辜早逝,弟妹又逼迫出门,加上生活的艰辛,父离子散使她经常流露出轻生的念头。但是,只要想到两个儿子,就看到了希望。
     第二天,代兴荣买了纸钱、香烛、贡品,跪在父亲的坟前,失声痛哭:“爹,都是孩儿不好,连累你早离人间,我一定要讨回血债,为爹报仇!”代兴荣捧着黄土撒在父亲的坟上。回头仰望巍巍铜鼓寨,仿佛看见1933年10月,红九军25师和27师各一部,奉何军长之命,分两路攻打盘踞在铜鼓寨上的土匪,在我军的武力攻击和政治攻势,受骗群众杀死匪首就自由解散了,我军取得了胜利。代兴荣的耳边还似乎响着我军攻打土匪的杀喊声。
      铜鼓寨的乡亲们听说代兴荣回来了,都跑过来玩,看见几年前的小伙子现在成了大男人,豁达大度,能说会道,令人钦佩。不一会儿,代兴荣的弟弟代兴华和妹妹代兴群、妹夫毛建春也赶了回来,全家人喜气洋洋。乡亲们都说:“代家终于盼来了兴旺之日,” 又见代家弟兄仪表非凡,纷纷为他们谈媒说亲,他娘高兴得喜上眉梢,应酬着串门的邻里乡亲。代兴荣给乡亲们讲述了湖北、巴山和全国各地脍炙人口的见闻,乡亲们听了不少的新鲜事物,老年人赞不绝口,年轻人羡慕不已。于仲武老人对代兴荣说:“要是你爹在世多好哇,看见你们都长大成人了,不知高兴得啥样儿。哎——真是好人命短呐!”
      “大伯,是我们穷人没有团结起来。常言说得好,人心齐,泰山移。只要我们人多势众,还怕他万福芝?”
      “孩子,人家有枪有钱,我们呢?一无所有,怎么斗得过他呀!”于仲武叹了口气,接下来说,“去年,红军把万福芝剥削我们的血汗都夺回来了。可是,红军一走,他回来又当保长,三天两头收什么月费米、壮丁费、人头税,没有钱就用田土作抵押,太恶心了!”
      胡大德愤恨地说:“特别是万家的狗腿子刘二,红军打铜鼓寨,他差一点被红军打死。现在,那个狗崽子恶起来了,收钱收粮都要加码,慢一点就是拳打脚踢,要是红军打死他就好了。”
      “大伯、大叔,红军还要回来,首先就要治他们。”         
      “兴荣哥,我早想制他们了。我父亲给红军带了路,他说我全家通红,把我父亲打成痨病,有苦难言呐!”于书凡气愤地说。
      “小兄弟,让我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的。”
      “兴荣哥,我跟你当助手。”于书凡握着拳头说。
      “好哇!”代兴荣笑着说,“有你当助手,天上的星星都摘得下来。”
      “书凡啊,你兴荣哥跑过世外,出息呐!你如果跟着他,也会出息的。”于仲武笑着说。
      代兴荣听了乡亲们对万福芝的仇恨,觉得正是发动群众斗土豪的关键。他语重情长地说:“大伯,大娘,兄弟姐妹们,红军来了,他们躲得无影无踪。红军走了,万福芝就秋后算账,他们收的苛捐杂税,我们要把它夺回来!”
     “我的田土被万福芝搞光了。”于济成愤怒地说。
     “我的房子被万福芝烧了,还抢走我的羊。”于书凡说。
     代兴荣怒火中烧,忿忿地说:“乡亲们,只要我们和衷共济,以风卷残云之势,讨回血汗!”
     下午,李大妈路过代家,见院子里喜气洋洋,她好奇地问:“沈二姐,这么闹热,娶媳妇了?”
兴荣娘说:“李大嫂,哪能啦!兴荣从外面回来了,乡亲们在玩,快进屋来坐一坐。”
      “好,好!这孩子呀,我好几年没看见,可长大了?”
      “是长大了。大嫂,你来瞧瞧吧。”
      李大妈走来一看,笑嘻嘻地说,“兴荣啊,都大男人喽,真是出息了!”
      “是啊是啊!大妈,你还认得出来。于晋呢?”
      李大妈含着泪说:“他呀,你走不久,万福芝把他抓去送了壮丁。当兵以后,写了几封信回来,后来就杳无音讯。我呀,都望眼欲穿喽!”
     “大爹呢?”
     “他死了。”李大妈唉声叹气地说,“去年,红军来了,你爸和你大爹都是苏维埃干部。打铜鼓寨时,他们俩带着红军追杀魏福堂和万福芝。红军走了,万福芝说他们是红匪,把他们活活打死了。”老人说到这里就哽咽了,流着痛苦的眼泪。
      “大妈,明天早晨去讨还血债。”
      “好哇,太阳从西边出来啊!”李大妈笑着说。
      晚上,代兴荣留住于仲武、胡大德、于济成、于书凡在家商量巧治万福芝的行动计划,代兴荣如此这般地讲了自己的想法。大家言听计从,分别去通知乡亲们去了。
      代兴荣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吃着团圆饭,母亲把笑容挂在脸上,好象年轻了许多。大家一边吃饭,一边有说不完的酸甜苦辣,道不尽的思念之情。
     雾中的天地可真狭啊,仿佛只能容下一个人似的。代兴荣一夜未眠,翻来覆去睡不着,走出家门,放眼望去,嘉陵江上的雾气轻悠悠的,就象轻纱萦绕在房屋、山丘、草木之间。他走过小桥,犹如凌波仙子般地漫游在天堂。他望着缓缓流淌的嘉陵江水,脑子里浮现出儿时和小伙伴们在江水里象鱼儿似的游来游去,钻下浮上,比赛仰身过江的本领。曾经,在洪水里与波涛争夺奄奄一息的生命,抢捞猪牛羊狗。最要好的于晋往往和自己比赛潜水过江的本领,那一幕幕儿时动人的情景,仿佛还在身边。太阳刚露出半张红脸,冲出地平线,终于把家乡大地极尽美饰地装点了!呵,家乡美呀,嘉陵江像一条弯曲的洁白飘带,从北到南伸向远方。
      万福芝听说代兴荣从军队里回来了,心中揣揣不安,早知他还在人间,我就不会做出离经叛道之事,使代家断井颓垣。如今,代兴荣突如天降,他要是找上门来理论,如何是好?万福芝左思右想,心慌意乱地一夜未眠,鸡叫的时候才晕晕惚惚地进入梦乡:似乎走在一条峡谷里,一阵天昏地暗之后,两条水牯牛一前一后向自己冲来,他左右躲闪,都不济于事,眼看冲近身边,万福芝吓得魂不附体,只好往土坎上爬,哪知老是爬不上去,后面那条牯牛一角斗来,角尖插进肚里,鲜血直流,前面那条牯牛把角尖插进肋骨里面,他 “哎哟”一声,醒来才是一场恶梦。觉得浑身酸疼,肋间似乎有些隐痛,冷汗淋漓,心咚咚直跳,他仔细揣摩,这个梦凶多吉少哇。微微地睁开眼,天已大亮,慢吞吞地走出来,看见一个黑汉坐在门外,万福芝满不在乎的样子说: “送财神?早了点吧!”
     “不是送财神,而是拜温神!”代兴荣锋芒逼人。
     “啊----原来是代家大公子代兴荣吧?”万福芝觉得来者不善,冰冷的面孔立刻变得和颜悦色,恭惟道,“大公子在国军英勇善战,保国为民,本应登门拜望,以表党国对军人的一片心呐!”他晃着那肥得象篮球似的圆脑袋,两只吊眼皮下,灯笼似的眼珠转来转去,不停地盯着碉堡,焦急地等着刘二来助威。可是不见动静,那颗欲烂的心象要跳出来似的。
      “万福芝,你是油桶里的西瓜又圆又滑,我们穷军人不需你黄鼠狼给鸡拜年。你说说,我爹是怎么死的?我弟给你干了这么多年,工钱呢?”代兴荣瞪着眼步步紧逼。
      “代家大公子,屋里坐,屋里坐!”万福芝又晃了晃圆脑袋,佯装镇定地说,“去年,你父亲给红军带路,按照蒋委员的命令,通共通红者全家该杀!可是,我们都是乡亲邻里,就保下来了。后来,你父亲在我家干活生了疾病,我请医生捡了一服药吃了,他……他就死了,我万福芝都愁肠寸断呐!这几年手头紧,顾不上照看你娘,我这个保长也无奈呀!”万福芝瞎编了一套谎话想哐一哐代兴荣。
      “万福芝,你这套谎言骗得了我吗?我爹这条命你该赔了吧!”代兴荣迈出一步,一个扫腿把万福芝打翻在地,一只脚踏在比肥猪还肥的背脊上,只见万福芝有气无力地发出猪一般的嚎叫:“刘……二……快来……救我!”刘二听见万福芝象死猪似的吼叫,翻身下床,手里抓起手枪就下楼,刚走到转角处,一双钳子似的大手掐住了他的颈子,两眼直翻白,手枪也掉在地上。于书凡捡起手枪插在腰间,把刘二捆了个结实,押到院坝里,代兴荣早把万福芝抓到院坝里跪着。乡亲们蜂涌而入,把院坝挤得满满的。
      “万福芝,你当土匪,打家劫舍,对抗红军,致死人命,还有什么话要说?”代兴荣气呼呼地说。
      “代兴荣,你小子是海里的虾米,翻不起大浪,等着瞧吧!”万福芝哈哈大笑,“我派我两个儿子去搬救兵去了,只要他们一到,你们就是麻雀进笼,有翅难飞!”
      “万福芝,你死到临头,还在做美梦?呆会儿,等你两个儿子万三串和万六桌一齐去见阎王吧!”代兴荣见万福芝居心叵测,对于济成几个弟兄如此这般地交代一番,回头对大家说,“乡亲们,你们手里操个傢伙,隐蔽起来,来个关门打狗。”
      原来,刘二在昨天下午从代家屋前经过,见聚集了许多人,听说代兴荣声誉卓著,惟恐要报他父亲冤死之仇,溜回来给万福芝添盐加醋地说了一番。万福芝琢磨着,代兴荣究竟是请假回来的,或者是逃回来的?要是逃回来的,又把他抓起来送壮丁;如果请假回来的,会不会找上门来添麻烦?他两眼发呆,叫刘二出个主意,缓解燃眉之急。刘二献上一计:“老爷,叫六桌把他们的弟兄请来,逮住代兴荣,投在嘉陵江里喂鱼,谁敢翻个白眼?这个铜鼓寨,老爷你独占鳌头,能言善辩,就说他是共党嫌疑,煽动民心,结党谋反,然后到县衙请功领赏,岂不美哉?”
      万福芝不胜大喜,摇晃着圆滚的脑袋,骄矜狂妄地说:“刘二言之有理,就这么办。你去烟馆叫六桌唤起他的弟兄伙,我就借刀杀人,一来不坏万家名声,二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代家小子,消我心头大患,去吧去吧。”
      刘二来到烟馆,见万六桌搂着一个妓女甜蜜,等他们完事之后,刘二附耳片刻,嘱咐道:“少爷,要记在心中啊!”
      万六桌淡而无味地说:“进了网的鱼,哪能跑得出去?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手一挥就和妓女们逢场作戏去了。
      刘二拉着他说:“大公子——我的小祖宗,老爷叫你今天晚上一定要回来呀!”
       “好好好,今晚就今晚。”万六桌一边嬉戏一边说。万六桌本是无恶不作的浪荡公子,性情野犷,与蓬首垢面之徒打得火热。当他们鬼混一宵之后,才想起刘二的嘱咐,临时拼凑了几个狐朋狗友,踏进自家庭院,见父亲和刘二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气急败坏地问:“爹,谁把你这样的,谁把你这样的?”六桌急忙过来就松绑。
      “且慢,谁敢撒野?”一旁闪出代兴荣弟兄二人。
      “哈!是你小子,真是吃了豹子胆,你格老子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万六桌露出狰狞的面孔说,“弟兄们,把这小子给我捆起来投进嘉陵江!”
      代兴荣把短衣往两边一分,亮出手枪,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个箭步跃近万六桌的面前说:“你这个王八羔子,在铜鼓寨胡作非为,罪不可赦,乡亲们——上!”
      万六桌见势不妙,夺路而逃。代兴华、于济成和几个小伙子顺势卡住他们的脖子,最后捆了起来。刁钻古怪的万福芝见大势已去,垂头丧气地和两个孽子叫苦不迭。万福芝父子和帮凶被押往于家祠堂接受群众的审判,代兴荣激动地说:“父老乡亲们,去年红军带领我们打土豪分田地,夺回了我们的血汗,可是恶贯满盈的万福芝父子却秋后算账。今天,交给大家来审判,把他的罪恶公示于众。”
     于仲武愤恨地说:“万福芝,明国十六年,你捏造我父亲欠什么人头税,你生吞活剥地把我的田土占为己有,我冲上来与你理论,你和刘二打断我这条右腿。从此,我带着拐杖要饭。去年,我给红军带了路,你说我通红,要把我沉入嘉陵江,我躲了一年都不敢回家。”
      于济成愤怒地说:“万福芝,记得三年前吗?你见我姐姐花容月貌,和刘二前来抢亲,打死了我父亲,烧了我的房子,逼得我姐姐跳进了嘉陵江,你在我家土地上插了万家的牌子。今天,是血债要用血来还的时候了!”
      万福芝知道众怒难犯,只得低头认罪,悔不当初以身试法,在铁证如山的事实面前推脱说:“这些都是刘二出的鬼主意。”
      “胡说!”刘二反驳道,“这些全是万福芝的鬼把戏,我刘二借十个胆子也不敢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呀!”
      “你们都是罪孽深重的坏蛋,不可饶恕!”代兴荣理直气壮地说。
      李大娘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地走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万福芝,你把我儿子送了壮丁,强奸了我媳妇秀珍,她悲观厌世,觉得没脸见人,最后跳进了嘉陵江。去年,红军来了,我老头子给红军送水送饭,你以通红的罪名,把他活活打死,剩下我这个孤老婆子,从今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哇!”李大娘失声恸哭,哀痛欲绝。
      突然,从门外闯进一位大汉,他来到院子里,看见娘和乡亲们在审判万福芝父子,走上前来喊道:“娘——”
李大娘定睛一看:“晋儿,你回来了?”李大娘喜不自胜,于晋扑在娘的怀里:“爹呢?”
      “你爹被万福芝打死了。”李大娘指着万福芝愤怒地说。
      于晋怒火冲天,挥起拳头朝万福芝打去,万福芝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使劲地挣扎着,于晋一把抓起来,又是几拳打过去,万福芝在地上像狗一样蜷蛐着,发出哼哼的喘泣声。
      “于晋兄弟,你回来得正好,咱们铜鼓寨如虎添翼呀!”
      “兴荣哥,我一定跟着你们干。”于晋斩钉截铁地说。
      “欢迎你。”代兴荣急转直下,疾言厉色地说,“乡亲们——万家父子在铜鼓寨横行霸道,欠下累累血债,把这伙十恶不赦的万福芝押下去,立即枪决!”十分钟过后,枪响了,愤怒的子弹穿过万福芝的胸膛,一股污血涌了出来。几条饿食的大黑狗舔着他腥臭的血水,争抢起来。
     万六桌、万三串、刘二和几个帮凶在枪响之后,瘫在地上又被于书凡他们拖了回来,恍恍惚惚地才知道陪了杀场。
      祠堂内外一片翻腾,一个个欣喜若狂,称赞代兴荣浑身虎胆,为民除了害,是个大英雄。“乡亲们——”代兴荣集腋成裘,高兴地说,“万家粮满仓,钱满箱,靠他几条破枪整得我们家破人亡,无米之炊,大家要把我们的血汗夺回来。”祠堂内外掌声雷动,欢呼声震荡山谷。接着,义正词严地说:“现在我宣布,恢复铜鼓寨苏维埃政权,请于仲武老人家担任苏维埃主席,胡叔为副主席,于晋担任自卫队队长。按照川陕省委的指示,对财主实行‘二五减租’的政策,把万福芝剥削我们的血汗夺回来!”祠堂内外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万六桌、万三串、刘二和帮凶们回过神来,像一条条没有骨头的老母虫,爬起来又跌下去,软绵绵地向苏维埃成员叩头谢恩。
      下午四点钟,万六桌埋怨刘二把父亲送进鬼门关,一时争吵起来。刘二出言不逊,万三串从屋里拿来一把杀猪刀向刘二砍去,刘二抓起一根板凳相迎,趁势夺过杀猪刀,万三串想来争夺。不料,一头栽倒在刀刃上,顿时血流如注,瞬间就进了鬼门关。万六桌见弟弟命丧黄泉,从石壁中拔出手枪,朝刘二连开数枪……
      毛建春回到王家坝,把铜鼓寨恢复苏维埃,打土豪分田地的事告诉了父亲。毛济昌忧心忡忡:自己几百挑田土也算土豪之列,过着不劳而获的生活,比起保长曹月华,自己却针尖儿上落灰——微乎其微。不如……不如把财物和田土慷慨解囊,削富济贫,也得个好名声,留下这万贯家财和百挑田土,难道背进阴曹地府?思绪万千,唤过儿子毛建春:“我想请你舅子代兴荣过来,干脆把我们家也苏维埃算了,存下这万斤粮,百担田何为其所?我为这些“祸害”睡不好,吃不香,如果不是挂个副保长,贼子歹徒早就偷干抢尽了。哎——财主的日子也不好过呀!”毛建春见父亲如此坦荡,自己也无怨无悔,劝慰道:“爹,这家产之盛,害人不浅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则匪盗不眼盯富家,难道还打穷人的主意?乘着改良之风,咱们高风亮节,把土地和财产都拿出来分给穷人,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爹呀,咱们为人不做学做狗?”
      “孩儿言之有理,就这么办吧!”毛济昌一面说,一面进里屋清理财产、借据和契约。
      保长曹月华气势汹汹地走进毛济昌的家里,咬牙切齿地骂道:“毛济昌啊毛济昌,你疯了?听见风就是雨,你我有枪有兵,还怕毒心烂肝的苏什么埃?现在,已经是我们财主的天下,他一个代兴荣能把我们怎么样?那些穷鬼不过是缩头乌龟,只要你我昂首挺胸,量他们也干不出什么!”
      “曹保长,人各有志嘛!削富济贫,是千年来的倡导,你我财主就是置身事外,所以不公啊!”
      “哈哈!”曹月华冷笑道,“毛济昌,你是真糊涂还是故意装糊涂?常言道:家有千担田,子孙不缺钱。毛济昌,你呀——你是助纣为虐,养虎为患呐!”
      毛济昌义正词严地说:“普天下难道那些穷人生来就是做奴才的命?你我的金山银山还不是那些穷人们用血汗给我们垒起来的。所以……所以提着脑袋过日子,不如开开心心过日子。”
      “毛济昌啊毛济昌,你这个败家子,倾家荡了产,怎样对得起列租列宗呢?谁敢在我曹家湾搞苏什么埃,别怪老子对他不客气!”曹月华见毛济昌是水底捞汤圆——糊涂到底,他“哼”了一声,气急败坏地走了。
      王家坝苏维埃恢复这天,代兴荣兴致勃勃地说:“父老乡亲们,毛济昌先生别具慧眼,主动削富济民,好善乐施,这种远见卓识的品格值得赞扬,我代表铜鼓寨苏维埃政权支持他的革命行动,请毛济昌先生当着民众说几句话。”
      “父老乡亲们,削富济民是我自己的主见,远见卓识说不上,我们都是一个祖先,看见乡亲们家无鼠粮,我毛济昌于心不忍呐!财物共同享受,田土大家耕种,是我心甘情愿的,请大家快快乐乐地领回去,和我一样高高兴兴地过日子,我就心安理得了,请代先生帮助我们恢复苏维埃吧。”
      “好!”代兴荣喜形于色地说,“毛济昌老先生开宗明义,好生之德值得佩服,请求恢复苏维埃,我甚为欢喜。请大家提名,把主持公道者,选为苏维埃主席、自卫队长,确保削富济贫的正常开展,为父老乡亲谋利益,我全力支持,”
       六十多岁的毛老太爷笑嘻嘻地说:“毛济昌别开生面,削富济贫,不愧是毛氏门中圣贤之士,这个主席当然由他来担当。”小院内外掌声雷动,一片欢腾,一张张笑嘴不由自主地夸着毛济昌。
      代兴荣激动地说:“毛老太爷说得好,济昌叔既然开宗明义,愿意和乡亲们同甘苦共患难。从今往后,咱们都能过上好日子啦!”小院里又一次地响起了掌声、笑声和欢呼声。代兴荣接下来说,“乡亲们,至于曹月华,我们耐心地等待他。”
      却说保长曹月华坐在椅子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川戏,用筷子敲着铜碗伴奏。胖婆走出来拧着他的耳朵骂:“唱,唱,唱!一天到黑都在唱,你这个老龟儿胀多了,老娘让你饿几天,看你是唱,还是不唱?”
      “哎哟喂,老太婆,我求求你,从今往后不唱就是了,放了我吧,我的妈呀!”
      “只要从此不唱,老娘就饶了你。”胖婆收起碗筷一拽一拽地回里屋去了。
      “老爷!”黄三慌慌张张地跑来说,“毛家坝已经苏维埃了,毛济昌把财物和田宅都分给那些穷鬼啦!”
      “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老爷。”黄三绘声绘色地说,“我偷偷地躲在老槐树下,看见那些穷鬼一担担,一背背地往自家屋里搬。不一会儿,毛家就空了。”
      曹月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踱来踱去,长叹一声:“去年,红军来的时候,我躲过了那场劫难。现在,这场瘟疫——”
      “老爷,这是瘟疫?”
      “这瘟疫要传染开来,有一天……会传染到你老爷我的头上,荣华富贵的日子就完蛋了!你说我急不急?”
      “老爷,得想个法子呀!”
      “大难临头,你不解老爷我忧闷之苦,平日里养着你们这伙白吃白喝之徒何益?”
      “老爷,毛济昌自称开宗明义,冠冕堂皇地当上了苏维埃主席,那耀武扬威的样子,实在……”
      “别说了,老爷我听起来烦死了!”大厅里死一般寂静,一只蚊子盯在曹月华脸上使劲地吸了一肚子血,曹月华说:“黄三,你看我脸上有个东西,痒痒的。”
      “蚊子。”黄三“叭”的一耳光击过去,蚊子倒打死了,曹月华的脸顺势偏了过去,回不了位啦!
      “老爷,你?”
      “我怎么了,我?”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黄三话锋一转,“老爷,我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黄三得意忘形地在曹月华耳边嘀咕了一阵,曹月华喜不自胜地说:“你小子倒有两手,真是神机妙算呐。高,高哇!嘿嘿嘿嘿!”
       “呵呵呵呵!”
      曹月华的大堂里摆了两桌酒席,代兴荣和毛济昌坐在上首,曹家一伙狐群狗党安插在代兴荣旁边坐着,另一桌坐着家人及飘飘欲仙的闺女曹春花。
      代兴荣明知是曹月华设的鸿门宴。但是,为了扶危济困,恢复苏维埃扫清拦路虎,为红军巧渡嘉陵江打下坚实的基础,只得铤而走险,把援救工作布置妥当之后,昂首挺胸地来到曹家。
     酒过三巡,曹月华站起来假献殷勤:“代先生光临寒舍,真是曹家华堂生辉,也是我曹月华三生有幸呐!今日粗茶便饭,不成意思,淡酒一杯敬大家!”
      代兴荣沉默寡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里盘算着如何对付这只老狐狸,脸上露出泰然镇定的神色,从容不迫地应付眼前甚至突发的事变。
      “代先生道貌不凡,非同俗人。据我舅母所言,代先生还未婚娶,愚下有一闺女,年方二十有一,在另桌相陪,我想请毛副保长为媒,许配代先生为妻,不知意下如何?敬上这杯酒略表诚意!”曹月华花言巧语,举着酒杯立而不坐,等待代兴荣回话,他的乌合之众也挤眉弄眼地附和着。
      代兴荣觉得曹月华矫揉造作,令人发呕,想利用美人计来剿抚兼施,不客气地说:“曹保长是富人之家,我代兴荣家境贫寒,穷得叮当响,门不当,户不对,富家闺秀岂能跟着我忍饥受冻?不妥,不妥,劝其另攀高门。”
“代先生言重了,曹家近些年来,收成不好,支大于收,过去倒也有些钱粮,两个不孝之子挥霍已尽,连稀饭都糊不上口喽!”曹月华佯装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样子。
     毛济昌见曹月华一计不成生二谋,疾言厉色地说:“曹保长此言差矣,几百担田土的大地主,听苏维埃实行‘二五减租’就一落千丈,连稀饭都吃不上,怎么堂堂富豪却说些丢人现眼的话?既然吃不上稀饭,为何眷养这十几个白吃白喝的恶棍?”毛济昌的话刚完,黄三和恶棍们就骂了起来:“毛济昌,谁是恶棍?”
     “谁在白吃白喝?嘴巴放干净点儿。”
     “了不起你是苏维埃,老子们才不吃你这一套。”
     “苏维埃算个什么东西?还不是我们曹保长口里的一夹菜。”
     “如果不是代先生撑着,老子们早把你掀到嘉陵江喂鱼!”恶棍们见代兴荣一言不发,变本加厉地羞辱毛济昌。
     “不得放肆!”代兴荣再也听不下去了,站起来在桌子上猛击一掌,“叭”的一声吓得恶棍们惊恐万分。代兴荣不客气地说:“曹月华,明言直说,你要怎么样?”
     曹月华嬉皮笑脸地说:“没什么,没什么,坐下喝酒,几个弟兄嘛,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我请代先生吃餐饭,又叫了几个弟兄助兴。这个毛济昌啊,你打狗也得看主人嘛!”回头对恶棍们以鸡骂狗,“你几个龟儿子,当着代先生的面,为啥要和毛济昌这样的小人一般见识?人家是苏维埃,你能怎么样?”
      “曹月华,你这是什么意思?”毛济昌火冒三丈,金刚怒目地说,“苏维埃就是要打倒土豪劣绅,把为非作歹之徒实行苏维埃专政!”
       “谁是土豪劣绅?”一个恶棍露出狰狞的面孔说。       
       “谁在为非作歹?说!”另一个恶棍掏出手枪指着毛济昌的脑袋。
       “是你,是你们,还有你!”毛济昌横眉怒目地指着恶棍们。
       一个恶棍悍然不顾,拔出凶刃架在毛济昌的脖子上吓唬道:“毛济昌,你这条老狗,如果不说清楚,休想踏出这大堂一步!”
      “休得无理!”代兴荣见恶棍们都拔出凶器,不是恐吓毛济昌,而是威迫自己,早就耐不住性子了。他急中生智,擒贼先擒王,顺手抓住曹月华的衣领一个旋转,用手枪顶住曹月华的脊背骨,“曹月华,你是要死,还是要活?”
       “逆虫,放下,快放下!”曹月华对他的奴才们嚎叫着,众恶棍也急忙把家伙收起来站到一旁。
       代兴荣朝恶棍们愤怒地说:“你们这些乌合之众,把衣服脱光,把武器全放在一起,在院坝里跪着。”恶棍们你看我,我瞧你,惶惶不安,等待主子的吩咐。
      “曹月华,你要想活命,就叫他们缴械,要是不想活命,我马上叫你见阎王!”代兴荣锋芒逼人,斩钉截铁地说,“我数五下,你作决定,一、二、三……”
      “混蛋!照代先生的办,还不赶快放下武器?快,快——快到院坝里跪着!”恶棍们乖乖地来到院坝里恭敬地跪在那儿。
      毛济昌把恶棍们的刀枪收在一起,代兴荣把曹月华推到台阶上,只见自卫队押着黄三和曹家的两个赌鬼曹秋与曹冬也走进院坝。
      原来,曹月华和黄三定下计谋,请代兴荣和毛济昌吃饭为名,稳住家中,由黄三带着曹秋去袭击王家坝苏维埃。当他们走进王家祠堂,被埋伏的自卫队逮个正中,缴了他们的武器,绑起来押到曹家大院。
     曹家湾的人们听说把曹月华父子和黄三都被抓来了,大家欣喜若狂,都兴高采烈地来到曹家院坝,看见骄奢淫逸的曹月华和为非作歹的小恶霸在四面楚歌中,獐头鼠目地耷拉着脑袋楚囚对泣。
      “天呐,怎么这样?”曹月华的老婆和家人啼啼哭哭的跑到院坝里死皮赖脸地耍横,一边解绳松绑,一边冲着黄三骂,“都是你这个狗东西……”
      代兴荣大吼一声:“住手,谁敢撒野,就和曹月华一同上公判台!”吓得曹家老少魂不附体,一个个抱头鼠窜。曹月华计穷策尽,哭丧着脸,像泄了气的皮球,再无解救之策,只得望尘莫及了。
      代兴荣豪迈地说:“乡亲们,曹家父子奸淫妇女,致死人命,是十恶不赦的害人虫,把他们管制起来,以观后效!”
      老百姓心悦诚服地说:“苏维埃威力比天大,自卫队专打土豪和恶霸,真是大快人心呐!”相邻的三沟两坝喜闻乐见,在代兴荣的指导下,先后在金溪、西阳、鲜店、石门、平头、黄坪和观音庙等地恢复了苏维埃政权,掀起了土地革命的热潮。为了安慰配合反六路围剿牺牲的烈士家属,他和苏维埃干部登门拜望,帮助他们解决生活上的困难。代兴荣回到家里,对母亲说:“娘,我们打倒了万福芝和曹月华,为乡亲们报仇雪恨了,大家可高兴了。”
      “是高兴了。孩子呀,我们家的仇哇,你也给报了。你爹呀,他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娘,世界上不瞑目的人多着呢。我们的战友正在为那些怨死的人们报仇呢!”
      “他们在哪儿啊?”
      “徐尚友在仪陇,前次来的那个小胜在营山,夏白杜在水井湾,送信的那个韩书林是联络员。”
      “荣儿,你说的那个夏白杜,就是小韩讲的那个夏队长?”
      “对对对,就是他。”代兴荣说,“娘,我在水井湾回来时,他说过几天就来,怎么还没来,我明天去找他。”
      “荣儿,你又走,有件事儿,娘总是不放心。昨天呐,你舅母给你说了个媳妇,就是她的外甥女。孩子,你老大不小的了,你们弟兄二人都没成家,你娘我老了,怎么不担忧哇!”
      “娘,我早想成家了。可是,国民党没消灭,日本鬼子还在杀人放火,成个家还不是受穷吃苦,等革命胜利了,再成家也不迟嘛。”
      “你舅母说,小静姑娘父母早逝,跟着叔叔长大,是个苦命的孩子。你舅母还说,她还参加了王家坝的自卫队,工作可积极呢!”
     代兴荣觉得,小静是从苦水里泡大的穷孩子,能认识革命,投身于革命,是个好姑娘。对母亲说:“娘,小静姑娘只要不嫌咱们穷,让她思考一段时间,再作决定好不好?”
     “荣儿,你答应了?”
     “娘——”代兴荣红着脸说,“人家是革命的,我怎么不答应。”
     “答应了就好!你舅母说,要是你答应了,她就领着小静姑娘来咱们家看一看。”
     代兴荣为了安慰母亲,爽朗地说:“娘,我听你的。”来到卧室,翻开笔记本,写道:“发动群众,斗倒了恶霸,恢复了苏维埃……”疲惫不堪的他,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楼主| 发表于 2013-7-19 12: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方家院  四狗子奸淫民妇
                                                  龙岗寨  夏白杜喜迎战友
       清晨,太阳慢慢地升起来了,好象春天那样神气,红彤彤,亮闪闪,仿佛像只打足了气的大红球,鼓着圆圆的脸,一耸一耸地往上升。夏白杜从燕山寨回到水井湾,大方说:“小胖子告诉我,舟学古叫你马上到周口办事处去一趟,他有急事儿给你说。”
      “大方,什么事儿啊?”
      “他没说,我就不好问了。”
      “好,我马上就去。”
      周口联保办事处的小屋里,舟学古把张狱钟在电话里说的内容告诉了夏白杜,担心地说:“夏队长,马占一派四狗子带一个排的兵力,坐镇周口联保清乡剿共,这如何是好?”
     夏白杜想了片刻,道出了自己的想法,笑着说:“只要把四狗子的鼻子牵住了,今后的事儿就好办了。”
     “哈哈!夏队长,此计高哇!”
     “古人曰,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夏队长,要说兵法战法,我是门外汉。”
     “你只要把四狗子制服了,就慢慢地变成了内行。”
     四狗子带着一个排的保安来到办事处,小胖子把军士们迎进屋去,叫团丁倒来茶水,递上香烟。四狗子名叫黄云山,在弟兄中排行第四,走路的姿势像狗,小时候父母叫他四狗子,久而久之成了他的外号。他楞着三角眼,拌着一副难看的丑脸问小胖子:“舟学古哪里去了?”
     “回四排长的话,他到白杨调查红军的去向,你们歇着,我去叫他。”
     四狗子气势汹汹地说:“不!先安排我弟兄们的吃住,再叫他不迟。今天早晨我打了电话,你没告诉他?”
     “你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办事处的事情多,我又走不开,你又没说具体时间,所以……”
     “不要所以不所以!”四狗子瞪着三角眼说,“你们有意回避剿共队,是吗?”
     “四排长,你冤枉我了,对你们县衙的公人光临周口,我们哪次不是百依百顺?”
     “好好好,我看你如何顺从。”四狗子故意把火发在小胖子身上,显示自己的威风。
     “一定把你和士兵们的食宿安排好,让你满意。”
     “那就等着瞧吧!”
     在水井湾苏维埃办公室开会的夏白杜和舟学古,认真研究对付四狗子的策略。舟学古说:“我们派人到各村苏维埃,叫他们保护干部群众,警告土豪劣绅,要四狗子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冯光继说:“我和丁大方、丹金兰亲自给水井湾的几家土豪劣绅做工作,他们要是胡说八道,我要收拾他。”
     夏白杜听了,摇着头说:“堵江河易,堵口舌难呐!舟主任、冯保长,你们想过没有,那些土豪劣绅见四狗子带着一伙剿共队,满以为他们的救星来了,要配合他们的行动。所以……”
     “所以什么,夏队长?”舟学古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位足智多谋的红军指挥员的雄才大略。
     “只要制服四狗子,一切都冰化霜融。常言道,‘擒贼先擒王。’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夏队长,你的意思是……”冯光继急切地问。
     夏白杜对大家道出一番话来,笑着说:“我们把网张开,不愁四狗子不进网!”
     “对对对。夏队长的计谋真是高!”丁大方笑着说。
     舟学古伸出大拇指佩服道:“夏队长真是军事行家,我舟学古虽然满腹经纶,枉然也!”
     “舟主任,你快回去,四狗子等得不耐烦了。”夏白杜催促道。
     “耐烦?我舟学古更不耐烦,要是把我惹怒了,我不配合他,他连饭都吃不上!”
     “舟主任,要是你不配合他,我们的计划全落空了,这次‘东吴招亲’的戏,一定要演好。”
     “哦——夏队长,我明白了。”
     “哈哈哈哈……”一阵欢快的笑声回荡在水井湾的上空。
     四狗子把士兵们安排停当之后,在办事处的大厅里翘个二郎腿,嘴里叨着香烟发愣。舟学古走上前去两拳一抱,笑着说:“四排长,我听到你的光临,拔腿就赶回来了,要你久等了。”
      “舟学古,你是不是有意回避?你瞧瞧我们,都凉了半截身子了。”四狗子本来要发一顿脾气,看到舟学古这般热情的模样,也就罢了。
      “四排长,你们光临周口,是催粮派款,还是剿共清乡?”舟学古试探四狗子。
      “当然是清乡剿共!具几个假红军交代,水井湾确实有红军,打死吴水金的就是红军夏队长。张县长命令我们守株待兔,也要把他们一网打尽!舟学古,你到白杨逮了几个红军?”四狗子一双三角眼瞟来瞟去。
      “肖家坝的民众前来报信,说吴水银带着两个士兵,要来县衙找张县长退还他姐姐的罚款,途中和红军小分队接火,结果…… ”
      “结果怎么样?快说。”
      “两败俱伤。”舟学古漫不经心地说,“吴水银被打死了,他老头子看见两个儿子都死了,觉得活起来也没意义,便一头撞在石头上,死了。”
      “他弟兄二人都当过土匪,死了何该!舟学古,那红军小分队……”
      “那个队长受了重伤,几个队员也挂了彩,他们一气之下,把吴家的财产分给了村民。红军的探子听到我们去的时候,向营山方向跑得无影无踪。”
      “舟学古,你是不是纵虎归山?”
      “四排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舟学古和红军走的一个道儿?你我还是到衙门当着张县长说个清楚。要不然,我背个与虎盟皮的罪名,跳到黄河都洗不清!四排长,走吧!”舟学古生气地站起来,做着要走的样子。
四狗子见舟学古生气的样子,马上陪个不是:“舟主任,咱们开个玩笑嘛,何必当真?”
      “开玩笑?”舟学古气呼呼地说,“这些大是大非的事儿,怎么随便开玩笑?要是我说你四排长打着剿共清乡的旗号,原来是给红军通风报信,怪不得我舟学古追捕红军如此艰难!”
      四狗子见舟学古句句说到自己的命脉上,站起来陪笑道:“舟主任,我真的是开玩笑,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四狗子一天不开玩笑,就会憋死的。我刚才说的就当没说,你听了就当没听见,不就对了。”
      舟学古见四狗子甘拜下风,压下火气,扳着脸说:“四排长,也是你,要是他人信口开河,我舟学古决不饶恕他!”
      小胖子走来说:“舟主任,酒菜都摆好了。”
      “摆好了就好,四排长,吃饭去。”舟学古陪着四狗子一行人往酒馆走去。
      夜老鸦来到丁家堂屋,见夏白杜写着什么,就深鞠一躬:“夏队长,你找我有事吗?”
      “老苟哇,你的表现不错,一天天走向革命,真像脱胎换骨的样子。”
      “夏队长,共产党领导穷人闹革命,我只有五分地,算不算穷人?”
      “你本来是穷人,可是你在方家是管家,和财主过着不劳而获的生活,按照我们党的政策,就是专政的对象。不过,只要你和方家划清界限,从思想上解放出来,就是革命派。懂了吗?”
      “我懂了。夏队长,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好!”夏白杜对夜老鸦道出一番话来,最后说:“老苟,这件事有何难处?”
      “夏队长,就是再难,我夜老鸦豁出命来,也要按你的吩咐办!”夜老鸦爽快地答应了。
      夏白杜送走了夜老鸦,回头对丁大方说:“通知胡大寿、龙文达、郭威和孙村云,马上赶到这里,要执行紧急任务。”不一会儿,队员们都赶来了。夏白杜把捉拿四狗子的谋略,如此这般地部署一番,接着说:“只要同志们通力合作,不愁把四狗子制服不了!时间不早了,准备去吧。”
     下午,李海泉陪着四狗子和两个护兵从财神楼的茶馆归来,经过方家大院时,和一个匆忙走路的女人碰了个满怀,四狗子本想发火,一股女人的芬芳和满身的香味迎面扑来,那女人红着脸彬彬有礼地说:“对不起,民妇走路匆忙,冲撞了长官,请原谅!”
      四狗子本来就喜欢漂亮女人,听了她脆生生的话语,十分火气消了九分,应声道:“没关系,没关系!”
      “只要长官不嫌弃,请到屋里喝杯淡茶!”
      “只要有空,一定拜望!”随后打量着面前的漂亮女人:高挑个儿,身穿淡紫色旗袍,苗条而又丰腴,胸部挺得高高的,充满了迷人的魅力。她斜面朝着四狗子,二人对视了片刻,她的明眸又在四狗子脸上扫了几秒钟,皱了皱好看的眉头,轻盈地扭动腰肢,在侍女的陪同下,转过身去,迈着轻快的步伐,不时地回头张望,才慢慢地回院去了。
      四狗子被女人天仙般的美貌吸引着,妖艳的举动牵动着,似乎魂牵梦萦,好半天才回头问李海泉:“她是谁家的娘子?”
      “方子乔的三姨太吴月琴。”
      “方子乔死了,她那么年轻漂亮,还守活寡?”
      “方子乔在世的时候,她和她的长工夜老鸭暗地里苟且。现在,他们明目张胆地鬼混,谁也不怕谁了。”
      “夜老鸭真是碰到狗屎运气了。哈哈哈哈!”
      “还不是那个婆娘勾引的夜老鸭。不然,他夜老鸭一个长工哪来那么大的胆?”
      夜老鸭从水井湾归来,看见四狗子和李海泉说着什么,急忙上前施礼:“几位长官,请到大堂喝杯淡茶再走。”
      四狗子问:“你是何人?”
      “小人苟才到,是方家的奴才。”
      “哦----你就是方子乔的掌柜夜老鸭?方子乔死了,你还在方家伺候他姨太太?”四狗子一边说话,一边望着上了台阶的吴月琴。
      “小人家里穷,只好在方家混口饭吃。”
      四狗子一针见血地说:“听说你和方家三姨太苟且,这是真的吗?”
      夜老鸭对四狗子突如其来的问话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吱吱呜呜地说:“那是人家说的闲话,我夜老鸭一个奴才……”
     李海泉开门见山地说:“夜老鸭,你和吴月琴苟且的事,已经家喻户晓了,何必在四排长面前撒谎?”
     “不瞒长官,小人本来丑陋,哪敢与大户人家的姨太太鬼混呢?方子乔在世的时候,他没有精力应付三个老婆。所以,二十出头的三姨太就来勾引我,我逼迫无奈,只好偷偷摸摸地顺从她。长官,我说实在的,都是那婆娘缠的我。”
      “现在呢?”
      “不怕长官见笑,那个婆娘淫心太重了,我被她纠缠得都不可开交了。”夜老鸭边说边摇头。
      四狗子一阵狂笑之后,拍着夜老鸭的肩膀说:“一朵鲜花插到你牛屎上,人家不嫌你牛屎臭,你却嫌人家鲜花香,要是我有这样的福气,那就谢天谢地喏。哈哈哈哈!”夜老鸭被四狗子的话提醒了,他耳边响起了夏白杜的嘱托:你要戴罪立功……于是灵机一动,凑在四狗子耳边嘀咕了片刻,然后笑了笑说:“长官,包你满意。”
     “此话当真?”
     “我夜老鸭从不骗人,只要你有这个雅兴,天黑了我来约你。”
     四狗子本来是个色鬼,眼前总是闪现着吴月琴漂亮的脸蛋和身段,恨不得马上投入到她的怀抱,爽朗地说:“行,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夜幕降临了,夜老鸦按照夏白杜的布署,来到四狗子住处,甜言美语地说得四狗子晕晕惚惚,浑身麻酥酥的,心也似乎飞到了方家,巴不得马上粘住她,高兴得忘乎所以,庚即答应下来。喜不自胜的说:“夜老鸦,你还算个人样儿,哈哈哈哈!”
      “四排长,只要你满意,我夜老鸦就高兴了。”
      “说得好!”四狗子摸出三个大洋,递给夜老鸦。
      “四排长,你是我们的保护神,我哪敢要哇!”
      “哈!你要是不收,我可生气了。你回去,我带几个弟兄,马上就来。”
      夜老鸦接过大洋,深鞠一躬:“谢谢四排长!”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神色。
      舟学古到旅馆里看望了众军士,来到四狗子的房间里,陪着笑脸说:“四排长,我这里有点小意思,请你笑纳。”递上五个大洋。
      四狗子见舟学古如此仁道,不好意思地说:“舟主任,我就不客气了。”接过大洋揣在包里。
      “四排长,今天幸苦了,我不打扰你,你好好休息。”
      “你回去吧,我自便好了。”四狗子送走了舟学古,带着两个兵丁,心慌意乱地来到方家大院,扣响了大门,夜老鸦走出来笑盈盈地说:“四排长,真是君子不说谎言,请进!”陪着四狗子一行来到吴月琴的书房坐下,吴月琴喜出望外,吩咐小梅端来茶水放在他们面前。
      四狗子朝吴月琴望去,只见她细腻的肌肤又白又嫩,漂亮的脸蛋惹人喜爱,月牙似的眉毛下面,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闪着迷人的目光,袅娜的身姿和那突起的胸脯,像磁铁似的吸引人,就连前额和眼角上细细的皱纹,都是故意生出来迷人的。凡是风流男人见到她,像苍蝇见到臭肉,赶都赶不走。四狗子越看越觉得好看,情不自禁地笑着说:“三姨太,听说你美丽动人,果真名不虚传。你对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不知喜欢不喜欢?”四狗子故意打动她。
      吴月琴羞答答地说:“四排长,方家都破落了,你还舍得到方家做客,真是上天有灵呐!”
      四狗子知道方子乔杀了丁家人,缴了罚款,马应龙又贪了两万大洋,目前的日子就难了。想着想着,就把舟学古给的五个大洋掏出来,送到吴月琴的面前说:“三姨太,这些给你。”
      “四排长,你把我们多看点儿就满足了,这钱嘛——说什么也不敢收。”
      “三姨太,要是有人欺负你,给我通报一声,我四排长对他不客气!”四狗子一面说,一面把钱放在桌子上。
      吴月琴看到大洋,就回忆起往事,不觉伤心掉泪,难以控制内心的伤痛,闪着幽灵般的目光,泪光盈盈地抬起头来说:“四排长,自从……”
      “咳,咳!”夜老鸦重重地咳了两声假嗽,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吴月琴。吴月琴本来想把夏队长在水井湾打土豪分田地的事告诉四狗子,看了夜老鸦的脸色,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三姨太,你说呀。”
      “没什么。四排长,这茶不好,还是尝尝吧。”
      “好!”四狗子一边喝茶,一边贼眉贼眼盯着吴月琴,迸发的淫欲像火山似的,就是耗子啃西瓜无从下手。情欲的心脏跳动着,屋子里寂静得呼吸的声音都听得到。
      潜伏在楼下的夏白杜和队员们透过窗户,看到屋里的黑影静静地喝着茶,丁大方悄悄地对夏白杜说:“白杜哥,什么时候行动?”夏白杜说:“咱们捉淫逮双,人家还没开始,你就冒失行动,不是过犹不及?”回头对舟学古说,“舟主任,今天就委屈你了。”扮了装的丁大方、孙村云、胡大寿、龙文达和郭威焦急地等待那奇妙般的时刻,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忍受着阵阵寒风的侵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灯光下的黑影。
      夜老鸦见四狗子已经上钩,笑着说:“长官,你和三姨太慢慢聊,我去给牛喂草,有事的时候,叫我就是了。”夜老鸦说完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四狗子见小梅坐在吴月琴的身旁,对身旁的两个士兵说:“你们陪着小梅去做点吃的端上来,我和三姨太喝一杯。”
      小梅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她哪里知道在她身后是两只色狼,看了吴月琴一眼,就下楼去了。夜老鸦来到楼下,把即将发生的情况告诉了夏白杜,激动地说:“夏队长,我在楼上划火柴为号,你们就行动,我回去了。”
      夏白杜满有把握地说:“丁大方和胡大寿、龙文达对付两条色狼;我和孙村云对付四狗子,我们成功之后,郭威押着舟主任假戏真演,行动吧!”约莫半个时辰,夜老鸦划亮了火柴,两个组像闪电似的行动起来。夏白杜冲进房去,掀开被子,只见四狗子赤条条地压在吴月琴身上,夏白杜用枪抵住四狗子的背脊,厉声喝道:“不准动,举起手来!红军大队在此。”四狗子听说是红军,急忙在枕头上摸手枪,孙村云看得真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手枪,命令道:“你再动,我就打死你!”
      “让我穿条裤子吧。”四狗子见两只手枪瞄着自己,要是反抗起来,寡不敌众,只好乖乖地举起了双手。
      夏白杜愤怒地说:“四狗子,我们红军大队把方家大院已经包围了,你如果老老实实,我一定保证你的安全,倘若耍花招,就叫你上西天!”
     四狗子成了霜打的茄子,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想想过去,谁见了我,就像见了鬼一样。现在,成了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为了死地求存,忍着无法争辩的羞耻和内心的伤痛,惶惶不安地说:“红军先生,我别无他求,要是杀了我,不要把我扔到嘉陵江喂鱼就谢天谢地了。”
      夏白杜严肃地说:“对那些欺诈老百姓的顽固分子,我们绝不手软;只要改过自新,不与人民为敌的国民党人,我们要宽大处理。不过,我们共产党从来守信用,只要你与我们配合,不会伤你一根汗毛。”
      四狗子听了,惊恐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坦然地说:“只要你不害我的性命,我愿意配合你们,捆吧。”孙村云三两下子把四狗子捆了起来,吴月琴吓得惊叫一声,躲在被盖里颤抖得像打摆子似的,床也震动起来。夏白杜命令道:“吴月琴,穿上衣服!”
       “夏队长,饶了我吧,我也是被四狗子逼得无奈呀!”
       “少罗嗦,快穿衣服!”孙村云命令道。
       再说丁大方和胡大寿、龙文达刚走到厨房门口,只见一个士兵缠着小梅,小梅挣扎不脱,她急中生智,想用金蝉脱壳之计来逃身,娇声娇气地说:“大哥,你要是看得起我,也是我的福,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班长毛毛虫说:“痛快。要是你耍赖,咱们的枪子儿是不答应的。”另一个士兵冷笑道:“小妞儿,你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我们弟兄二人的手板心,还是乖乖地从了吧。”他说完,把枪放在墙角下就向小梅扑来。
     小梅看见地上的枪,计从心来,强忍着即将迸发的怒火,温情地说:“大哥,别这样,我的衣服我自己来解,我反正是你们的人了,又何必呢?”边说边做着脱衣解带的样子。那个士兵信以为真,马上松了手,站在一旁出粗气。猛然间,小梅冲过去抓起枪愤怒地说:“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要是逼我,我就打死你们。”两个士兵叫苦连天,想不到反胜为败,害怕小梅扣动扳机,吓得直摇手:“别……别开枪。”
      “滚开,让我出去,要不然,我真的开枪了。”小梅一边说,一边往门边退。那个找死的士兵猛扑过来,“砰”的一声枪响了,扑上来的士兵中了弹,小梅也吓呆了。
      队员们听到枪响,闪电似的冲了进来,高声喊道:“举起手来,再动打死你!”毛毛虫见丁大方的枪口顶住了自己的胸膛,只好举起了双手,龙文达将他牢牢地捆了起来。
     小梅害羞地哭着说:“丁大哥,不是你们救我,说不定这些坏蛋把我……”
      “小梅,别伤心,有我们在,这些坏蛋的阴谋永远都不能得逞。”
      “丁大哥,我一个黄花白女,怎么见人呐!”
     “小梅,别胡思乱想,只要我们团结起来,拿起枪杆子,任何敌人都怕我们。走,瞧瞧四狗子的下场。”丁大方押着毛毛虫来到堂屋里,看见夏白杜把四狗子和吴月琴也带来了,胡大寿和龙文达把被打死的士兵抬到四狗子面前。四狗子望着他的同伙命归西天,心灰意冷地摇着头说:“天呐,我怎么向张县长交待呀!”
      夏白杜义正词严地说:“四狗子,你带一伙残害老百姓的坏蛋,打着剿共清乡的招牌,干着奸淫诂霸,伤天害理的勾当。明天把你们押到县衙去,当着张狱钟问罪!”
      “红军先生,小人罪该万死,请你饶了我吧!要是把我送到县衙,张县长就算不杀我,也要坐几年大牢。”四狗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夏白杜见四狗子狼狈的模样,觉得好笑,又不好笑出声来。大声喝道:“四狗子,老百姓都说你坏事做绝,你是良心可以喂狗的人,叫我怎么饶你?”
     四狗子听罢,跳动的心立刻揪住一团,顿时火烧火燎,挤出几滴悔恨的干泪说:“红军先生,我四狗子对天发誓:从今往后,改恶从善,从新做人,再也不残害老百姓,要是口不对心,五雷轰顶!”
     “四狗子,没有不吃屎的狗,也没有不爬杆的猴。你要是继续作恶,敲诈老百姓的钱财,除非你在地球上消失!”
     “红军先生,我就是借一百个胆也不敢了,如果发现了红军,我也眯着眼睛放行。”
     “夏队长——”郭威押着五花大绑的舟学古走了进来,郭威指着舟学古说,“夏队长,舟学古纵容保安去调戏民妇,我把他带来了,请夏队长处置。”
      “红军先生,事情是这样的。”舟学古跪在地上哭着说:“几个保安用枪逼着我去干的,我也是无奈呀!红军先生,饶了我吧!”
      “岂有此理!”夏白杜在桌子上猛击一掌,疾言厉色地说,“舟学古,你油头粉面,披着联保主任的外衣,打着清乡剿共这块招牌,暗地里和衣冠禽兽的四狗子同流合污,霸占杀人犯之妻,企图奸污良家姑娘,该当何罪?”
      舟学古辩护道:“红军先生,我是冤枉的,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四排长。”
      “红军先生,舟学古是冤枉的。”
      “四狗子,舟学古是冤枉的,可是你四狗子不是冤枉的吧。”
      “这……”
      “四狗子,据调查,你趁张县长为他父亲办寿酒之际,暗中勾结吴水银和假红军爆炸县衙,打死打伤保安,抢走大量武器,这个罪魁祸首原来就是你四狗子。明天,我把你们和死去的保安交给张县长,难道不判处你们的死罪!”四狗子听了,胆都吓飞了,心脏也七裂八瓣,声泪俱下:“红军先生,小人冤枉啊!我哪敢做出这样的事来,请你……“
      “胡说!”夏白杜打断了四狗子的话,理直气壮地说,“四狗子,要说冤枉?你为什么要到方家和吴水银的姐姐甜蜜,又不到别处去呢?“
      四狗子觉得夏白杜词词有理,哪怕浑身是嘴,也说不清难以辨别的真真假假,后悔鬼使神差地跑到这里来嫖娼。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说:“红军先生,求求你,我家里还有七十多岁的爹妈和两个几岁的儿子,你要是把我们送到县衙,张县长他不问清红皂白将我们监禁起来,家里人的日子怎么过呀?请你饶了我吧,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四狗子,你说的话,敢写吗?”
     “红军先生,我敢写。”
     “红军先生,我也敢写。”舟学古也随声附和。
     “也好。”夏白杜说,“你们把今天晚上和爆炸县衙都写成你们干的。从今往后,不与红军对抗,要为红军通风报信,都写出来交给我,作为证据保存,免得日后反悔。要是你们叛经离道,我把你们写的交给张县长,好治你们的罪,听清楚了吗?”四狗子知道夏队长不会把自己写的交给张县长,但是为了脱身,向舟学古点了点头,然后说:“我愿意写。”
      夏白杜吩咐看好四狗子和舟学古,把吴月琴、小梅、夜老鸦和毛毛虫叫到另一间屋子里,夏白杜亲自给毛毛虫松了绑。毛毛虫跪在夏白杜面前,哭着说:“红军先生,我也是受蒙避呀,四狗子叫我们来保护他,想不到……”
      “你就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是吗?”
      “红军先生,我也是穷人呐,请你饶了我吧,只要你不把我交给张县长,你叫我做什么都行。”
      “要是你还要做伤天害理的事来?”
      “你就宰了我吧!”
      “毛毛虫,我只要你做一件事。”夏白杜对毛毛虫说出一番话来,最后说,“给你立功赎罪的机会,做得到吗?”
      “红军先生,我完全做得到。”
      夏白杜说:“我给你的任务,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性命难保。”
      “感谢不杀之恩!”
      夏白杜随即叫出夜老鸦:“老苟,你立了大功啊!”
      “夏队长,你有事儿,尽管吩咐,我夜老鸦也是心知肚明的人,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去休息一会儿。”夏白杜来到小屋里,心惊胆战的吴月琴一下跪到夏白杜的面前,羞答答地说:“夏队长,四狗子强暴我,我也无可奈何呀!我如今哪有脸见人呐?”吴月琴伤心地痛哭流涕。夏白杜叫小梅把吴月琴扶起来,接着说,“吴月琴,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们吴家和方家都是欠有血债的大土豪,靠剥削穷人为生。可是,穷人们在生死线上挣扎,你们却视而不见,还大肆搜刮穷人们的血汗,这难道合情合理吗?”
       吴月琴听了异常感动,心悦诚服地说:“夏队长,我终于明白了。请你相信我,我一定脱胎换骨,从新做人。”
      夏白杜缓和了口气:“欢迎你改造好。”回头对小梅说,“小梅呀,你是清白的,我相信你是个清白的好姑娘。”
小梅羞愧地说:“夏队长,要不是你们救了我,我早就不想活命了。我虽然清白,怎么……”
      “小梅呀,不要往坏处想,我可以作证,你是清白的。好了,你们去休息吧。”
     夏白杜来到堂屋里,舟学古把检讨交给夏白杜,说:“红军先生,请过目。”夏白杜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点着头说:“你叫在场的人都盖上手印。”
     四狗子递上他的坦白书说:“夏队长,爆炸衙门本来与我无关,我还是写上了。”
      “你写上就对了,让大家盖上手印。”接着,夏白杜一针见血地说,“你愿意接受改造,做红军的朋友,我可以原谅你。倘若你继续作恶,只要我把你的坦白书交给县衙张狱钟,你们的后果不堪设想啊!”
      “红军先生,我也是保长抓来的,当保安只是混碗饭吃,我何必用我的脑袋打漂漂?你今后看我的行动吧。”四狗子结结巴巴地说。
      “好!四狗子,我不为难你,只要你守信用,照你写的去做,我们欢迎你。”夏白杜把盖了手印的两张坦白书揣在怀里,叫队员们把枪还给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方家。
      五天过去了,四狗子决定回县衙。临走时,舟学古装着忧伤的样子对四狗子说:“四排长,你倒走了,可是我……”
      “舟主任,咱们一定要保守那天晚上的秘密,倘若泄露一点点音信,可不得了哇。”
      “四排长,我是针都挑不出一个字来的人,你呢?”
      “我口守如瓶。”四狗子悄悄地说,“我还担心写的那个东西,怕他送到县衙去。老舟哇,你见到他,就说我说话算话,决不出尔反尔。”
      舟学古压低声音说:“你放心地去吧,可是我……是睡在老虎身边的人,要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四排长……”舟学古装着伤悲的样子。
      “别想那么多了。舟主任,咱们都是一根藤上的瓜。他们也是讲义气的人,你告诉他,我一定做红军的朋友,请他相信我。”四狗子说完闷闷不乐地追他的军士去了。
      “哈哈哈哈……”胜利的欢笑声回荡在办事处。夏白杜笑着说:“舟主任,这一出戏演得好哇!可是,你在这出戏中演的“苦肉计”效果太好了!” 
      “夏队长,四狗子实在害怕,再三嘱咐我保守秘密,还叫我转告你,他不会出尔反尔。”
      “舟主任,我们征服了一个敌人,减少了对我们的威胁,你立了大功啊!”
      “不是你夏队长的神机妙算,四狗子这样凶猛的野兽,训得服吗?”
      “就是你的苦肉计,野兽般的四狗子才能像小绵羊一样乖乖地驯服于我。”
      “夏队长,四狗子是制服了,可是我和他栓在一起了。”
      “栓在一起好哇。四狗子的鼻子让你牵着,他只有乖乖儿听你的话,叫他走东不敢走西,这是上天特意给你安排的,该领情了吧!”
      “这个情我一定要领。夏队长,咱们吃饭去。”
      “我吃了饭要去迎接徐总派来增援的同志。都五天了,他们应该到了。”
      “夏队长,我派郭威陪你前往。”
      “太谢谢你了!”
      冬日的山乡被浓雾弥漫着。正午时分,太阳挣脱了重重迷雾的纠缠,把耀眼的光芒射向大地,温暖着被寒风侵袭的人们。郭威陪着夏白杜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行进着,经过龙岗寨,郭威告诉夏白杜:“去年11月22日,红军在燕山寨与敌人生死格斗。”
      “是啊。”夏白杜沉痛地说,“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红军81团一个排和500多名游戏队员进驻燕山寨,为了掩护主力转移,和4000多敌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歼敌500多人,为我军顺利转移赢得了时间。指战员在完成掩护任务后,大部分同志向营山撤移,留下来坚守山寨的战士们和攻破山寨的敌人格斗,大多战死,有的跳崖牺牲,两名受伤的红军战士被俘后,敌人将他们抽脚筋和剥皮来折磨,临终前还高呼红军万岁!”
“夏队长——”石孔乡苏维埃主席老陈走来高兴地说,“可把你盼来了,徐总派的同志已经来了。”
“他们在哪儿啊?”
“在我家休息。”
“太好了!”在老陈家里,夏白杜和援队的同志一一握手,激动得热泪盈眶,第一句话就问,“首长和同志们好吗?”
任武生说:“好,都好。张书记和徐总在毛裕镇和清江渡召开了党政工作会和军事会议,全军上下正在准备冲破敌人的‘川陕会战’。”从兜里把会议文件递给夏白杜,接着说,“徐总叫你传达到各县党政领导。”
      “我一定不折不扣地分头传达。”
      任武生满怀激情地说:“出发前,徐总嘱咐我们,在你的领导下,要把大军渡江前的一切工作做好,徐总怕经费不够,还带来五万银票。”
      “根据地那么困难,还关心着我们,太感谢首长了!”夏白杜自言自语地说着,朝着巴山的方向,激动的热泪淌过脸颊,心中升起了崇敬首长之情。
      任武生接着说:“徐总还要派同志沿江考察,希望我们好好配合。”
      “我们绝不辜负张主席和徐总的殷切希望,一定把渡江前的准备工作做好。”夏白杜根据总部的指示精神,作了周密的布署:“任武生到营山协助胜小艺的工作;肖世泽到南部升钟,配合于江震第三次武装起义;许良玉到阆中落实渡江前的准备工作;任志权到苍溪,在地方党的领导下,准备渡江的船只和浮桥,还要配合徐尚友的工作。”
      晚饭后,一别数月的战友在一起,有说不完的离别之情,道不尽英勇杀敌的动人故事,为一场场战斗的胜利而感到兴奋不已。

 楼主| 发表于 2013-7-20 14: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总指挥    派员考察渡江点
                                                       胜排长    打败联保还乡团
       升在天空的月亮,撒下迷朦的清晖。徐向前从前线星夜回到指挥部,刚刚坐下抽旱烟,电报员送来急电:“总指挥,中央军委的电报。”他把电报递给徐总。
       “太好了!”徐总高兴得不得了,接过电报一口气看完,激动地对电报员说,“赶快复电:方面军全体官兵,热烈祝贺中央红军取得的伟大胜利,并把我军将应付入川的胡宗南和杨虎城部,以及我军决定横渡嘉陵江,创建川陕甘根据地,策应中央红军作战的方针向中央军委作个汇报。”
       “是,总指挥。”电报员敬了个礼,回话务室去了。徐总又把电报看了好几遍,站起来自言自语地说:“几个月来,我军和中央失去了联系,既得不到中央的消息,也确定不了我们的作战目标,犹如迷航的船,找不到方向。”
       “总指挥——”赵星海陪着九军军长何畏走了进来。 
       “两位同志辛苦了,这边坐。” 徐总和他们一一握手。 
      何畏说:“总指挥,你更辛苦啊!”
      徐总给何畏和赵星海递上香烟,笑嘻嘻地说:“军委来电报了。”顺手把电报递给何畏,何畏看完电报说:“总指挥,中央红军突破了敌人的围追堵截,快到贵州遵义,了不起呀!”
       “是啊!军委有挺进川西北的意思,需要我们派部配合。”
       “总指挥,中央红军从江西打到贵州,和几十万敌人的顽强拼杀,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进入川西北,有我军的配合作战,能够有利地打击敌人。因此,我们要加强渡江的准备工作,才能保证渡江的胜利。”
       “对!何军长所言正合我意。” 徐总回头问赵星海,“你派出的第二批同志该到了吧?”
       赵星海回答说:“都八天了,应该到了。我担心银票会不会出事儿。”
       “五万大洋是战士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他们会珍惜的,你放心好了。”
       “总指挥,这是先遣队长夏白杜的工作汇报。”赵星海把信递给徐总。
       徐总接过汇报材料一口气看完,笑嘻嘻地说:“老赵啊,先遣队的同志干得好哇,第二批的同志派上去,夏白杜就如虎添翼呀!”
       何畏望着徐向前:“徐总,前两批同志到嘉陵江沿岸,为我军渡江扫清障碍,这个任务艰巨呀!”
       “是啊!”徐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去年10月,我军在蓬安、营山、仪陇和南部,不但和川军作战,还要和保安、民团、土匪和反动会道门作战。特别是土匪和反动会道门最糟糕,他们蒙蔽了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和我们对抗,这样的仗不好打呀!”
       “所以……”
       “所以让派去的同志发动群众,恢复苏维埃政权和组建自卫队,打土豪分田地,为我军顺利渡江而减少阻力。”徐总掏出裹好的旱烟叭嗒叭嗒地吸了几口,接着说,“老何哇,你们九军在嘉陵江沿岸的蓬营仪南等县打过仗,进行过土地革命,情况也比较熟悉,第三批援队还是派九军的同志,你有没有意见?”
       “总指挥,你就是把我们九军都派去,我只有绝对服从!”
       徐总吹掉烟蒂说:“第三批的同志主要是考察嘉陵江沿岸的天文地理,风土人情,初步确定几个有利的渡江口。因此,这批要派文化人。据我了解,你们九军的同志有来自城里的知识分子,他们能说会道,又能绘图,还会写论证文章。所以,我派九军的同志是有根据的。” 
      何畏一边听,一边从知识分子中筛选人员,然后惊叫起来:“总指挥,九军政治部参谋凌云志是个合适的人选,他是高中生,担任第三批援队队长,叫他去组合队员,你觉得怎么样?”
       “你说说他的基本情况。”
       “凌云志老家在南部,他祖父是做木材生意的。后来,带着一家老小在成都发展,生意也火红,除供凌云志两弟兄读书外,颇有剩余。可是,好景不长,1929年军阀混战,凌云志和几个同学在张老师的带领下到武汉谋事。1930年8月,张老师和所有同学都参加了红军,他父亲也被迫回到老家南部。”
       “我想起来了。”徐总说,“张老师就是在九军当文化教员的张一全?”
       “对对对,就是他。”何畏叹了口气说,“可惜呀,张一全老师在反六路围剿中牺牲了!”
       徐总把军帽取下来放在桌子上,好一阵才说:“我们的同志怀着满腔报国之热情,有的战死在沙场,有的无辜牺牲,太可惜呀!”何畏看见徐总的脸上还挂着泪花,知道他心里十分难过。每次战斗结束后,他不但亲自看望伤员,还亲自将牺牲了的同志逐个登记和掩埋。徐总见大家沉默寡言,笑着说:“何军长,凌云志他们走的时候要告诉我,一要为他们践行,二要把中央军委的电文精神和我军的行动计划转告夏白杜,三要鼓励他们把渡江前的准备工作做好,迎接大军的到来。”
       何畏说:“总指挥的指示我坚决照办。至于他们行动的路线……”
       徐总想了想说:“我的想法是从嘉陵江西岸到盐亭一带的情况摸个底,让我们心中有数,为我们渡江后才好行动。”
      何畏笑着说:“总指挥,你的军事谋略,我何畏永远都学不完!”
      徐总大笑起来:“蒋介石处处都说我徐向前是他的劣等学生,哪有军事谋略?”
       “总指挥此言差矣。”何畏说,“蒋介石几十万大军围剿我们,配有飞机大炮,美国装备。就连张主席都担心,可是你巧妙地布阵用兵,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还不出名吗?”
      徐总笑着说:“蒋介石的六路围剿失败了,在重庆行宫举行的六省军长的军事会上,他拍案大骂,‘你们这些饭桶,天上有飞机大炮,地上有几十万洋枪洋炮,还打不赢我一个劣等学生率领的几万大刀长矛?你们吃白米大肉的不是饭桶又是什么?’所以呀,我这个蒋介石的劣等学生打败了我的校长几十万大军,就这样出名了。”
      “哈哈哈哈!”何畏笑着说,“总指挥,蒋介石终久要被他的学生打败他!”
      “可不是吗?”赵星海笑了又笑,“总指挥,蒋介石的六路围剿置我军于死地,他坐在飞机上指挥,差一点被你用大炮把他打下来,不就成了劣等校长?”赵星海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徐总满脸笑容道:“这样说来,蒋校长就像夏白杜捉拿的假红军一样,乖乖地举手投降,你们说我是囚是放?”
      “是囚是放,就看学生对校长的感情。”
      “我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何畏和赵星海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夏白杜回来到周口办事处,看见桌上丰盛的酒菜,哈哈一笑:“舟主任,今天有客人?”
      “客人就是你呀。夏队长,咱们今天好好儿喝一杯。上次啊,我们刚刚把酒摆上,可恶的杨分敦给搅了,让大家都不痛快,结果不欢而散。”
      “好哇!要是有酒喝,我天天都来。舟主任,那个杨分敦找到替死鬼没有?”
      “哪里找哇,我是故意为难他。”
      “那个幺麻子,上次捉拿假红军却一马当先,他虽然有伤痛,跑得最快,捆人也利索。”
      “上次打了他,我给了一个大洋让他治伤痛,他如果不将功补过,我叫他像杨分敦那样走村串户去亮相,那才羞人。”
      “这就对了。舟主任,我还担心四狗子会不会出卖我们,他要是当面说得好,背后又反悔,我们的工作不是白费?”
      “他敢!”
      “吃屎的狗始终是吃屎的。人心叵测,不得不防啊。”
      “防?我要是把他写的坦白书拿出来,我们都盖了手印儿,他四狗子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夏白杜哑然一笑:“舟主任,你也是‘同党’,又是最好的证人。哈哈哈哈!”
      “夏队长,咱们今天不说这个话题,主要吃饱喝好了,我还想领教你的棋技,不知你意下如何?”
      “要说下棋嘛,在你面前,我只有甘拜下风喏。”
      “夏队长,咱们先喝一杯。”
      两个酒杯哐啷一声。“夏队长,吃菜。”舟学古把两个鸡腿挑给夏白杜,又把几块牛肉送到夏白杜的碗里。接着说,“给客人奉菜是我们周口人的礼节,快吃。”
      “哦----”夏白杜端起酒杯说,“舟主任,我代表先遣队感谢你的支持。干!”
      舟学古亮了杯说:“夏队长,我还顾不上招待先遣队那四位同志,他们就忙着走了,我实在抱歉。”
      “时间还长,机会还多着呢!”
      “夏队长,你们都是一起参加红军的?”
      “老代比我们早两年,我和胜小艺、徐尚友和韩书林是在煤窑认识的。”
      “你还挖过煤?”
      “对呀,挖煤就是我革命的开始。”
      “你回过家吗?”:
      “家?”夏白杜深沉地望着川东北,好一阵才说,“红军就是我的家,党就是我的母亲!”
      “夏队长,你的家……”舟学古呆呆地望着夏白杜。舟学古的话,引出夏白杜痛苦的回忆,他默默地放下筷子,难忘的往事浮现在眼前,他深沉地说:“1929年,杨森要在广安渠水河边建军事基地,叫老百姓搬家,祖辈生活在那里的穷人谁愿背井离乡?可是,敌人的炸弹把所有的房屋削为平地,我的父母和妹妹,还有乡亲们都埋在泥土里。我在张老爹的帮助下,埋葬了亲人,含泪告别了生我养我的土地,到大竹煤窑,认识了胜小艺几位弟兄,第二年就参加了红军。从此,我找到了敬爱的母亲——中国共产党。”
      “哎——”舟学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军阀混战,老百姓就受苦了。”
      “你说对了。”夏白杜打起精神说,“蒋介石利用川陕军阀妄图消灭我们,不打日本,却围剿红军,让日本兵在东北奸污妇女,烧杀掠抢,使三千万同胞无家可归,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大好河山论于敌手。老舟啊,叫人心痛不心痛!”
      舟学古感慨地说:“蒋介石他消极抗日,积极剿共,难道不怕天下人笑话?”
      “共产党领导穷人闹革命,挽救民族危机。可是,代表地主阶级利益的蒋介石,他提出‘嚷外必先安内’的反动口号,做梦都想扑灭革命的烈火,让日本人挺进山海关,炮轰上海,狂炸武汉,半个中国都沦陷了,他不是赤裸裸地要当亡国奴吗?”
      舟学古由衷地说:“我舟学古坚决不当亡国奴。夏队长,我虽然不能当红军,但是我要支持打日本。”
      “这就对了。”夏白杜接下来说,“张书记和徐总在毛裕镇和清江渡召开了两个重要会议,为了策应中央红军作战,粉碎敌人的围剿,建立川陕甘根据地,有力地打击敌人。所以,徐总又派了援队,协助先遣队作好渡江前的准备工作。”
       “夏队长,你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政治课,不是有缘来相会,我舟学古走哪里去拜师啊!真是上苍有眼,把红军请到周口来,才给我这个机会,天意呀!夏队长,我由衷地敬你一杯酒!”
      “舟主任,你真的脱胎换骨了。要说老师?我还说不上。但是,对学习马列主义,共产党领导人民抗日救国,推翻封建统治,建设一个崭新的中国的理论,我比你懂得多一些。为了唤起更多的民众起来革命,欢迎你踏进革命的大门,干一杯!”
      “好!”舟学古高举酒杯和夏白杜一饮而尽,然后洋溢地说,“实不相瞒,我舟学古喝这样多的酒还是头一回。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夏队长,咱们一醉方休。”
      “改日再喝,我已经醉了。”
      “说到醉酒,欧阳修曾经写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山水之乐也!”
      “欧阳修是一位爱国志士。他忧国忧民,在《醉翁亭记》里这样写道:忧,天下之忧而忧;乐,天下之乐而乐。他的名言对后人的启示可大呀!”
      “夏队长,我舟学古想起来,痛苦地活了半辈子,惭愧呀!”
      “事到如今,你才忧国忧民?”
      “可不是吗?”
      “哈哈哈哈!”
      “夏队长,我还有一个心愿。”
      “说来我听听。”
      “请你把先遣队的同志都请来,让我们欢聚一堂,好好儿喝一杯,也了却我舟学古对红军的一片真心呐!”
      “舟主任,我过几天把他们都请来,满意了吧。”
      “咱们一言为定。”
      “酒不喝了。舟主任,你不是说下两盘棋吗?”
      “对对对,我得领教领教。”舟学古一边说,一边拿来棋子摆上,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夏队长,请!”
      “看来是主让客。舟主任,我就不客气了。”他们一老一少,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只听得棋子在棋盘上时而左,时而右,时而进,时而退,时而攻,时而守……一阵哈哈哈的笑声之后,舟学古睁大眼睛说:“输了。”
      “舟主任,一盘不能定输赢,摆二盘。”
      “夏队长,请!”他们手拿棋子,老夏发起进攻,老舟遣将防备。棋盘上,炮来车砸,马来炮打,兵来卒挡;一个布岗设卡,一个破卡攻岗,一个进,一个守,一个攻,一个退,舟学古摇着头说:“夏队长,你叫我寸步难行,输了。”接着下了三盘,舟学古还是输了。
       夏白杜笑了笑:“舟主任,你是不是主让客?”
       “夏队长,不是让,是你的棋技太高了,想不到红军的指战员不但是打仗的猛将,还是下棋的高手。我舟学古在周口下棋是行家,可是在你面前,只有甘拜下风。”
       “哪里话呀?我去营山看望胜小艺同志以后,再和你较量。”
       “明天就去?”
       “该去看他们了。”
       “那好,今晚就早点儿休息。”
       却说胜小艺回到营山双喜乡胜家沟已是深夜了。在朦朦胧胧的夜幕中,他看到儿时曾经摸过鱼的小溪,放过牛的小山,取过鸟蛋的树,这些并不陌生。心里好象在说:呵!生我养我的土地,我回来了,我为你骄傲,为你自豪,是你养育了我健康的体魄和坚强的意志。今天,我在故乡也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壮举,回报父老乡亲。一条黑狗疯狂地在茅屋侧边叫着,胜小艺亲切地喊:“黑子,不认得我哪?”黑狗似乎听出了熟悉的话音,“哼哼”地摇着尾巴注视着,一下醒悟过来,认出了小时候的主人,跳过来两只前脚搭在胜小艺的腿上,又是亲妮又是舔手,胜小艺抚摸着它的皮毛,感到分外亲切。兴致勃勃地走到院坝里,亲切地喊:“娘——”
      门吱的开了,老娘探出头来:“哪个叫娘?”
       “娘,是我呀,艺儿。”胜小艺一边说,一边走近了门槛。
       “天哪,总把你盼回来了,娘就放心了,快进屋来!”
       胜小艺进了屋来就问: “爹和妹呢?”
       “外婆六十大寿,你爹和我带着秀梅给外婆祝寿,我吃了午饭,右眼老是眨一眨的,怕家里出事儿,一口气就跑回来了。”
      “娘,弟弟怎么不在家?”
      “你弟弟当长工去了。”
      “当长工?”
      “是呀!”娘叹了一口气说,“去年,红军来了,建立了苏维埃,成立了自卫队。你爹是苏维埃干部,把财主马老大的田土、粮食、金银都分给穷人了。红军走了,杨森的队伍来清乡剿共,躲藏的马老大也回来了,他又当上了保长,比过去更凶残,把土地收了回去,叫他的狗腿子涂报应把分回来的粮食也抢走了,把苏维埃主席冯德才和你爹吊个鸭儿浮水,又把参加贫农团和妇女会的干部关起来毒打,打死了不少人。”
      “马老大太恶毒了!”
      “他念及你在国军当兵,把你爹关了几天就放了回来。可是,他逼着你弟弟当了他的长工。
      胜小艺气得七窍生烟,怒火冲天地说:“娘,我明天找马老大理论,算清工钱,救出弟弟。”
      “孩子呀,人家有钱有势,我们怎敢与他斗呢?咽下这口气吧!”
      “娘,这口气我咽不下去!”胜小艺说,“我这次回来呀,就是打财主,救穷人的。”
      “你一个人,怎么打赢马老大的狗腿子?”
      胜小艺笑嘻嘻地说:“娘,我是红军,是共产党员。这次啊,我们回来一个先遣队。随后,千军万马都要来了。”
       “小艺呀,红军回来就好了,那些财主再也不敢凶了。可是,有人说红军被国军消灭了,这话是真的吗?”
       “哈哈!”胜小艺笑着说,“红军打财主和恶霸,他们当然要造谣。娘,不要相信那些谣言。”
       “明白了,明白了,都是马老大造的谣。孩子,你饿了吧?我只顾说话,也该弄点吃的。”娘一面煮蛋,一面和久别重逢的儿子倾诉各自的思念之情。
      灰蒙中刚透着一点儿晨曦,胜小艺就起了床,看着五年前自己亲手栽的枇杷树,被幽灵般的薄雾缠绕着,阵阵晨风吹来,枝丫在风中左摇右摆,像表诉重逢之感。走到屋后的小山上,看见石头上的红军标语,虽然被人用铲子铲过,“誓死保卫苏维埃,坚决打倒土豪劣绅”的字迹还显而易见。眼前浮现出:去年10月,红九军25师74团一营的战友们,为了消灭杨森第三和第五混成旅的进剿,由于敌我力量的悬殊,洒下了战友们的鲜血。胜小艺眼眶湿润了,自言自语地说:“我如果不是在梁平打阻击战,也回来多杀几个敌人!”邻居们听说胜小艺回来了,都来凑热闹,有的说:“胜小艺长高了,胖了。”
      有的说:“胜小艺变了,变成大男人了。”
      还有的说:“今非昔比,非同一般呐!”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得胜小艺羞答答的。
      胜小艺满面春风地说:“伯伯、婶婶、哥儿弟兄们,大家都来坐。”
      “张二婶,不好了,不好了!”胜桂林气喘吁吁地跑来说,“胜二爹他……他被马三多和涂报应打……打得口吐鲜血。”胜桂林擦着汗,回过头来惊奇地说,“小艺哥,你回来了?快,快去救秀梅!”
      “秀梅,她怎么啦?”胜小艺着急地问。
      “她被马三多和涂报应架走了。”胜桂林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走,带我去。”胜小艺随着胜桂林飞也似的冲去。“黑子”像箭一样地跟着飞奔起来,院子里的一条大黄狗也跟着疾驰而来,两条狗一前一后像赛跑似的,跑错了道又折回来,像执行临阵杀敌的先锋。
      秀梅和马三多在山坡上那场激战迅猛地进行着,马三多搂着胜秀梅往地下摔,秀梅稳如泰山,两只手使劲地抠抓马三多的脸和眼睛。马三多却紧闭双眼,死死地抱住秀梅,口里不停地喊:“涂报应,你这个龟儿子,还不来帮忙?”涂报应蹿过来脱秀梅的衣服。可是,秀梅竭尽全力一脚踢去,把涂报应踢出老远。涂报应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唤。马三多也顾不得脸上的血口子,还是死死地抱着秀梅往地下按,嘴里不停地骂着:“小妖精,老子今天非搞到不可!”秀梅急中生智,她一只手插进马三多的眼眶里,马三多怕眼睛瞎了,刚一松手,扑通一声摔在地上。秀梅摆脱马三多的纠缠,爬起来就跑,没跑出几步,就被追上来的涂报应缠着,秀梅握起拳头朝涂报应打去。涂报应顺势抱住秀梅往土坎上压下去,秀梅趁涂报应解衣脱裤的那一刹那间,捡起一块石头,使劲地猛砸涂报应的脸部,只听得涂报应“哎哟”一声,双手搂住疼痛不已的面部在地上翻滚着。马三多见涂报应受了伤,趁机冲了过来。
       “救命呐——救命呐——”熟悉的声音传到黑子的耳朵里,它一边叫一边向秀梅呼救声的方向跑来。只见两个陌生人缠着主人不放,黑子冲上来把马三多咬得鲜血直流,黄狗也张开大嘴把涂报应咬得皮开肉绽。马三多见两条狗十分猛烈,急忙拔出手枪朝黑子“砰” 的一枪,黑子倒下了。黄狗一惊,它定神一看,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发狂似的冲过去,咬出马三多握枪的手不放,马三多右手一缩,手指头被狗咬断了。马三多刚用左手去捡枪,黄狗又是一口咬住,马三多用脚使劲地踢,黄狗在腿上狠狠地咬了几口,直到马三多躺在血泪中不动了,黄狗才“汪汪”地叫着,嗅嗅相伴几年的黑子,又朝涂报应扑去……吓昏了的秀梅爬起来,一个趔趄摔下土坡,黄狗奔过去舔着她的手,跳着,亲妮着。
      却说胜小艺赶到父亲身边,见老人胸部和腹部都已中弹,浑身血淋淋的,两眼紧闭,昏迷不醒。胜小艺抱着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父亲:“爹,我是小艺,你醒醒。”胜小艺一阵酸楚,含着眼泪痛苦地说,“爹,我是小艺呀!爹,你醒醒。”
      “小——艺——”胜老爹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显得有些呆滞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面带微笑,眼里噙着晶莹的泪花,慢慢地抬起手,慈祥地抚摸着儿子的脸和手,兴奋地说,“艺儿……回来啦!”这是一个激动得发颤的声音。
       “是我回来了。爹,我背你回家。”胜小艺亲切地露出笑容,接受父亲期盼已久的抚摸。
       “哥,你回来了!”秀梅惊讶地问。
       “回来了,秀梅,你没事吧?”胜小艺望着几年不见的妹妹婀娜多姿,坦然自若地站在身旁,乌黑发亮的眼睛,眼神是那样的聪颖、敏锐。秀梅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默默地告诉哥哥,真的没有什么,并没有出乖露丑,欣慰的目光望着哥哥,仿佛在说:宁肯去死,也要保住贞洁,不丢胜家的脸。一种骄傲自豪的神态在胜秀梅的脸上泛起,眼睛里放射出异常的光彩,文静端庄地说:“爹、哥,我真的没事,只是黑子死了。”
       “它死了?”胜小艺望着胜桂林抱着的黑子,怀里插着两只手枪走到身边。
       “小艺哥,给你!”胜桂林把黑子放在地上,递上手枪。
       胜小艺见父亲挪动着身子,睁大眼睛有气无力地断断续续地说:“孩子……我不行啦……你要……为爹报仇哇!”说完就闭上了眼睛,脸上呈现出慈祥的微笑。
      “爹——”
      “爹——”
      “二爹——”
      大家都悲恸欲绝,跪在老爹周围,一阵嚎啕大哭,似乎天昏地暗,悲壮笼罩着整个峡谷,空气都似乎凝固了。胜小艺看见父亲眼里还流着悲愤的泪水,流过了脸颊,流进自己的心田。泪水告诉大家:此仇不报,难消心中之愤!
      “爹,孩儿来晚了。爹呀——你早盼晚盼,总想盼望孩儿早日归来。可是,孩儿昨晚回来,想不到还没说上几句话,你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都是孩儿不好。爹,我要扒了马老大的皮,抽了他的筋,要把马三多碎尸万段,陪着你上路。”
      “爹,都是女儿不好,让你走到另一个世界,你叫女儿怎么想啊……”
      原来,马三多在胜家收租,见秀梅长得如花似玉,要父亲托媒说亲。可是,父亲以“门当户对”拒绝了儿子的请求。碰巧,马三多带着涂报应收债归来,看见秀梅父女有说有笑地往回走,像发现羊羔的狼,蹿上去把老人打翻在地,抢起秀梅就跑,老人追上来,马三多连开两枪,老人倒下了,秀梅被架着走上山坡。凑巧,过路的胜桂林看见了,追上去救秀梅,被马三多虚放两枪,胜桂林寡不敌众,只好跑回去报信。
      胜家的堂屋里摆着赶做的棺材,伯父胜光如和乡亲邻里都来帮忙把老人放进棺材里。胜老爹穿着肥大簇新的寿衣,脸上的表情极其安祥平静。披麻戴孝的人们哭得天旋地转,小艺娘坐在灵柩旁悲痛欲绝,她哭诉道:“孩子他爹,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去了,那些黑心烂肺的东西,不得好死!孩子他爹,你走了,叫我们怎么过呀……”胜小艺好几次来劝慰母亲不要伤了身子骨。老娘止住眼泪对胜小艺说:“孩子,叫桂林去把胜中术叫回来。”胜小艺点了点头。
      胜中术听说父亲被马三多打死了,一溜烟跑回家来跪在父亲的灵柩前,哀哀欲绝,失声痛哭:“爹,孩儿不孝,没有守在你身边孝敬你,让你不明不白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在你灵前发誓,要报仇雪恨,非把马家那些狗崽子杀了才消我心头之恨!爹,你在上天之灵等着孩儿的好消息吧!”乡亲们见胜家祸从天降,都同情突如其来的遭遇,大家齐心合力办理了老人的后事。胜小艺在大家的支持下,决定去马家讨回公道。
      晨雾凝结成的露珠从竹叶和树枝上滑落下来,马老大彻夜未眠,想起胜家的狗把管家和儿子咬得遍身鳞伤,手也残废了。胜中术的老爹被儿子打死了,听说胜小艺从国军中回来了,会不会来找麻烦?他越想越害怕,听到院子里有声响,起来把门打开,看见胜中术横眉怒目地站着,马老大狞笑道:“你小子有胆量跑了,又乖乖地回来,站着干嘛?现陈的活,去干吧!”
      “哈哈哈哈!马老大,把工钱算清楚了老子才下地,倘若不给工钱,我把那头水牯牛牵回去抵帐!”
      “胜家小子,反了不成?来人呐——”马老大恼羞成怒地吼着。
      “马老大,咱们今天是该了结的时候了,你的奴才们已经束手待毙,你只好低头认罪了。”说时迟,那时快,胜中术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马老大的颈子旋转了几圈,用力一掷,甩出一丈多远,像一条肥猪从半空中落下来,“叭”的一声落在院坝里,顿时七窍出血,在地上抽泣着。吓破了胆的马三多和涂报应,早被胜小艺和胜桂林牢牢地反捆着,押在院坝里,他们见老头子躺在院坝里,只是叫苦连天。人称母大虫的见老头子半死半活的样子,马三多和涂报应又被捆着,家奴们也被押在院子里,战战抖抖地挤在一堆,一个个目瞪口呆,你瞧我,我看你,只有她才象母猪似的嚎叫:“救命呐——”
      “砰砰!”两声枪响,子弹从母大虫的头顶上飞过,被吓得浑身发软,瘫在地上。马家大小都趴在母大虫身边,正象母猪带着一群猪崽子,惊恐地眯着眼睛。胜家沟的人们听见枪声都跑来了,望而兴叹地说:“胜家弟兄为民除害,该把为所欲为的马三多这个恶霸铲除了,那才大快人心啊!”
      “乡亲们”胜小艺愤怒地说,“马老大父子人面兽心,奸淫沽霸,我把他们交给胜家沟的父老乡亲们处理吧!”
      “杀了他们!”群众的愤怒声此起彼伏。
      “杀了他,不能放虎归山。”教书的冯先生走上台阶对胜小艺说:“小艺呀,红军来了,马家父子逃到土匪那里对抗红军。红军离开双喜乡,马三多把安乐庙的土匪玄机子和杨森作为靠山,当上了还乡团的小队长。在全村关押吊打贫农团干部和积极分子,处死游击队骨干,加倍退还红军分给穷人的田土和粮食,使得老百姓家破人亡。我代表胜家沟民众之意,杀了马三多。”
      胜小艺果断地说:“冯先生言之有理,立即枪决马三多!”不一会儿,传来一声枪响,罪大恶极的马三多进了鬼门关。接着,胜小艺帮助乡亲们恢复了苏维埃和自卫队,选举冯先生为苏维埃主席,胜中术为自卫队长,胜家沟的革命运动又蓬勃的开展起来。
      小桥区委胡书记得知胜小艺在双喜乡枪毙马三多的情况后,和李区长来到胜家沟,胜小艺高兴地迎接他们胡书记说:“县委张书记指示我们,要配合先遣队,把大军渡江前的工作做好,迎接大军的到来。”
       “太好了!”胜小艺高兴地说,“咱们明天给县委汇报。”
       “张书记昨天才走,临走时对我说,过两天要来研究苏维埃和游击队的工作。”
       李区长说:“张书记和周县长听说你杀了马三多,高兴得不得了,不但打击了敌人反攻倒算的嚣张气焰,还对老百姓的革命热情也是巨大的鼓舞。”
       胜小艺向胡书记汇报了恶霸马三多奸淫估霸的的犯罪事实,胡书记愤怒地说:“红军离开营山后,马三多担任了国民党还乡团的小队长之后,毒打苏维埃和游击队干部,强迫分了财主田土和粮食的老百姓加倍退出来。区委研究了好几次,只有除掉他,双喜乡的老百姓才能过上安静的日子。”
       “枪毙了马三多,老百姓都扬眉吐气了。”
       “枪毙得好哇!”胡书记说,“你为双喜乡老百姓除了一大害,对其他乡保的土豪也是一个教训。”
       “还乡团把杨森作为他们的靠山,所以对老百姓进行反攻倒算,达到扑灭革命火焰的目的。”胡书记叹了口气说:“杨森的20军在营山镇压人民的手段太毒辣了,他联络各地的地主武装、民团、土匪和反动会道门,残杀苏维埃和游击队干部,使我们的工作处于被动。但是,苏区人民的革命热情越来越高张。”
      “是啊。”胜小艺说,“我要把双喜乡苏维埃组织和游击队的工作开展好,配合大军的到来。过两天,先遣队长夏白杜要过来,我和他一道去向县委汇报。”
      胡书记和李区长听了胜小艺的工作思路特别高兴,胡书记表示:“区委区政府一定支持先遣队的工作,迎接大军的到来。”午饭后,胜小艺把胡书记和李区长送到村外的大道上,一一握手告别。
       胜小艺回到家里,母亲告诉他:“艺儿呐,夏队长都来了。你瞧,那些礼品就是他买的。”
       “他在哪儿啊?”
       “在你冯叔家。”
       “娘,我去找他。”胜小艺一口气跑到冯德才院子里,看见夏白杜和乡亲们屈膝谈心,他三两步就飞奔过来,紧紧地抱在一起,激情的眼泪流啊,流湿了双肩。胜小艺含着热泪说,“白杜哥,我好想你呀......”两位亲密的战友本来有千言万语,却塞在后头下面。 夏白杜来到胜家,胜小艺把父亲的死和枪毙马三多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夏白杜,抹了一把泪说:“我爹还没和我说上一句话,他就……”
       “别难过。”夏白杜安慰道,“小艺呀,我曾经和我爹妈也没说上半句话就阴阳两隔了。”
       “报告首长,我们要当红军!”一队十几人的女自卫队员来到胜家。
      “好哇!”夏白杜说,“红军直属队全是女兵,徐总给我说,四方面军要组建一个女子独立团。”
      秀梅侧着头眨着那双灵活、纯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说,“白杜哥,你收不收我们?”
      “收,全收。”夏白杜边笑边说,“这是秀梅吧?”
      “报告首长,我是。”秀梅那张漂亮的脸蛋,一颦一笑给人一种可爱、活泼、而又聪明的感觉;还有那双讨人喜欢的眼睛,几分慧黠,几分机智而又几分自信。
      “好好好!”夏白杜斩钉截铁地说,“你们在胜排长那里报名。”
      “他?”众位姑娘不约而同地问。
      “去去去!别搅了。”胜小艺生气地说,“咱们要研究工作呢!”姑娘们听了胜小艺的话,翘着小嘴瞪着眼,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又一边叽叽咕咕地议论着。
      次日,夏白杜和胜小艺在小桥区委胡书记的陪同下,来到营山县联络站,拜见了县委张书记、周县长和有关领导,向他们传达了通江县毛裕镇党政工作会和清江渡军事会议的有关内容。张书记满怀豪情地说:“川陕省委也指示我们,要我们配合方面军的行动,县委作出决定:充分发动群众,储备粮食,组织兵员,支援前线。”
      夏白杜告诉大家:“中央红军已经突破了蒋介石的围追堵截,胜利地到了贵州,要向四川挺进。张书记和徐总决定,为了配合中央红军作战,我军西渡嘉陵江,向川陕甘发展,建立更大的根据地。因此,先遣队在地方党政的领导下,做好大军渡江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创造优越的条件,迎接大军的到来。”
      周县长说:“杨森利用土豪劣绅清乡剿共,对老百姓秋后算账,给我们的工作带来很大的影响。”
       “形势是严峻的,困难是有的。”张书记分析道,“不过,营山人民的革命激情是高的。尽管敌人采取毒辣的手段来破坏残杀贫农团和游击队,并没有阻止营山人民的革命步伐。恢复的苏维埃政权,还在积极地开展工作,不间断地训练游击队,为红军培养后备力量。”
      夏白杜补充道:“有了自己的武装,还要恢复兵工厂的生产,解决游击队的武器,才能有力地打击敌人。”
      周县长说:“现在最大的困难是筹集粮食。国民党政府三番五次地征粮,老百姓除了交租后所剩无几,财主仓里有粮,要高价才买得出来。”
      夏白杜从兜里拿出三万银票递给周县长,笑着说:“钱不多,先解决暂时的困难,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那怎么行?”周县长推辞道,“先遣队的经费也很困难,你还是留着吧!”
      “没关系。兵工厂和被服厂需要大批的原料,工人吃饭要钱;组织兵员,要解决他们家里的具体困难要钱;购买粮食也要钱。所以呀,这点钱只能救急呀。”
       张书记激动地说:“夏队长,你别担心,我们会想办法的。”
       “张书记,别推了,我们研究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吧。”夏白杜道出一番话来,最后说,“我把小艺同志交给你们了。”
      张书记笑着说:“有了胜排长当参谋,营山的革命会有声有色地开展起来。”
      夏白杜握着张书记的手说:“先遣队有了地方党政的领导,有了群众的支持,一定能圆满地完成徐总交给我们的任务。”
      “军民一家亲嘛。夏队长,我们县委一定配合好。”
      下午,夏白杜和胜小艺回到胜家沟,胜中术把马老大暗通吴来八前来袭击的情报告诉了大家,胜小艺高兴地说:“好哇!几个月没打仗,把人都憋得慌,打一仗也轻松些。”回头问胜中术,“这个情报可靠?”
      “千真万确。”胜中术还说,“情报是马老大的长工廖麻子透露的,我救了他的命,所以他才告诉我。”
      “白杜哥,今晚的仗如何打,请指示。”胜小艺说。
      “哪里话呀。”夏白杜说,“知已知彼,善战也!今晚的战斗,一切由你指挥,我是战斗员,你下命令吧!”
      胜小艺成竹在胸地说了一套完整的作战方案,说:“我们是守株待兔。”
      夏白杜笑着说:“奇是奇,就是你们都抢了头功。我嘞,就坐收渔翁之利!”在坐的人都哈哈大笑。
      晚风吹得马家坝的竹叶簌簌作响,显得凄凉而恐怖。胜桂林带着自卫队悄无声息地等候在山坡上的茅草丛里,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屋内的动静。“咔啦”一声,马家的门开了,马老大弓着腰拄着拐棍溜了出来,随后蹿出三个鬼头鬼脑的家伙紧跟在后,几个黑影挨挨挤挤地上了小桥。突然,桥梁断了,这些家伙掉进河里,被一双双铁钳子卡住他们的脖子,把手脚牢牢地捆了起来,口中塞上了棉花。
      胜家沟的山坳上,廖麻子不停地咳嗽,吴来八轻声地骂着:“廖麻子,你老是咳嗽,不是给胜家小子通风报信?你再咳,老子崩了你。”
      “崩了我,不更是报信?”廖麻子一面说一面把土匪带进了一片竹林里。他悄悄地对吴来八说,“老爷说了,把电筒三长两短照三次,他就来汇合,然后全面出击。”
      吴来八命令道:“快去传递信号,免得老子们担惊受怕。”
      廖麻子抓起电筒来到土坡上,三长两短的信号刚刚发出,只听得竹林里“轰隆轰隆”的爆炸声,随着声响,土匪们血肉横飞,有的当即丧命,有的炸伤腿脚,吴来八见事不妙,悄悄地逃离了竹林。接着,竹林周围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冲天,犹如白昼一般。大火封锁了竹林,三个受了轻伤的土匪急得在林子里蹿来蹿去,象跳火圈的猴子,大声哭喊着:“救命呐——”
      竹林周围站满了游击队员,胜小艺捧腹大笑:“这就是玩火自焚的下场!”土匪们跪着说:“老胜呐,我的小祖宗,救救我吧,我再也不当土匪了。”
      胜小艺叫游击队把火扑灭了,打扫了战场,缴获了三支长枪,两只手枪,子弹一百多发。接着,胜桂林把马老大及其同伙押到胜家小院,象一只只落汤鸡。贼眉鼠眼的马老大吓得象筛糠一样,悄悄地掏出匕首,结果了自己罪恶的生命。
      马老大自取灭亡的消息传遍了胜家沟,人们都拍手称快,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尘埃落地了。

 楼主| 发表于 2013-7-21 20: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入虎穴  夏队长打探敌情
                                        美人计  张县长掉进陷阱
     夏白杜回到水井湾,召开了接待考察队的会议,周密地安排了接头地点,保证战友们的安全。舟学古特别高兴,激情地说:“李海泉在磨子街迎宾茶馆等候,小胖子和孙村云在财神楼和下河街暗中保护,大方和丹金兰在水井湾安排生活,我和夏队长在办公室恭候客人。”
    “好!”夏白杜豪情满怀地说,“考察队的同志要给我们带来徐总的重要指示,对我们在白区工作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哇!为了掌握敌人的情况,我想去一趟陵江城,打探一下张狱钟的动静,制定我们的行动方案,有力地打击敌人。”
    舟学古说:“夏队长,为了安全着想,我派李海泉和你一路前往。”
    “舟主任,真不愧是深谋远虑的高参呐!”
    “夏队长,我上次拜师没有白拜呀!咱们今天呐,好好和你喝一杯,让我舟学古再长点见识嘛!”
    “舟主任,你真会开玩笑。今天呐,我都成师父了,了不得呀!哈哈哈哈……”
    “夏队长,几千年的孔孟之道,害得我成了睁眼瞎,要不是你救了我,也许葬身于嘉陵江!”
    “不至于吧!舟主任,四狗子有没有情况?他表面上是认罪了,他毕竟受反动的毒害很深,要他脱胎换骨,还要开导他。”夏白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夏队长,他要是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张狱钟,会不会……”
    “我量他也不敢!”夏白杜笑了笑,“我有他四狗子的手迹,白纸写成黑字,就是包文正也难辩真假,他敢反悔?”
    “那是那是。”
    “我有一个想法。”夏白杜道出一番话来,笑着说,“不到虎穴,焉得虎子。”   
     “我叫孙村云和李海泉与你一路前往。孙村云有个亲戚叫吝啬鬼,在陵江做生意,你们在那儿有个落脚的地方。”
    “行!”
     冬天的嘉陵江浓雾茫茫,渡船向对岸驶去,江风像凑热闹似的也上船了,随着艄公的两片桨,忽而雄浑高歌,忽而销声匿迹,忽而掀起早已平静的波澜,忽而猛冲、激荡。夏白杜站在船头,望着滔滔南下的嘉陵江,以她奔腾的急流,启迪着两岸人民去劳作、创造、斗争。她带着苦涩和艰难,走过悠悠岁月,唱着淳朴而古老的歌谣,似乎在诉说她昔日的沧桑。
    “老夏,上岸吧。”
    “哦!”孙村云打断了夏白杜的沉思,回过神来才发现,船上的人都上岸了。
    “老夏呀,你被嘉陵江迷住了。”
    “是呀。”夏白杜激情满怀地说,“嘉陵江和渠江比起来,别有一番景象。所以呀,我真的被她陶醉了。”
说话间进了东门,夏白杜给李海泉交代之后就分手了。没走多远,孙村云看见吝啬鬼和别人说话,他告诉夏白杜:“我老表叫林希瑞,在生意场上一毫一厘都得算,就是亲戚也不例外,更谈不上吃顿饭喏。所以呀,人们送他一个外号——吝啬鬼,久而久之,吝啬鬼就出名了。”
     夏白杜问:“他自己喜欢吗?”
     “喜欢,他很满意。就是小孩子叫他的外号,他都笑嘻嘻地答应,莫说大人了。”快到吝啬鬼的店子了,孙村云笑眯眯地走上前去打招呼:“老表,你忙吗?”
    “不忙不忙。表兄弟,你怎么来了?屋里坐。”吝啬鬼一面说,一面迎出门来,“我正要找你呢。”
    “什么事儿?”
    “到屋里坐下,慢慢儿说。”吝啬鬼做了个请进屋的手势,把大家让进屋里坐下,他说,“表兄弟,我把房子后面再修宽一点,请你抬两天石头,不知你空与不空?”
    孙村云笑着说:“老表的活儿,我再不空,也要帮啊。”
    “表兄弟,工钱是要开的,你放心好了。”
    “还没干活就说钱,我是干力气活的,帮几天忙算什么呀?你我表弟表兄,何必斤斤计较。”
    “哪那儿成呐?表兄弟,你是知道的,我吝啬鬼欠别人的要给,别人欠我的非要不可!我们生意人就是图个信誉。”
    “好了好了。”孙村云说,“我有个朋友,要看看他的亲戚舟爱香,请你叫她一声。”
    “不可不可。”吝啬鬼说,“舟爱香的客店有保安监视,怕人串供。所以,不准人接触。”
    “那怎么办?”孙村云着急地说。
    “表兄弟,你急什么呀?”吝啬鬼笑着说,“舟爱香很好,吃饭住店都是衙门给钱,就连孩子生病吃药的钱,都是张狱钟给的,这下就放心了吧。”
    “听说爆炸那天晚上,张县长……”
    “那还要问?”吝啬鬼抢着说,“四伙强人打死哨兵,抢走枪弹,张家父子吓得屁滚尿淋。”
    “老表,那件事都路人皆知了,我说的是现在。”
    “现在?”吝啬鬼说,“张狱钟命令剿共队和公安科,按照强人留下的警告信去顺藤摘瓜。”
    “顺藤摘瓜?”
     吝啬鬼把水壶提来,倒了两杯水,放在夏白杜和孙村云的面前,他坐下来,喝了一口水,说:“张老头子怀疑是红军干的,四伙强人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听说周口来了红军的先头部队,派四狗子坐镇周口清乡,可他也没查出蛛丝马迹。”
    “老板,我们买东西。”一个老头站在柜台外面喊。
    “来了——”吝啬鬼回头对夏白杜说,“你们坐,我卖了东西来陪你们。”
     夏白杜对孙村云说:“你表哥成天忙着做生意,哪管与己无关的事儿,你说对吗?”
     “那是,就看李海泉的情况。”
     “只有这样了。”
      李海泉从衙门里出来,笑嘻嘻地走来说:“夏队长,我走进衙门,小黑子看见我来了,一把拉着我的手说,‘叫我告诉夏队长,四狗子回来不敢把他在周口发生的事向张狱钟汇报,只得编故事过了关。’小黑还告诉我,‘张狱钟审了三个假红军,他们承认是土匪,没有爆炸县衙门。张狱钟打算在全县范围内布岗设卡,进行拉网式排查。’我刚出来,碰上四狗子,我把你的来意告诉他,先是一惊,马上平静下来,他和我耳语之后,我就回来了。夏队长,走吧。”
    “好!”夏白杜在李海泉和孙村云的陪同下来到滨江酒馆门前,四狗子早在门前等候了,他握着夏白杜的手,激动的说:“夏大哥,听说你来了,我到酒馆订了位子,还没来得及亲自相迎,敬请海涵!”
    “四排长,我知道你公务忙,不好意思啊。”
    “哪里话呀,夏大哥,请!”四狗子做了个请的礼节。
     酒馆雅间的桌上已经摆着卤牛肉、红烧鸭、焖炖鸡,还有蓬安出名的江鱼、粉丝羊肉。四狗子笑着说:“夏大哥,我给厨师说了,咱们边吃边添。”
    “四排长,我请客。”
    “夏大哥,哪那儿成呐!你是客人,怎么要你破费?”
    “好了好了,我还是尝尝出名的蓬安江鱼。”
    “对对对。”四狗子用筷子点着碗里的江鱼说,“这种鱼的肉细腻,只要煎得好,吃起来鲜美可口,吃了一次,还想吃二次。”夏白杜夹了一块送到嘴里,放下筷子说:“味道不错,果真鲜美,怪不得蓬安江鱼如此盛名。”席桌上气氛冷落,只有四狗子缠着夏白杜说来说去。李海泉为了调动大家的情绪,笑着说:“咱们先吃菜,后喝酒。夏大哥,你说好不好?”
    “好。”
    四狗子接下来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夏大哥难得走一趟,咱们好好儿喝几杯。”
    从楼下走来苗刚壮,指着四狗子,笑着说:“四狗子,我从来没见你请客,难怪阴天出太阳!”
    夏白杜一边吃菜,一边注视苗刚壮,只见他二十五六岁,中等身材,瓜子脸,白皮肤,一双闪着活力的眼睛瞟来瞟去,爽耳的南充话格外中听。一看,就是惹人喜爱的小伙子。李海泉悄悄地告诉夏白杜:“他就是张狱钟的秘书苗刚壮。”夏白杜点了点头,瞟了一眼苗刚壮一行人,若无其事地吃着菜。
    四狗子满脸堆笑道:“苗秘书,我的血老表好几年没见面了,刚坐下来,不料周口镇民团中队长也来了,我就是再穷,一顿饭是要招待的吧,你也来喝一杯?”
    “谢了。”苗刚壮指着随行的人说,“你瞧,这几位是衙门的客人,要是我们都来,一张桌还坐得到吗?你还是陪着你老表多喝几杯。”苗刚壮一边说,一边陪着他的客人,往另一个雅间走去。
    四狗子收回心思,泛着笑容,高举酒杯激情地说:“夏队长……”
    夏白杜警示道:“我是你老表,明白吗?要喝酒,就以酒为题,家常话待会儿拉。”
    四狗子恍然大悟,发抖地举着酒杯说:“老表哇,我今天非常高兴,欢迎你的到来,敬你一杯,干!”
    “好,我是个直爽人,干!”夏白杜和四狗子一饮而尽。四狗子给夏白杜和他斟满了酒,端着酒杯说:“老表哇,你也难来一趟,好好儿耍一耍,把你的生意经传授一点,日后不当兵了,也求一条生路,干了这一杯!”
    “好哇,干!”四狗子斟满酒,忐忑不安地说:“老表,我放在你那儿的东西,不要搞丢了,那是我的命根子呀!”
     夏白杜听四狗子这么一说,十分明白了九分,笑着说:“你放心,除了你,谁也拿不去。”
     四狗子乐意地说:“谢谢保管。”
     夏白杜给四狗子斟满酒,一本正经地说:“老表,我三句话两杯酒。第一,我现在很红火,你有为难之处,给我招呼一声;第二,你要学做生意?咱们多接触;第三,你的东西,说有用就有用,说没用就没用,我保管得很好,你放心好了,干两杯!”夏白杜和四狗子的酒杯哐啷两声,响得特别爽耳。
    接下来,四狗子和李海泉、孙村云喝了一巡。突然,从屋里走来一位三十多岁的妖艳女人抱着四狗子,娇声娇气地说:“四排长,你和几位大爷在这儿散心,也不来看我们,姑娘们都想死你了,还是像过去一样,陪着姑娘们玩玩吧。”
    “滚开!”四狗子想到吴月琴弄巧成拙就火冒三丈。
    “老四啊,不去就算了,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妖艳女人红着脸,把屁股一摆一摆地进屋去了。
     夏白杜见四狗子十分尴尬,站起来说:“四排长,咱们走。”
     四狗子陪着夏白杜一行走进衙门,迎面走来马占一,他问四狗子:“你又喝酒了?”
     “马主任,我老表来了,不喝几杯酒怎么行?”
     “啊----是这样,当然可以。”马占一盯了夏白杜一眼就走了过去。
     四狗子把夏白杜一行带到花园的亭子里,对夏白杜说:“这里很幽静,我们排的兵都住在周围,没有人来打搅。”
    “四排长,你那天回来……”
    “哈!”四狗子拍着胸膛说,“我编了一个故事把张狱钟骗过去了。可是马占一……”四狗子欲言又止。
    “马占一怎么啦?”
    “他呀,是个诡计多端的家伙,衙门上下都讨厌他。”
    “哦——”夏白杜问,“马占一一个县衙主任,他能怎么样?”
    “他在宜宾和遂宁的时候,被红军打了一枪,差点儿丢了小命。所以,他要报红军一枪之仇。”
    “原来这样。四排长,张狱钟对爆炸事件的态度如何?”
    “派出去的人都莫知所知。前次,安乐庙的和尚扮成假红军,其实是土匪,交代了没有爆炸县衙门,张狱钟知道他们的功夫了得,十分害怕,只好打入大牢。”
    “张狱钟何止怕这一点?”
    “对!”四狗子接下来说,“他怕林中凡卷土从来,又怕罗泽州兴师问罪,更怕南部升钟的游击队。因此,张狱钟只得把这个事件上报军政府,说是红军干的。军政府也无可奈何,命令继续破案。可是,怎么破哇?拖至今日,还是不了了之。”
    “张狱钟现在的打算?”
    “他被水井湾谋杀案和衙门爆炸事件压得喘不过气来,军政府又下达了清乡剿共的命令,还要阻击从巴山过来的红军,他就是三头六臂?都忙不过来呀。”
    “衙门里的军士……”
    “这些军士都是抓来的穷人子弟,谁不怕死?就连我四狗子都一样,听见炮响就眯眼,谁不想留条小命见父母?”
    “四排长,不管谁和我们交朋友,我们都晓之以礼,动之以情。”
    “夏队长,我想起了一件事儿,昨天上午,我从大堂经过,听见苗刚壮对张狱钟说,有红军的便衣侦察要来蓬安,你看……”
    “说没说时间?”
    “我一直往前走,又不好停留,后来的话没听清楚。”
    “四排长,有什么情况,捎个信给舟学古,我们要保证你的安全,不会为难你的。”
    “夏队长,我也是穷人的儿子,我也想跟着红军干革命,免得睁眼跳崖!”
    “好!四排长,只要你有改悔之意,我代表红军先遣队欢迎你。今天就谈到这里,我们回去了。”
     四狗子陪着夏白杜走出花园,迎面走来张狱钟,问四狗子:“你刚才哪里去了?”
    “陪我老表吃了餐饭。张县长,有事吗?”
    “你把客人送走了再说吧。”
     四狗子见张狱钟走了过去,陪着夏白杜走出了衙门。
     江风呼呼地吹着,天空灰蒙蒙的,夏白杜凭着感觉,又要下雪了。他回到周口镇苏维埃办公室,舟学古笑嘻嘻地迎上来说:“夏队长,情况怎么样?”
    夏白杜把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舟学古,笑着说:“四狗子讲了一个新情况,苗刚壮向张狱钟报告红军的侦察员要到蓬安了,这和联络站的情报是一致的。”
    “太好了!”舟学古说,“接待就按上次研究的行动。夏队长,我准备了一桌酒菜,欢迎你们凯旋归来。”
   “中午吃了四狗子,晚上又吃联保主任,太有吃头了!”夏白杜一句笑话,把屋里的人都逗得哈哈哈地笑起来。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北风卷着雪花飘落下来,犹如美丽的银蝶在空中翩翩起舞,象天使的翅膀一样洁白;象婴儿的心灵一样纯净,孕育着美丽的春天。张狱钟和肖婷高兴得手舞足蹈,兴致勃勃地望着洁白如玉的雪原,天地一色,白雪成了君临一切的主宰,空中是漫天飞舞的雪花,房屋和树木穿上洁白的盛装,好象迎接高贵的客人。肖婷抓起一团雪捏成了雪人,叫丈夫用纸做件衣服穿上,用纸折了个帽子戴起来,象士兵一样威武雄壮。肖婷说:“这个雪人浑身洁白,连它的心都是洁白无暇呀!”张狱钟哑然一笑。
    这时候,门卫带来一男一女走上前来鞠躬道:“小可是商行助理贝时虎,这是幺妹贝时珍,前来拜望大人。”
   “久仰,久仰!”张狱钟客套着,把贝时虎兄妹俩让进书房,肖婷叫下人倒来茶水,坐在丈夫侧边,一面揉着冻红的双手,一面伸在火盆上烤着。张狱钟瞟了一眼肤如凝脂的贝时珍:中等身材,一条红色围巾从头上罩下来,现出嫩白秀丽的脸庞;苗条丰满,胸部挺得高高的,全身成了S型曲线,充满了迷人的魅力,坐在贝时虎侧边,朝着张狱钟微笑;一双手放进绿色的女式外套兜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张狱钟,传情的眼神对视了一下,把脸转向肖夫人,眨了一下眼睛,又把目光落在这位二十五六岁风度翩翩的张狱钟身上,心里充满了无比的爱慕之情。张狱钟从蓉城到蓬安,看见过不少漂亮的女人,象贝时珍这样美丽可爱富有吸引力的还是第一个,象磁铁般的吸着从来不动情的张狱钟。可是,他却满怀情丝,心不在焉地和大家围着火盆喝着茶水,欣赏着窗外耀眼的白光。最醒目的是花园里的亭子,好象一座白玉雕出来的一样,矗立在白雪的世界里,几棵落了叶的槐树裹着白雪,无数的银条展示着自己顶风冒雪的魅力。
    “张大人”,贝时虎笑嘻嘻地说:“愚兄时龙前日登门拜望,无缘相见,幺妹蓉城师范即将毕业,匆匆赶来探视狱中的小妹,明日设家宴请大人光临,不知意下如何?”
   “只因公务忙碌,来不及接待你那位兄长,很抱歉。”张狱钟顿了顿说,“明日方闲,请你们来府观雪喝茶,了却心愿。”
   “大人不要辜负我哥的一片苦心呐!”贝时虎说,“我兄回老家看望祖父母去了,明早赶回来,临走嘱咐于我,家宴定在明晚,张大人不会不给面子吧?”
    张狱钟原计谋不与水井湾谋杀案有牵连的人缠葛,绞在一起有弊无利。可是,贝时珍眉飞色舞地象缕情丝牵着自己的心,她那眉清目秀的脸庞一见面就熔化在自己的血液里。突然,脑海里又突然浮现出彭娜来,她风韵犹存,曾经为自己爱得寻死觅活而极至癫狂,自己毫无动情之心,就连冰肌玉滑的肖婷也比不上这位妙龄少女而扣人心弦。张狱钟红着脸说:“贝老板如此重义,白某恭敬不如从命了!”一阵呼号的雪风吹过,天也灰暗起来,贝时虎兄妹俩消失在风雪之中。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夜,房子上,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树枝上象朵朵白花,雪光映照,满眼是一片白茫茫的银白世界,好一派北国风光。下午,张狱钟在贝时虎的陪同下来到贝家门前,贝时龙微笑着迎上去,握住张狱钟的手说:“张大人脚踏洁白的银玉,带来耀眼的银光,真是天赐良缘,贝某人未曾远迎,敬请原谅!”
“一家人不讲两家话嘛,何必客气?”张狱钟客套一番,在贝时龙兄弟二人的陪同下,来到客厅坐下。屋子里四角摆着火盆,熊熊的钢炭火烤得暖烘烘的,似乎没有雪天寒冷的感觉。贝时虎把嫂子和母亲请出来一一见礼。过了一会儿,圆桌上摆了‘成都辣麻鸡’,‘温江酱爆鱼’,‘重庆辣麻兔’,‘乐山烤鸭’,‘仪陇红烧鳝鱼’,‘顺庆龙凤汤’,‘蓬安江团’,‘油酥虾’,‘炖羊肉’,‘红烧鲜牛肉’,‘热拌肚条’,‘海带炖黛鱼’,一盘盘热炒,一碗碗名菜,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张狱钟坐了上首,贝时龙兄弟二人下首而坐,贝时珍坐在张狱钟左侧相陪,老太太和夫人补了空位。
    “吃菜吃菜,张大人随便一点,不必客气!”贝时龙把筷子在桌上点着,顺势给张狱钟挑了几大夹。
     张狱钟笑着说:“自己来,各取所需嘛!贝兄太客气了。”贝时珍也不时地给张狱钟夹着菜,娇滴滴地说:“张县长难得进一次门,今晚吃好喝好,好好儿玩玩,也不愧贝家祥光普照呀!”
    “小姐言重了,我张狱钟进过百姓门,吃过百姓饭,祥光都留下了,自家岂不剩下残光喽?”在坐的哈哈大笑。
    “张县长倒也风趣,怪不得省府把盛产祥光的‘光灵’派到蓬安来普照啊!”餐桌上又是一阵哈哈哈的欢笑声。
    “张县长,这些菜不知喜欢不喜欢?若是讨厌,叫厨子另作几个来。”老太太兴奋地说。
    “喜欢喜欢。这些菜又香又可口,好吃好吃!”张狱钟一面应着一面夹着菜往嘴里送。
     太太接着说:“趁着天冷,吃热点,吃好了才喝酒。”
     贝时虎笑容满面的说:“是啊,张大人光临门庭,福进满堂,咱们应该痛痛快快的干上几杯,来个开怀畅饮,一醉方休啊!”
    “张大人,我弟弟说得对。”贝时龙笑着说,“大人在穷山恶水之地治国安邦,让老百姓安居落业、五谷丰登,我代表父老乡亲敬你一杯。”贝时龙与张狱钟一饮而尽。
    “贝兄过奖了!”张狱钟端着酒杯站起来说,“白某闻贝兄丢下军务之忙,设盛宴招待,为感谢深情厚谊,回敬一杯!”张狱钟和贝时龙爽快地一饮而尽。
     贝时龙叹了口气说:“大人,你们在后方倒也清闲。可是,我们新兵接管处却非同一般,抓来的新兵一上前线不是逃跑就是投向共军,剩下的也不过是残兵老将了。前线天天要兵援,地方抓来的都是老弱残小,怎么去打仗?”贝时龙摇了摇头说,“就说剿共吧,士兵们只要和共军交火,一个连甚至一个团都投了共,这国军又如何补充呢?”
    张狱钟愁眉苦脸地说:“是呀,局势严峻呐!这小小蓬安并不是风平浪静,也不是死水一潭,共产党的活动十分猖狂,特别是红军的便衣队赤化了老百姓,恢复了去年的苏维埃,在各地打土豪,把土地分给穷人。即使派兵剿灭,他们兵贵神速,也难觅踪迹。川北军政府召开的剿共联防会上,敖总指挥对蓬安锋芒所至,张某我心似火燎,如有半点差错,军法处置!贝兄啊,全国政局不稳,人心惶惶,外犯内患,怎不叫人提心吊胆喽!”
    “大人所言极是!委员长统帅起来也非常吃劲,日本人侵占我东三省,委员长提出‘攘外必先安内’的不抵抗政策,一面围剿共产党的中央红军,一面围追堵截徐向前的红四方面军。依我看来,委员长也不过纸上谈兵,岂至句话扫荡之?”
    “是呀!”张狱钟痛苦地说,“就说清乡剿共吧,派去的保安民团还是洋枪洋炮,却被那些手持大刀的土共军横尸遍野。现在,士兵们听说剿共就心惊胆寒,而保安科长鲁伦魁受伤后也恐惧起来,这个清乡噢,不过掩耳盗铃!”
     “好了好了。时龙啊,闲话少说书归正传,喝酒喝酒!”太太催促道。
    “也好,喝喝美酒,听听音乐,解愁散闷,那才是神仙过的日子!”贝时龙回过头来对贝时珍说,“小妹,弹一曲献给张大人。”
     贝时珍红着脸,饱含羞涩地说:“张大人喜欢的话,那我就献丑喽。”从屋里取出琴来,弹起了《三月花》:
                                      春风吹在五彩开放的花上,
                                      朵朵鲜艳的花散发芬芳,
                                      向你倾吐人间的沧桑,
                                      哭干了泪,伤了心,断了肠……
这琴声质朴纯真,柔活优美,悠扬悦耳,妩媚动心,扣人心弦,别有韵味。
    “好好好!真是绝世超伦呐!”张狱钟赞赏道。
    “小妹再来一曲。”贝时虎说。
    “哥,小妹想念姐姐在狱中之苦,有啥心思兴欢作乐?大家欢聚一堂,吃着美味佳肴,姐她却冷落墙角,乱草作垫,烂絮避寒,岂为人生?张大人,小妹求你网开一面,救出姐姐,我就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贝时珍站起来给张狱钟斟满酒,接着说,“张大人,这杯酒是我求你了,请你高抬贵手,将我姐保释候审,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这案情重大,你姐是本案首犯之一,就是保释候审?名不正言不顺,何以平民愤呢!要是郝世英一干凶犯里应外合联串反狱,我张狱钟无事找事,岂不闹得乌烟瘴气?”
    “无论如何我都求你了,喝了这杯酒吧!”
    “这份情我领了,谢谢小姐。”张狱钟望了望贝时珍,一饮而尽。
     贝时虎觉得气氛开始低落,有意识的营造气氛,举杯对张狱钟说:“张大人,感谢你长期以来对商行的支持和关怀,敬你一杯。”
    “哪里哪里。”张狱钟和贝时虎碰了杯。
     老太太凑着热闹,对大家说:“今日张大人光辉普照,真是贝家三生有幸,依老朽之见,你们不如以酒为证结为弟兄,相互有个照应。张大人千里迢迢来蓬安,为一方百姓谋求安乐而操劳费心,我们众星捧月,应该祝福,原谅我以水代酒,和大家共饮一杯,不知意下如何?”
    贝时珍娇滴滴地说:“只要张大人瞧得起贝家,就结为弟兄姐妹,如果口合心异,我们贝家就不便高攀了,这酒也就免了,我妈说了就算白说,你们说对吗?”贝时珍一边说,一边望着张狱钟微笑,这微笑对在场的人看了不觉得什么,而张狱钟却感到五脏六腑顿时都舒展开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意味深长。他一时不能明白意味着什么,只是隐约地觉得贝时珍有某种特殊意义,一位漂亮女士坐在身旁,觉得很舒服,好象肖婷坐在身边一样,立即兴趣起来,说道:“既然老太太一言既出,咱们就结为异姓弟兄,永久的挚朋良友,感谢大家对狱钟的一片爱慕之情,干!”酒桌上觥筹交错,他们一杯又一杯地来来往往。常言道,话是酒喝出来的,兔子是狗撵出来的。几杯酒下肚,张狱钟的话就多起来了,什么蓉城的男朋女友呀,刘主席呀,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没了。突然,他站起来激情满怀地说:“兄弟们,来个一醉方休,干!”贝时珍见他喝了许多酒,用手在他的腿上轻轻一拍,悄悄地说:“你少喝点儿。”张狱钟听了心头一热,这种体贴的话,只有自己的老婆才提醒自己,觉得她——似乎不是她。
    “张大人”夫人一脸戚容,叹息唏嘘:“小妹作茧自缚,对她来说是弥天大祸呀!望张大人看在弟兄姐妹的情份上,放我小妹一马。来,敬上一杯。”
    张狱钟笑着说:“好哇,干!”
    贝时龙很有兴致地说:“张大人,常言道,‘人逢知已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我弟兄一场,再干一杯!”
    张狱钟心不在焉,觉得有位漂亮女人在身边陪着,护着自己,说不出的快意。酒量本来不错,却也差不多了。特别是贝时珍刚才敬酒的姿态不容不领情,在这样一个很有格调的地方,却又浪漫地随着阿谀奉承,感到无拘无束而快乐。
    贝时龙见张狱钟有些似醉非醉,觉得他对小妹的案子心有余悸,对形势也道出了难言之隐。不过,弟兄二人在蓬安是有名望的风云人物,岂至袖中使法的小事还不能颠扑不破?他静观局势,皱着眉头说:“张大人,贝某人因军务在身,明日返蓉,小妹身陷险恶,为兄心痛欲裂,借大人一丝光亮,让小妹摆脱困境,贝某也免牵肠挂肚,如有难处,贝某奏明川北军政要员,这个情面----张大人不会不要吧?”
     张狱钟觉得贝时龙以上压下,如果上下插手,给自己带来麻烦,不如大处着眼,顺其自然,随即慷慨地说:“这个……让我想想,也不必操之过激。否则,适得其反。总之,这个面子我买了,这个情我也领了。”
     贝时珍的眼神总是在张狱钟的脸上扫来扫去,张狱钟放下酒杯,转过脸来,看见她美丽浓馨而人人喜欢的脸蛋,那山峰突兀的富有弹性的乳房,觉得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简直是一代美人。
    “张大人,我和大哥明日返蓉,姐姐的事一言九鼎,今晚之嘱托,不会口不应心吧?”贝时珍微笑着,脸上露出惹人喜爱的两个小酒窝,端起酒杯站起来说,“张大人,小妹我再敬你一杯。”沉浸在甜蜜中的张狱钟端起酒热情洋溢地碰杯。
    “报告”商行保卫员慌慌张张地跑来说,“老板,仓库着火了,才运来的那批‘货’也在火焰之中,快想办法呀!”
     贝时龙听说自己带回的“货”被烧了,气得跳将起来,象热锅上的蚂蚁,哭丧着脸说:“天哪,那是我的命根子啊!”
    贝时虎也焦急的说:“我那批‘货’也付诸东流了。哥,走吧!”回头对张狱钟说,“张大人,失陪了,仓库起火急在眉睫,这里有小妹陪着,你们玩吧!”说完一溜烟地走了。
    张狱钟本来酒量不小,车轮战术把他灌得昏昏沉沉,他踉踉跄跄地从厕所回来,迷迷糊糊地站在一个内寝门前,只听得房里传出娇滴滴的声音:“谁啊?”张狱钟听出是贝时珍,想马上离开,可是两条腿怎么也不听使唤,老是迈不出步子来,觉得天旋地转。突然,房门“呀”的一声开了,他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扑在贝时珍的怀里。少女般的温馨陶醉着他,突如其来的意外使张狱钟麻木起来,双手紧紧地搂住她。贝时珍见他烂醉如泥,连忙把他扶在自己的床上躺下,回头把门虚掩着。张狱钟的心狂跳起来,预感到今晚会发生什么,却没想到会象夏天的暴雨一样说来就来了。他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见贝时珍倒来茶水朝自己走来,再看她睡衣突起的乳房,雪白的肌肤,厚实而丰满的臀部,简直比磁铁还吸引人,比丰盛的美餐更有诱惑力。他接过贝时珍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浓浓的法国香水伴着女人的体息笼罩着他,感到无比的温馨和甜蜜,理智霎时飞出九霄云外,忘却了自己是一位大堂上的县太爷,欲情的火焰象逆发的火山,趁贝时珍过来拿茶杯的那刹那间,他象许久未进食的饿狼,发狂似的把贝时珍牢牢地搂住,然后拖到床上,紧紧地压在她身上。贝时珍躲闪不及,挣扎着,想推开压在身上的张狱钟。可是,他已死死地压着她,一股男人的气息象触电似的传递着。“我好想你,为了你的姐姐,答应我吧!乖乖……”张狱钟见她没有反应,接着说,“你太美了!”张狱钟一边手忙脚乱的脱衣解带,一边狂乱的亲吻起来。贝时珍浑身不停地哆嗦着,情不自禁地说:“如果说话不算话,那……”
    张狱钟扒掉了她的衣服,如饥似渴的将他的东西插进女人的三角处,贝时珍半推半就地挣扎着,感到一阵撕裂的疼痛,全身都绷紧了,在下面颤抖不已,觉得象大海的波涛一浪一浪,象暴风骤雨一阵一阵,象沙泉一次一次地倾泄,让张狱钟贪婪地温存着……
    “哐啷”一声房门推开了,贝家兄弟破门而入,只见张狱钟赤条条地压在妹妹的身上。眼前的这一幕模糊着、朦胧着。两只红蜡烛快燃完了,流下最后一滴羞涩泪,灯芯低下了头,“噼”地一声掉了下来。屋子里静悄悄、黑洞洞,偶尔发出轻轻的哭泣声,是那么凄楚、伤痛……又一支蜡烛闪着火焰,一个声音在狂吼:“堂堂县太爷,原来是条色狼,该当何罪?”贝时龙的拳头向张狱钟挥将过去。
    “哥——”贝时珍一面护着张狱钟,一面伤心地哭着说,“都是你们引狼入室,还怪谁?”说完呜呜地用被子蒙着脸。
     张狱钟光着身子象乌龟似的躲在被子里,两眼直愣愣地盯着贝家兄弟,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穿好衣裤,把头缩进衣领里,獐头鼠脑的在屋子里躲躲闪闪。心想: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只好硬着头皮,昂首挺胸地来到客厅坐下。酒全醒了,身上冒着冷汗,全身颤抖着,牙齿也咯咯直响,心里空荡荡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猛然间,眼前有个什么东西晃悠了一下,而晃悠却稍纵即逝,身子象云一样漂浮起来。
    老太太听见女儿的哭声和儿子的吼声,连忙跑到贝时珍的屋子里一看,见女儿赤裸着身子,伤心的哭着,床上还有张狱钟的帽子、袜子和围巾,她才明白女儿哭什么了。只是偷偷地擦着泪水说:“造孽啊,造孽啊!这是丧风败俗的事呀,贝家哪有脸见人呐!”老太太哭个不休。
    夫人走过来轻轻地捶着老太太的背,语重心长地说:“娘,家丑不可外扬,墙壁烂了不要狗来钻。事情发生在家里,只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可以了,吵吵闹闹,让外人听见,才是丧风败俗呀。况且,小妹还没找婆家呀!”
    “孩子,话是那么讲,可是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去呢?时珍是大家闺秀,黄花白女呀!这……这叫我老脸往哪儿搁呀?”老太太愤怒的哭诉着。
    “娘、嫂,你们没脸见人,难道我好意思出门?都是两个哥哥引来的祸害,我是那种人吗?娘……”贝时珍哭得悲痛欲绝。
    “妹子,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可是……可是……反正都是为了你姐姐。不然,我决不饶恕他!谁有狗胆在太岁爷头上动土?也好,现在有绳子牵着他张狱钟的鼻子,叫他走东他不敢走西,叫他赤着身子他不敢穿衣。这样,他张家小子为贝家俯首听命,岂不坏事又变成好事呢?”夫人一席话说得贝时珍火冒三丈,哭得更伤心了。
    “嫂子,原来你们夫唱妇合,粉墨登场,设下陷阱是为了救姐姐?真是伤心病狂,怎么拿我来当牺牲品?你们打着如意算盘,假戏真演,却让我忍辱负重,我活起来还有什么意义?”贝时珍一面哭泣一面穿好衣服,把张狱钟的围巾握在手中。
    “妹子,别做傻事,千万别自己糟蹋自己,我们原谅你,护着你,你是全家的掌上明珠。张家小子好歹也是个县太爷,有的人想这样巴结,人家还不上钩呢?”
    “好哇,你去吧!”贝时珍气势汹汹地冲进客厅,用围巾把张狱钟和自己套在一起:“张家小子,我真是看错人了。走,咱们死在一起,好歹有个县太爷陪着死,多荣耀!”
    张狱钟三魂吓掉二魂,梦魂颠倒地呆如泥塑,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全身象筛糠一样。虽然有漂亮女人的温馨围绕着自己,却无心去欣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猎人挖的陷阱,就是再聪明的猎物也会掉进去。他没好气地说:“酒醉失理智,我也无奈呀。”
    “岂有此理!”贝时龙暴跳如雷,恨不得将张狱钟至于死地,他回屋掏出手枪,把子弹推上枪膛,瞄着张狱钟,气势汹汹地说,“张家小子,你人嘴里说出狗话来,你这样的东西还配当县长?老子一枪毙了你!”
    “哥——”贝时珍马上把张狱钟护着。
    “幺妹,走开,我要开枪了。”贝时龙穷凶恶极地比划着。张狱钟镇定自若,装着一点儿也不惊慌的样子。
     夫人往中间一站,隔着贝时龙与张狱钟。老太太走过来夺过手枪,急切地说:“有话慢慢说,怎么动手动脚?张大人是你请来的客人嘛,一团和气好,一团和气好!”
    贝时珍左思右想,两个哥哥满脑子是坏水,用自己为诱饵想钓张狱钟这条大鱼,谁知他铤而走险,误入圈套。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张狱钟错在哪儿?风华正茂的他,仪表非凡,举止文雅,也算风流人物,我对他本来有爱慕之心,就是叫我嫁给他,我也心甘情愿。可是,贝家怎能忍心我去当二太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连一丝情感都没有,还有人性?我不能乘人之危,应该成仁取义,让他脱离虎口。羞愧地对张狱钟说:“张家小子,去吧去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一面说,一面把围巾挽在张狱钟的颈子上,把他推出门去。
    “且慢!”贝时虎怒气冲冲地说,“张家小子,你就轻而易举的逃之夭夭?这样太便宜了吧!”又把张狱钟拖了回来,指着他的鼻梁骂,“你斗胆包天,私闯民宅内寝,奸污良家少女,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张家小子,还有何话可说?”
    “哥——是我自愿的。”
    “贱货,不要脸的东西!”贝时虎气得两眼直冒金花,“叭”的一耳光打在贝时珍的脸上。
    “你们要把贝家搞得声败名裂,家破人亡才罢休?我是贱货,你们为什么强迫我去当贱货?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呀——”说着冲进内寝把门栓上,嚎叨大哭起来。
    “孩子,别做傻事呀,你如果有什么不测,你姐姐又遇牢狱之灾,我活起又有什么用呢?要死,咱娘儿俩死在一起,黄泉路上也有个照应啊!”老太太把头在门上撞得噼噼啪啪响。
    “娘——”贝时珍把门打开,满脸泪痕地说,“娘,他们一定要闯出大祸的。张家小子是哥引来的狼,怎么不吃羊呢?只是我,我太冤枉了。”说着又哭起来。贝时珍一边哭一边想,两个哥哥毒如蛇蝎,要是把张县长逼上绝路,贝家岂不身败名裂?她站在房门口大声说,“哥,不让张家小子回去,难道让他作贝家的女婿不成?”
    “孩子,别伤心了!娘会疼你的,你是冤枉,娘不会怪罪你,乖乖儿听话,嗥?”贝时珍点了点头。嫂夫人坐在贝时珍旁边劝慰道:“妹子,我叫你哥赶快放张家小子回去,免得横生枝节。”
   “嫂子、娘,你们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儿。”
   “好的好的,我们出去,呆会儿就呆会儿吧!”老太太一面说一面把门带了过来。
    张狱钟安之若素,感到无比的痛苦和迷惘。猛然间,耳边响起蓉城公园里的老者“案涉淫雨”的警语,想不到果然显灵了,看来是命运捉弄自己,才招来奇耻大辱。唉----自己从小到大,从未被人推推搡搡,也没人对自己皱眉瞪眼。今晚,自己不是心猿意马,哪能如此窝囊?想到此,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琢磨着贝时珍“不让张家小子回去,难道让他作贝家的女婿不成?”的那番话,确实是正义的化身,理智的复兴,大度的精髓。她忍辱负重地把委屈担当起来,暗示自己要大刀阔斧地走出去。可是,四周黑咕隆咚,只有蜡烛闪着微弱的光亮,心跳也加剧了,说不清是激动还是害怕。抬头一看,几双阴森可怕的眼睛,扳着脸象刚吃过死人的野狗,凶神恶煞的盯着自己,象要吃掉不留骨头似的,这才真正体会到‘虎落平阳被犬食’的内涵所在。可是,恐惧和胆怯又有什么用呢?自己本来是有涵养的人,既然做出了违背常理的事,就要受到良心的谴责。但是,一个从来不和女孩子接触的人,却闯入女孩子的情怀,对于一个县令来说太卑鄙了。往日里,自己身居高台,清醒的时候,还讲点公道话;糊涂的时候,把善与恶,好与坏,美与丑混为一潭,美其名曰是光明磊落,却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这时候,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根本理不清自己的思绪,象大海里的波涛汹涌澎湃,又象天空的云随风飘拂,脚手麻木得象针刺一样疼痛,大概是寒冷所至吧。二十多年来,这样的酸甜苦辣今晚真正尝识到了。如果与贝家分道扬镳,他们还不是前一个张大人,后一个县太爷,甜言蜜语的叫得欢;左一个网开一面,右一个救命之恩说得入木三分。而今,成了笼中的鸟,虎巢的羊,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脱险?
    老太太走到儿子跟前求情:“孩子,让着点儿。张大人一时醉酒,做了糊涂事,我们贝家门大户不小,万一传扬出去,好事不出名,丑事传千里,弄得贝家里外不好做人。娘给你兄弟二人通融通融,让张大人陪个不是,救出大小姐,不是两全其美吗?”老太太哭丧着脸,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贝时虎恶狠狠地说:“娘,张家小子他要痛痛快快地走出去,没那么容易!”
    张狱钟无言以对,只有呆呆地消磨时光。钢炭火早已熄灭,屋子里的温度渐渐地低了,雪风从墙缝里钻进来,冻得张狱钟只打寒颤,烦恼和恐惧笼罩着,只好接二连三地抽着香烟。昔日里,抽半截就要头晕泪流。奇怪的是,那些感觉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可能是借烟解愁,或是应付尴尬的局面而装腔作势。时而爱怜地揉揉脸,时而噘嘴咬牙,时而把过去的和今晚的事稀里糊涂地粘在一起,脑子里象灌满了浆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等待,等待。
    贝时龙设下的圈套把这位大名鼎鼎的县太爷套住了,让小妹失去贞洁而吃了哑巴亏,而自家也唱起了‘东吴招亲,弄假成真’的戏来,他指着张狱钟:“张家小子,我们都是军政要员,一言九鼎的人物。你沾污了我小妹,你说怎么处置?”
    张狱钟听了,觉得暴风骤雨之后,天空露出了曙光,贝时龙这堵墙快要塌了,满心羞愧地抬起头说:“你们设下的圈套,我愚蠢的张狱钟已经钻进来了,这个结?你说解就解,你说不解就不解,随便好了!”张狱钟一针见血地戳穿了贝家的阴谋。
    “哈!堂堂县太爷,原来是条色狼!”
    “若要说我张某打野味,蓉城还少吗?我在省府公干时,找上门来的不计其数,可是我张某人一尘不染。今晚醉酒,神志不清却邪了心,我真糊涂哇!”张狱钟侧过身去懵头懵脑地沉默起来。
    贝时龙觉得天快亮了,如果不放张狱钟回去,万一县衙派人来,不是让他大模大样地走了,套住的狼还不是一只死的,有何用处?贝时龙换个口气说:“张县长,今晚的事张扬出去,你这个县长不好意思坐在台上了吧!为了保住你这个县长的名誉,依我三件事。”
    张狱钟想了想,只要不伤害自己的名誉,不做违法乱律的事,十件也答应,爽朗地问:“哪三件?”
    一、赔偿小妹青春损失费五万大洋;
    二、无罪释放我大妹;
    三、解除对商行的关卡管。
    张狱钟听了,不觉心里一凉,贝家弟兄原来为了索取钱财,回避官司,让商行违法乱纪,莫说我不答应,就是全县人民也不会答应的。他无可奈何地说:“青春损失费该赔,可是我这个县长两袖清风,水井湾凶犯交来的银两,城内百姓人人皆知,除了办案费、抚恤金、客房费就所剩无几;人嘛,结案时再作论断,从轻发落;商行的生意依法办事,按规循章。”
    “这怎么行?”
    “那就随便好了,这个县长我早就不想当了。眼下国难当头,共产党搅得我晕头转向,红军马上要袭击蓬安了,我们的小命都悬悠悠的,还讲什么身外之物?”
    贝家人听了无不担惊受怕,贝时龙也讳莫如深,毫无对策。贝时虎只是翻白眼,无言以对,闹了半天,不过徒费口舌而鸡飞蛋打,一时想不出制服张狱钟的办法来。
    客厅里一时鸦雀无声,张狱钟悔恨交加,脑子里浮现出上任前,父母千叮咛万嘱咐:要坐得端,行得正,不可被财色酒毒所迷惑。而今却……要是刘主席和关大人知道了,如何是好?临行前,关大人叫我堂堂正正做人,清正廉洁做官,为百姓声张正义。可是,想起来羞愧不已,悔恨的眼泪往肚里流淌,流淌。“狱钟,狱钟……”一个亲切而又熟悉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眼前浮现出风情万种的妻子睁大水灵灵的眼睛,温柔地问:“天快亮了,不着凉吗?”张狱钟以为自己灵魂出窍而心头一惊,伤心的泪水在眼眶里回旋,一幕幕往事闪现着:妻子随着来蓬安,对自己体贴入微,甚至帮解公务中的疑难。在办理一桩情杀案中,凶犯托马占一送来二百大洋,妻子真知灼见,毅然叫马占一把不义之财退了回去,正言厉色地说:“不能贪赃枉法,更不能纵虎归山,要诛暴讨逆,对凶犯绳之以法。”大家都夸她是一位好太太。
    有一次,张狱钟在军政府开会回来,他疲惫不堪地回到家中合衣睡下,妻子总是满脸笑容地端来茶水,无微不至地关心他。晚上,知书达礼的妻子知道丈夫每夜都要求欢作乐,甚至刚躺下就兴致激昂。可是,这晚几个时辰过去了,却毫无情欲,只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丈夫也许有难言之苦。为了让丈夫高兴而解除忧愁,她脱下上衣,把硕大的乳房在他面前拨弄着,风流韵事地微笑着,很快提高了丈夫的情欲,他痴情地揉着、亲着,又用手抚摸她漂亮的脸蛋和一块块丰满的肌肉。妻子在被窝里,嗅着男人温馨的气味,亲着他的脸和胸脯,用手轻轻地摸着他的全身,感到热血沸腾,象海潮一样冲击着,一股逼人的火辣辣的滋味从胸腔里迸发出来,咬住男人的耳朵说:“我想象你们一样在上面玩一会儿。”
    丈夫望着满脸痴情的妻子,撒娇地说:“上来吧,让你们女人也尝识一下当男人的味道。”拼命地挺着应该挺着的东西。
    肖婷半眯着眼睛,跃跃欲试,在男人身上如风摆柳,象阵阵海浪冲击着明礁暗石;象呼呼狂风扫荡着高山陡坡;象翻腾的河水载着小舟大船。她抱住他的颈子,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耳间,一阵甜蜜而又痛快的感觉象潮水般地一次次涌向她的心田,身子仿佛飞起来了,好象腾云驾雾在兰天翱翔,全身都酥麻了。张狱钟面对单纯而又痴情的妻子,把脸埋进她的胸口,用嘴轻轻地咀着她的乳头,象孩子似的不停地揉着,尽量让她享受无限的温馨和甜蜜。妻子在他身上是那么安然,那么温馨,象甜然入睡的孩子,那是多么难忘的一幕啊!
    前些日子,张狱钟胃病复发,肖婷熬好药,亲自一勺勺地喂,像哄孩子似的。晚上,他对妻子说:“我想要你了。”
   “不行,身体要紧,干了那事儿,脚葩手软,影响健康!”肖婷一派正人君子,象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样,几次甩脱纠缠,一本正经地说:“宝贝儿,好好睡吧,等你好了,让你玩个够!”一边说一边拍着他的肩膀哄着。张狱钟实在忍不住了,翻身压在妻子身上,她侧过身去,一场搏斗开始了,他们时而扭着一团,时而翻过去又翻过来,你逃我追,象大海里的两条鱼,一上一下,你争我夺。肖婷气喘吁吁地当了俘虏,让丈夫美美地甜蜜着。
“叭”的一声响,打断了张狱钟的沉思。原来是贝时虎把拳头在桌子上猛砸一下,恶狠狠地说:“张家小子,你在傻想什么?”
    张狱钟不以为然地说:“可是你不会叫你妹子来卖钱吧?其他条件都是妄想,对不起,告辞!”张狱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无意与虎谋皮,要摆脱困境,逃出虎口狼窝,只有义无反顾,以弱制强,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贝家弟兄被张狱钟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眼巴巴地望着进了笼的小鸟却展翅飞去。弟兄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摇着圆圆的脑袋。
    肖婷彻夜未眠,担心丈夫在贝家酒醉误事,不是一支花吃官司,贝家是不会请客的。她越想越心慌意乱,在这风雪交加的夜晚,想叫卫士把他找回来。可是,卫士也早睡了,就是去找,他在哪儿啊?想着想着就入了梦乡:她独自在荒原上散步,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走去。突然,看见两只狐狸追着一只白兔,狐狸使劲地追,小白兔没命的逃,它在荒原上蹦来蹦去,狐狸穷追不舍,快抓住了,狡猾的小白兔两只后腿一蹦向空中腾飞起来,跳进河里,一只狐狸也跳进河里,它沉下去了,慢慢现出了毛、头,在河里游泳着。为了逃命的小白兔用敏捷的后腿一纵一纵浮上岸来,岸上的狐狸兴高采烈地朝小白兔扑来,聪明的小白兔向前一蹦,跳到肖婷的怀抱里,吓得她“哎哟”一声惊醒了,身上还冒着冷汗。她左思右想,这个梦太奇怪了,是凶多吉少预感。她抬头看时间,时钟正敲五响。透过窗户,看见野外白茫茫的一片,如同白昼一般,雪风挤进来又钻进被窝里也想暖和暖和。屋子里钢炭火熄灭了,渐渐地冷起来,她更加担忧一夜未归的丈夫,结婚以来形影不离,晚上更是双无单寝,急得她心似火燎,索性叫卫兵去贝家把丈夫找回来。

 楼主| 发表于 2013-7-24 20: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得宠信  马占一剿共挨枪
                                                      传家书    凌云志巧过陵江
      蓬安城里谣言四起,对共产党和红军的传谣各说不一,茶楼酒馆、场头巷尾论讼纷纭:有的说:“水井湾来了几个共产党,来无踪去无影,实在了得。”有的说:“石孔乡来了一股共产党公开活动,天王老子都不怕,专打土豪和恶霸。”还有的说:“铜鼓寨来了共产党和红军两弟兄,还建立了苏维埃。”也有人说:“爆炸衙门的不是强人,就是红军便衣队。他们腾云而来,驾雾而走,比天兵天将还厉害。”也还有人说:“舟学古捉住的几个‘红军’是营山安乐庙的土匪装扮的,吴来八带着他们来杀舟学古和张县长。”人们七言八语地议论着,从楼下走来谎架子,花白胡子问:“谎架子,你最近又闻听了哪些新鲜故事?说来听听。”
      谎架子笑嘻嘻地走来两拳一抱:“诸位别慌,让本小子喝口茶润润嗓子,给诸位慢慢道来。”谎架子本姓方,生于甲子年甲子日,名为方甲子。俗话道:“男人生辰属双甲,辈子都难成个家。”因此,他三十岁还娶不到老婆,孤身一人从乡下来到陵江场好几年了,他不偷不抢就是爱扯谎,人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谎架子”。从此,谎架子这个绰号就成了他的名儿,在蓬安城家喻户晓。谎架子靠人家施舍破衣烂裤遮体,哪家死了人请他去哭丧,就可以饱餐一顿;人家娶媳妇办寿酒他去说些顺口溜讨得主人欢心,得点赏钱。他编的笑话和故事出口成章,既文明又风趣,形形色色而又真真假假,让人非信似信难以捉摸。
      两年前的盛夏,一条大蛇爬进洪县长家里,吓得太太晕了过去,众人无计可施,谎架子冲进屋去,抱起太太跨出门来。事后,洪县长奖赏谎架子大洋二十块,还对他说:“在我执政期间,无论你有什么过错,都赦你无罪。”谎架子编的笑话和故事惹人发笑,他把蚯蚓说成蟒,蚂蚁说成是大象,老虎怕小兔,玉皇怕龙王。
       花白胡子给谎架子要了一杯茶,笑着说:“谎架子,喝了茶该讲点什么?”
       “水井湾大惨案,县长亲自去开棺。爆炸县衙门,打死保安兵,除了林中凡,还有吴水银,又有南部游击队,还有营山的红军。”
      “已经家喻户晓。”
      “安乐庙的土匪扮成假红军,先杀舟学古,后杀张狱钟,李海泉捉住三个送衙门。”
      “都知道了,说点远的。”
      “远的就远的。营山有个冯家坝,恶霸就是马老大,苏维埃抄了他的家,他请来土匪吴来八,企图搞报复,差点丧命啦!”
      花白胡子笑了笑说:“巴中红军兵贵神速,来如闪电,去无踪迹,日行三千,夜行千儿八百。蒋委员长派出六路大军围剿,红军大队腾云驾雾而遁。谎架子,你不知道了吧?”
      “哈,怎么不知道?要说神,这红军不算神,最神的是共产党。他能呼风唤雨,吹口仙气山都塌,喝口大气海都枯,头儿是天上的灵龙星下凡,他除恶行善,削富济贫,蒋委员长都不敢惹。今年四月,蒋委员长坐着飞机到武汉,共产党在湖南吹了口仙气,飞机在天上打翻翻,蒋委员长急忙跪在飞机上,怏求共产党保佑才脱险。”
      “听说共产党还去了苏联?这个……你谎架子不清楚了吧?”一个中年人插了一句。
      “哈哈!”谎架子拍着胸脯说:“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什么天上的玉皇,海里的龙王,阴曹地府的阎王;什么国军、皇军、美军、苏军、共军、红军;还有布尔党、共产党、国民党、青年党,我谎架子都了如指掌。”谎架子说得众人哈哈大笑。三楼上喝茶的人听见谎架子高谈阔论,端起茶杯跑到二楼来听新闻。
      “谎架子,听说共产党腾云驾雾到美国,你不知道吧?”刘二冲笑着说。
      “去年六月,共产党到苏联布尔党那里学了几招,腾云驾雾到了美国上空,总统不让降落,命令士兵架起枪炮。可是,枪打不响,炮打不鸣,士兵成了木偶人。总统踌躇满志,大小官员惊慌失措。共产党呼风唤雨,下了三天大雪,冰冻三尺,总统冷得钻蒸笼。接着,共产党拨开乌云,出了三天大太阳,烈日当空,气温升到50度,总统热得赤身裸体,住在地下室,还用几架风车扇风都解不了热,只得跪地求饶,把共产党请进宫里,当成贵宾来招待。”
      “马主任到——茶一碗——”堂倌高声叫道。“来了——”小二飞快地端着茶来了。三楼的人见马占一来喝茶,一个个十分讨厌他,都端着茶杯上楼去了。
      马占一在家里被病重的妻子缠得不可开交,想出来散散心,经过茶馆门口,听见谎架子南天北地瞎吹,走进来不苟言笑地问。“谎架子,你又在撒什么谎?”
      “马主任,这水井湾的案子大,营山杀了马老大,铜鼓寨来了共产党,制服了保长曹月华……”
      马占一心里本来就烦,见谎架子全是为共产党和红军摇旗呐喊,顿时火冒三丈,怒吼道:“谎架子,什么狗屁狐血?”
      “马主任,我谎架子上无片瓦,下无立足之地,就靠这张嘴编点故事,说说笑话过日子,要是你家来了蛇我好帮你逮噻!”
“     讨厌,滚滚滚!”马占一不耐烦地把谎架子赶走了,孤单一人像庙里的雷公菩萨,一边喝茶一边打盹。
      南门酒店座无虚席,人们一边喝酒,一边毫无边际地说古论今。这时候,一老一少走了进来,大家举目一看,原来是卖唱的。六十多岁的瞎老头拉着胡琴,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随着悠扬的琴声伴唱着:


                                                          正月里来是新春,
                                                          东北来了小日本,
                                                          一九三一九一八,
                                                          炮轰沈阳占三省。




                                                          二月里来阴森森,
                                                          东洋兵炮打上海城,
                                                          十九路孤军来作战,
                                                          世世代代传美名!




                                                          三月里来树叶青,
                                                          通南巴来了子弟兵,
                                                          他的名字叫红军,
                                                          英勇杀敌为人民!
                                                               ……
      长烟管摸出两个铜板递给小姑娘,说:“好了好了,买点水润润嗓子。”大家见小姑娘瘦骨伶仃,都慷慨解囊。青胡子望着小姑娘爷儿俩的背影,说:“小小年纪还知道东北、上海和通南巴,红军革命夺天下,奇才呀!”
      “大爷,这红军是什么军喏?”近视眼好奇地问青胡子。
      “你问我,我又问谁?”青胡子不耐烦地说。
      “问我。”长胡子抢着说,“共产党领导红军,红军领导穷人,穷人领导儿童,儿童要管大人。”
      “哪有这个管法?不可能哟!”近视眼摇着头说。
      “不可能?诸家店来了几个共产党,领导穷人打土豪,把土地分给穷人,儿童扛着大刀站岗放哨,对不恭不敬之徒,孩子都要盘查。你说孩子管不管大人?”长胡子绘声绘色地说着。
      “这就奇了!”近视眼半信半疑,“听说那舟爱香通共通红,她究竟是共产党还是红军组织的游击队?”
      “谁知道?她头上又没有刻字。”长烟管瞟了一眼近视眼,说“你这个人呐……”
      “你们瞧,谎架子来了,问问他就知道了。”眼神锐敏的青胡子站起来笑嘻嘻地向谎架子招手,“谎架子,哪儿去?来喝酒。”店里的人都站起来招呼谎架子:“坐我这儿,谎架子。”
      “谎架子,这几天你在哪儿啊?”长烟管把谎架子叫到自己身边坐下,大家争着问他的新故事。谎架子接过长烟管递过来的酒喝了一口,挑了一块土豆片放在嘴里嚼着,说:“这几天我去了一趟仪陇。”他一边说,一边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酒,挑了一块肉送到嘴里。
      “谎架子,听说仪陇来了共产党和红军,这是真的吗?”长烟管低声问。”
      “这还有假?共产党和红军在龙家河五牛分尸尤独耳,千刀万剐烂菜花,捣毁窑子救姑娘,开了金仓开银仓,分给穷人买米粮,半夜来到仪陇城,杀了卫兵杀团长,你说神不神?”
      “谎架子,你又异端邪说,为共产党摇旗呐喊,是要杀头的呀!”张狱钟和几个科长从酒楼上下来,满不在乎地说。
      谎架子昂着头说:“张大人,我这颗头哇,洪县长给我挂了免死牌,要是你杀了我,也下不得手哇!”
张狱钟指着谎架子说:“你在广庭大众之下,散布共党言论,蛊惑人心,不杀头也要坐牢!”
      “好哇!张大人,我谎架子用两寸不烂之舌讨口要饭,不如坐在牢里的好,饭来张口多自在,只要能坐牢,那就谢天谢地了!”
      张狱钟觉得谎架子言之有理,哪个牢里有叫化子?反正他是个自生自灭的人,瞎说一通也不碍事,瞟了一眼店里的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谎架子看见张狱钟走远了,对大家说:“张县长还好,最可恶的是马占一,我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谎架子,你当着马占一的面,敢不敢这样说?”有人问。
      “怎么不敢?刚才我在茶馆里,马占一也来喝茶,我和他还说了一排。”
      马占一的家丁走来问:“谎架子,你看见我家老爷了吗?”
      “你瞧瞧,这里谁是你家老爷?”
      “谎架子,你……你们都不配。”
      “呸!你简直是狗仗人势!”谎架子怒气冲冲地说,“我们又不当奴才,当然不配。但是,你生就奴才相,只配当奴才!”
      “你……”马占一的家丁说不过谎架子,气呼呼地走了。
      马占一孤孤单单的在茶楼上闷闷不乐地喝着茶,听见楼下有卖唱的,对小二说:“小二,叫卖唱的上来唱一曲。”
      卖唱的爷儿俩来到楼上,看见马占一坐在那儿象庙里的雷公菩萨,小姑娘上前打躬道:“大爷,小女子唱一段给你喝茶助兴。”
瞎老头拉着胡琴,音调悲哀、凄凉,小姑娘随着低沉乐曲,敞开歌喉唱道:
                                                
                                                一劝世人兴善心,
                                                天下凡人爹娘生,
                                                离经叛道非君子,
                                                豺狼虎豹遇猎人。


                                                二劝世人当贤臣,
                                                好善乐施为子孙,
                                                荒淫无度非休止,
                                                酒色财气误终身。

      马占一听了勃然大怒,怒气冲冲地嚎叫:“唱你妈些什么东西?给老子滚!”小姑娘爷儿俩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不慌不忙地下了楼。
      舟学古接到毛毛虫送来的秘密信,看了后纳闷起来:这个谎架子,简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敢在衙门口宣传共产党和红军,不怕张狱钟抓他?想着想着,马上来到水井湾,把信递给夏白杜,担心地说:“夏队长,谎架子有不有危险?”
     夏白杜把信反复琢磨,疑惑地问舟学古:“你认识谎架子?”
      “不认识。我听说他三十多岁了,父母双亡,跑到城里要饭为生。两年前,他救了洪县长的太太,赦他终身无罪。”
      “这就对了。他是一个穷人,讨口要饭的叫化子,希望自由、家庭和幸福的生活,更希望共产党来解救他呀。所以,他宣传共产党和红军。” 
      “张狱钟会不会把他抓起来?”
      “不会的。”夏白杜坚定地说,“他是一个可怜的叫化子,抓起来有什么用呢?”
      “夏队长,要是把他团结过来多好啊。”
      “为时过早。”夏白杜笑着说,“他在衙门口宣传我党我军,让老百姓从敌人的污蔑中脱颖出来,加深对共产党和红军的认识和理解。反之,对国民党反动派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马占一是剿共司令,要是加害与他怎么办?”
      “谎架子是一个挨冻受饿的穷叫花,就是蒋介石也会发善心,何况一个语言颠倒的人,马占一下得了手吗?”
马占一是蓬安县衙的主任,人称地头蛇。曾在顺庆念书,报有远大的理想。父亲是乡下医生,嘱咐他子继父业,平平淡淡过一身。可是,在那花红酒绿沐浴下成长起来的马占一自命不凡,向往着至高无上的权利而努力攀登。中学毕业后,好友把他推荐给宜宾县长伍超当油印员、书记员、保安科长等职。他利用手中权利,指挥若定,深受伍超的尝试。伍超调遂宁任县长,马占一跟随前往。在遂宁,他和主子如影随形,忠心耿耿,青云直上当了主任。职务虽小权利可大,无论上传下达,下呈上报,他指鹿为马残害忠良。1932年5月,诬陷保安科长剿共不宜,被扣上与共产党同谋的罪名,削职为民而遣送回家。1932年9月,蓬溪地下党12人途经遂宁,伍超得到情报,叫马占一带兵剿灭,他纠集保安和民团一百多人围追堵截。不料,他屁股挨了一枪,差点儿送了性命。他指天盟誓,要与共产党和红军不共戴天,非报一枪之仇不可!
      马占一在清乡剿共期间,无论抓住什么人,他都要亲自审问,进行严刑拷打,十有八九都死在牢房里,活出来的也是终身残废。遂宁曾经就有十多人死于他手,博得他主子的嘉奖。正当他飞黄腾达之时,传来家父撒手尘寰的噩耗。他心如刀绞,觉得父亲含辛茹苦,操持家业而命归九泉,当儿子的岂能袖手旁观?不觉泪如雨下。心想:树高千丈,落叶归根,人总是要回到自己衣胞之地。他把想法告诉了朝夕相处的伍超,征求他的意见。伍超难分难舍地说:“占一呀,你我同事多年,又为我日理万机,算得上治国安邦的谋才,如今离我而去,好似断臂折翼,你既然悬念故地,尽其孝道乃大丈夫所为,甚为钦佩!”
      “伍大人,我随你多年,感谢栽培,离别之时甚为思念!”
      “占一呀,今后如何打算?”
      “唉——我回到老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能两个肩膀抬张嘴嘛?我想……”马占一把要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占一呀,你我亲如手足,但说无妨。”
      “伍大人,我为党国效劳,无论是维护治安,还是剿灭共党,除了你关心我,还有谁?”马占一擦干了眼泪,气呼呼地说,“蒋委员天天说剿共,时时讲灭红,士兵们战死在沙场,有谁为他们烧把纸钱点柱香?就拿我来说吧,屁股上被共产党打了一个洞,差一点送了小命,只有你问寒问暖,无微不至地体贴我,又有谁为我歌功颂德?我双手沾满了共产党和人民的鲜血,他们不会饶恕我的。思来想去,我马占一也是有骨有肉的人,为什么不过平静的日子,死死地跟着蒋委员当了残杀无辜的刽子手?现在想起来,悲哀呀!”
     伍超知道马占一表面上是骂蒋介石,其实是激将法,要自己为他找个谋生之路。猛然间,伍超想起一个人来,对马占一说:“占一呀,我的挚友司马胤光在顺庆军政府担任要职,我把你推荐与他,他会重用你的。”
     “谢谢大人。”马占一听了非常高兴,感激的泪水夺眶而出。次日,马占一依依不舍地辞别伍超来到顺庆,将书信呈上。司马胤光见是伍超的亲笔信,打算把马占一留在府中。可是,马占一执意要回蓬安,司马胤光应允,叫他任蓬安县衙的主任。回到蓬安后,和上届县令共事倒也一帆风顺。自从张狱钟来当县长后,与他口和心异,觉得一筹莫展而自渐形秽。他回顾往事,无论在宜宾还是在遂宁,总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算得上风流人物。如今那风靡一时的荣光一去不复返了,真是后悔莫及。虽然春风鼎盛,却英雄无用武之地,在故乡的土地上却名落深山,特别是水井湾谋杀案,凶犯们口口声声把他卷进谋杀的漩涡中。可恶的侄儿马应龙拉着虎皮当大旗,到处招摇闯骗,把他害惨了。郝寡母在押,吴来八送来银两求情,马占一心有余而力不足,却未能如愿而忧心忡忡。后来,贝时龙来信求情,张狱钟在万般无奈之下,将一支花和郝寡母一并取保候审,马占一才暗自高兴。张狱钟任命他为剿共司令之后,他决心和共产党斗到底。在剿共中,抓来的苏维埃干部和群众,被张狱钟和鲁伦魁给否认了,气得他心撕肺裂。无可奈何地望着苏维埃干部从自己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过了关。他对天发誓:有朝一日,我能独当一面,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走一个!只可惜金子埋在垃圾里就是垃圾,时刻为悲观而伤心掉泪。许多次望着嘉陵江咬牙切齿地说:“嘉陵江啊,请你作证,我马占一报不了共产党这一枪之仇,马踏而死!”他收集了各地共产党和红军活动的情报,选择了石孔为突破口,争取旗开得胜。
      一个晴朗的天气,马占一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保安和民团,耀武扬威地向石孔进发。夏白杜得到四狗子的情报,马上赶到龙岗寨,部署了作战方案,游击队员紧握手中的大刀、长矛、火药枪和炸药包,等待敌人的到来。马占一的人马来到龙岗寨下,夏白杜大喊一声:“打!”从山上甩下无数个炸药包,轰隆轰隆的爆炸声震天响地,保安和民团躲在土沟里不敢抵抗。接着,大小石头从山上滚将下来,把队伍切成几节,一阵火药枪齐鸣,好些士兵都受了伤。夏白杜和游击队员在山上高声喊道:“马占一,我们是营山来助战的游击队,快下马投降吧!”马占一欲举枪射击,不幸中了枪弹,无心恋战,收拢了残兵败将,心惊胆颤地逃走了。
     夏白杜笑着说:“马占一的屁股在遂宁打了个洞,这次又添了一个洞,他现在满意了!”
     老陈打趣地说:“下次呀,他脑壳上打个洞就好了。”山坡上响起了欢快的笑声。
     盛冬是最冷的季节,三天两头就狂风大作,冻雨绵绵。一个雨雪交加的下午,八个保安押着五个皮货商从渡口往县衙走来,他们一边走一边吵,那个老板模样的说:“我们是有良民证的,凭什么随便抓人?”
     保安说:“良民证?伪造的多得很。”
     “伪造?我们踏遍巴山蜀水都无人问津,小小蓬安却横蛮无理。走!我们要见张县长。”一个伙计气愤地说。
     保安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一个客商要见张县长,还自不量力!走,牢房侍侯。”保安们推推攘攘。
     “我们是蓉城的客商,和张县长是老乡,又有他的家书,何必为难我们?”老板模样的分辨道。
     “不要拿张县长的老乡来搪塞,没有马主任的命令,天王老子也要坐牢。”保安凶神恶煞地说。
     “别吵了。我们把张县长父亲的信交给他,再去牢房也不为晚。”老板文质彬彬地说。
     八个保安不容分说,和皮货商拉拉扯扯动起手来,保安哪里是皮货商的对手,刚刚动手就被打翻在地。皮货商中的高个子笑着说:“你们这帮王八蛋,人面狗眼,怎么不经打呀!”腿长的保安跑来向张狱钟报告,他听了报告气呼呼地说:“带回衙门,便知端的。”
     皮货商来到衙门的大堂上,象进了龙潭虎穴连眼都不眨一下似的,一个个怒目以视。张狱钟望着皮货商都是彪形大汉,看样子锋芒逼人。再看那个老板模样的,却举止文雅,象个书生。他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来打躬道:“在下凌云志本来体体面面地拜望张县长,想不到保安非用刀枪护送不可!还说这衙门是马主任当家,要他说了才算。所以,我们只好斜眼看对联——不顺眼喏!”凌云志从怀里摸出书信,说,“临行前,关大人和张老先生把书信交给我,再三嘱咐,要我亲自递上。”
     张狱钟喜出望外,一口气把信看完,知道关大人还在关心自己,父母的身体也很健康,岳母生活得很舒适,刚才的怒火已烟消云散。对保安吼道:“一伙废物,为什么不早早通报?”
     “马主任说,凡是过往客商要严加盘查,不让共党漏网,所以……”
     保安辩护道:“张县长,你说……”
     “我说什么呀?”张狱钟害怕保安说出自己的命令,得罪蓉城的朋友,面子过不去。接着说,“皮货商是我的老乡,不可怠慢。你们狗眼猪耳,还犟嘴?给我滚!”张狱钟吼走了保安,陪着凌云志一行人来到书房坐定,笑着说:“兄弟们,失敬,失敬!上峰电示说有共产党化作客商路过蓬安,命令严加盘查。所以……所以……其实也没什么。”
      凌云志接着说:“关大人是我老丈人的老表,听说我要到顺庆州县经营皮货,他和你家父捎封便信,所以我就到了蓬安。”
      “幸会,幸会!”
      “张县长,我们要给你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
      “那里话呀,常言说得好,‘香不香?香中水,亲不亲?故乡人嘛!’要是不给我捎信来,请你们还不愿意呀。”
      “是啊是啊。人嘛,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张县长,你说对吗?”
      “那是,那是。就拿我来说吧,在这不毛之地,我举目无亲,这样的日子难熬哇!”
      凌云志看出张狱钟有难言之苦,话锋一转,:“关大人说,明年春天,他要视察蓬安,追溯司马相如的少年时代,还要亲临运山城,张老也一同前往。”
      “好哇!蓬安是司马相如的故乡,这里的景色迷人,是个好去处。你回去告诉他们,请他们来玩,我一定好好儿陪他们。”
      肖婷高兴地说:“告诉我妈,叫她一路前往。”
       “一定转告。”
      张狱钟夫妇大喜,陪着凌云志喝茶闲聊。电话铃响了,张狱钟拿起话筒:“喂……是我……卡子上报告说,没有可疑的人……是……是……好。”张狱钟放下话筒,露出忧虑的神色,自言自语地说:“查查查,哪个共产党明目张胆地往网里钻?”肖婷见丈夫变脸变色的样子,拉着他的手进了里屋,说:“什么事,那么紧张?”
      “上峰命令沿江布防,严查南来北往的可疑分子,防止共党前往川东北联系红军强渡嘉陵江,这些皮货商……”
      “别胡思乱想了,凌云志是关大人的远房亲戚,错不了。”
      张狱钟很纳闷,对妻子说:“上峰指名道姓要查这批皮货商,你叫我怎么办?”
       “狱钟,公事归公事,私情归私情。凡事家乡的人,不管哪路神仙,都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何况有关大人和父亲的亲笔信,这还有假?”
      张狱钟目不转睛地望着妻子,说:“郭专员叫逮捕皮货商,送军政府查办!”
      “狱钟,你不可将家乡人往火里投,死里送嘛!”
      “那是那是。谁愿意做那些傻事?即使他们是共产党,只要在蓬安不犯秋毫,我也要保他们平安无事嘛。”
      “这就对了。”
      “唉——”张狱钟对妻子叹了一口气说,“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将来谁主浮沉?难料也!”
      原来,凌云志奉徐总命令,来嘉陵江沿岸勘察人文地理,初步确定横渡嘉陵江的渡江口,在顺庆卡子上被保安觉察,凌云志与战友们随机应变,改乘小船逆流而上。不料,在蓬安遇到麻烦,最终化险为夷。
     张狱钟在南门酒店设晚宴招待凌云志一行。酒过三巡,张狱钟举起酒杯豪情满怀地说:“诸位,我看到蓉城人,等于看到了生我养我的地方。只要想到蓉城,我就恨不得展翅飞回去。此时此刻,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向大家敬酒一杯,接风洗尘。干!”他和大家一一碰杯。闲聊时,张狱钟满怀喜悦地说,“老乡啊,你们来一趟蓬安不容易,多玩几天。只因我公务在身不能相陪,我叫苗刚壮陪着你们游览嘉陵江的秀丽风光。”
      凌云志端起酒杯站起来说:“老兄你日理万机,忙中抽闲来陪我们,你的深情厚谊让凌某我难以忘怀。日后,用得着我的地方,定当图报。敬老兄和夫人,深表谢意。干!”凌云志给张狱钟和夫人斟满了酒,接下来说,“老兄和夫人对我们热情接待,再干一杯!”凌云志和张狱钟夫妇一一碰杯。席桌上气氛热烈,大家畅所欲言,洋溢着一见如故的深厚情怀。凌云志笑着说:“老兄啊,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是家乡人嘛,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但说无妨。”
      “我们的皮货被保安收了,请老兄给他们打个招呼,把皮货退给我们,那是我们养家糊口的命根子啊。”
      “岂有此理!明日叫他们如数归还。要是少了一张,我叫他们拔眉毛凑齐!”
      “太感谢了!”
      “凌老弟,你们意欲何往?”
      “关大人还有一封信,叫我亲自送给他在广元衙门的亲戚。所以,我们要去广元。”凌云志故意把关大人几个字说得重些,为的是让张狱钟相信自己。
      “广元那里正在打仗,不知过得去过不去?”
      “我们经商的,不问兵家之事,何难于我?再说,我们有良民证,又不是绿林黑道。”
      “你们虽然有良民证,即使碰上清乡剿共队,也会有……”
      凌云志抢着说:“我们从成都一路走来,关卡上的兵士见我们是商人,瞟了一眼良民证就放行,只有蓬安的保安才为难我们,他们的警惕心实在高哇!”
     张狱钟为难地说:“这是上峰的命令,叫我们非查南来北往的客商不可,我也无可奈何,只有照章办事。”
     “如此说来,老兄成了上司的奴才?哈哈哈哈!”队员们行军艰苦,好久都没美美地吃上一顿饭,一个个狼吞虎咽地吃着,喝着。
    张狱钟是个聪明人,他察言观色,觉得凌云志十有八九是上峰追查的共产党。可是,关大人有亲笔信,难道他……而家父的信……未必他们与家父……这一系列的疑点都堆在脑子里,涨得象要爆炸似的。
     夜幕降临了,积雪放射出银白色的光芒,夏白杜在苏维埃办公室召开迎接战友的会议。四狗子急急忙忙地跑来说:“夏队长,今天下午,保安挡住五个卖皮货的,老板叫凌云志,马占一说是红军的侦察员。”
     “他们在哪儿啊?”夏白杜急不可待地问。
     四狗子喘着气说:“张狱钟把他们请到馆子里吃饭去了。夏队长,就这些,我走了。”
     “四排长,你……”
     “夏队长,你放心,我会安全的。”四狗子又马不停蹄地走了。
      大方疑惑地问:“夏队长,张狱钟为什么请凌云志吃饭?难道凌云志和张狱钟是朋友?”
     夏白杜对凌云志的到来作了全面的分析,斩钉截铁地说,“徐总事先准备了闯关过卡的通行证,自然化险为夷。”
      舟学古笑着说:“夏队长的分析完全正确,至于接待的问题,你看如何是好?”
      “按原计划不变,明天派孙村云过河去,最好和四狗子接上头,把消息带回来,我们作好接待的准备。”
      “只要在周口的土地上,我舟学古挺身而出,害怕什么?”
      “使不得。”夏白杜摇着头说,“你这样做,会弄巧成挫。”夏白杜沉思了片刻,对大家道出一番话来,接着说,“我们在白区搞地下工作,不是和敌人拼命。舟主任,你懂了吗?”
      “夏队长,我是纸糊的灯笼,一戳就通。”
      “同志们,回去睡觉,到了明天,再通知大家。”
      “夏队长,今天晚上是下棋,还是休息?”夏白杜哈哈一笑:“既然舟主任有这个雅兴,我就奉陪到底!”
      “好!”舟学古大笑起来,“下到明天太阳出。”
      太阳升起来了,柔和的阳光照耀着大地,人们走出家园,有的在沙滩上和孩子做游戏;有的在河岸边散步;有的在山上兴高彩烈地观尝雪景。上午十点,雪慢慢地融化着,屋檐上的雪水象短了线的珠子。到了中午,树上那一蔟蔟雪团象一朵朵白花挂满了枝头,好看极了。张狱钟陪着凌云志一行人登上后山,望着奔腾不息的嘉陵江水汇合了新的朋友,波涛汹涌,奔向远方。太阳在江水里跳耀着,好象满江的珍珠。一叶叶小舟随着江水颠簸着,渔民们撒下的渔网,提起来还是渔网。
      次日,凌云志一行离开了陵江镇,渡过嘉陵江,来到下河街,甩不脱保安的跟踪,也不便联系夏白杜,拿定主意到仪陇夏白杜看见保安陪着凌云志从自己身边走过,他心似火燎,找到小林子,叫他一路前往,争取和凌云志取得联系。 
     冯光继匆匆忙忙地走来说:“夏队长,总部的同志到仪陇去了。”
     “你怎么知道的?”
     “财神楼几个保安说,‘他们是到仪陇去的共产党,又是张县长的老乡,谁敢抓?’这样说来,他们已经安全了。”
     舟学古得意地说:“安全就好。夏队长,放心了吧!”
     夏白杜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只要他们安全,我就放心了。感谢舟主任和冯保长的配合。”
      “夏队长,咱们下了一夜棋,今天早饭都没吃,饿了吧?”
      “有点儿饿的感觉。”
      “你瞧,酒都摆上了。请!”
      “哈哈哈哈……”
      张狱钟回到书房,打了几个喷嚏,肖婷关心地说:“狱钟,感冒了吧?去看看医生。”
      “不碍事,只是昨天多喝了几杯酒,头有点晕。”
      “头有点晕?更应该去看医生。听说舟爱香的孩子秀儿患麻疹,挺严重的。”肖婷见丈夫不声不吭,叹了口气说,“一个女人,孤孤单单的,不容易呀!”
      “婷,让我静一静,好吗?”张狱钟眯着眼睛说。肖婷知道,只要在丈夫面前提起水井湾,他就冒火,不便打扰他。摇着头走出书房,在侍女的陪同下,来到后山闲逛,望见河东的龙角山上,三三两两的人们在游山观景,想起了陵江人们的一句老话:好个蓬安,生在周口。可是,周口是个什么样儿,自己还没去过,她回头对侍女说:“走,咱们到周口去逛逛。”
     侍女说:“夫人,周口是热闹,可是水井湾不平静呀!”
      “舟爱香一告状,把恶人都告进了大牢,只有吴来八逃了,还有什么不平静?”
      “听说有共产党。上次回家,我爸说红军到了仪陇,还要到蓬安。夫人,红军来了,要是共产共妻,那怎么办呐!”
      “小胡姑娘,别怕,红军在江东,过得了江吗?邓将军、田将军、罗将军,他们在嘉陵江囤兵几十万,红军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过嘉陵江啊!”
      “夫人,我明白了。”

 楼主| 发表于 2013-7-25 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嘉陵山水 发表于 2013-7-25 17:53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第二十章   蒋介石   策划川陕大会战
    ...

     明天上传第二十一章,张狱钟   设宴款待考察队
                               鲁治国    舍生搭救地下党
                                    (欢迎欣赏)

 楼主| 发表于 2013-7-26 11: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张狱钟   设宴款待考察队
                                                            鲁治国   舍生搭救地下党
      雨过天晴,北风呼啸,寒风刺骨。保安从渡口上盘查到五个照相的艺人,互相争吵起来,高个子说:“蓬安的保安如狼似虎,一点也不讲理,我们要见你们的县长。”
      “就是县长在场也同样盘查,万一你们是共产党,我们怎么知道?”保安班长气势汹汹地说。
      拿照相机的汉子义正词严地说:“哈哈,你们怎么把共产党的帽子随便戴,是想请功领赏?”
       “至于你们是不是共产党?头上又没有刻字,叫我们怎样才辨别得出来,要你们自己才明白。”
       “你说我们是共产党,凭证在哪儿?依据何在?我说你们是冒充保安的土匪,在这里拦路抢劫,故意刁难过往行人。吃饭吃米,说话讲理,怎么胡说八道呢!”拿照相机的汉子理直气壮地说。
      “你们既然不是共产党,又怕什么呀?”保安反问道。
      “怕?我们光明正大地闯南走北都不怕,难道还怕蓬安的保安?”高个子不以为然地说。
      “别吵了,别吵了!”艺人的首领上前打躬道,“长官,我们是特意到司马相如故里来拍照的,如果说我们是共产党,最好到你们县长那里才说得清楚,吵来吵去没个准儿,你们说对吗?”
      “这位大哥说得好,那几个老二连人话都说不来,还说狗……”保安的脏话刚出口,马上又吞了回去。
      胖个子再也憋不住气了,厉声骂道:“什么人话狗话?呸!老子造你八代祖宗!”
       “咦,骂人?你是什么东西?”保安也不示弱。
       “你再说什么东西?老子们就揍你!”高个子以势压人,做着打人的样子。
      保安想不到这些人如此凶悍,估计来头不小,满不在乎地说:“噎,癞蛤蟆打呵欠——口气大!”
       “什么口气大!老子们要是把在上海打小日本的脾气拿出来,你们几个王八蛋,早被我收拾了!”高个子的气势越来越大。
      保安听了高个子的话,才知道他们是上海打日本退下来的国军,叽讽道:“哦——原来是个逃兵,有什么了不起。”
      “放你妈的屁!要不是蒋委员长叫我们撤下来围共打红,也许还在打日本,哪像你们这些狗杂种,躲在阴暗角落撒野!”高个子锋芒逼人。
      保安这才明白,原来是上海抗击日本的十九路军,由于孤军作战而被迫失利,算得上英雄,怪不得一个个牢骚满腹,盛气凌人的样子。可想而知,这些人万万惹不得。调和了语气说:“对不起,不是我们为难你,而是我们大人和主任叫我们这样做的。”
      “他是什么东西?”胖个子轻蔑地说。
      “嘿!说出来吓死你。你还不知道我们县长张狱钟的厉害?要是碰上我们剿共司令马占一,不叫你死一回,也得叫你脱层皮!”保安洋洋得意地说。
      “哈哈!依照我往日的脾气,叫你们县长和剿共司令派大轿来接我们!”拿照相机的汉子毫不畏惧地说。
      “吔,你土地老二——神起来了。”保安被势气压了下去,蔑视地说。
      “神起来了怎么样?就是蒋委员长在这里,他也要和我们握手问好,哪像你们这些龟孙子有眼无珠。”
      “哈,你月亮坝里照影子……”保安见艺人士气越来越高,又捉摸不清,怕惹出事来干挨揍。
      “别吵了,有理能走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大家吵来吵去,都解决不了问题,还是见了你们县长,一切都明白了。”艺人的首领和气地说。
      保安觉得艺人首领的话很有道理,让开道儿说:“见就见呗。”十几个保安拥簇着艺人们往衙门走来。
      张狱钟坐在书房里闷闷不乐地发呆,肖婷端来火盆,陪着丈夫烤火,剥着瓜子喂到丈夫嘴里。
      “报告张大人,渡口上查获了几个照相的可疑分之子,他们大吵大闹,说要见张县长。”保安班长站在门外等候张狱钟的回话。
      “养了你们这伙饭桶,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向我报告,真他妈的混蛋!”
      马占一拿着一叠公文来找张狱钟,碰巧他在骂人,心里好不痛快,把公文放在桌子上,装腔作势地说:“张县长,大街小巷都在议论……”
      “说些什么?”
      “他们说,他们说政府官员在外嫖娼,媲护犯人”
      “呸!政府大院五六十号人,加上保安民团好几百,有几个嫖娼,有几个为非作歹,何必大惊小怪?”张狱钟咀嚼着肖婷递进嘴里的瓜子,望着窗外出神。马占一讨了个没趣,转身就走。
      “马主任”站在门外的保安说,“从顺庆上来的几个可疑分子,正在大堂外面,怎么处理?”
      “捆起来,严刑拷打!”
      张狱钟想:马占一诡计多端,一旦查不出什么,又给自己添乱。就拿凌云志来说吧,他明明知道是我的老乡,还非查不可!可见他无事找事。站起来说:“马主任,咱们都去把那些可疑分子过问一下。”张狱钟边说边走出门来。
      “张县长,请!”马占一做了个尊重的手势。
      张狱钟扳着脸走在前面,马占一伴随着来到大堂坐下,漫不经心地翻阅着苗刚壮送来的一叠公文,有剿共灭红的,有通报蓬安爆炸的,还有二十军接管蓬安的文件。张狱钟一看就烦,将公文“啪”地一声甩在桌上,对苗刚壮说:“把这些和书房里的公文拿去归档。”
      “是!”苗刚壮微微一笑,拿着公文哼着小调走了出去。
      张狱钟脑子里涌来了不少的遐想,杨森要来接管蓬安,他和自己是老朋友,也许有益无害,可以稳坐钓鱼台。不过,他来之后,把印章交给他,自己回省城另谋生计。突然,脑海里浮现出汤才元来,想到水井湾谋杀案悬而未结,他要是真的来了,怎么向他交待呀?想着想着,心里豁然一亮:杨森一到,我率领衙门上下欢迎就是了,把水井湾案子重点提出,看他如何裁判。关于清查共产党,简直太棘手了,人家头上又没刻字,怎么查?被查获的可疑人员,有的是刘主席的亲笔信,有的是胡军长的便条,有的是宋委员的手迹,还有的是田司令的亲戚,也还有盖上罗军长大印的。然而,我把那些可疑的人又怎么样呢?不但好酒好菜相待,而且像侍候上大人一样,成了偷鸡不着赊把米。对那些有头有面的人物,小小县令惹得起谁?又敢得罪哪路可疑的客商?特别是马占一捕来的土共党,不问青红皂白就严刑拷打,死在牢里的就有十几个。死难者的家属找上门来,扭着我大吵大闹……唉,在兵荒马乱之年的官——不好当啊!
      嘉陵江的风一阵阵吹进衙门大堂里来,张狱钟处心积虑地望着门外,只见保安押着五个艺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神气十足地吵吵嚷嚷,一个黑大汉象座铁塔,横眉怒目地进到大堂,滔滔不绝地骂道:“小小蓬安如此刁蛮撒野,非说我们是共产党,真正的共产党哪能让你这等乌合之众逮住?依我在蓉城的脾气,早叫你坛碎罐烂了!”
高个子左手拿着通行证,右手在面上指指点点,怒气冲冲地说:“西南的云贵陕川,哪个敢说我们是共产党?蓬安的保安简直是狗眼看人低……”他越骂越有劲,成了一发而不可收。
      张狱钟想:这些人不知又是哪路神仙才如此狂妄,靠山除非是蒋委员长,他才高似喜玛,稳如泰山,我倒看看他们又玩着什么鬼把戏。马占一心眼儿多,认为这些人不过是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无论他们如何逢场作戏,反正是釜中游鱼,等到云开雾散总现庐山真面目。
      艺人的头领面对坐在台中央的人,想来他就是张狱钟了。上前施礼道:“久闻张县长伟名,今日相会真是万幸,在下乃蓉城嘉宝商行经理鲁文豫之子鲁治国,有礼了!”
       张狱钟沉思了片刻才想起来,马上下了石梯,拉着鲁治国的手说:“鲁先生名扬四海,张某人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不必客气!”
       张狱钟陪着鲁治国一行人到客厅用茶,马占一、鲁伦魁、宋文浩也在坐相陪。张狱钟望了望鲁治国一行人,奇怪地问:“鲁兄曾在省军院深造,后来何处高就,为何游山观水来了?”
      “鲁某军院毕业后,在山西阎军长部下当参谋。后来,委员长要保送50名年轻军官到美国深造,我也是其中。你瞧,这是我的护照。”鲁治国把军人证和护照递给张狱钟。张狱钟看完证照过后,赞许道:“哈哈!鲁兄大将风度,国家栋梁之才呀。三年学成之后,日后大展宏图,了不起呀!”
      “哪里哪里,张县长过奖了!在美国,除了学习西洋式战略战术的理论外,不过多结识了些外国朋友。”
      “外国朋友好哇。我父亲在法国留学,结交的外国朋友,他们非常重情重义。”
      “是的。几个美国朋友喜欢中国的山山水水,托我拍些照片给他们。所以,寒假中邀上几个好友,游历高山大河、寺庙平川,拍摄奇峰异岭,带回去让他们欣赏。不料在蓬安给诸位找些麻烦,不好意思!”
      “老乡嘛,请都请不来,何必客气?”
      鲁治国呷了一口茶接着说:“刚才呀,我的弟兄冒犯了诸位,望大家以君子之贤度小人之过。”回头对弟兄们说,“还不快给张县长和诸位赔个不是?”说着又从衣袋里掏出名片递给张狱钟等人。张狱钟料事如神,当今社会上没有背景的人,岂敢闯荡江湖?不说关口要塞,就是绿林黑道霸占的山垭路口也难通行,可见鲁治国何等非凡?张狱钟见是蓉城老乡,又是军政要员,不敢怠慢,吩咐苗刚壮联系酒馆,设宴款待。晚餐席上,气氛特别热烈,鲁治国涉及的全是无聊的奇谈怪论,什么各地的人情风味,名餐小吃;什么字画古玩,雕刻佛像;什么高山大河,奇观异景,随即拿出所拍的风景名画,送给张狱钟和大家。席间,鲁治国一边喝酒一边随意畅谈,毫不拘束。弄得张狱钟捉摸不清,觉得鲁治国是才华横溢的栋梁之才,留学归来必当重用,正是结交的好机会,为自己将来留条后路。
谈到共产党和红军的活动时,鲁治国得意洋洋地说:“朱毛领导的红军在江西活动的势力可大呀,后来在云贵地区活动,听说川东北也有一股人多势众的红军,他们摇相呼应,与国军混战多年都不分上下。共产党的地下活动也灵活机动,遍及全国,公开的有,秘密的有,党国内部也有。去年,阎军长叫我带一个团围剿一个分队的红军,结果遭到他们的神机妙算,我部还吃了哑巴亏,结果才查出来,是共产党安插在我军的卧底告了密。如今,我和弟兄们一路走来,看见沿途布防设卡,悬赏抓捕共产党。可是,我们走过的山山水水,连共产党的影子都未见着。诸位,这样讲——会不会散布共党言论?”
     “哪里哪里!”张狱钟陪笑道,“你我都是政界要员,互通情报而扩大眼界,知道局势的发展,有何不可?蓬安地处边远,消息闭塞,我们好象被关在笼子里一样。”张狱钟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就说剿共吧,共产党是什么模样,上峰也摸不着头脑,我们心中也无数。真正的共产党要想在蓬安立足,除非他是神仙;流窜的的共产党要在蓬安蒙混过关,除非身长双翼才过得去。”
      “不一定。如果我们大而化之,也许共产党一个个从我们眼皮下大摇大摆地走过去都不知道呢!”马占一冷言冷语地说。
      “马主任,你是剿共司令,该查就查,该抓就抓。如果让共产党蒙混过关,给你扣上个玩忽职守的帽子,我张县长也保不住你呀!”
      “只要张县长鼎力相助,不怕共产党化妆成何等的美女蛇,我马占一都能认出他。”
      “不错。昨天我们在顺庆拜望军院同学,他说天天说盘查,夜夜在巡逻,都无济于事。十天前,共产党的一个小分队从顺庆往南部而遁,两百多个保安和民团跟踪追击,结果还挨了冷枪,保安队长还撤职查办。”鲁治国绘声绘色地讲着。
      “共产党神通广大,时而在乡下,时而在城里,时而在山上,简直神出鬼没。我在遂宁就吃了亏,屁股上挨了……”马占一觉得失口出丑,不好意思地说,“穿便衣的共产党真是不好对付哇!”
      “哈哈!老兄,不奇怪嘛,共产党在暗处,你们在明处,岂有不挨枪子儿?”鲁治国笑着说。
      “鲁先生,你们走南闯北,从来没碰上共产党?”宋文浩好奇地问。
      “碰上了。”鲁治国侧过脸去看了一下弟兄们,说,“五天前,我们在合川拍照,在小小山峡碰见几个卖皮货的,他们形迹可疑,还和我们同住一个客栈。分手时,我问一个掌柜模样的贵姓,他说全部姓共。后来我们才恍然大悟,不知人家走了多远了。前天,走进顺庆城,看见到处贴着:抓住一个共产党赏银三百块,我想壳子吹得响,银子又不是泥巴,赏银太重了吧!”
      马占一接上去说:“逮住一个共党奖赏一百大洋可能,只是……只是报告的人不是被共产党咬一口,就是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所以……”
       “所以知情不报,是吗?”鲁治国接过话题说。
       张狱钟接下来说:“对。抓来的人,不管是不是共产党,把三十六般刑具用完,他们就是不开口。”
       马占一咬牙切齿地说:“是呀。抓来的土共党也是一个样,打死都不交待,不知他们信的什么教?”
       “马列主义呗!”张狱钟接下来说。酒过三巡,张狱钟以主人的角度起敬鲁治国一行,他真诚地说:“见到老乡格外亲切。我独在异乡为异客,总希望蓉城人来往一叙,也算老乡一份情谊!来,同饮一杯!”
      马占一开初疑心忡忡,通过言谈,疑云早散九霄,觉得鲁治国漂洋过海,游历祖国大地,上通天文,下通地理,不枉一世之乐。自己虽然存钱上万,与共产党结下生死之仇,岂敢轻举妄动?他忧虑在心,强打起精神来敬鲁治国一行人,说:“鲁先生,我的弟兄对你们不恭不敬,敬请原谅。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见小人过嘛。马某我敬酒一杯。干!”
      鲁伦魁站起来笑着说:“老兄,一笔难写两个鲁字,咱们是大门上挂犁头——家门。你和这几位弟兄在蓬安的名山景点,嘉陵江上下流域,随便尽兴。我鲁伦魁派几位弟兄陪着你们玩过痛快,谁敢哼一声?就连马主任这个剿共司令也不敢门缝看人!小弟与你们共饮两杯。”鲁伦魁和客人一一碰杯。
     宋文浩也起敬客人。
     鲁治国回敬主人,说:“愚下游历大江南北,途经蓬安,受到大家热情接待。在此,我借花献佛,回敬诸位一杯。干!”鲁治国给主人斟满了酒,说:“春节期间,张县长回蓉城时,我请大家一齐来家作客,愚下相陪诸位尽兴游玩,心愿意往,为蓉城相见而干杯!”餐桌上叽叽咕咕,低声议论,都说去一趟省城也好,既有鲁治国邀请,又有张狱钟相陪,是个好机会。
      马占一听说去省城,猛然间想起伍超来,打探道:“鲁先生,你可知道遂宁伍县长调省府现任何职?”
       “你说的那个伍超?”
       “正是。”
      “他呀,唉——一言难尽呐!”
      “伍县长他怎么啦?”
      “伍超任省府特工大队指挥长。今年七月,他获悉蓉城共产党的地下组织在青羊宫一个茶楼开秘密会议,上峰叫他带领一百多兵士把茶楼围得水泄不通,谁知军统便衣也在楼上喝茶,双方动起火来,特工队仗着人多势众,军统被打死两名,伤者三名,刘主席的侄儿刘先成也遭不幸,军事法庭判处伍超等两人死刑。”
      马占一听后黯然销魂,原打算等水井湾案子了结之后,求伍超在蓉城找点事做,如今他命归九泉,一切希望都成了肥皂泡,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张狱钟看出马占一的心思,脸上现出洋洋自得的神色,缠着青羊宫的流血事件理论不休,为的是气一气马占一。
      鲁治国和众位兄弟回到客栈,弟兄们都夸鲁治国随机应便,用一个个真真假假的故事,把县衙的大小头目哐得心服口服,顺理成章地化险为夷。小卫笑着说:“鲁队长这张铁嘴,不但哐了张狱钟和马占一,就连蒋介石也许被哐得五体投地。”小卫这么一说,把大家说得哈哈大笑。
      鲁治国对大家说:“夏白杜是否在水井湾,要是先通个信就好了。”
      小卫说:“鲁大哥,我今晚就去水井湾。”
       “不可不可。敌人已经戒严,要是你晚上过河,被敌人察觉,不是坏了大事?咱们明天想办法联系。你瞧,我都醉了,睡觉吧。”
      水井湾苏维埃办公室里,夏白杜给游击队员上军事课。舟学古跑来说:“夏队长,四狗子叫毛毛虫送来秘密信,你瞧。”
     夏白杜接过字条一看,笑嘻嘻地说:“鲁治国已经到了陵江,张狱钟都款待他们了。”
     “太好了。”丁大方高兴地说。
     孙村云站起来说:“我和胡大寿,马上去迎接。”
      “不可冒失,张狱钟要招待鲁治国是有道理的。”夏白杜道出一番话来,笑着说,“张狱钟当然要招待他们。”
      “原来这样,老鲁一定很安全。”
      夏白杜笑了笑:“老舟说得对。不过……张狱钟对鲁治国听其名而不见其人,虽然热情接待他,说明鲁治国有降妖治魔的本事。”
      “老鲁会不会有危险?”大方担心地问。
      “现在是安全的。怕就怕张狱钟背后做鬼。”夏白杜把迎接老鲁一行作了周密的部署,最后说,“今晚好好睡觉,明天迎接鲁治国。”
      原来,鲁治国奉徐总的指示,考察仪陇、南部、阆中和苍溪的有利渡口,渡口两岸的地形地貌,部队的隐蔽和渡江后的展开等方面的考证。他利用曾在阎锡山部工作之便,在顺庆乘船北上,谁知在财神楼渡口遇上麻烦,最终迎刃而解。
      鲁治国曾在阎锡山部当参谋,后来任剿共委员会机要秘书,他在翻阅追捕地下党的名单上发现,有军院的同窗好友,也有结识的新老朋友。他看着这些花名册上的名字就眼发花,心发慌,手脚发抖,心突突直跳。亲眼所见,共产党人无论坐老虎凳,打竹签,烙背花,打火印,还是剖腹取心等刑法,毫无动摇他们的信念和意志。被砍手锯脚的的革命者从未哼一声,只有一句话:“党的上级和下级的姓名、地址我都知道,就是不告诉你们这帮豺狼虎豹!”临终前还高呼“共产党万岁!国民党终究要跨台!”的口号。由此可见,他们的品质多么高尚,革命的意志多么坚定。鲁治国对革命者的英勇就义而于心不忍,默默地躲在一旁哀声叹气。他想:自己庸庸碌碌地当了刽子手的奴才,和没有人性的豺狼有什么两样?在抓捕地下党时,他多少次称病不上班,刽子手要他翻开花名册逮捕革命者时,鲁治国立即通知那些被死神纠缠的人们秘密转移,挽救了不少革命者的生命。他担任机要秘书后,特务就很少破获地下党组织,牢房里几乎空空如也。阎锡山在剿共会议上宣布:“抓住共党嫌疑立即处铡,绝不姑息,知情不报者铡!窝藏者铡!为共党办事求情者罪加一等!”
      特务们不断送来地下党和革命群众的花名册,上面有工人、学生、知识分子、各系统的职员、经理和厂长,还有军营里的士兵、军官。鲁治国不明白这些花名册是从哪里搞来的,按照特务系统的规定是不准下问,否则按通共论处。他不愿意看到那些被抓进来的人遭受阴森可怕的三十六般刑具的折磨,更不愿让花名册的人们活活地死去,因为花名册是生死簿,就是置人于死地的屠场,只要他大笔一勾,三十六般刑具和死神就试目以待。然而,他绝对不会那样做,而且要搭救他们。幸亏自己掌握了这个无声的屠场,才挽救了不少革命者的生命。有时候,特务头子戴丰追查起来,鲁治国把写花名册的人添进去,抓来尝试着刑具的威力。后来,花名册也渐渐地少了,鲁治国才松了一口气。他树立了一个信念,不能让花名册上的人死在敌人的枪口上、屠刀下,即使在刑具室里只要有一线活的希望,也要让他们脱险。
      夏天的一个夜晚,电闪雷鸣,瓢泼似的大雨从天而降。鲁治国接到戴丰的紧急电话,说市郊的古庙里有十几个共产党召开秘密会议,(为首的正是军院的同窗好友潘阳)命令立即逮捕。鲁治国吃惊地问:“情况如实吗?”
电话里传来:“绝对准确,是安插在共产党内的卧底送来的可靠情报。”
      “好,我马上行动。”鲁治国按照指挥部的命令,带一百多人赶到市郊,他对手下的人说:“弟兄们,我们的任务是抓捕庙里的共产党,你们怕不怕死?”
      “不怕!”
      “对,共产党神出鬼没,他们比我们更不怕死。因为他们有一个不怕死的信念,而我们呢?也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效忠党国。你们有没有父母?有没有妻子儿女?”
      “有!”
      “这就对了。我们对待共产党要随机应便,灵活机动。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我不能眼巴巴地让弟兄们往火坑里跳,更不能用自己的生命去打赌!我们要命的不能和不要命的去硬拼,留着生命在,好看新时代。”鲁治国语重心长地说着关心弟兄们的话,官兵们对他无不崇敬,大家异口同声地说:“鲁秘书是好人呐!”
      微弱的灯光在古庙里忽明忽暗,鲁治国把队伍摆布在庙外的沙丘上,对大家说:“风雨交加之夜,我们要把自己的脑袋带回去,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能鲁莽行事,要抓活的,带回去让他交待出同党好一网打尽。注意不要伤了自己的弟兄,我守庙门,枪声为号,行动吧!”士兵们明白鲁治国爱兵如子,非常钦佩他。大家知道,与共产党较量只有挨枪子儿,兵士们都是被抓来的穷人子弟,谁愿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都远远地潜伏着,害怕共产党冲出来往自己这边突围而担惊受怕。
      “砰——砰——砰——”三颗信号弹射向天空,鲁治国高声喊道:“共党分子,快出来投降吧!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我鲁治国宽待俘虏,缴枪不杀,顽抗者死路一条。”
      庙里是山西特委书记潘阳召开紧急会议,传达中央有关指示,开会的地点是临时决定的,谁知会议刚刚开始,鲁治国就带人包围了。潘阳感到蹊跷,难道与会人员中有叛徒?而鲁治国只是喊话,朝天放枪又不冲进来,他未必是弃暗投明?虽然是同窗,又是各为其主,难道他是……是自己人?潘阳镇定地思索和分析着,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心生一计,胸有成竹地对大家说:“鲁治国心狠手毒,把我们引出去妄图一网打尽。同志们,大家分作两路冲出去。”说着将子弹推上枪膛。
      庙门“哐——啷”地打开了,潘阳带领同志们冲了出来。鲁治国高声喊:“共党分子跑不了了,快投降吧!我鲁治国三面围攻,你们只有到晋河里见龙王!”
      潘阳知道鲁治国暗中指路,一面向南边突围,一面开枪回击,像接上火似地,热闹极了。鲁治国送走了潘阳他们,估计“内线”就在其中,为了麻痹特务头子戴丰,让“内线”看不出破绽,只有用苦肉计方能金蝉脱壳,毫不犹豫地朝自己小腿打了一枪……鲁治国躺在军队医院二楼一病室里,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茶水不进。戴丰望着人事不省的鲁治国,愤怒地说:“格老子……抓住他们非碎尸万段不可!”
      几天来,特委书记潘阳一直沉浸在古庙里一场即将发生的悲剧场景之中,如果不是鲁治国暗中透光?省委和特委的十九位同志险遭魔掌,给党和人民要带来多大的损失啊!潘阳回忆着那晚与会人员的状况:当听到枪响时,大家都有些紧张,只有辛才镇定自若,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拦住大家:“不要慌张,风雨太大,敌人不敢轻举妄动,还是集中突围。”事后,同志们都夸辛才应变能力强,具有高超的军事指挥素质。从他的神态表明,确实与众不同,无论从形态、语言,都显现出从容不迫,难道出卖同志的叛徒是他?潘阳又作出了一个判断:不可能,不可能!曾记得去年三月,娄山煤矿垮塌,五十多个工人遇难,为了解决煤矿遇难工人家属的生活问题,辛才不但捐了自己的存款,还捐了他妻子的金银首饰。由此看来,他忠心耿耿地为党工作,为了人民而不惜个人利益,算是一位好同志。那么,这个叛徒又是谁呢?”潘阳耳边又响起了“我鲁治国三面围攻……”的话来,他难道是我党的卧底?又与哪个单线联系的?这下,真把潘阳搞糊涂了。他思来想去都理不出个头绪来,只有把省委组织部王部长约在快活酒店见面。潘阳把有关情况向王部长汇报后,王部长忧虑地说:“排查叛徒急不可待,至于鲁治国?我和市委有关同志碰头后转告你们。”过了一会儿,王部长忧心忡忡地说,“如果不尽快把叛徒查出来,全市八百多党员,十八个地下联络点,其后果不堪设想啊!老潘呐,问题就在你们与会人员中。”说话间,他们发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指指点点,潘阳说,“在和魔鬼打交道的环境中,要长火眼金睛呐!他们过来了,咱们分开走,小心扒手!”
      潘阳通夜未眠,又把与会人员中一个一个地分析了一遍,觉得辛才有些可疑,决定向中央办事处的马主任反映,把清除内奸作为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大清早起来,他洗漱完了往外走,妻子叫住他:“老潘呐,人家辛才来了两次,我都忘了告诉你。”
      “他说什么?”
      “问你在哪儿。”
      “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上班去了。”
      “对对对。我出去一下,你让孩子把药吃了,给他多穿一件衣服,过一会儿我就回来。”老潘刚出门,妻子赶上来说:“孩子他爹,要是辛才来了,我怎么说。”
      “哈哈,随便应付一下就是了。”潘阳一边说一边下了楼。他来到玉屏公园的后山茶园,马主任和交通员小张早就坐在竹林的石凳上喝茶,潘阳走上前去和马主任招呼着,茶房又送了一碗茶过来。突然,从竹林那边传来:“那天晚上,要不是鲁治国,这场戏唱起来可闹热了哟。”一个熟悉而又可怕的声音使潘阳大吃一惊。潘阳抬头望去,原来是辛才与一个穿军装的人说话,辛才猛吸了一口香烟,气急败坏地说:“本来一网打尽,就是鲁治国坏了我的大事!”
      “鲁治国也负了重伤啊。”穿军装的说。
      “这伤势……”以后的话就听不清了。
      潘阳怒火万丈,恨不得马上把辛才这个披着羊皮的狼一刀宰了。他指着辛才对马主任说,“马主任,前次古庙的秘密会议,就是辛才这个叛徒告的密。”
      “干掉他,不然后患无穷!”马主任附耳几句,就分手了。
      风卷着黄沙铺天盖地而来,整个城市成了沙的世界,玉屏公园的小山上两具死尸被黄土薄薄地盖了一层。鲁治国带领几个士兵和法医前来验尸,验明的结果是刀杀,穿军装的是宪兵队的小队长洪小山,穿长袍的是本市瑞化银行的职工辛才。鲁治国一面吩咐士兵将尸体抬回去交令,又一面派人立案调查。
      原来,潘阳把辛才二人诱上小山,从竹林里闪出马主任和小张抽出匕首,结果了两个坏蛋的性命,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星期天,鲁治国带着老婆和三岁的孩子沿着西桥河散步,迎面开来一辆小车在鲁治国面前停了下来,车门开了,走出一位头戴礼帽,身着长袍的黑眼镜,他笑呵呵地走上前来:“怎么?三年军校校友却如此陌生,不认识了吧?”
      “你是……”
      “哈哈,我说你官大易忘事嘛!”
      鲁治国仔细打量着,终于认出来了,兴奋地说:“啊——老班长王永高,你在哪里高就?”
      “什么高就哟,这不是嫂子和小崽儿?”
      “儿子,快叫叔。”
      “叔叔好!”
      “乖孩子好!治国,几年不见,把我都想死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到安静的酒楼上去畅饮一杯。”
      “好,上车吧!”
      鲁治国一家人上了车,王永高吩咐司机向市郊的一家酒店开去。下车后,老板见他们是些文质彬彬的人物,安排在楼上的雅间里。老同学见面总是随便,毫无拘束,气氛又热烈,觉得轻松畅快。王永高把两个联络员卿会龙和刘东伦介绍给鲁治国,双方客套一番。
      “老班长,你是在发财还是高就?”
      “既没发财,又没高就,只是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来,跟我干。我在阎军长面前推举你当个剿共办参谋,这个差事不错吧,怎么样?”
      “剿共?”
      “对呀,怎么?”
      “哈哈!我今天把共产党都带来了,你抓去请功领赏发大财喽!”
      “老兄,开什么玩笑?,莫说你带一个共产党,就是带一百个,我也不会做那丧天害理的事啊。”
      “鲁治国,你说我这颗头值多少钱?”
      “老兄,你这头可贵呀,价值连城,无价!”
      “你错了,有价。一万块!”
      “啊——明白了,那个共产党省委的工委书记向东就是你?”
      “正是。可以领赏了吧?”
      “英雄,真是英雄!”鲁治国竖起大指姆说,“你找我究竟干啥,直来直去,但说无妨。”
      “过去在军院,我们敞开胸怀谈报负,口口声声议变革,字字句句说要砸烂旧世界,建立新中国!现在,全国掀起打倒军阀,反对独裁,团结亿万人民,抗击日本小鬼子!”
      “老班长,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站在共产党一边,与国民党反动派决裂,为建立新中国而奋斗终身。”王永高严肃地说。
      “我?”鲁治国本来与共产党无仇无冤,想起父亲曾经出差上海,在车站遇到日本飞机轰炸,一颗炸弹落在父亲身边,父亲提着箱子跑不动,一个年轻人扑上去。过了一会儿,父亲扶起血泊中的年轻人,问道:“先生,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我叫共产党,住在中国。”年轻人说完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父亲把那个共产党抱起来打算买口棺材埋葬。不料,一队日本兵端着刺刀冲了过来,父亲流着眼泪告别了那位救了自己性命的共产党。事后,父亲时常对家里人说:“我呀,不是共产党救了我,早就葬身鱼腹了。我的命呐,是共产党给的呀!”
      鲁治国目不转睛地望着王永高,自己也是热血青年,为什么不象王永高那样为人民的解放事业而抛头颅洒热血?为什么不象那些在三十六套刑具下的英雄们临死不惧?然而却维护国民党一统天下的独裁统治?想到这些,觉得自己太羞耻了,简直和人民背道而驰,对不起救过父亲而舍生忘死的共产党。常言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而国民党给了自己什么呢?给了残杀革命人民的手段,充当了屠杀人民的刽子手。他越想越可怕,越想越悔恨不已,惭愧的眼泪在眼眶里直转。接着,王永高把江西红旗遍地挂,井冈山朱毛声势大,刘志丹部队在陕北,邓小平在南方打天下,国军十九路英勇打日本,第五军四师反水当红军,刘参谋长率军跟着红军打军阀的惊天动地的时局变化,一五一十地讲述着、感叹着。最后,王永高理直气壮地说:“当前,小日本占我东三省,窥视华北想北平,企图灭亡我中华。可是,大小军阀明争暗斗,他们各自为阵,互相残杀;蒋介石不打日本却反共,把锦绣河山让日本肆意来糟蹋;汪精卫投降日本当汉奸;李宗仁退避三舍当王八。老弟,我们不能眼巴巴地看着东洋小鬼子践踏我们的国家,一个中国人就应该站在抗日的前线,才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职责。老弟呀,识时务者为俊杰,望三思啊!”
      鲁治国见王永高口似悬河,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早有报国图志之心,却英雄无用武之地。慷慨地说:“老兄之言正和我意。好!我鲁治国一言九鼎,弃暗报明!”从此,鲁治国在党的领导下做了大量营救被捕同志的工作,当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党组织百般信赖他,先后任命他为情报员、交通站长、联络处长、工委秘书、川陕特委情报小组副组长、三十军先遣团作战参谋等职,每项工作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鲁治国一行人来到蓬安后,打算联系夏白杜,船至财神楼码头,不料被码头上的保安蛮缠死绵。鲁治国想:如果和敌人持续下去,必须漏出破绽反而不美。不如将计就计,来个东吴招亲,以假成真,当个蓬安县衙的“宾客”,打探和掌握敌人对嘉陵江的防御和兵力布署情况,对我军渡江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真可谓:
                                                            
                                                               并非捕猛虎,
                                                               强迫入虎巢。
                                                               生性捉虎豹,
                                                               何惧虎豹嚎?

      在酒席上,机智勇敢的鲁治国对张狱钟和马占一打探的情况,都是川陕特委供给的,所以鲁治国对答如流,消除了敌人的戒备和顾虑,从心灵上战胜了狡猾的敌人。次日,鲁治国一行告别了张狱钟,如饥似渴地想见到夏白杜,他坐在渡船上,面对波涛滚滚的嘉陵江,眼望雄伟壮丽的龙角山,感到无比的欣慰,似乎觉得先遣队的同志们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向自己招手呢!
      “上岸吧,先生?”船夫笑着说。
      “呵,谢谢!”鲁治国回过神来,慢慢地走下舷板,顺着下河街的石级而上,眼望水井湾,心里不由自主地呼喊:“夏白杜同志,你在哪儿啊!”
      夏白杜和冯光继一大早就在下河街口等候,当鲁治国来到面前刚要相认时,一个排的保安紧跟在后,直到把鲁治国“护送”到徐家。
      “哎——”夏白杜长叹一声,目不转睛地望着嘉陵江对面的陵江场,恨不得把衙门那付活棺材炸得粉碎,都解不了心中之恨!

 楼主| 发表于 2013-7-29 18: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   丁大方  贴告示搅乱敌人
                                                              马司令  率兵丁打死哑民
      盛冬的嘉陵江被浓雾笼罩着,高山和峡谷朦朦胧胧。马占一接受了抓捕受伤红军的任务,率领士兵们在河沿的山路上踉踉跄跄地行进着,他没精打采地走在后面,突然“咕咚”一声响,好象一个石头掉在嘉陵江里,士兵们慌忙把枪弹推上膛,趴在地上凝视周围的动静。马占一又怕挨冷枪,赶紧依靠在崖石上,獐目鼠脑地环顾四周,心惊胆颤地问:“什么事儿?”前面传来:“娄三鼠滚下嘉陵江了。”
      “哎呀,把老子虚惊一场,叫他赶快爬上来,不要错过良机,快走!”马占一催促着大家赶路。
      大家一边走一边议论开来,娄三鼠说:“弟兄们,江水是热的,当洗了一回澡,挺舒服的。”
      刁歪嘴说:“娄三鼠,呆会儿再去洗一回,游过嘉陵江去吧!”
       “那算什么呀,莫说一个嘉陵江,就是两个嘉陵江,我娄三鼠都游得过去。你们谁有本事,也去露一手。”
      刁歪嘴笑着说:“龙王爷缺女婿,你去刚合适!”
      娄三鼠说:“阎王招驸马,彩球你都抓住了。”
      马占一生气地说:“大家不要说话,要悄悄地行军,要是被接应共党嫌疑的游击队听见,我们不是瞎忙呵!”
      正在金龙庙贴告示和标语的自卫队员,听到保安和民团畏惧的样子觉得好笑。夏白杜对大家说:“同志们,快一点,把告示贴到庙子外面显眼的地方,给敌人一个惊喜。”
      小胖子说:“夏队长,我看见一个人到庙子里去了,怎么办?”
       “大方,你去看看。”
      马占一的队伍越来越近了,刁歪嘴的面孔都看得清楚了,大家还是不慌不忙地在庙外的墙壁上贴着。大方走过来对夏白杜说:“白杜哥,那是一个瘸子,在吃供果。”
      “大方,你去叫他快走吧,我们在后面的树林中等你,行动要快,去吧。”
     夏白杜带着队员们来到庙后面,敌人就来到金龙庙,大方来不及把瘸子喊走,刁歪嘴就到了庙前,他听见庙里有人走动的声音,连忙把枪栓拉得咔啦响,大方闪到庙后面,观察敌人的举动。
     刁歪嘴躲在榕树后面用手电一照,只见庙门上贴着两张告示,上面写着:“警告张狱钟,继续与人民为敌,决没好下场!”落款是:川陕省苏维埃总指挥部。团丁们顺着电光,又看见墙上贴着的标语:“打倒土豪劣绅,平分田地”,“穷人们团结起来,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建立新中国”,“红军是工农大众自己的队伍,是解放劳苦大众的子弟兵。”
      马占一看了告示和标语,肺都气开了裂,他咬牙切齿地说:“弟兄们,快把庙子包围起来,不要让共党跑了,要抓活的,带回去有赏!”
     刁歪嘴指着告示和标语说:“马主任,这个怎么办?”
      “撕下来带回去,这就是证据,只要人赃俱在,不怕他抵赖不认。”
      士兵们被折腾得踯蹰不前,一个个步履维艰。马占一虽然心惊肉跳,只好壮着胆子说:“弟兄们,冲进去,抓住一个共党,赏100大洋。”可是士兵们只是大呼小叫,不敢上前。
      刁歪嘴说:“马主任,弟兄们怕死呢。”
       “传我的命令,临阵不前者,军法论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岂敢不从命令!”
      刁歪嘴照着马占一的话说了一遍,他和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团丁,砸开庙门冲进去,畏首畏尾地端着枪举着火把搜寻着。刁歪嘴发现龛子上的贡品有人动过,断定庙内有人,他恶狠狠地说:“人就在里面,弟兄们,给我搜!”团丁们一边搜,一边吆五喝六:“出来,出来,再不出来,老子一枪打死你!”突然,一条黑影从柴屋里窜出来,一跛一跛地冲出去。刁歪嘴高声吼叫:“抓住他,抓住他!”呯呯呯……一阵枪响,黑影躲闪不及就跳进了嘉陵江。马占一喜不自胜地说:“刁歪嘴,你和娄三鼠下江去,把他抓起来,记个头功。”
      “有点冷,天寒地冻的。”刁歪嘴叫起苦来。
      “军令重于泰山,谁敢违抗?”
      “那一百大洋呢?”
      “担心什么?我马占一一言即出,驷马难追。”
      刁歪嘴和娄三鼠下到江里,把那个已经死了的瘸子捞了上来,马占一叫士兵们抬着走了。
      夏白杜问队员们:“这个瘸子是哪家的,你们认识吗?”
      丁大方回忆了好大一阵子才想起来:“听说金龙庙保长王敬子有个瘸子儿,是不是那个王小狗?”
       “如果是的话,马占一又惹下大祸了。”
       小胖子说:“夏队长,我们去问一下王敬子。”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王敬子发现他儿子不见了,又听说马占一在金龙庙打死一个瘸子,他难道不去找吗?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启明星早就挂在东方的天空,晨雾笼罩着大地。士兵们抬着被打死的“共党”洋洋得意地回到县衙。马占一乐不思蜀,来到张狱钟书房欣喜若狂地说:“张县长,弟兄们通夜未眠,逮住了一个共党。你瞧,告示和标语在此,人赃俱在。”
      张狱钟迫不急待地看了看告示和标语,愤怒地问:“人呢?”
       “在衙门口。”
       “看好,别让他跑了,你和弟兄们劳苦功高,先到陵江酒店犒劳犒劳,再请功领赏!”
       “他跳江逃跑,被我们开枪打死了。”
       “打死了?打死了就难查出共党的老巢。”
       “张县长,我谅他同党也不敢轻举妄动,一经发现就剿灭之。”
       “好,我马上向上峰报告,你们去吃饭吧!”
       陵江场逢集,老百姓听说马占一在金龙庙剿灭了一个共党,大家争先恐后地跑来观看。城门口站立的保安象城皇庙里的小鬼,凶神恶煞地等待抓捕前来抢尸的同党。树上挂着身中数弹的瘸子,他满脸血迹,模糊得面目全非。白胡子看了伤感地说:“造孽,造孽呀!听说你腾云驾雾,怎么会挨枪子儿呀?”
      “你看看,你看看,他的腿一长一短,昨晚雾大失足,才掉进嘉陵江。”青胡子指着对大家说。
      “可不是嘛?昨天黄昏,只见几十个共党腾云驾雾从北到南,呼的一阵随风而过,我抬头一看,啊呀——祥光四射,南天门都打开了。”白胡子神奇地说。
      青胡子说:“太白金星还亲自迎接呐,你看清楚了吗?”
       “那还说不上。只是这个瘸子象浮水似的在半空中精疲力竭向上升啊,升啊。我们马主任看得清,瞄得准,呯的一枪,他就成了惊弓之鸟。”白胡子象讲故事似的把围观的人们都逗笑了。
      几个老头儿你一套,我一套,说得看稀奇的人哈哈大笑。连那些身临其境的保安和民团都觉得人们编的故事好笑,又不好大笑,只是把头埋在一旁闷笑。
      马占一再也不象往日那般缩头藏尾的样儿,昂首挺胸地戴着一顶灰色新礼帽,配了一付黑色眼镜,围着一条花围巾在衙门口走来走去。
      “马占一,你这个王八蛋倒有闲心逛街,我侄儿被你们打得半死不活的,侄媳也伤风感冒,你屁都不放一个,难道就算了?”宋夫人一个劲地骂着,真是仇人相见格外眼红。
     马占一这才想起昨晚惹下的那个祸还未了结,他思来想去,不如把张县长奖赏的两百大洋作为赔金就一了百了。陪笑道:“夫人,我马占一错是错定了,赔两百大洋作为补偿,你看怎么样?”
      “马占一,莫说两百,就是三五八千是不行的。你明儿陪着他们到重庆大医院去治疗,要多少你就开多少,对吗?”
      “我的姑奶奶,而今眼目之下,剿灭共党是当务之急,我马占一岂能离开半步?暂给一千,咱们从长计议,这就于情于理了吧!”
      “什么于情于理?两千!”
      “一千。”
      “好,马占一,你有种的再说一句。哼!说呀?”宋夫人指着马占一的鼻梁骂。
     马占一知道自己错了,不敢在宋夫人面前强词夺理,只是苦苦哀求:“好好好!我的姑奶奶,你把我搅惨了,等会儿我把钱送过来。”
      宋夫人望着马占一突然温和起来,不客气地说:“马占一,我不怕你神气十足的样子,老娘怕了你,给众人当媳妇!”
      马占一得了嘉奖,根本不把宋夫人放在心上,他走在大街上胜似闲庭信步,突然想起给妻子买药的事儿,转身往药店走去,刚上台阶就和一个女人碰了个满怀,定神一看,原来是舟爱香。马占一沉下脸来说:“咦,山乡村妇清闲没事,瞎着狗眼逛大街?”
“马主任,狗觜里吐得出人话,你说呢?”
“舟爱香,你……”
“我怎么哪?狗头碰狗脑,碰破就该糟!”舟爱香横眉怒目地说。
“她是谁?”
“我弟妹子李玉梅,她来看看我,不应该吗?官司几个月了,就说我是一条狗,也该牵回去了吧!马主任,你说对吗?”
      马占一讨了个没趣,觉得舟爱香孑身一人在外,案子悬而未决,家里来人打探打探也是理所当然。他望着舟爱香孤苦伶仃的背影,不觉吁了一口长气。回到屋里刚刚坐下,金龙庙保长王敬子在门外大骂起来:“马占一,你这个王八蛋,还我的儿啊。小狗哇----你怎么死得这样惨哪——。”接着,从院坝里又传来女人的哭骂声,“马占一,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乱杀无辜,不得好死!”王敬子的妻子赵氏抱着死去的儿子悲痛欲绝:“马占一,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牲,把我唯一的儿子给杀了,你要断子绝孙!呜——啊哈哈——”王敬子夫妇伤心地痛哭着。
      马占一以为是宋夫人的侄儿死了才哭得这般悲哀凄凉。他站在阳台上听了许久,才明白是乡下的刁民在撒野。只见四十多岁的一男一女哭得死去活来,手持柴刀跃跃欲试。马占一走下楼来,指着王敬子怒发冲冠地嚎叫:“大胆刁民,乱闯衙门,辱骂官员,还持刀行凶。来人呐,把他们打入牢房,大刑侍候!”
      “马占一,你这个龟儿子,敢动我王保长一根汗毛?老子把你们这口活棺材一把火烧了。”王敬子怒火冲天,舞动手中的柴刀说,“有种的你来,来呀,来呀——”
      马占一听说是王保长,又肆无忌惮地大吵大闹,估计是手下弟兄们欺负了他,神气活现地说:“你既然身为保长,本应通情达理,为何手持凶器,口出恶言,简直无法无天!弟兄们,把他绑起来,重打五十大板,再问从来。”
       “马占一,你这个狗东西,昨晚把我患有神经病的瘸子儿子打死了,难道有法有天?”
       “什么?你再说一遍!”马占一大吃一惊。
       “昨晚你把我患有神经病的瘸子儿子给打死了,听明白了吗?”
       “这样说来,你儿子当了共产党又装疯卖傻,如今人赃俱在,打死了就是打死了,又怎么样?弟兄们,乱棒赶出去!”
       “马占一,你血口喷人,我要找张县长。”
       “你儿子是共党嫌疑,要株连全家。等我查清之后,连你王敬子也麻不脱爪爪!”
       “咚咚咚!”王敬子跑过去猛击钟鼓,张狱钟大堂坐定,镇定自若地问:“有何怨屈,自鸣钟鼓,惊动县衙?”
       “大人在上,小民王敬子系金龙庙保保长,小儿王小狗自幼身残疯癫,长期关闭在家,昨晚不慎逃脱,来到金龙庙偷吃贡果被马占一乱枪打死。我们寻找一夜之后,才知道被马占一当着共党打死了,还请功领赏。张大人,请你为小民作主,惩治凶手,以正国法。”
      “马占一,你说说原本情由?”张狱钟不解地问。
      “我们经过金龙庙,看见王小狗贴着共产党的标语和告示,我们就打死了。张县长,请你裁判。”
      “马占一,你这个王八蛋,我儿子疯疯癫癫,耳聋口哑脚又跛,岂能与共党同谋?张县长,请你别具慧眼,明察秋毫,严办凶手,为我儿王小狗洗白冤屈。”
      王敬子的老婆哭诉道: “张县长,我儿王小狗患有疯癫病不能言语,短短几个小时,马占一说我儿私通共党,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张县长,请你为小民作主哇!”
      张狱钟听了王敬子的徐苏才弄明白,原来是马占一把一个疯子当作上峰命令追捕的共党来毙了。如果追查马占一的刑事责任,可是他按令出击,又有何错?而自己也糊里糊涂地上报军政府,现在成了天大的笑话,张狱钟难以启齿。马占一见张狱钟举棋不定,一口咬得生铁断:“王敬子,我的弟兄亲眼所见你儿子贴的告示和标语,这还有假?你儿子与共产党蛊惑民心,密谋造反,被我军乱枪打死,赶快抬回去处理后事。不然,你王保长父子为共产党摇旗呐喊,要株连全家!”
      “马占一,你是把活人抬进死人坑!我儿子又疯又哑脚又瘸,共产党也不会找一个疯疯癫癫的残疾人密谋造反嘛。马占一,你杀害残废之人,该当何罪?张县长,如果弄不好,我王敬子生有何欢,死有何惧?非把你马占一告到军政府不可!”王敬子拉起他老婆哀哀欲绝地往外就走。
      “王敬子,回来!”张狱钟着急地说,“人死不得复生,只有经济赔偿,你意下如何?”
      “怎么个赔法?”
      “五千大洋行了吧!”
      “哪那儿成呢?一条人命只值五千?张县长,你杀了马占一,我赔五万!”
      张狱钟知道他伤亲之痛本应同情,但是胃口非小。他瞟了一眼马占一,对王敬子说:“王保长,你是个聪明人,不能一意孤行,你儿子不跑到金龙庙,就是请马主任杀他,也许他还下不了手!这件事并无来由,谁愿为人不做学做狗?”
      “张县长,这金龙庙是众人常去之地,民众为何不能乐来兴往?你张县长满腹经纶,岂能大人说出小人言?你身为父母官,本是众望所归,你不但不诛暴讨逆却为虎作伥,难道这叫高悬明镜而治国安邦?普天下就没有论法公理的地方?走,上告军政府!”王敬子拉着老婆扬长而去。
      马占一觉得事关重大,对张狱钟说:“张县长,事到如今不能因小失大,我出一万大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得节外生枝。”
        张狱钟说:“为公事,谁要你掏腰包?到财务科拿一万,如果他天平上称大猪,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你说呢?”
      马占一点了点头,叫刁歪嘴和娄三鼠带上钱,把王小狗的尸体一并送去。他忍气吞声地独坐书房养神。突然,宋夫人闯了进来,开门见山地说:“马占一,我侄儿速回重庆治病,你的钱准备好了吗?”
     马占一回过神来,歉意道:“宋夫人,这银子嘛,天上不落,地上又不长,即使借?也要脚步到,还得宽限宽限!”
     “宽限?你马占一剿共专门对付清白良民,军政府奖赏你功勋的喜报又不往我们家里送?你欺上瞒下,咱们到军政府公论,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宋夫人说完就气呼呼地下楼去了。
      马占一胆颤心惊地追上宋夫人,嘻皮笑脸地说:“夫人,这几天我鬼使神差地专做错事,请你原谅我。银子嘛,今晚送来。”
      “如果失言?”
      “大丈夫说一不二,岂敢儿戏?”
      “好嘛,我看你马占一今晚兑现不兑现,如果扯赖的话?我舅子在军政府,还怕你不成?”宋夫人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马占一目送走着宋夫人拐了湾,才垂头丧气地长叹一声:“天呐,剿灭共产党怎么这样难呐——”眼里不觉挤出懊悔的泪水。

发表于 2013-7-29 18:39 | 显示全部楼层
( ^_^ )不错嘛( ^_^ )不错嘛

发表于 2013-7-29 22:32 | 显示全部楼层
写得好!
而且是非常地好!
应该拍成电影!
发表于 2013-7-30 13:19 | 显示全部楼层
嗯,来过。支持蓬安写手。随赋:蓬安岁月源远长,呕心沥血为家乡。前人后辈齐努力,待看今朝好儿郎。

 楼主| 发表于 2013-7-30 16: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章  地藏山  保安兵久攻不破
                                                              娘娘庙  游击队巧计败敌
      马占一被王敬子和宋夫人搅得晕头晕脑,回到家里坐下,妻子有气无力地走来说:“他爹,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从马上摔下来人事不醒。我想……”
      马占一没好气地说:“你呀,成天无所事事,想得太多了。”
       “不是我想得太多,而是担心你和共产党打仗,总是不顺利,你叫我不担惊受怕吗?”
       “你担心这些有什么用?还不是白操心。你呀,给我好好养病,别胡思乱想好不好?”
       “我这病呐,吃了好多药都不见效果。我呀,都是鬼门关外的人了,这些不怪你,恨我的命不好。可是你……”
      马占一深情地望着妻子苍白的面孔,枯瘦如柴的身躯,觉得怪可怜的。跟随自己以来,都是在硝烟弥漫的战火中渡过来的,漂亮美丽的容颜也在隆隆的枪炮声中毁之一尽。他和言细语地安慰道:“世界上没有治不好的病,只要我忙过了,带你到顺庆大医院去医。”
      “你经常说忙,何时才得空啊。”
      “你是井底的蛙,哪里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今,徐向前的红军已经到了营山和仪陇了,红军的先遣队早就在蓬安活动。所以,清乡剿共是件大事,县衙上下都忙得不亦乐乎。”
      “他爹呀,你每次剿共灭红,都被共产党的游击队打伤,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一家人怎么活哇。”
      “我不报共产党一枪之仇,死不瞑目!”
      “他爹呀,仇家宜解不宜结。还是求老表伍超在省城找点事情做,过点清闲的日子,总比提着脑袋和共产党打仗好得多。”
      马占一听了妻子的话,觉得有些道理。但是,伍县长已经死了,没有靠山了,只有寻求另外的生机。只要摸着屁股上的伤疤,想起每次被红军先遣队打败,报仇的火焰油然而生,自言自语地说:“不剿灭夏队长领导的先遣队,我马占一不离蓬安!”
      “马主任,张县长叫你到办公室去有事相商。”苗刚壮边说边把一份《通报》递给他。
      马占一接过《通报》看了一眼说:“我马上就来。”
      “他爹,我刚才说的话,你想明白了吗?”
      “知道了。”马占一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办公室里烟雾弥漫,万六桌刺刺不休地给张狱钟诉说着:“大人,我看见代兴荣带着游击队上了地藏寺,只要把山前山后围起来,代兴荣和游击队就成了坛子里的乌龟。”
      “万六桌,你不会看错吧?”
      “大人,我万六桌亲自看见的,哪还有假?”
      “只要抓住红军代兴荣,赏你100大洋。另外,委你担任你们保的剿共小队长。”
      “谢大人!”
      马占一走进来问:“张县长,有事吗?”
      “万六桌对我说,他看见红军先遣队代兴荣把金溪、石门、鲜店、平头和徐家几个乡的游击队带到地藏寺训练。你率三个连的保安和民团前去剿灭。”
      “消息可不可靠?要是先遣队设的圈套,让我军往里钻。到头来,你又怪罪于我!”
      “万六桌的父亲被代兴荣镇压了,他和共产党不共戴天,怎么会骗我们?”
      万六桌肯定地说:“马主任,消息绝对可靠,我亲自看见他们100多人上去的,我怕打草惊蛇,偷偷地跑来报告。”
      马占一迫不及待地问:“有没有那个姓夏的?”
      “我不认识他,只认得代兴荣。”
      “都带些什么武器?”
      “有二三十支步枪,五六十支火药枪,其余的是大刀长矛。”
      马占一点了点头说:“游击队是縮头乌龟,只要枪一响,他吓得屁滚尿淋。我抓的是红军先遣队!”
      “好!”张狱钟说,“老马呀,民团长彭作丙的摆子病未好,派鲁伦魁给你当助手,不知你意下如何?”
      马占一想了想说:“张县长,鲁伦魁和我向来不和,他又没有剿共的经验,每次都败在红军和游击队的手里。我想叫郭仁宝与我一同前往。”
      “他一个文人,既不懂布兵摆阵,又不会指挥作战,不是滥竽充数?我的意见,随便派一个营长都比他强。”
      马占一道出一番话来,自信地说:“他就是一个将才!”
      张狱钟知道马占一为了拉拢郭仁宝,讨好郭副专员,只好应允。严肃地说:“好!就按你的办吧,一定要抓住红军先遣队,好请功领赏!”
      “张县长,只要信息准确,我就是把地藏寺为他十天半个月,也要把先遣队的代兴荣和游击队一网打尽!”
      “好!老马呀,有了这个决心,何愁消灭不了红军先遣队和游击队!出发吧,我等候你的捷报。”
      马占一拜别了张狱钟,和郭仁宝骑着高头大马,率领三百多个保安和民团,浩浩荡荡地来到地藏寺外的石门坝安营扎寨,命令军士将地藏寺围得水泄不通。他对刁歪嘴说:“地藏山犹如天罗地网,代兴荣就是插翅也难飞出去,咱们趁热打铁,将他们一网打尽,以便请功领赏!”命命万六桌在前引路,民团随之出击。
      万六桌推托道:“地藏寺的三关十八拐,神仙都望而生畏,我不是白送性命?另想法子呀!”
      马占一扳着脸说:“万六桌,你在前引路,我的队伍随后而至,有什么畏惧的。我告诉你嗷,军令如山倒,你去或是不去?”
      万六桌见马占一手摸枪柄,心里直犯嘀咕:都是自己找来的麻烦,要是往地藏寺爬上去,准会死在三关十八拐上。不去嘛,又怕马占一给自己戴上个临阵出逃的罪名毙了自己,真是自讨苦吃。望着马占一凶神恶煞的样子,点头道:“我去,我去。”
      万六桌和一个排的民团朝三关十八拐伸头缩脑地往上爬,刚到一关六拐上,游击队将大小石头掀将下来,砸在兵丁的头上、身上,一个个从悬崖上滚将下来,万六桌的脑浆迸出,死于非命。马占一命令朝山上开枪开炮,可是“噼噼啪啪”的枪炮声好象为游击队的胜利而放的鞭炮。马占一惊骇不已,急调金溪、石门、平头本地民团前来增援,困死游击队。代兴荣见马占一的保安和民团围攻地藏寺,指挥游击队和族卫打败了敌人的进攻。对沈大爷说:“大爷,我们让乡亲们受苦了!”
      “老代同志,什么话呀?咱们一家人嘛。要不是红军赶走魏福堂,也许我们还真正受苦哩!”
      “大爷,他们想困死我们。”
      “让他们做梦去吧。这地藏山呀,良田千顷,山清水秀,地势险恶,就连飞机大炮?都奈何不得。”
      “大爷,只是......老夏他们一概不晓,通个信儿就好了。”
      “山上有一个暗道,直通山底。”
      “太好了,咱们从暗道撤走,省得和敌人周旋。”
      沈大爷露出忧郁的神色,为难地说:“暗道的秘密只有娘娘庙的老尼姑才知道。她以天机不可泄露来回避众人。”沈大爷想了想,说,“只有用绳子把沈二牛吊下山去,到水井湾去报信。”
      代兴荣说:“对。只要夏白杜知道了,那就好了。”
      却说夏白杜正在参加营山县委张书记召开的工作会议。会议刚刚开始,碰上敌人大搜查,张书记宣布会议延期召开,与会人员分散转移。他和夏白杜来到西城郊外,周县长也赶来了,夏白杜第一句话就问:“同志们转移出去没有?”
      “都安全转移了。”
      夏白杜点着头说:“只要同志们安全,我们就放心了。”
      周县长笑着说:“敌人大搜查乱了一个晚上,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啊。”张书记说,“营山人民有一颗忠于党的心,敌人无论抓住大人小孩,打死都不透露苏维埃和游击队的一点秘密。”
       夏白杜说:“营山人民有了县委坚强的战斗堡垒,营山的革命大有希望了!”
       “夏队长,大家有些困倦,到联络站睡一觉,我的眼皮都打架了。”
       “也好!”周县长说,“城里都平静了,夏队长,请吧!”
      再说代兴荣怕敌人攻破山寨,要给地藏寺的老百姓带来多大的灾难呐!思虑再三,同意沈二牛冒险送信。沈大爷叫族卫们把绳子栓在二牛身上,慢慢地往下放,保安们瞧见了,大呼小叫:“山上的人下来了——快开枪……”
二牛摇着信号铃,大家把他拉上来,枪声响了。沈大爷怒火中烧,决定用石头砸死敌人。大家把一字儿摆上的大小石头掀将下去,砸得敌人死的死,伤的伤,一个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只有靠在崖洞的兵士才幸免黄泉。五天过去了,马占一出师不利,连败两阵,死伤士兵三十多人,忧忧郁郁地生出病来,躺在床上对郭仁宝说:“老弟呀,我是不是得罪了地藏寺的神灵?”
      “此话怎讲?”
      “地藏寺是神仙文殊的外甥巨离子居住的地方,我们得罪了神仙,所以久攻不下。”
      “去年,魏福堂带着几百土匪驻扎地藏寺,红军不是攻破了吗?为什么神仙也不显灵了。”
      “要不是土匪中有奸细,我量他红军有天大的本事,都难攻破地藏寺!”
      “老兄,要是游击队中有我们的人就好了。”
      马占一对郭仁宝道出一番话来,笑着说:“岂有不破之理!”
       “对,只要四狗子找到游击队的家人,我们就成功了。”
      四狗子接受任务后,耳边响起夏白杜 “你要立功补过,从新做人。”的话来,他思量再三,我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夏队长,他对毛毛虫嘱咐之后,带着士兵们明查暗访去了。
      毛毛虫在去水井湾的路上,遇到从营山回来的夏白杜,他把马占一围攻地藏寺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夏白杜,着急地说:“夏队长,要是攻破地藏寺,游击队就吃亏了。”
       夏白杜想了想,对毛毛虫如此这般地吩咐之后,说,“只要你和四排长配合我们,马占一就会退兵。”
       “夏队长,咱们娘娘庙见!”
      夏白杜带着水井湾和徐家的游击队员来到娘娘庙,善真禅师把他们迎到后堂,躬身道:“阿弥陀佛!施主们要救山上的游击队和良民,大家不必担心,这地藏寺一人当关,万夫莫攻。十个马占一也攻它不破,施主放心好了。善哉善哉!”
      “禅师之见......”
      “别急别急,我自有道理。”禅师不慌不忙地道出地藏寺古老的传说:很久以前,文殊的外甥巨离子是王母跟前的金童,他和玉女牡丹情投意合,意欲金兰之美。乘王母云游月宫之际,下凡成亲,享受人间之乐。他们收拾停当,乔装来到南天门,被太白金星抓获,以触犯天条为由,打入天牢受罪。又将牡丹下到冷宫反省受苦。文殊得知后,化一道清风,将巨离子救至家中。为了躲避天兵天将的追捕,文殊把巨离子引到凡间,将峨眉山削了一个山头,连山带寺移至蓬安石门坝上。一座笔直的山峰拔地而起,独峰擎天,峰峰相映,漫山遍野都是苍松翠柏,八角挑檐的寺院隐居在茂林树丛之中,掩藏得不露一丝形迹。山顶的聚仙亭是巨离子和舅父派来传递消息和仙童聚会的地方,日观凡间善恶,夜观天象神灵。可谓是:
                                                       层峦叠嶂似桃园,
                                                       谢绝天堂当神仙。
                                                       甘愿人间渡苍生,
                                                       长歌当哭思情缘。
      文殊并非乐哉,耽心刁蛮撒野的王母归来而生出事端,倘若派天兵抓捕,巨离子岂不枉送性命?文殊心生一计,大笑三声:“妙哉妙哉!” 他穿云破雾,来到云端,用手一指,寺院大殿中央尘土飞扬,刹时间,三尺见方的暗道直通峡谷。他用手指再一旋转,一个地下宫室庚即而成,仙气吹来,宫室里日月星辰、亭院楼阁、小河流水、花木虫草、床铺锅碗......无所不有。有道是:
                                                        移来宝山化地藏,
                                                        其乐无穷胜天堂。
                                                        遥望牡丹冷宫罪,
                                                        仙聚庭院叙沧桑。
      从此,巨离子隐居寺中,地藏寺由此得名。不出所料,娘娘归来见巨离子逃往凡间,气得脸青面黑,将太白传来:“太白,你带领天兵,将巨离子抓获归案。”
      太白金星跪在殿下,直言不讳地说:“启奏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叛逆逃亡凡间,被文殊移山压于山底治罪,比十八层地狱还要残酷,不如让他受罪去吧!”
      “大胆!传文殊到庭。”
      “回娘娘话,玉皇邀文殊云游瀚空,要五年方回,这如何是好?”
      “这个死老头子,他:
                                                        遨游月宫寻嫦蛾,
                                                        撇下结发几时何?
                                                        岁月刻下千百道,
                                                        荷瓣绽放暗香蒻。
      
       太白大吃一惊,跪下道:“娘娘,玉皇他……”
       “不要说了!”王母大发雷霆,“他呀,既不管天庭美丑,也不管凡间善恶。他,心术不正何为君?你,苟且于世何为臣?他身为君主,倒有闲心观山望水,在其位必谋其政嘛!太白,你说对吗?”
      “娘娘,微臣不敢议论玉皇,望慈恕罪!”
      “也罢也罢。太白,巨离子治罪于何处?”
      “回娘娘话,在四川省蓬安县境内的地藏寺。”
      “你陪娘娘前去捉拿!”
      “地藏寺仙气笼罩,巨离子也许命归黄泉了。”
      “本娘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得结果誓不罢休!太白,快去点起天兵天将,陪娘娘捉拿叛逆巨离子。”
      太白金星无可奈何,只得点起天兵天将,陪着娘娘,驾起祥云来到地藏山下,放眼望去:地藏山危峰兀立,耸入云端。再看那群山,嶙峋峭壁,苍翠秀丽,可谓千姿百态,魁伟雄奇。山上怪石罗列,巧石逼真。望山峰,云雾缭绕,气势磅礴,叫人神密莫测;看山腰,云海茫茫,似汹涌澎湃,如丝如带,若接若离,想不到如此美好的去处,连王母也陶醉得梦魂颠倒。最引人入胜的是:漫长的石级向上延伸,仿佛是登天的云梯。那是文殊为娘娘追捕巨离子所设的天然路障——三关十八拐。
原来,文殊显示法力,将佛尘抖动三下,峭壁上现出三个关卡。再左右抖动十八下,仙气喷出,每关六级石梯,刹时即成。两侧有扶手,每拐有平台,关关有石门、泉水、树木。两侧的山崖朝外突兀,似分崩之险。关上的喷泉称为神水,有返老还童之功,治病祛邪之能。有病者饮之则倾刻即愈,无病者引之则益寿延年。那些财主们贪图长生不老,派奴才上山取水,行至三拐便头昏脑晕眼发黑,心惊胆战地摔下山来。然而,财主们眼巴巴地望着穷人爬上石梯,如履平地,取回神水救灾救难。可是财主们喝了却肚疼肠泻,从而对神水痛恨至极,派人毁井堵水,哪知去的奴才在石梯上跌得鼻青脸肿。
      王母望着直起直落的三关十八拐,胆战心惊。还有那山的四周犹如山斧削过的悬崖峭壁,即使你有飞檐走壁之能,腾云驾雾之功,要想攀上山顶,比登天还难。王母被那旖旎的风光吸引着,尽情地欣赏着天庭从来没有的兀立山峰;厚如棉薄如丝的云雾,缭绕陡峭的山石,给人增添了一种奇妙的幻觉。山,仿佛在飘动;树,参天挺拔,树影婆娑;崖,象一块笔直的玉镶嵌在四周;寺,在顶峰霞光四射,佛调朗经,悦耳动人。绿的树,青的草,红的花,点缀着地藏寺的瑰丽、峻峭。娘娘如痴如醉,心中构成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她长叹一声:
                                                        鬼斧神工唯地藏,
                                                        光怪陆离胜天堂。
                                                        鹤立鸡群然悔悟,
                                                        寥若晨星秀风光。
      娘娘命太白回宫待命,吩咐山神在此修造庙宇,请来工艺巧匠,雕塑木、石、泥等324尊菩萨,起名娘娘庙。从此,娘娘抛弃天堂的荣华富贵,在庙中享受人间的快乐。
      好景不长,在她尽情享乐之时,她第七个女儿私自下凡与董永结为百年之好。玉帝好生烦恼,派太白和雷公将娘娘母女抓回天庭治罪,重处巨离子。娘娘丢下玉女拜佛念经,穷人们无力养活子女,把女儿送进庙里削发为尼。传说,每到初一、十五的子时,一朵祥云而至,那就是娘娘享乐来了。禅师讲完故事,深有感慨地说:“阿弥陀佛,王母娘娘都奈何不了地藏寺,保安民团能超越神仙?”
      “禅师之言有理。”夏白杜说,“我们不能坐地等花开呀!眼看马占一张牙舞爪,难道让他们借清乡为名,布岗设卡,让老百姓日无安宁,这如何是好?”
      “是呀!”禅师焦急地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夏白杜忧心忡忡,瞟了大家一眼,直楞楞地望着禅师,说:“禅师,你对地藏寺了如指掌,一定能解救我的弟兄,大家的希望都寄托与你,望禅师开恩。”  
      “施主既然救民众于水火,我自有办法。阿弥陀佛!”禅师道出一番话来,笑着说:“马占一哪有不退兵之理?”
      夏白杜兴奋地说:“妙哉,妙哉!有禅师鼎力相助,何愁缚不住苍龙?”
      四狗子带着万九斤来到营房,对重病不起的马占一说:“万九斤是万六桌的堂弟,他的老表于和山是游击队员,叫他去当个卧底,来个里应外合,地藏寺哪有不破之理!”
      “好!”马占一指着另一个胖子,问,“你是谁?”
      四狗子抢着说:“他是曹保长的侄儿曹兴元,和共产党有不解之仇。所以,他要来助一臂之力。”
      马占一从床上一骨碌坐起来,高兴地说:“你们配合我攻破地藏寺,赏大洋200块。”
      “马主任,我们一不懂军事,二不会打仗,是四排长强迫我们来的,放了我们吧。”
      马占一恶狠狠地说:“剿共灭红是我们应尽职责,我不要你们打仗,只是到山寨当个卧底,说服你们的亲戚,叫他们放下武器,与共产党决裂,跟国民党走。”回头对四狗子说,“他们两个在前引路,你派一个班的士兵一路保护,用机枪掩护,行动吧!”
      “是!”
     万九斤和曹兴元无可奈何,颤颤抖抖地沿着三关十八拐爬来,一个班的保安手握短枪,弓着腰紧紧跟随在后。
代兴荣在山上的哨所里看得真切,吩咐游击队和族卫们做好准备,痛击来犯之敌。当敌人来到两关八拐上,代兴荣大喊一声:“狠狠地打!”队员们把大大小小的石头掀将下来,打中了万九斤和曹兴元,双双滚下来丧了命。在机枪的掩护下,一个班的保安有的被滚下来的石头撞得鼻青脸肿,无心恋战,顺着石级往回爬;有的被自家的机枪击中,摔下来庚即断了气。
     马占一数战失利,忧郁的心缩得像个黑桃似的,病情越来越重,诸药无效。耳边响起妻子“仇家宜解不宜结”的话语,她病入膏肓,还担心自己的生死,我为什么还一意孤行?想着想着,头像炸开似的疼痛不已,他哎哟一声,什么也不知道了。
     马占一醒来的时候,只见郭仁宝坐在床边,对马占一关切地说:“地藏寺乃佛门净地,忌讳生灵涂炭。你我兴师动众,大动干戈,得罪神灵,降其灾难与我等,如果持续下去,拖不跨游击队,反而拖垮你的身体,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对不起重病在身的嫂子和两个还没成家的侄儿啊!大哥,你得琢磨琢磨啊!”
      马占一思来想去,郭仁宝在大学堂里念过书,跟随他叔父多年,见识广,有善辩事物的能力,如果自己不报红军一枪之仇,也不至于死心塌地的与共产党和游击队过不去。长叹一声:“我马占一为什么成了红军的败将!”
      郭仁宝安慰道:“常言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围困地藏寺半个月了,不但没打死一个游击队,还死伤了几十个弟兄,如何向张县长交差呀!如此下去,困不死别人,却困死我们!倘若营山的土共党和游击队劫营破寨,和我们又是一场恶战,要是死了?披麻戴孝的人都没有,到那时饮恨终身呐!”
     马占一听了郭仁宝肺腑之言,思想有些动摇,急忙问道:“老弟呀,依你之见,何以为妙?”
      “听说娘娘庙的善真禅师能测人的福祸,咱们不如卜卦一番,求神灵指点,是好是歹,咱们也该有个底呀!”
      “贤弟所言,正和我意。”马占一喝了一碗药,脑海里浮现出昨天晚上那场梦,担心地说,“我骑着马,走在一个很深很深的峡谷里,一个手持弓箭的小孩子骑在牛背上向我射来,我拔出手枪还没来得及扣扳机,箭头已经射中了我的额头,我翻身落马。惊醒了,身上直冒冷汗。今天上午,我的头像爆炸了似的,痛得我晕死过去,细细想来,应证了昨晚的梦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哥,你说是不?”
      “不过,我和共产党这个怨恨难解呀!”
      “我叔父说,委员长都一时剿灭不了共产党,何况我们蓬安几百兵力,也不值一击!”
      “哎——对付共产党,真难呐!”
      “是啊——”郭仁宝绘声绘色地说,“共产党足智多谋,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稍不留神,我们就吃亏。”
      “我也这样想,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川东北几乎被共产党赤化了。谁是共党,谁是红军?头上又没刻字,他们即使在身旁,也难认出来。要是让你认出来了,何必派几百人到处去清乡?咱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实啊,我早就把这条命扔到土堆里去了。即使活着,也提心吊胆呐!哪个剿共队不是把脑袋摘下来放在枪口上的?老弟呀,其实我早就想撤兵了。”
      郭仁宝劝慰道:“大哥,不要悲观嘛,人生的路还长着呢!明天去娘娘庙拜见善真老尼,听听她的高见,咱们在谋划不迟。”
      娘娘庙的佛堂里灯火辉煌,原来是善真禅师领着众尼做早课。直到钟鼓三响,尼姑们圆佛而去。善真老尼见马占一和郭仁宝在门外候着,上前打躬道:“阿弥陀佛,施主光临佛门,小尼佛课在身,接待不及,望慈宽谅,请在佛堂看茶,善哉善哉!”
      马占一觉得尼姑每天三课三操,倒也辛苦。那些穷家闺女出家为尼,束缚于庙中,似笼中之鸟,井中之蛙,从未见过世面,可谓枉为人世。马占一道:“小民经过庙前,见禅师虔心信佛,感动了我们弟兄二人,故来庙中求佛。”
      “阿弥陀佛!”善真老尼吩咐小尼献上茶水,说道:“传话伙房,备一桌斋饭招待施主。”
      郭仁宝急忙回言:“不必操劳,听说地藏寺的菩萨灵验,禅师道法高超,我弟兄二人特意来烧香拜佛。”
       “阿弥陀佛!地藏寺是香客崇拜之地,既然施主有心诚之意前来烧香拜,求菩萨保佑,祛其灾难享其平安。善哉善哉!”
      郭仁宝站起来打躬道:“久闻禅师道高法灵,我们请禅师卜卦吉祥,不知是否闪光?”随即掏出二十块大洋,说,“这点小意思就算我们弟兄二人为佛堂积点公德,望禅师笑纳!”
      “阿弥陀佛,施主如此慷慨坦荡,虔心信佛,可见佛门发扬光大。小尼学才浅薄,实话实说是佛门之道德,如有得罪施主,不要耿耿于怀。”
     郭仁宝和马占一对视了一下,接下来说:“禅师理论深渊,洞幽察微,是一说一,是二说二,我们弟兄二人洗耳恭听。”
      “好,请施主抽个签吧,阿弥陀佛!”
     马占一在签筒里抽里出一签,递与善真,说:“请禅师明言。”
     善真接过签条,看了看说:“施主抽的个“冬”字。冬者寒也;寒者恐也。施主对恐惧之事宜远而避之。不知施主往下听,还是……”
      “往下听,往下听,请禅师明示。”
      “阿弥陀佛!这个冬字啊,左二刀,右一刀,施主幸而善良,尚能躲过刀枪之险。如果心狠手辣之人,敌不过三刀之灾。两个悬而不挨的点儿,上有刀枪所迫,下有深渊所怖,奉劝施主,不要耍枪弄棒,最好与弓字旁者绝交为妙,善哉善哉!”
      “那是为何?”
      “天机不可泄露,阿弥陀佛!”
      夏白杜在夹壁里听了暗自好笑,这个退兵之策不耗一兵一卒即可成功,感谢善真老尼的通力合作。只听得马占一又说:“贤弟,你也抽一签吧。”
      “我生来就是奴才命,占卜不占卜都一样。”
      “抽吧抽吧,请禅师明指暗示,何必那么倔犟?”
      “好,抽就抽吧!”郭仁宝在签筒里顺手抽出一签递给善真,说:“禅师,请给小人明示。”
      善真老尼看了签,高兴地说:“施主抽的是“杜”字,好哇,土能生木,木能生火。土者,万物之源也;木者,万物之倚也;木能生火,火者,洪旺也。施主一生受其拥戴,无灾祸之险。纵有灾难缠身?也能逢凶化吉。善哉善哉!”
      马占一心中不快,欲抽一签,对善真道:“禅师,能否再抽一签?”
      “阿弥陀佛!施主有所不知,这人世间呐,山中有树则灵,潭中有水则灵,佛堂有心则灵。施主既要追根求源,随便说个字来,让小尼揣摩。”
      马占一见善真不厌其烦,脱口而出一个“金”字。
      善真皱着眉头数着佛珠曰:“阿弥陀佛,此字来自施主灵魂,不妙不妙!”善真道出一番话来:
                                                           一人持二刃,
                                                           双杠上面横。
                                                           虽有顶梁柱,
                                                           黄土埋亡人。
       “禅师,有何消灾祛祸之法?”郭仁宝急切地问。
       “阿弥陀佛!”善真又道出四句话来,“东有难,北有害,西生祸,南无灾。”
       “此话怎讲?”郭仁宝穷追不舍。
       “天机不可明示。阿弥陀佛!”唤过小尼,“引施主用斋。”善真说完起身回屋去了。
      马占一闷闷不乐地回到营房,几个死去的团丁家人缠着他脱身不得。郭仁宝再三调停,赔了银两才风平浪静。他十分害怕死者家人又横生枝节,对郭仁宝道出一番话来,笑着说:“此计可妙?”
      “大哥足智多谋,这衙门里除了张县长,就是你说一不二,谁敢翻个白眼?好,此事我派人办好就是了。”次日,马占一做了个“冒名顶功”的英雄,带着队伍离开了地藏寺。
      在县衙剿共总结会上,夏炳延把两朵大红花亲自戴在马占一和郭仁宝的胸前,办公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接着,夏炳延满脸堆笑地夸奖道:“马占一和郭仁宝追击共党残部劳苦功高,带回四个共党人头,待后向上峰请功领赏。本县长奖赏大洋200块,望全体同仁学习。”张狱钟对坐在旁边的贾和然附耳之后,接下来说,“为庆祝地藏寺的胜利,为马占一凯旋归来喝杯庆功酒,请大家到南门酒店会餐。”办公室里响起了低沉的掌声。
      原来,这四颗人头是郭仁宝叫四狗子把死去的团丁头颅割下来,假冒土共党来欺骗张狱钟,却得到他的表彰。马占一和郭仁宝的心里好不自在,假戏真演却赢来了风马力不相击的荣誉,太惭愧了。
     夏白杜的退兵之策大功告成,来到地藏寺,见到了代兴荣和游击队员,他拉着沈大爷的手,满怀激情地说:“大爷,你和乡亲们保护了红军游击队,太感谢你们呐!”
      “夏队长,一家人怎么说出两家话?魏福堂在地藏寺胡作非为,是你们红军赶走了他,我们才有今天呐!要谢?该谢你们喽!”
      “大爷,情况紧急,我们要到水井湾,下次再来看你们。”
      “夏队长,这地藏寺……”
      “地藏寺是神仙住的地方,你们都成神仙呐!”夏白杜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沈大爷激情地说:“沈高和二牛要当红军。夏队长,收下他们吧!”
      “好哇!先参加游击队训练,有了基本素质,才能打敌人。”
      “夏队长,要不是红军来解救我们,说不定咱们还在吃苦呢!所以呀,我叫沈高他们当红军,打倒地主老财,我们才能过上好日子。”沈大爷激情地说。
      夏白杜握着沈大爷的手说:“对对,大爷说得真对,只要万众一心,我们一定能打败国民党反动派和地主老财,让全国人民都过上幸福的日子!”夏白杜辞别了地藏寺的父老乡亲,来到娘娘庙,对善真老尼激情地说:“禅师,感谢姨姨姐妹们的配合,我们才有今天的胜利。可是,马占一并不罢休,也许卷土重来,你们多保重哇!”
     善真拿出一包药对夏白杜说:“这是娘娘庙祖传的仙丹,一贴就好,还有起死回生之功。孩子,收下吧!”
      “禅师,太感谢了!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孩子,别说了。走吧,时间不早了。”
      夏白杜和游击队翻过了一座小山,看见晚霞中的尼姑们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一尊尊鲜活的菩萨。




 楼主| 发表于 2013-7-31 18: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章   冯秀娟   死里逃生当红军
                                                        朱长春   深仇大恨杀恶人
      木桥苏维埃的小屋里笑声不断,丁大方捧腹大笑:“夏队长,你神机妙算,把老奸巨猾的马占一搞得一败涂地,他冒名顶功当英雄,我们也脱险了,令人太高兴了!”
      “一败涂地算啥?马占一在铜鼓寨,龙王叫他当师爷,可是夏队长偏偏叫他回来,让我们看看他的丑戏,你说过瘾不过瘾?”韩书林一句趣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过瘾?石孔那场戏才过瘾!马占一左手捂伤,右手握枪,骑在马背上惊慌失措的样子,让你看了流连忘返。”丁大方笑着说。
       韩书林接上话锋:“白杜哥造的炸弹可神啦,往敌群里一放,民团保安丢盔弃甲,象没头的苍蝇,那才以饱眼福。”大家妙语连珠,唯独夏白杜一直沉默寡言。胜小艺看出了他的心思,猜疑道:“白杜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想什么了?”
      “你是想老代和老鲁吧。”
      “是呀,该到了吧,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不会的,我们来了。”代兴荣在门外大声说。
      夏白杜连忙把门打开,看见代兴荣陪着鲁治国走来,上前紧紧地握着鲁治国的手说:“老鲁同志,我们终于把你盼来了。”
      “前次,我们来到财神楼码头,可是保安非请我们到衙门去‘作客’不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去当了张狱钟的贵客。”
     夏白杜笑着说:“张狱钟不但把凌云志当作贵宾来接待。这次,又把老鲁当作上大人来款待,他成了我们的接待员了。”
      “是啊。我们来到下河街,总是甩不脱‘尾巴’,保安一路护送到徐家,我们才决定到了仪陇,在驻军领导和徐尚友的帮助下,我们在嘉陵江沿岸考察完了,确定了渡江口,所以才赶过来。”
      “老徐好了没有?
      “他已经好了,还和我们一道考察呐。”
      夏白杜激动地说:“好了就对了,我一直担心他呢!”夏白杜回过头来,把同志们都介绍给鲁治国,大家和他亲切地握手。
      鲁治国满怀激情地说:“同志们,我见到你们,心也宽了,眼也亮了,信心也足了,劲儿也上来了,我鲁治国也踏实了。”
      “那就好。老鲁,开会吧。”
     鲁治国传达了徐总冲破蒋介石川陕会剿的军事部署,豪情满怀地说:“临走时,徐总告诉我,总部决定,为了策应中央红军作战,我军西渡嘉陵江,发展川陕甘,和陕北红军一道,建立更大的根据地。因此,我和凌云志考察了嘉陵江中游,觉得苍溪、阆中一线作为主渡口最好,塔子山那里林密树大,是隐蔽造船的理想所在;第二是仪陇龙家山也是造船和造筏子的有利山场,新政渡口很重要;其次是蓬安余家渡。凌云志已向徐总汇报去了,至于如何选择,徐总和老王要亲自来决定,我们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夏白杜说:“老鲁哇,只要冲破了蒋介石的‘川陕会剿’,开创川陕甘新区就有希望。可是胡宗南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加上杨虎城也虎视眈眈,我军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打败敌人。”
      “对!”鲁治国说,“敌人的‘川陕会剿’比‘六路围剿’的势头更大,更凶猛。不过,有徐总的正确指挥,一定能取得胜利。”
      “但能如愿。”
      鲁治国还转达了徐总对先遣队工作的肯定和鼓励,希望再接再厉,把渡江前的各项工作做好,迎接大军的到来。
      代兴荣自信地说:“我们有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就是胜利的可靠保证。”
      “太好了。”胜小艺高兴地说,“咱们很快就和方面军的首长和同志们见面了,真是喜从天降啊!”
      “是啊!”韩书林接着说,“那汹涌澎湃的嘉陵江啊,如踏平地一样,太高兴了。”
     夏白杜望着同志们喜悦的神情,豪迈地说:“同志们,徐总和王军长一直关注我们,有老鲁同志的指导,我们如虎添翼呀!”
       鲁治国满怀激情地说:“如虎添翼说不上,只是多了一份力量。”
        “是呀。”夏白杜豪情满怀地说,“嘉陵江沿线,革命的峰火越燃越旺,总有一天,会燃遍祖国大地。到那时,蒋介石不打自垮,一个崭新的中国巍然屹立在世界的东方,老百姓都能过上幸福的日子。”
      “老夏说得对。”鲁治国深有感触地说,“徐总和方面军首长都看到了这一点,我军如果在嘉陵江受阻,那就和中央红军汇合的时间拖得长,就给蒋介石腾出空间攻击我们的机会就越多,徐总急就急在这一点儿上啊!”
      夏白杜吸了口香烟,说:“在蓬安,马占一是我们发展的绊脚石,在渡口毒打宋文浩妻侄儿,又在金龙庙枪杀王保长的疯儿子王小狗,宋夫人和王保长缠着马占一脱身不得,弄得他焦头烂额,成了无病服药——自讨苦吃。”
     大方笑着说:“这王小狗也是命该绝也。那天晚上,我们贴告示和标语的时候,看见他偷偷地进屋去,我想叫他走,不料马占一带着保安和民团来了,士兵们不问青红皂白就把疯小子送进了鬼门关。”
      韩书林说:“今天我和大方进城贴标语,看见王保长缠着马占一,好像要打架的样子。”
       “马占一何该!大方,你明天不用去看你二嫂了,你去会引起店家的怀疑,又给二嫂添乱。”
       “只是......”
       “只是想看看孩子,对吗?朱长春和冯秀娟会照顾好的。”夏白杜叹了一口气说,“二嫂她大智大勇,在万分危机之际,把两个陌生人认作弟妹,让小朱和小冯虎口余生,好生之德可贵呀!”
       “是呀。”鲁治国说,“我们打完仗,要好好谢谢她才是。”
      夏白杜点头道:“好。我明天还去金龙庙保,把王敬子争取过来,让他拖住马占一。丁大方加紧训练游击队,配合大军过江。”
      大方点头说:“好。大军渡了江,我也当红军。”
       “大,你不是红军的一员吗?”
       “我?还有我大嫂呢!”
       “她和二嫂为红军做了大量的工作,太了不起了。”
       鲁治国赞许道:“二嫂在朱长春和冯秀娟的生死关头,冒着生命危险,毫不犹豫地认作弟妹来掩护,这是一种不寻常的胆略,一般的女人很难做到。”
      “是啊。”夏白杜沉重地说,“丹金兰和她一样的性格,对革命忠心耿耿,是我们的好同志。”
      “老夏,你真有意思。”
      “我怎么啦?”
      “哈哈哈哈!”小屋里充满了欢乐而又风趣的革命乐观主义激情。
      却说舟爱香和冯秀娟认了姊妹,又与朱长春嫂弟相称,相互亲密无间,在临时家庭里,都觉得无限的温暖和协调。冯秀娟洗刷着孩子的尿布和衣服,朱长春抱着孩子:“秀儿乖,乖孩子,听幺叔的话......”秀儿象听懂了似的,咧开小嘴笑个不停。
      舟爱香对朱长春和冯秀娟为什么被人追杀却满腹疑团,几次想问个明白,都被冯秀娟岔开了。她十分清楚,那天保安追杀时,手握双抢的高个子叫自己认领朱长春和冯秀娟,十有八九是红军或者共产党。因此,就毫不犹豫地作出了掩护他们免遭毒手的决定,从容不迫地把他们领回客栈。这天下午,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在蓬安城里贴告示和标语,她急忙迈出房门追上去,瞧见那个宽大的背影还在晃动,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索性追过去,刚走出几步,只见一队保安和民团一边追一边放枪,一边高声喊:“抓住他,别让他们跑了——”舟爱香的心突突直跳,街道上议论纷纷,说三个共党贴了告示和标语腾云驾雾而遁,转眼间就无踪无影。她听了才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求老天显灵,保佑幺弟他们安然无恙,谢天谢地!”街道上围了很多人,一些保安和民团气急败坏地洗刷着“打倒土豪劣绅,平均分配土地。”的标语口号,迎面走来谎架子,看了标语和告示,对保安说:“你们真枪实弹,连几个贴告示的共产党都奈何不了,该吃枪子儿!”
     刁歪嘴凶天倒地的吼叫:“谎架子,你要是抓住一个共产党,赏大洋一万块!”
      “耶,说起来比唱起好听,告示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红军是解救穷人的,又是穷人的队伍,哪个穷人还抓自己的人嘞?”
      “跟老子滚!”
      “哈哈!你们莫出息,把火发在我谎架子身上,神经病!”谎架子瞟了他们一眼,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舟爱香觉得好笑,知道幺弟和红军化险为夷,心里充满了无比的喜悦和自豪。
      “二嫂,你刚才哪儿去了?”冯秀娟奇怪地问。
      舟爱香悄悄地说:“我刚才看见几个红军贴告示,保安追上去,红军就无影无踪了。”
       “你看见了?”
       “看见了,看见他们的背影子,有一个好象是......”
       “是谁?”
       “好象是我幺弟丁大方。”
      冯秀娟大吃一惊,难道同志们去了水井湾?真是太巧了,急忙问:“二嫂,你看清了?”
       “错不了,他那魁梧的身材,走路的样子,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不会错的。”
      冯秀娟见舟爱香兴奋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她把这个令人喜悦的消息告诉了朱长春,俩人高兴得手舞足蹈,知道王连长和同志们看望自己来了,心中升起了希望的曙光。晚饭后,大家在客房里玩,舟爱香说:“清白老先生告诉我,过两天又要开庭,我希望早点结案好回家,客栈的日子也不好受哇。”
      冯秀娟说:“二嫂,得知你家惨遭不幸,我心如刀绞,在这豺狼当道的社会里,哪有我们穷人的活路啊!”
      “妹子,你……”
      “我?”冯秀娟声泪俱下,“二嫂,咱们都是一根藤上的苦瓜呀!我父亲给汪财神当长工,起五更睡半夜,不分寒暑雨雪地干呀,干呀,伴随我父亲的却是残羹冷炙,乱草窝里的烂棉絮。日积月累,父亲身染重病,躺在乱草窝里听天由命。我和娘赶到汪家,看到父亲在绝望中与死神挣扎。母亲叫汪财神付点工钱给父亲治病,汪财神见我长得如花似玉就顿生邪念,嬉皮笑脸地对我娘说:“要钱可以,除非把你闺女留下给我当四姨太,让你们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呸!汪财神,别异想天开,我们再穷也不会把姑娘往火坑送,你死了这条心吧!”母亲气呼呼地说。
      “你姑娘嫁给我,一家人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
      “我们穷人和财主不是一条道上的人,门不当户不对,穷人的姑娘不会嫁给财主的。”母亲说着,背起父亲往回走。
       1933年正月十六,汪财神带着几个狗腿子前来抢亲,卧床不起的父亲怒火万丈,他挣扎起来,拄着拐棍有气无力地走到院坝里理论:“汪财神,你这个衣冠禽兽的东西,我累死累活给汪家垒金积银,还不如你家一条狗。如今又打起我闺女的主意,我豁出这条老命也要和你拼了!”父亲用拐杖朝汪财神打去,而汪财神掏出手枪朝父亲开枪了,身中数弹的父亲连喊都没喊一声,就步入了另一个世界,狗腿子把我也抢走了。
      汪财神的三太太也是抢来的穷家姑娘,在她的帮助下,我逃了出来。回到家里,听叔母说,我被抓走的第二天,娘也离开了人世,两个弟弟跟我舅舅远走他乡了。我在父母的坟前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叔母含着悲愤的泪水说,“孩子,这世界之大,就是讨口要饭也不给汪财神当小老婆!快走吧,要是他的狗腿子追来就走不了了!”突然间,汪财神果然派狗腿子象恶狼似的追来了,他们扑向我家,见家里空无一人,就放火烧了茅房才气急败坏地跑了。我坐在山坡上哭了好久,才想起表哥朱长春,请他出个主意。冯秀娟说到这里喉管哽咽了,悲痛的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
     舟爱香情不自禁地说:“秀娟妹子,你我都是命苦的人呐!你们巴山的虎豹和水井湾的虎豹,都是一个祖宗。”
      “二嫂,就说我表哥朱长春吧,十二岁那年,他父亲患重病无钱医治就与世长辞,妈妈带着他和两岁的妹妹相依为命。那年天旱,颗粒无收,他娘......”冯秀娟讲不下去了,伤痛和悲凉冲激着,好半天才喘过气来,舟爱香擦着冯秀娟的眼泪说:“妹子,秀儿她爹死了,我的眼泪都哭干了。”舟爱香情不自禁地说:“秀娟妹子,你我都是命苦的人呐!”
      “二嫂,就说我表哥朱长春吧,十二岁那年,父亲患重病无钱医治就与世长辞,我姑母带着他和两岁的妹妹相依为命。那年天旱,颗粒无收,他娘......”冯秀娟讲不下去了,伤痛和悲凉冲激着,好半天才喘过一口气来,舟爱香擦着冯秀娟的眼泪说:“妹子,秀儿她爹几弟兄死了,我的眼泪都哭干了。”
      朱长春接着说:“我娘挖野菜填肚,挖观音土充饥。不几天,我妹妹全身浮肿,吓得娘神魂颠倒,求医买药才让妹妹脱离了危险。后来,娘被迫给财主卫老爷当下人。他在卫家过着非人的生活,每天早晨三更天就起床挤牛奶、洗衣、砍柴……吃的残汤剩饭,睡在牛棚,无论寒冬腊月不衫不履,与风雪抗争。就这样年复一年,忍气吞声地干呀,干呀!我娘虽然枯瘦如柴,却保持着如花似玉的青春年华。老色狼卫老爷看见我娘体态轻盈就打起他的色主意。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卫老爷偷偷地摸进牛棚强暴行奸,我娘恐失贞杰而高声呼救。老色狼本来是纸醉金迷之徒,又担心老婆河东狮吼,急忙用预先准备的毛巾堵往我娘的嘴,卫老爷慌慌张张地知足常乐之后,扯开毛巾时,我娘已不省人事,脚手动弹了几下就上了黄泉路。第二天清晨,长工于老爹牵牛耕田,发现我娘僵硬的尸体躺在烂草窝里,赤身裸体地一丝不挂,旁边留下了卫老爷的钱袋子,于老爹全都明白了。长工们见我娘含冤而去都愤愤不平,要卫老爷厚礼殡葬我娘。可是卫老爷穷凶恶极地说:“朱李氏与你们长工在我家巫山云雨,沾污了我家的地门龙神,我要你们挂红放鞭炮。否则,你们全年的工钱付诸东流!”
      于老爹正言厉色:“卫老爷,你的钱袋子怎么会掉在朱李氏的身旁?你作奸犯科,致死人命,有何话可说?”
      “你……你胡言乱语!”
      “卫老爷,这杀人偿命是自古以来的法律,你不是不知道吧?倘若你撒横刁野,那监狱之险劫数难逃哇!”
      “你,你想恐吓我?来人呀!”
      “卫老爷,这人赃俱在,你就是遍身是嘴,在县衙大堂之上也难说清铁证如山的事实。如果你卫老爷再执迷不悟,咱们陪着你上县衙公堂!”
      卫老爷惊慌失措,战战兢兢地说:“好,算你们有种,我卫老爷与人为善,念及朱李氏是我家下人,如今不幸夭折,厚礼殡葬就是了。”在长工叔叔的帮助下才埋葬了我娘。后来,我走投无路,随长工们当了卫老爷的放牛娃,妹妹做了吕家的童养媳。我十五岁那年......”朱长春再也说不下去了,趴在桌子上捂着嘴悲痛地哭着,泣不成声。过了一会儿,朱长春接着说,“十五岁那年,我和穷孩子把虎头上当成了家,日子长了,在山上挖了一个地洞,夏天乘凉冬日避寒,设计了暗道,瞭望窗,进出口,里面有锅碗筷,床桌样样俱全。穷孩子们把牛赶上山来,坐在瞭望窗口,即能观察山上的风云变幻,又能观察山下未雨绸缪,犹如天生的仙人洞。一天早晨,虎头山在晨雾中醒来,远处的浓雾渐渐地变薄了,犹如袅袅炊烟似的淡淡青纱,连绵起伏的虎头山在蝉翼般的薄纱中,显出淡绿的纱纹。兰的天,灰的雾,绿的草,红的花,虎头山在晨雾中,在阳光下,象五彩缤纷的人间瑶池。
      “呯呯呯......”一阵激烈的枪声划过寂静的虎头山,随后就是二十几个持枪的人追赶着一个汉子。那汉子一会儿奔跑着,一会儿葡匐着,一会儿在地上翻滚着,一会儿蹲下来朝追赶的人打枪,一会儿吃力地往山上爬来。“站住——再不站住,老子打死你!”追赶的人嚎叫着穷追不舍。那汉子索性趴在石头旁,看见追兵近了,再近了。突然,他甩出了一颗炸弹,轰的一声响,随着浓烟滚滚,那汉子趁着黑烟一口气跑上了山。追兵在浓烟笼罩下,拐了一个弯又追上山来。
      “小兄弟,有地方藏一藏吗?”那汉子不慌不忙地问。
      “藏?”朱长春想:这个地道可以把他藏起来,可是小伙伴们指天发誓,谁也不准告诉他人,要是让他知道,我言而无信就当了小狗?
      “小兄弟,这山上有地道吗?”那汉子说话似乎有点紧张,不时朝山下的追兵张望。朱长春用手指了指他的腿,告诉他的腿在流血。
      “小兄弟,说话呀,你是哑巴还是傻子?山上有不有藏身的地方?”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又回过头去往下瞧,看见几个追兵爬上山来了。从他苍白的脸上显出焦急的神色,弯下腰去用手帕把流到地上的血擦干净,和颜悦色地对朱长春说,“小兄弟,那些匪兵问你,千万别说我在哪儿,谢谢你!”说完奔跑起来,没跑出几步,他一头栽倒在地。朱长春连忙跑过去一瞧,只见他双目紧闭,不省人事。耳边不断传来:“抓住他,别让他跑了!”甚至连追兵们的脚步声都能听见,朱长春毫不犹豫地把他抱起来,可是他太沉,抱不起来,只是抓住两只胳膊使劲往地洞里拖进去,赶紧把洞门掩好,回到石头上坐着,又在自己的脸上打了几个耳光,做着哭泣的样子,目不转睛地望着追兵。
      “小杂牌,刚才有个受伤的人,你看见了?”一个头戴大盖帽,满脸横肉的军官,露出两颗大金牙,象刚吃过死人的饿狼,凶神恶煞地问,“他妈的聋子,老子问你话,看见一个人没有?不说老子崩了你!”一个胖子嘻皮笑脸地对朱长春说:“小伙子,有个人往这儿来了,他在哪儿呀?告诉我,这个给你。”胖子拿出一个子弹壳。
      朱长春急中生智,想把敌人骗走,用手往下山的小路指了指,只见山下有个身影在晃动,那个大金牙得意忘形地说:“看见了,看见了,弟兄们快追!”追兵象猎狗追小兔似的窜下山去。朱长春望着这群猎狗朝着晃动的身影追得无影无踪,虎头山才恢复了平静。朱长春来到地洞,笑着告诉已经醒过来的汉子:“猎狗走了。”
      “小兄弟,谢谢你!”汉子把裤腿挽起来露出了枪伤,子弹隐约可见。
      “你疼不疼?”
      “不疼。小兄弟,有小刀没有?”
      “要小刀干吗?”
      “动手术,取弹头,它在肉里会化浓的!”
      朱长春在石头旁把平时杀野鸡和小兔的小刀递给汉子,只见他用刀尖在伤口里掏了好久,才把弹头掏出来。朱长春见他脸上冒出豆粒般的汗珠,血从伤口里喷出来,他把棉衣的棉花扯了一团塞在伤口上,撕了一块布叫朱长春给他紧紧地缠住,不一会儿他就昏过去了。朱长春脱下外衣盖在他的身上,堵好洞口就下山了。中午,朱长春悄悄地摸进厨房,把卫老师吃剩的肉和豆腐,装了平时给长工送饭的满满一木盒藏在身后,偷偷地带上山来。朱长春把汉子推醒,说:“喂,小哥,吃饭吧!”只见他的腿剧烈地战抖,从他灰白的脸上显出痛苦的样子,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小兄弟,有水吗?”
     “水?有,有。”朱长春用瓦罐子在洞外把水舀回来放在灶上,添些干柴,划根火柴点燃,不一会儿水就开了,又把水舀起来,把平时积起来的白糖放了一些,用筷子搅匀送到汉子面前,“小哥,快喝吧!”
汉子笑着问:“小兄弟,家里拿来的?”
      “家里?” 
      “你没有家?”
      “卫老爷给毁了。”
      “我的家也被地主老财毁了,父母被逼债死了,剩下我孤身一人才参加了红军。”
      “红军?红军是干什么的?”
      “红军是打财主的,把财主的田土分给穷人,让穷人过好日子。”
      “我就是穷人,父母被卫老爷害死了,我要报仇,杀卫老爷! 我要当红军。小哥,只要杀卫老爷,我朱长春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
     “朱长春兄弟,你不怕打仗吗?”
     “打仗怕什么?只要杀地主老财,我什么都不怕。能杀卫老爷,我死都不怕!”
     “朱长春,你太小了,让你长大了,再当红军吧!”
     “哈哈,你不让我当红军?我去叫追兵来抓你。”
     “好哇,我是红军排长,叫王小波,我这颗头值一万大洋,你可以发财了。”
     “你这颗头值那么多钱,我这颗头呢?”
     “你这颗头不值钱!”
     “为什么?”
     “我过去不当红军不值钱,地主老财说打就打,说杀就杀。自从我当了红军可不一样了,地主老财怕得要命,恨得要死!”
     “王排长,收下我吧?求你啦!”
     “好吧,让我伤好了,就带你走。不过——”
     “不过什么?说呀!”我用手摇着他的腿,挨着他的痛处,只听得他“哎哟”一声,痛得他浑身颤抖,豆粒般的汗珠从脸上冒了出来。我急不可待地说,“对不起,王排长,让你受苦了。你说说,不过什么呀 ?”
      王小波竭力忍受着伤痛,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深情地说:“我要你执行一项任务,如果有胆量完成了,就当红军。凡是当红军的,都要接受考验,懂吗?”
      “如果完不成?”
      “那就等明年!”
      “杀卫老爷?”
      “你想到哪儿去了?是送一封信。”
      “送信?”
      “对!你把信送到云场桥头茶馆亲自交给长眉毛,就算完成任务了。这封信比脑袋还重要,知道吗?”
      “值三万大洋?”
      王小波笑着说:“不是什么钱不钱的,是关系几千人的性命问题,可重要哪!”王小波把信包好放在朱长春的里衣包里,拍拍他的肩头说:“长春兄弟,祝你成功!”
      朱长春斩钉截铁地说:“王排长,我保证完成任务,回来时给你带些好吃的东西。”
      午夜,野外一片漆黑,天边一丝光亮也没有,北风呼号着,偶尔听见猫头鹰的叫声,虎头山上显得格外荒凉。朱长春带着长眉毛的回信和几包好吃的东西来到地洞,王小波看了回信满怀激情地说:“长春兄弟,你当上红军了。”随后拿出闪光的五角星递了过来。朱长春怀着激动的心情,眼眶湿润了,双手接过五角星,自豪地想:放牛娃当上了红军,深仇大恨可以报了!兴奋地对王小波说:“王排长,我可以杀卫老爷了。”
      王小波说:“兄弟,你杀卫老爷是报一个人的仇,全国的卫老爷多如牛毛,比如保长,乡长,县长,恶霸,还有最凶恶的仇敌蒋介石,也还有外国侵略者,他们比卫老爷更残暴......”
     朱长春听了王小波的一席话,知道了过去从来也不知道的许多道理。王小波还说:“上级决定在虎头山建立红军联络站,你是联络站长,传递情报,今后要在虎头山建立一支浩浩荡荡的红军队伍。”朱长春听了,高兴得几乎狂跳起来。后来,王排长的伤好了,领来了红军支队,在卫家坝打土豪分田地,把卫老爷的金银枪支没收了,成立了苏维埃,朱长春当了主席,处决了卫老爷,把穷人组织起来建立了自卫队。还把他妹妹从火坑中解救出来当了红小鬼,申团长任命他为红军通讯员。从此,红军成了他的家。”
      冯秀娟抢过话题:“我在表哥执行任务的路上遇到他,把汪财神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他气得五内如焚,回头对自卫队说,“同志们,我们去把汪财神送进地府,为汪家坝老百姓除一大害。”自卫队员同仇气忾,来到汪家坝,把汪财神处决了,教训了他的狗腿子,号召汪家坝的老百姓起来打土豪分田地,建立苏维埃,组织了自卫队,我才参加了红军。”
     舟爱香满怀激情地说:“原来都是从苦水里泡出来的苦人,同病相连呐!妹子,我跟着你们当红军,同意吗?”
      “好哇!有二嫂这样的热心肠,我们的革命一定会早日成功!”冯秀娟伸出大指姆赞扬说。
     朱长春点着头说:“二嫂,共产党领导的红军,一定要打败反动派,赶走小日本,建立新中国,让全国的老百姓都过上幸福的日子。”
     冯秀娟在舟爱香耳边嘀咕好一会儿,失望地说:“想不到丁大哥弟兄四人被方保长杀了。二嫂,我们一定为丁家报仇!”
     “案子又没了结,我又无法照顾夏队长他们,这心里却酸酸的。”
     “二嫂,你别担心,有金兰姐和大方在家,差不了。”
     “妹子,等长春的伤好了,到我家多玩几天。”
     “二嫂,孩子饿了,喂奶吧!”冯秀娟把孩子抱过来在舟爱香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两人哈哈地笑起来。
     在水井湾苏维埃工作会上,冯光继打趣地说:“王敬子,我们两个保长都参加了革命。不过……”
     “不过什么……”
     “要是你王保长背叛我们,我的枪不是吃醋的!”
     “哈!冯保长,我王敬子打起灯笼火把都找不到共产党,如今找到了,说一千道一万,跟着共产党,跟定了!”
     “说得好!”夏白杜激情地说,“王保长,你的儿子被马占一打死了,这深仇大恨一定要报啊!”
     “我王敬子就是睡着了都不会忘记。夏队长,我昨天进城,在涂老板的店里喝酒,听见舟爱香和一个女人在说话。”
     “舟二嫂说些什么?”
     “说王连长……后来的话听不清了。”
     夏白杜说:“老鲁告诉我,王连长到了南部苏老先生那里去了,后来又去阆中了。”
     “夏队长”孙村云走进来说,“谎架子告诉我,马占一和郝寡母在客栈偷情。”
     “老东西偷情,笑杀天下人。哈哈哈哈!”

 楼主| 发表于 2013-8-8 20: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铁炉寺    苏济民投身革命
                                                       周口镇    老百姓踊跃捐粮
      苏济民是南部铁炉寺小学堂的校长,曾经在张澜先生爱国忧民思想的沐浴下,青年时期就树立了报国图志,振兴中华的远大理想。他创办的小学堂,提倡有教无类,对穷家子弟不但免费上学,还施舍衣食。1933年3月的一天傍晚,苏济民乘着五彩的晚霞闷闷不乐地从学堂回来,他和两个大夫模样的碰了个满怀,苏济民抬起头来喜出望外地说:“唉呀,于江震(又名余代生),怎么当大夫了?”
      “老同学,你不是请我医痔疮吗?”
      “是啊,我的痔疮早就该医了。走,家里坐。”
      晚上,苏济民吩咐摆好酒菜,招待久别重逢的同窗好友。席间,于江震把交通员钟声朗介绍给苏济民,然后打趣地说:“你呀,到处传颂着老兄的伟名----江南及时雨。老同学,我提醒你,可别害老婆啊!”于江震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于江震,哪里话呀?我苏济民身无降龙之劲,手无缚鸡之力,祖宗三代视强不惧,见弱不欺,素来见义勇为,岂敢做出缺德之事?”
      “济民兄,我不过玩笑而已,何必当真?在顺庆读书的时候,你是班上的优良生,张阑先生非常喜欢你,不愧永葆忠节呀!”
      “唉,什么永葆忠节哟!愧对老先生呐。朱德都当军长了,罗瑞卿也带兵平定天下;杨森拉起队伍遮了半边天,几次邀我入伙,我见他用心不良,只好婉言谢绝;陈玉在上海成了大人物,李光胤在云南也是军政要员,一个个英雄,英雄啊!”苏济民呷了一口酒对于江震说,“吃吧,吃吧,老同学在一起何必客气?”
      “我于江震素来是浪漫主义者,没有客气的习惯,我们这些浪迹天涯的人,并不是小肚鸡肠。”
      苏济民接着说:“惭愧,惭愧呀!我苏济民在年轻时胆大如虎,如今胆小如鼠,眼见国民党兵匪一家,欺压百姓,无休止地摊款派粮,弄得民不聊生呐!日本侵略中国,他们不去抗日,却在后方撒野。1932年11月25日,覃文和罗敏等同志领导的升钟5000农民起义,震撼了川东北。国民党政府和地方军阀惶惶不安,田颂尧速派罗乃群两个营并纠集阆中、剑阁、苍溪等七县驻军围剿起义军,南部县伪政府派保卫团堵截,敌我双方展开了多次激战,起义军伤亡巨大,只好分散隐蔽,陆续转移,我留下来通过教书来掩护。如今,我虽有报国之心,却英雄无用武之地!”
      于江震见苏济民还是满腔的革命热血,庚即借题发挥:“济民兄,升保暴动是失败了。但是,升保人民并没被敌人吓到,推翻国民党反动派的潮流不可阻挡,新的起义正在酝酿,不知你愿意不愿意参加?”
      “当然参加。如今,日本占了东三省,接着又占上海城,炸了武汉炸南京。在国难当头,朱德建立红军救国救民,蒋介石不打日本却剿共灭红军,真是糊涂,糊涂哇!”
      “邓小平在广西领导了一支声势浩大的红军,撼山岳,震五洲大地。他率部队和朱毛红军会师了,江西瑞金成为了中华苏维埃的首都!”
      “于江震,你有什么尽管说,起义的时候需要我,我一马当先。”
      “说得好!”于江震满怀激情地道出一番话来,最后说,“济民兄,我们在升钟设立党的秘密联络站,决定由你出任联络站长,接应东来西往的同志和传递党的消息。不过,任务艰巨,责任重大,工作异常光荣,不知济民兄意下如何?”
      “既然党对我苏济民如此信赖,我以人格和生命担保,做到万无一失,出色地做好此项工作。”
      “济民兄,有你这颗赤胆忠心,我们党一定会发扬光大。来,以酒为凭,祝贺铁炉寺五号联络站正式成立,让它为中国革命作出应有的贡献而干杯!”
      “好好好!震江呐,我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话尽管说,但说无妨!”
      “你们都是共产党,我又为共产党办事,我何时才能加入共产党?”
      “你为党工作,已经是党的人了!”
      “哈哈哈哈......”
      星期三早晨,苏济民刚要出门,迎面走来三个陌生人,根据接头暗号,苏济民把他们让进屋里。王小波向苏济民传达了红四方面军将冲破蒋介石的川陕会剿,西渡嘉陵江,开创川陕甘根据地,策应中央红军作战的伟大战略方针。”
      “太好了,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王小波还告诉苏济民:“徐总非常关心联络站的工作,要求配合于江震发动第三次武装起义,充分发动群众,建立苏维埃,组织自卫队进行游击战争,牵制敌人,为大军横渡嘉陵江作好充分准备。”
      苏济民满怀豪情地说:“我按照凌云志同志的意见做了大量工作,阆南县委十分关心食盐的开采和运输,联络站的工作正常地开展着。”
      王小波欣喜地说:“徐总和王树声军长率参谋团即将来嘉陵江勘察地形,了解敌情,寻觅战机,具体指导渡江的准备工作。”
      苏济民见王小波头上、脸上的汗水淋漓,脸色苍白,顿时昏了过去。原来,王小波被保安民团追击时受了重伤,他是咬着牙传达的。苏济民急忙派人请来医生为王小波疗伤,其他同志随之休养。一个星期过去了,王小波的枪伤好多了,心神不安地对苏济民说:“苏大伯,我们在蓬安过江时,把受伤的朱排长和卫生员拜托给县城一位陌生的大嫂,如今生死未卜,叫人牵肠挂肚哇!”
      苏济民荡然一笑:“小王,不必担心,蓬安城里的悦来客栈老板是我内人的表哥,求他打探打探不就得了。”
      “大伯,我们反正要去水井湾向夏白杜汇报工作,经过陵江镇的时候,到客栈找他多好哇。”
      “小王啊,你的伤还没好,说什么我也不让你走哇!交通员告诉我,老夏要来和于书记研究第三次起义的有关工作,说不定这几天就来。”
     王小波高兴地说:“太好了。”
     新年刚过,拜年走亲戚的络绎不绝,卡子上的保安和民团以查“良民证”为名,抢劫行人的财物,被走人户的年轻人痛打一顿。从此,人们来来往往,敌人在卡子上睁一只眼,眯一只眼,再也不敢盘查了。夏白杜见敌人放松了警惕,在水井湾举办了入党积极分子培训会,学习了党纲党章和党员履行的义务、权利;党的组织和纪律。丁大方、丹金兰、孙村云等8位同志参加了学习,提高了思想觉悟,都积极申请入党。夏白杜、任武生分别作了他们的入党介绍人,在红纸做的党旗下庄严宣誓。第二天,代兴荣和韩书林召集了金溪片区9名入党积极分子,在游击队长邓伟超家里举行了入党宣誓;在徐家,夏白杜和韩书林在游击队独立营长朱云辉家里,举行了入党宣誓仪式,批准徐家片区8名入党积极分子入党;在石孔,韩书林和任武生在老陈家里举行了5位新党员入党仪式。入党的积极分子都是苏维埃的年轻干部、独立营和游击队的干部。红军转移时,他们都参加了长征。没过几天,夏白杜把周口、石孔、徐家和鲜店的党小组长丹金兰、老陈、朱云辉和邓伟超,临时党支书丁大方到塘房庙开会。会后,丁大方向夏白杜交了参加红军的申请书,恳求道:“夏队长,我要参加红军,请你批准!”接着,几个党小组长都争先恐后地交了参加红军的申请书。夏白杜兴奋地说:“你们不但要求参加红军,还要动员自卫队和游击队的同志都来参加红军,壮大我军的力量,才能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抗击小日本,解放全中国受苦受难的人们。”
      独立营长朱云辉说:“去年,我和徐家的年轻人要求参加红军,而胡团长叫我留下来担任徐家独立营长,坚持游击战争。今天,终于有了机会,我一定动员游击队都来当红军。”
      “好!”夏白杜说,“我欢迎你们。”
      丹金兰递上申请书,坚定地说:“夏队长,请你批准我当个女红军。”
      “好哇!不过你赶快把病治好,才能当个合格的女红军战士。”
      “你瞧,我不是好了吗?”
      孙村云说:“夏队长,丹金兰把节约的100斤大米放到我那儿要捐给红军,我也想捐二百斤作为党费。”孙村云的话音刚落,党员们都自发地说出自己的捐数:“二百斤,一百斤,三百斤……”
      夏白杜摆了摆手说:“同志们,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不过要照价付钱。”
      朱云辉说:“红军领导我们打土豪分田地,消灭了土匪魏福堂,为老百姓谋了幸福,捐一两百斤大米算得了什么?”
      “对对对。党员交党费,老百姓交爱军粮。”
      邓伟超斩钉截铁地说:“老陈说得好,我们回去给游击队和苏区干部群众做工作,无论捐多少,表示心意就行。常言道,尘土积成高山,滴水汇成汪洋。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代兴荣说:“同志们,你们的心情可以理解,可是老百姓是有困难的,我们不能强迫,采取自觉自愿,无论多少都算钱!”
      夏白杜接着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买卖公平,是我党铁的纪律,谁违反了,就要受到党的处分!因此,党小组长把好关,就是一斤两斤都要登记造册。”回头对任武生说,“你明天把钱送到各地去,以便兑现。”散会后,夏白杜回到周口镇,参加了丁大方召开的苏维埃扩大干部会,研究筹粮问题。夏白杜从兜里拿出三万银票,对舟学古说:“舟主任,先给米行老板付定金,叫他把大米一袋一袋地装好,价格嘛……”
     舟学古抢着说:“随行论价。”
     肖士泽走进来问:“夏队长,你们在开会?”
     “老肖,你来了?”
     “夏队长,南部苏老先生为我们准备了一批粮食,打算运往仪陇,我说算钱,他说是老百姓捐的。”
     “捐的?”
     “他说,红军为了老百姓,捐点粮算不了什么。所以,苏老先生就带头捐了500斤大米。”
     “太感谢了。”
     舟学古再也憋不住了,对夏白杜说:“夏队长,我捐500斤。”
     “我捐一百斤。”
     “我捐二百斤。”
     ……
     夏白杜激情地说:“同志们,你们的情谊我领了,捐的粮食必须按市场价格算钱。要是不算钱,我一粒不要。”
     胡大寿提高嗓门说:“夏队长,共产党为我们打土豪分田地,一切为了我们穷人。可是,红军不可能饿着肚子打敌人嘛,我们捐一点粮食有什么不好?”
     孙村云接着说:“老胡说得好,我们捐了粮,吃几炖蔬菜就过去了。”
     “对对对,我们发动群众都捐一点,支援红军渡江,我捐二百斤。”
     王敬子说:“我捐500块大洋和300斤粮食。”
      “不行不行。”夏白杜激动地说,“同志们,你们的困难我是知道的,热情和真情我都领了,要是捐了粮,饿坏了你们的孩子,我可担当不起呀!”
      “夏队长,你放心好了,就是再捐300斤也不会饿饭。我们当保长的不积极带头,谁带头?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夏白杜想了想说:“同志们,你们既然要捐,价格比市场上高出百分之二十。”他回头对舟学古说,“舟主任,你把好这个度。”
     沉默许久的舟学古听了说:“夏队长,捐粮就不叫卖粮,卖粮就不叫捐粮。除冯光继和王敬子所捐之外,其余各位都减一半。我呢,一斤不少。”
     “舟主任,你……”
     “夏队长,我舟学古历来一言九鼎。”接着,他道出一个秘密,大家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
     云雾刚刚散去,朱长春和冯秀娟来到水井湾,夏白杜高兴地说:“今天终于把你们盼来了。”
     朱长春握着夏白杜的手说:“夏队长,要不是舟二嫂救我们,也许被马占一送进了大牢,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共产党广得民心,即使在千难万险的绝境中,有了老百姓,都会化险为夷。”
     冯秀娟笑着说:“二嫂把我和朱长春当作丁大方和李玉梅两口子来掩护,你说乐不乐?”
     “当然乐。”夏白杜打趣地说,“两口子的两口子,合起来就是四口子。哈哈哈哈!”
     “夏队长,太热闹了!”舟学古在小胖子的陪同下,笑嘻嘻地走来说。
     “舟主任,我们等着你呢。”夏白杜对舟学古说,“你瞧,他们就是被困陵江脱险的朱长春和冯秀娟同志。”
     舟学古高兴地说:“只要你们安全归来,我们就放心了。”
     晚餐上,夏白杜高举酒杯,喜气洋洋地说:“同志们,我们欢聚一堂,迎接徐总派来的全体战友而干杯!”
     朱长春满怀激情地举起酒杯说:“鲁治国和凌云志初步勘测了我军的渡江口,只等徐总来确定。当前,我们要把粮食、医药、食品、船筏和兵员组织好,为迎接大军胜利渡江而干杯!”
     舟学古自豪地说:“关于服装的问题,我和梁山好协商好了,保证把3万套服装准备好,请夏队长和小朱同志放心,我和大家干一杯!”
     夏白杜高举酒杯说:“感谢舟主任!”回头对朱长春和冯秀娟说,“长春同志,你们的到来让我们非常高兴,先遣队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了,战胜敌人越来越有把握了。这杯酒,我代表先遣队欢迎你们,干杯!”谈话中,说到马占一,冯秀娟不苟言笑地说:“我听涂老板说,马占一的老婆要死了,他打算把杀人犯郝寡母娶回家。”
      朱长春接着说:“张狱钟于国法而不顾,还把一支花和郝寡母保释后审,让她们逍遥法外,这样的县长,早就该罢官了!”
     夏白杜说:“贝氏弟兄为了救她妹妹,故意设下陷阱,而张狱钟跳了进去,无奈之下,他只好采取折中的手段来掩人耳目,谁知还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舟学古笑着说:“蓉城的色狼跑了几百里,掉进蓬安的陷阱里,太卑鄙了!”
     “本地的色狼也要出笼了。”
     “想不到县衙里出了两条色狼。哈哈哈哈!”一阵欢快的笑声充满着水井湾。
      却说野老鸦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丁元华和他儿子挑着白花花的大米在路边歇气,他走上去笑呵呵地问:“丁老表,去卖米?”
     “卖什么米?”丁元华擦着汗水说,“夏队长领导我们打土豪分田地,为穷人过上了平静的日子,听说红军要来蓬安,我没什么感谢的,我想捐点钱粮,表示我们的心意嘛!”丁元华说完,挑起担子就走了。
      野老鸦一边走一边想,我给方家收租纳佃几十年,可是夏队长打土豪没损我一根汗毛,还给我分田分粮,教育我重新做人。可见,共产党确实宽宏大量,与国民党完全不同,我野老鸦有什么理由不感谢夏队长?人家捐粮捐钱,我也应该表示自己的心意才对呀!来到方家,他把东西交给小梅,走到楼上对吴月琴说:“三姨太,东西买好了,我回家一趟就转来。”
     “你有事吗?”
     “我刚才回来,看见丁元华父子为红军捐粮去了,我也想捐一点。”
     “苟叔,小梅刚才告诉我,他爹都捐了,你说我捐不捐?”
     “下河街的人说,捐粮捐钱都是自愿的。老孙头背了一包米交给冯光继,夏队长坚决不让他捐,亲自给老孙头送回去,还拿了两块大洋送给他。”
     “这样的队伍太好了。”吴月琴鼻子一酸,抹了一把泪说,“死鬼要是不惹下包天大祸,哪有冯光继的天下?想起来呀,我恨不得把死鬼的骨头吞下去,都解不了这口恶气!”
      “三姨太,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方老爷毕竟死了,你再怨他,还不是伤你的身子骨,想开些。”
      “苟叔,你叫我怎么想?死鬼不把银子大把大把地送给马应龙,我就是捐上三五万,又算什么呀!”
      “莫说三五万,就是捐上十万也不会穷。三姨太,你说是吗?”
      “方家的底你是知道的,我吴月琴也不是吝啬鬼,现在什么也没有了,留下的一点点‘救命王’,再也糟蹋不得。苟叔,粮食没多少,你看看有多少外欠,把它收回来捐出去。”
      野老鸦摇着头说:“外欠是有好几万,一个也收不回来了。”
      “那是咋的?”
      “债主说,他是给方子乔借的,非要方子乔亲自去收不可,就是你去收,他们都不认。”
      “哎呀----”吴月琴长叹一声,“这些债主怎么不讲良心?借钱时求爹爹告奶奶,还钱时就赖账。今天下午,我和你拿着账本去对账,叫他们拿话来说。”
      “哎----”夜老鸭长叹一声说,“人在情面在,人走情面丢。三姨太,现在的人,有几个讲良心?”
      “要是方子乔活着的话,他们敢说半个不字!”
      “那还用说?”夜老鸭摇了摇头,伤感地说,“摆子病把老爷害得太惨了!”
      吴月琴长叹一声:“花了那么多的钱都救不了他的命,说明他的功德积得少,所以短命而亡。”突然,眼前浮现出方子乔恶病缠身的情景:一个阴云笼罩的上午,野老鸭请来三个医生给方子乔会诊,七十六岁的刘老先生捋了一下胡子说:“我医了五十多年的摆子病,方老爷这种病与普通的摆子病不同,他开始就连续打两个,这个兆头不好哇!我开的药吃松了,那就大喜所望。倘若一天一个或一天两个地打,那就麻烦喽!比如窑中瓦,烧得红红的,一盆冷水泼上去,这些瓦会破的,骤冷骤热,难哪!”
      李老先生叹口气说:“光是打摆子好医,可是恐吓症夹在一起,冷热失调,造成神志不清,心惊胆颤,甚至胡言乱语。即使治好了?也可能是神经病呀!”
      刘老先生漫不经心地看着几位太太,说:“方保长这个病,依我之见应该神药两改。恐吓者是鬼神也;惧者失魂也;恐吓为表,表者标也;疟疾为里,里者本也;治标必先治本。而本为阴,标为阳;方保长阴衰阳竭,则头重脚轻,四肢无力,故卧床不起;而本如埂,固水住;标如水,靠埂固;埂毁则水泄,干涸也;而水生物,而物因无水则萎蔫。我们医家就是这个理儿!”
     杨老先生说:“两位高师都明理直言,方老爷冤孽太重,最好是神药两改,不然的话……”众人听了无不惊骇,三位太太顿时就伤心流泪。刘老先生挖空心思才开了方,抓了药,他最后说:“太太,倘若方保长吃了药不见效果,另请高名,告辞!”
      三位太太再三留几位老医生吃了晚餐再走,可是医生们执意不肯,摇着头扬长而去。大家觉得方子乔只是一个摆子病,没想到呼风唤雨的他却如此不幸。
     方子乔吃了老先生的药毫无效果,整天只喝不吃,胡言乱语:“安先生等着我……小诸葛慢一点……快……拉着我……马应龙……银子五万块……暗室还有银子……吴来八……野种!
     方子乔不但自己折腾自己,也把方家人都折腾得白天黑夜睡不好,吃不香。一个个跑上跑下,时而冷起来要火笼,时而热起来要扇风,时而口渴要开水。弄得大家坐立不安,一片混乱。
     夜老鸦对三位太太说:“依先生之言,方老爷的病可以神药两改,还是请巫婆来送鬼还魂,不知太太们意下如何?”
      吴月琴哭着说:“为了老爷,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他的病治好。”大姨太和二姨太异口同声地对夜老鸭说:“苟叔,这个家是你撑着,办法要靠你想啊!”
      夜老鸭点着头说:“好!三位太太既然嘱托于我,我----去请麻子巫婆来给方老爷送鬼,也许会好些。”三位太太毫无主张,只得顺从夜老鸦说长即长,说短即短。
     灰蒙蒙的天空,飘着细柔柔的雨点,叩醒了十月的丝丝寒意。秋虫不再弹唱了,刚从泥土里钻出来的麦苗伸长脖子欣赏着美好的世界,脸上点缀上了晶莹的泪珠,为曾经妆扮大地的父辈们,如今已苍老归故而感到无比的悲哀。从田坎走来麻子巫婆和她的两个徒弟,它们背着道具,冒着蒙蒙细雨来到方家。
     方子乔的堂屋里,一块黄布挂在神龛前面,上面画着几个青面獠牙的大鬼,十几个张牙舞爪的小鬼。一张八仙桌上摆着一碗肉、两杯酒,还有巫婆的师刀、令牌和竹兜做的卦;地上放着一只公鸡,一只公鸭、一只公鹅、一只乌龟和一只王八。麻子巫婆还叫人赶织了一个竹筐。据巫婆说,带回去七天后,送出去可免灾难。晚饭后,麻子巫婆穿着一件佛画的长黄袍,头戴冠帽,左手拿着师刀,右手把令牌在桌子上“叭”的砸了一下,烧着纸钱,站在桌前叽叽咕咕地念着咒语,拿着师刀上下左右舞了一回,又“哼哼呀呀”地的操着怪难听的腔调,唱着听不懂的歌谣。一会儿卜卦,一会儿烧纸钱,一会儿唱,一会儿拿着师刀来回舞着,一会儿嘴里念念有词。两个徒弟一会儿跪在地上,眯着眼睛唱来唱去,也不知道唱些什么,一双手舞来舞去,一会儿在屋里翻滚着,一会儿跳上跳下,一会儿在桌子下面钻来钻去,一会儿把纸钱放在一个竹篮里冲出门去又蹿回来。麻子巫婆叫夜老鸦把方子乔抬出来坐在椅子上,用毯子罩着。然后,她用师刀把鸡宰掉脑壳,围着方子乔洒血,口里请着菩萨神仙保佑方子乔什么的。接着又宰了鸭子,把鸭血淋在方子乔顶着的毯子上,拿着套鬼圈在方子乔头上来回晃动,一边念咒语,一边把鹅杀了,吸了一口鹅血朝方子乔喷去,眯着眼睛走来走去,又吸了一口鹅血朝着看稀奇的人群喷去,吓得大家蜷缩在墙根下哭笑不得。接着,麻子巫婆从堂屋到院坝里,画了十二条河,让夜老鸦抬着方子乔每走过一条河放一块大洋,才能免灾去祸。她在后面拾钱收鬼,还叫两个徒弟把桌子上的酒肉,地上的鸡鸭鹅和乌龟王八放在竹筐里背着送鬼。最后,她眯着眼睛说:“我帮方老爷收鬼降魔,主人家舍得大洋三十八,我早点送鬼好回家;舍不得三十八,鬼魔不走,师傅我也没办法,若要鬼神走得快,就看慷慨不慷慨!”
     夜老鸦见麻子巫婆心黑,当然舍不得着三十八块大洋,为了救方子乔的命,只好把白花花的心爱之物放进竹蓝里。麻子巫婆见夜老鸭已经把钱放在竹篮里,就在外面扯起破喉咙“咿咿呀呀”地唱个没完没了,然后高声念道:“天灵灵,地灵灵,大慈大悲,破展破展,耶抹耶抹……”她用纸钱把竹篮里的银元盖上,在院坝里又唱了一回,叫徒弟们背着胜利品,举着火把,领着鬼神上路了。
     方家的奴才们被麻子巫婆捉弄了半夜,刚刚合眼,却又被方子乔的摆子病发作,一个个被折腾到天明,就这样不声不息地又送走了一个通宵。
     夜老鸭见吴月琴发呆,笑着问:“三姨太,你怎么啦?”
     “刚才呀,我想起麻子巫婆为死鬼收魂,搞了那么多钱,心太黑了。”
     “是啊。”夜老鸭说,“大太太和二太太走的时候,每人只要了二十块大洋和一个金戒子,比起麻子巫婆来说,是少了一点。”
     “他们要嫁人,拿得再多还不是肥了男人。”
     “苟叔----”小妹在楼下喊,“牛跑了,快来把牠关进栏里去。”
     “来了!”
     吴月琴耳边回荡着夜老鸭“大太太和二太太每人只要了二十块大洋和一个金戒子”的话来,觉得是少了。只要想起和她们打架的那个场面,恨不得把她们吞下去都不觉得胀。可是,恶斗的情景回旋在眼前,赶都赶不走:就在送鬼的第五天,夜老鸭说:“老爷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听说广安有个专治摆子病的董医生,杨森的摆子病就是他治好的。干脆叫小林子去请他,不知三位太太意下如何?”
     三姨太哭着说:“只要医好老爷的病,再多的银子也值。”
     二姨太说:“如果不把老爷的病治好,再多的银子还不是一堆泥。”
     大太太冷言冷语地说:“我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寡妇,老爷在的话,我们脸上有点光彩。老爷要是走了?我还是寡妇,而且是在残羹冷炙中度日的寡妇。可是,他的心肝宝贝也没给老爷争到气。”
    三姨太听了这些刺耳的话火冒三丈,怒气冲冲地说:“这些话要说,有本事的就到老爷那儿去说,在一旁狗屁狐屎地说了不顶用!”
     “你说,她说,我说,大家都在说,谁是狗屁狐屎?呸!”大太太毫不示弱地吼起来。
     “你们……”
     “小妖精,你说的哪个你们,你成天缠着老爷睡觉。去吧,去吧,老爷动不得了,又找谁?孬东西!”二姨太不服气地指着三姨太骂起来。
     “你们好,你们好,你们想缠着老爷睡觉,可是老爷不要,那才孬!”三姨太也不示弱。
     “先进庵子是长老。这个家,大家说了算。你小妖精才来多久?屁股还未坐热呢!”
     “我坐热没坐热又怎么样?谁敢在老娘头上拉屎拉尿,莫门!这个家——我说了算!”
     大太太本来对三姨太心存不满,从她一进家门,自己就没有舒过一次心。老爷的冷落,下人的漠视,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愈来愈低,失去了后院的霸主地位,这些都是小妖精的到来,使自己陷入冷宫,心中由怨生恨。今天,她小妖精居然仗势欺人,让自己在家人面前没留半点颜面,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大太太的心在流泪,在流血……她想:不拿点厉害给小妖精尝尝,自己如何立足于家中?于是,她从椅子上“呼”的站起来,左手叉腰,右手指着三姨太骂:“小妖精,凭着你几分骚劲,还敢在我面前耍威风?我已经忍你多时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三姨太见大太太气势汹汹,心想:如果我怕了她,自己的脸面往哪儿搁?又怎能得到已经快到手的家庭最高权威?于是心一横,把手中嗑着的瓜子往地上一甩,从凳子上跳下来,冲前两步,也用手指着大太太的脸,骂道:“老骚婆,你不洒泡尿照照,你那副满身肥肉的丑样,是头大肥猪,牵到街上可以卖几两银子。”
     胖人最忌别人说胖的。大太太听到吴月琴骂自己是头肥猪,心中怒火丛生,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咬牙切齿地骂:“你这个臭婊子,骂谁是猪?我要撕烂你的嘴巴!”她一边骂着,手也一边抓了过去。
     三姨太见大太太冲了过来,心中早有准备,躲过大太太的手,对着她的胸前一推,大太太脚跟不稳,一个趔趄撞在椅子上,顺手抓住三姨太的旗袍,只听得“哗——”的一声,旗袍被撕下一大块。三姨太见刚从上海买回的旗袍被撕烂,像割了她的心头肉一样痛,一把抓住大太太的头发使劲拉。“哎哟——哎哟……”大太太痛得直叫,头向前弯,身体也向前倾,双手想护着头发,但站立不住,连忙抱住三姨太的腰,也抓住她的一束长发使劲拉,三姨太的头猛地后仰,但她抓头发的手仍然没松劲,反而拉的力量更大,把全身的力气聚集在手上,将大太太的头发拉下一大把。大太太也不顾自己的疼痛,抱住三姨太的腰使劲拉手上的那束头发,三姨太的头继续向后仰,被大太太的身体一撞,“咚”的一声,两人滚到地上。大太太肥胖的身体压在三姨太的背后,三姨太的身子又压住大太太的两只肥手。激烈的战斗在愤怒中加剧,谁也不肯让谁,搏斗中既撞痛了三姨太的腰,又压痛了大太太的手,两人都急忙松开双手,大太太乘机双脚一收,骑在三姨太的身上,准备开打。不料,三姨太年轻力壮,反应迅速,右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左手一推,大太太便从三姨太的身上倒了下去,反被三姨太斜骑在大太太的身上。这时,三姨太的旗袍又撕破了,胸前露出了白兜肚,裙摆翻着,露出了白皙的大腿,可她顾不了平日的体面,“啪、啪、啪……”两只手像蝴蝶飞舞般地落在大太太的脸上。大太太喘着粗气,如杀猪般的嚎叫。
     二太太本来希望大太太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妖精,眼看大太太已占了上风,心中正在得意忘形。不料,见三姨太反败为胜,她急忙扔下手中的围巾,跑过去帮助大太太,嘴里直叫:“快来啦——打死人了!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呀……”上前一把抱住三姨太,大太太乘机从三姨太斜骑着的屁股下一滚,翻身爬起来,拳脚并用,把所有的怨和恨一齐发泄在三姨太的身上。三姨太既无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白白挨打。危急之中,三姨太弯下脑袋,一口咬住二太太的手腕,二太太“哎哟”一声松开了双手,三姨太欲想扑上去。不料,“砰、砰、砰!”三声枪响。
     原来,夜老鸦见三个女人死打烂缠,怎么也拉不开,他把方子乔扶起来朝天开枪,吓住了三个老婆。女人们见方子乔来了,又动了枪,知道丈夫说一不二的脾气,怕他一枪打死,各自回房逃命去了。
      方子乔见三个老婆变本加厉地争强好胜,知道“人吵家败、猪吵卖。”气得脸青面黑,沮丧地说:“完了,完了!可怜祖辈留下来的金山银山却毁在我的手里,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啊!”觉得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突然,他喘着粗气,胸膛里一阵鼓胀,一股热乎乎的液体涌了上来,头向前一倾,鲜红的血喷了一地,脸色象白纸一样,紧闭双眼,昏迷过去了。
      夜老鸦大声惊呼:“太太——大太太——二姨太——三姨太——快来呀,老爷他……”
      三位太太听见惊呼声,庚即跑到楼上来,看见方子乔足足吐了一碗血,赶紧扶着方子乔回房躺下。大太太和二姨太又去煮参汤,三姨太守候在方子乔身边,用热毛巾搭在丈夫的额上。
      夜老鸭高声叫道:“老爷,老爷——你醒醒——快醒醒呀——”方子乔慢慢地苏醒了,太太们熬好参汤,三姨太一勺一勺地喂了半碗。方子乔摇了摇头,睁开眼看见三姨太的脸上、眼睛上,全是血口子,头上也是血;再看二太太手上咬了一块皮掉起,血还在流,脸上也有不少的血口子;大太太头发象乱草、衣服扯烂了,脸上一条条伤痕,手腕被咬肿了。方子乔愣了愣,心疼地望着她们,有气无力地喘着粗气,好半天才说:“今生今世,咱们走在一起,是缘份、命运哪!”方子乔摇着头说,“家和万事兴嘛,你们全是为了区区小事而争强好胜,真是初生羊羔,连老虎是吃草吃肉都不知晓,太让我失望了。要是我……”
      “老爷,老爷——”三个太太不约而同地哭喊着。
      方子乔的面颊上挂着泪痕,昏昏沉沉地眯着眼睛,胸前的被盖一上一下的起伏着,他伸出手懒洋洋地抹去脸颊上的泪水。而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鼻尖上几点淡褐色的小斑点变成了深黑点,呼吸一次次深沉,喉咙又一次次哽咽,越带劲儿,越哽咽得厉害。接着,近乎沙哑酸涩的声音从喉头发出,听不出什么话语,便一头扎在床上,吃力地挤出了颗颗泪珠。默无声息的小屋里,一张张面孔也都露出悲恻的神情来,犹如秋末冬初变幻莫测的云雾。
      “老爷,醒醒;老爷,醒醒!”三位太太望着方子乔憔悴的面容,鼻子一酸,都“呜呜呜”地哭起来,那一阵阵凄楚的低哭声,象母狼护崽似的嚎呤着。
      “嘀嗒嘀嗒”的楼梯声打断了三姨太的回忆,原来是夜老鸭把牛栓好,端着小梅做的猪肝汤送上楼来,笑着说:“三姨太,小梅做的汤太香了,趁着热,快来吃。”
      “这么大一碗,咱们两个都吃。”
      “不!”夜老鸭连连摆手,“小梅告诉我,这是人参猪肝汤,给太太补身子的,不要溢出去。所以,我小心翼翼地端上来,你快吃吧。”
      “苟叔,你的身子该补了。每天晚上啊,还没做上两三遍,那玩意儿就软兮兮的,你叫我怎么过瘾?”
      夜老鸭笑了笑:“我夜老鸭力气倒有,就是怕你受不了。”
       “我们女人呐,三十来岁正是需要的时候,就是五六遍都嫌少。快把这碗汤喝了,马上做一回。”
      夜老鸭望着年轻漂亮的吴月琴,欲情的火焰说来就来,三两下子把汤喝了,和她美美地做了起来。吴月琴笑着说:“喝了这碗参汤,劲儿比过去大多了。”
      “苟叔----信家二叔找你。”小梅在楼梯下喊。
      “来了!”野老鸦亲了吴月琴一口,两只胳膊一扬一扬地下楼来,看见二麻子坐在矮板凳上翘个二郎腿,哼着小曲儿。野老鸦走上去皮笑肉不笑,“二麻子,前些日子我请你来聊天,你不是说怕吗?今天哪来的雅兴?”
      “野老鸦,要说前些日子嘛,我二麻子中了田一甫的邪,当然畏惧。如今思想通了,共产党的政策明确了,我也脱胎换骨了,夏队长批准我当自卫队,是该乐哉乐哉噻!难道你抱着吴月琴就悠悠乎?”
      “二麻子,你从来没说句好话。我问你,有什么好事儿相告?”
      “我二麻子无事不登三宝殿。野老鸦,我找你好几天,你躲到哪里去了?”
      “二麻子,有话就说,何必拐三绕四的,说呀?”
      吴月琴走出来装腔作势地说:“二老表,今天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三嫂子,前些日子忙不过来,今天有点空,过来陪陪你。”
      “二老表,我们方家你是知道的,一个老公三个婆娘,都是寡惯了的。人家一个婆娘几个老公,有的人想陪还陪不上啊,你说是吗?”
      二麻子知道吴月琴挖苦自己,来个顺水推舟:“三嫂子,我二麻子虽然长得丑,就是漂亮女人我都嫌她臭氟气。”
      吴月琴不想和油嘴滑舌的二麻子闲扯,开门见山地问:“二老表,你今天来是报喜还是报忧?”
       “三嫂子,信士假为红军捐了一千大洋,500斤大米,你捐多少?”
       “不是方子乔生病把钱花了,我吴月琴不会比信家少。”
       “三嫂子,大名鼎鼎的财主还患穷?哎呀----听说捐献,就拿方子乔打摆子花了几个小钱来搪塞。怎么,思想还没解放?”
       “解放没解放,各人心里明白,何必挂在口头上!”
       “三嫂子,你是乌龟有肉在肚里,财不外露的聪明人。佩服,佩服!”
       “二老表,你究竟要说什么?”
      “我都捐了10块大洋,100斤大米,夜老鸭捐多少?”
      “至于他捐多少,你要问他,我怎么知道。”吴月琴知道二麻子的弯弯肠子多,不便和他瞎扯,屁股一摆一摆地回屋去了。
       野老鸦见二麻子有意揭底,心里好不痛快,等吴月琴进了里屋,恶狠狠地指着二麻子,不客气地说:“二麻子,你掂上喇叭下乡----无事找事!”
       “哈哈哈哈!”二麻子笑了又笑,“野老鸦,方子乔把一份庞大的家业和年轻漂亮的老婆送给你,这叫桂花糖下肚----吃香啊!”
       “你怎么越说越离谱?二麻子,你是不是发神经了?怎么斜眼看对联----不顺眼儿。”
       “什么不顺眼儿?”二麻子沉下脸来说,“野老鸦,你上次在夏队长那里说得甜言蜜语,要捐好多好多。所以,我来和你商量商量,谁知道吴月琴两个风筝一起飞,来个胡搅蛮缠。可是你野老鸦却张太公钓鱼,稳坐钓鱼台!”
“好了好了。说捐献就说捐献,何必要扯到我和三姨太?我要是把你二麻子和那些火手甜蜜的事张扬出去,未必你不是粘糕掉在灰里,就好收拾?”
      “什么不好收拾?”二麻子一听就火,站起来瞪着眼说,“野老鸦,你搞了方子乔三个婆娘都不怕张扬,我搞了信家几个下人算得了什么?你在茅坑里捡条帕子,好意思揩(开)口?”说完就往外走。
      “等一等!”野老鸦在夏队长的教育下,着实站在斗争的前列,他哪里肯虚二麻子?马上也火起来,“二麻子,咱们大哥不说二哥,两个麻子一样多。你捐10块大洋,100斤大米,我和你一样,不会比你少。”
      “好哇。野老鸦,吴月琴捐多少?”
      “她捐多少是她的事。常言道:各人打扫门前雪,谁管他人瓦上霜!”
      “吔----野老鸦,你是方家的掌柜,谁不知道你是骑着骆驼走沙滩?”
      “苟叔,来吃饭了。”小梅在厨房门边喊。
      “马上就来。”野老鸦回头楞着眼说,“二麻子,我不想和你贫斗嘴,你要吃饭就请,不吃就请回。”
      二麻子望着野老鸦的背影,觉得他好像变了另外一个人似的,成了菜园里的苦瓜。二麻子“呸”了一声,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野老鸦在饭堂里刚刚坐下,吴月琴就问:“苟叔,二麻子还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瞎扯呗。”
       “二麻子说信家捐了一千大洋,500斤大米,是不是真的?”
       “我也说不准。”野老鸦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二麻子是洞里的蛇,我也不知长短。”
       吴月琴思来想去,又拿不定主意,问野老鸦:“苟叔,你说我捐不捐?”
       野老鸦是个老奸巨猾的东西,弯三拐四的说:“这个家是你的,还是你作主的好,不过说回来,信家都捐了一千大洋,500斤大米,你要是不捐,群众怎么看?夏队长又怎么看?自从二麻子说了后,我一直为你发愁哇。”
      “愁甚么呀?把死老头子留在地窖里的东西挖出来,捐30根金条,不会少吧?”
      野老鸦听说动用地窖的金银,马上打起了小算盘,卖起关子来:“那是老太爷留给你一辈子的富贵,动了它……”野老鸦朝吴月琴使了个眼神,意思把小梅支走。
      吴月琴支走了小梅,接下来说:“动了就动了,也不过九牛一毛。苟叔,你只要不离开我,够我们花一辈子。”
       “那是老太爷三十年的积蓄,一直没上账本本。”
       “有账本。”吴月琴从墙缝里把账本拿出来,递给野老鸦,说,“苟叔,你算一算,总共是多少?”
       野老鸦翻开账本一看,不觉大吃一惊,金条加起来就有200多根,更不说金银珠宝了。他心里直犯嘀咕:方家在水井湾是最大的财主,果然不出所料,就是捐100根金条也不算多。满脸笑容地对吴月琴说,“三姨太,既然有这么多金银,就是捐50根金条也不犯穷。”
      “苟叔,要是捐了,还能不能享用一辈子?”
      “剩下的一辈子也用不完。”
      “苟叔,50根就50根。你吃了饭,先把金条送到夏队长那里去。”
      “你把金条拿出来,我回去一会儿,马上就转来。”
      “你回去干啥?”
      “你们捐钱捐粮,就连二麻子都捐10块大洋,100斤大米,我夜老鸭不能为人不做学做狗?”
      “常言说得好,钱财如粪土。可是,我死鬼历来把钱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死了连个铜板都没带走,攒那么多钱有啥用?”
      “三姨太说得是。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有吃有穿不饿饭就行了,何必抱着钱罐子不放?”
      “哎----”吴月琴长叹一声,“死鬼撒手而去,撇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守住这个家,一直活在痛苦之中,这样的日子,生不如死啊!”
      “三姨太,你要想开些。常言道:宁愿世上挨,不愿土里埋。你还年轻呢!”
      “年轻啥?都三十了!”吴月琴指着自己的头发说,“你瞧瞧,它都出
卖我了。”
     “那是几根少年白。”
     “小梅给我梳头时,说我白了好多好多。”吴月琴偎依在野老鸦身边说,“你给我数一数,到底白了多少根?”
     “我今天不空,要回去和老婆商量捐钱捐粮的事,改一天吧。”
     “回去干啥?你捐多少就在这儿拿多少。”
     “这哪儿成呢?”
     “甚么不成,咱们一家人嘛。”吴月琴附在野老鸦耳边嘀咕了片刻,站起来手拉手地上楼去。
     下午,夜老鸭背着50根金条和20块大洋交给了丁大方,开心地说:“金条是三姨太的,大洋是我的。”
     冯光继打趣地说:“夜老鸭,你说方家的底货都没了,这金条是哪里来的?”
      “这是方家唯一的财产。”
     夏白杜说:“老苟啊,捐献是量体裁衣,不能强迫,要是方家真的闹饥荒,怎么得了?”
      “不会的。如果把外面的欠账收回来,也够花了。”
      冯光继说:“夜老鸭,你要是自作主张,不怕吴月琴怪罪于你?”
      “冯老表,我是方家的掌柜,他的底细我是知道的。捐献嘛,也是三姨太自己的主张,我只是做了个参考。又说回来,她也是重情重义的人。”
      “那就好!”夏白杜递给夜老鸭一支烟,说,“告诉吴月琴,她的思想有进步,值得表扬。”
      夜老鸭点了点头,两只手一扬一扬的走出去,和二麻子碰了个满怀,二麻子见夜老鸭洋洋得意的样子,斜着眼问:“你帮方家捐献了?”
      “三姨太要为红军做贡献,我当下人的跑个腿。”夜老鸭说完,依依呀呀地哼着小调扬长而去。
      二麻子想打探方家捐了多少,于是追上去破着嗓子喊:“夜老鸭----”连喊几声都不回应。他生气地骂道,“呸!有什么了不起,信家捐50根金条,要是方家比信家还少,我要你夜老鸭走不到干路!”他看见捐献的人走了,来到现场,把金条放在桌子上,对丁大方说,“50根金条是信士假的,20块大洋是我的。”
       冯光继笑着说:“你和夜老鸭打了合心牌,捐献都一样。”
       夏白杜一本正经地问:“老二呐,你和信士假都是自愿的吗?”
       “夏队长,信士假是个木头人。我是他家的掌柜,无论过去和现在都是我做主。再说,周口的乡亲们都在搞捐献,信家当然该响应。”
      冯光继笑着说:“二麻子,要是一支花回来了,你别讨好卖乖就行了。”
      “冯保长,一支花当家的时候,我二麻子也是说一不二,就是闹翻脸?我也没怕她!”
      “你没占到一支花的便宜,所以不怕她,是吗?”
      “冯保长,我……”
      “哈哈哈哈!”在场的人都大笑起来。
发表于 2013-8-10 10:02 | 显示全部楼层
学习了。

 楼主| 发表于 2013-8-12 17: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   为革命   林竹青英勇就义
                                                    求新欢   马主任客栈偷情
      马占一回到家里,看见妻子被侍女扶着有气无力的样子,可怜地说:“吃了药还没好吗?”
妻子慢吞吞地说:“他爹,你看我这个样子,过不过得成新年都成问题,我要是死了,你会不会把郝寡母娶进屋来?”
      马占一本来有气,听了妻子的嫌言碎语,怒气冲冲地说:“你要是真的死了,我就把她娶进来,你把我怎么样?”
      妻子忍气吞酸地骂道:“马占一,你这个黑心烂肺的东西,怪不得你把她保释候审,原来是矮子过河----安了心的。”
      “你瞧你,要死的人说的是死话,干脆死了的好!”马占一说完,瞪了妻子一眼,走进书房把门‘咚’的一声关上,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突然,美丽漂亮的年轻女郎浮现在眼前,原来是顺庆中学时期的同班同学林竹青。马占一一惊,连忙睁开眼,才知是个幻觉,不觉勾起美好的回忆:一个晴朗的星期天,马占一约上林竹青到西山游玩。在路上,他把买了多时的金戒子红着脸递给她,吞吞吐吐地说:“青,我……我喜欢你。”
      林竹青凝视着马占一,讽刺道:“马占一,论人才,你拿面镜子到丛林里照一照?论进步,你和班上谁能比?论才华,你在校刊上发表了多少篇?”说完转身而去。
      马占一羞愧难言,将戒子扔进草丛中。心想:我马占一论心书肚才虚谁?当我出人头地之时,我要报复世上的女人,甚至置她们于死地!
      林竹青,西充人,出生书香门第,父亲是私塾先生,她和两个哥哥先后到了西安,接受了马列主义教育,参加了革命。1933年9月,她和两位战友奉中共四川省委之命,到川东北执行特殊任务,途经金溪被保安盯上,林竹青为掩护战友而被捕。蓬安监狱看守长刁歪嘴跑来报告:“马主任,抓住一个女共党,打死都不开口,你看如何是好?”
       “往死里打!”
       “已经打得死去活来,她只说一句话,‘你们就是打死我林竹青,也得不到我党的一点秘密!’”
       “林竹青?”
       “对。马主任,你认识她?”
       “我去看个究竟。”马占一来到女牢房,班头指着一间黑屋子说:“这就是女共党林竹青。”
       “把门打开。”
       “马主任,你……”
       “少喏嗦,我叫你打开就打开!”
      班头见马占一凶神恶煞的样子,不敢怠慢,连忙把牢门开了,恭维地说:“请进。”
马占一像狗一样钻了进去,透过暗淡的光亮,看见林竹青戴上脚链手铐,躺在乱草堆里,破烂的衣服被血粘在一起,手上、胳膊上、小腿上被皮鞭抽打的鲜血还在往外渗。虽然被折磨得连男人都无法忍受的刑法,可是她苍白的脸上却显露出旺盛的青春年华,漂亮的容貌任然光辉照人。林竹青刚刚苏醒过来,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皮鞭打烂的布条粘在伤口上,像刀刺一样疼,浑身爬满了臭虫和跳蚤,咬得痒痒的,比痛还难受。她总想挪动一下身子,可是整个身体像被千万斤压住似的,稍微动一下都觉得很艰难。听见走路的皮鞋声,慢慢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个瘦个子走来,觉得面孔熟悉,以为是自己的同志,急忙定睛一看,原来是马占一。林竹青想:难道他背叛了国民党,也被抓来了?她马上反应过来,既然把他抓进来,为什么不关在男牢房,却跑到女牢房来什么?刚才那些刽子手说马主任,原来就是马占一,我倒看看他的狼子野心被狗吃了没有。于是,又把眼睛慢慢地紧闭着。
马占一看见年轻漂亮的林竹青被折磨得遍身鳞伤,实在可怜。只要想起她嘲笑讽刺自己的话,恨不得置她于死地!如今,做梦都在思念的心上人却落在我的手里,随我摆布了。马占一韬光养晦地笑着说:“老同学,一别数载,还认识我吧?”
      林竹青慢慢地睁开眼说:“你是国民党的狗腿子,残杀革命人民的刽子手,烧成灰我也认得。”
      “哈哈哈哈!老同学,你瞧你,嫩白的肌肤,怎么受得了这种苦呢!”
      “马占一,共产党员是钢铁铸成的,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哎呀----”马占一假叹一声说,“老同学,你这么聪明的人,为啥参加共产党嘛!” 
      “住嘴!”林竹青理直气壮地说,“蒋介石不抗日救国,让东洋人践踏我们的国土,甘当亡国奴。共产党为了全民族的解放,推翻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建设一个民主、自由、平等的新中国。在中华民族危难之际,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抗击日本之侵略,难道不好吗?”
      “老同学,你的嘴皮子还和过去一样锐利。你瞧你,都是鬼门关外的人了,还讲什么救国救民,我都为你惋惜呀!”
      “好一个中华民族的败类!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说惋惜?”林竹青恨不得爬起来和马占一拼个你死我活。可是,浑身的伤痛像刀割一样,轻轻地动一下都疼得要命似的。但是,为了痛斥这个披着羊皮的狼,她拿出吃奶的力气,用带着铐子的手支撑着想坐起来,刚刚扭动身子,就翻过去了,疼得她晕了过去。
      马占一看着林竹青干裂的嘴唇流着血,伤口的血也从粘着的血衣服上流出来。轻蔑地笑道:“老同学,你死到临头还嘴硬,我告诉你嗷,凡是关进来的共产党,没有一个活着出去了的。你是我的老同学,当然另当别论。”
      林竹青再也听不下去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猛地坐起来,横眉怒目地骂道:“好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过去,我们在一个学堂学习,你现在是国民党的奴才,咱们不是一个道上的人!要另当别论,就放我出去,你敢不敢?”
      “好哇!”马占一蹲下来说,“我有慈善之心,却无害人之意,写个自白吧,我马占一看在咱们三年同窗的份上,保你荣华富贵,怎么样?”
      “呸!马占一,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叫我投降?”林竹青想了想,豪迈地说,“好,拿笔来!”
      “也罢,只要你写出为什么与共产党结缘,我马占一立即放你出去,恢复你的自由。”
      “说话算话?”
      “大丈夫一言既出,岂能反悔?”
      “那好,写就写吧!”林竹青忍着剧烈的疼痛,奋笔疾书:
                                                      面对魔鬼举着屠刀,
                                                      共产党人昂首自豪,
                                                      高唱马列主义凯歌,
                                                      彻底埋葬蒋家王朝!
      林竹青写毕,递给马占一,笑着说:“马占一,你看了我的自白,也许不高兴吧?”
      马占一看了大惊失色,恼羞成怒地说:“林竹青,你死在临头还散布共党言论,谩骂党国政府,你我同窗三载,我倒还有一丝旧情,吾欲扶危济困,让你脱离火海,同享安乐。谁知你顾及已见,不识好歹?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却背道而驰。如果把你这首反诗呈给上峰,你却性命难保,莫怪我马占一不念友情,见死不救!收回去,重新写一份交给我,马上让你重见光明,在这世上自由自在的生活,有啥不好?”
      “马占一,你是为了沽名钓誉而不是动了恻隐之心。我本来珍惜生命、觅寻自由,你为什么不打开铁门,让我们共产主义者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你却偏偏要我写什么投降书、变节信,捞点政治油水,踩着我的肩膀升官发财,这就是你的强盗逻辑吧!”
      “林竹青,你?”
      “说到你的痛处,害怕了?”
      马占一穷形尽相,气势汹汹地说:“好,好!林竹青,让你苦中作乐吧!你不听奉劝,别怪老同学我对你不客气!我不计较你曾经说我浪荡公子,也不计较你说我毫无才华。现在,我是堂堂主任,大权在握,叫人乐,快乐一世;叫人亡,那就是倾刻间的事。在蓬安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明白吗?”
      “明白,你只过是一条咬人的看家狗,并没什么本事,你如果上了大街,只好夹着尾巴钻巷子,岂敢耀武扬威?”
      “也罢也罢,我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无酒喝酸水。但是你被关在大牢里,我叫你今天死,绝对活不到明天早晨,本事就这一点点。”
      “落在你手里,我感到欣慰,亲自看到你杀了我,死而无悔!”
      “好,等着瞧吧!”马占一气急败坏地回到办公室,眼前又闪现着林竹青在学生时代亭亭玉立,翩翩欲仙的身影,悦耳动听的歌声,脆生生的西充口音,银铃般的笑声,迷人的小眼睛,漂亮的脸蛋,许多男孩子追求的明星。如今虽然受过折磨,那如花似玉的体态不减当年。自己追求得死去活来,在她心目中却毫无位置。自己曾经立下誓言,非她不娶。分离后的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思念她,现在近在咫尺,又如何放心得下?
      “马主任,已经下班了,你还加班!”办公室的小伍提醒马占一,下班的时间早就过了。
      “噢。”
      “马主任有病吗?”
      “没事没事,你走吧!”小伍刚出门,马占一又叫住他,“小伍,你准备一桌酒菜,用篮子提来。”
      小伍呆呆地站着,不解其意地问:“到酒店去吃热的多好?”
      “按吩咐办,不必多言。”
      “是!马主任。”小伍哼着小调下了楼。
      “她真是花冈石脑袋?”马占一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接着,千头万绪又涌上心头,林竹青为什么死心踏地的信仰共产主义,共产党给了她什么好处,连生命都不顾,却与党国为敌,真是不可思议!嘀嗒嘀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打断了他的思绪,原来是小伍送饭来了。小伍笑着问:“马主任,酒菜提来了,我可以回去了?”
      “等等,你去把牢房里的林竹青请来吃饭。”
      “把女犯人请来吃饭?”小伍故意把请字说得重些,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马占一。
      “对,请她来吃饭!”马占一说完,头也不抬地陷入深思中。
      狱卒把林竹青带到办公室门外,对马占一说:“马主任,人已带到。”
      “她在哪里?”
      “就在门外。”
      “请她进来。”
      林竹青一边拖着脚链,一边用手梳理着头发,走进办公室,只见桌上摆着酒菜,马占一把椅子动了一下方向,心慌意乱地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嘻皮笑脸地说:“老同学,请吧!”
      “你这是为什么?”
      “老同学嘛,给你压压惊。”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一个囚犯怎么能和国民党的官员同桌共餐呢?这样传出去不是有损你的前程,更重要的是有损我的人格!这怎么行?”
      “老同学嘛,设桌便宴叙叙旧可以吗?”马占一回头对狱卒说,“快把林小姐的脚链开了。”
      “不!戴上脚链的革命者是你们的重大政治犯,我戴上它感到无限的光荣!开了它,你不怕我跑了吗?”
      马占一奸笑起来:“哈哈!亲爱的林小姐,这餐酒饭是我专为你准备的,你不会不领情吧?”
      “马占一,我们牢中人吃的是牢饭,岂肯接受嗟来之食?你这餐丰盛酒宴就免了吧!要说什么就直说好了,我们共产党人向来胸怀坦荡,光明磊落,从不转弯抹角。”
      “也好。老同学,你是我心目中唯一的偶像,虽然失散多年,我日日想,夜夜盼,总想和你白头偕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哈哈!我真不明白,咱们本来风马力不相击,狼和羊怎能做夫妻?马占一,快快收起你的假面具吧!”
      “老同学,我真搞不懂,你对共产党为什么那么孝忠?”
      “孝忠?我们有志之士对共产党的信念坚如磐石,稳如泰山。砸碎旧制度,建立新中国的意志不动摇,彻底摧毁国民党反动统治的决心坚定不移,为革命事业誓死如归!我要回牢房了,告辞!”林竹青转过身,拖着铁链向门外走去。
      “等一等!”
      “马占一,还有什么要说?”
      “我告诉你,是你的嘴厉害,还是我的老虎凳厉害?”
      “充其量是松松筋骨。”
      “三十六套刑具用完呢?”
      “不过九死一生。我早就知道马占一的手段毒辣,正等着领教领教!”林竹青说完大踏步地下了楼。
     马占一气得肺都似乎炸了,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一个三年同窗的女人,以为手到擒来,到头来却水中捞月。他怒目圆睁,狂吼道:“我要亲自毙了她!”
      马占一对自由恋爱的追求失败后,把女人视为天敌。无论在遂宁和宜宾,还是在蓬安,要是女人告状,都被他搅得一沓糊涂。特别是舟爱香的案子,他恨不得以通共的罪名将舟爱香置于死地。
      一天早晨,舟爱香带着孩子在街上玩,迎面走来马占一,讥讽地说:“舟爱香,大清早出来跑晨操,还乐哉乐哉?”
       “马主任,我们穷人起早贪黑地干活,成了习惯了。不象你们衙门里的人,成天陪着夫人忧哉忧哉!”
       “舟爱香,你......”
       “马主任,我们乡下人说不来话,大人不要小人见识,请原谅!”舟爱香说完往客栈而去。
       马占一望着舟爱香的背影,想起被妻子纠缠了几天,趁着她停止哀吟而溜出来消遣消遣。不料被舟爱香风言风语地讽刺一番,闷闷不乐地在大街上消磨时光,虽然悬念病入膏肓的妻子,医生都束手无策,只好顺其自然了。他刚走到大众客栈外面,偶然想起了郝寡母,自从她吃官司以来,只是在大堂见过她,如今取保候审住在客栈,几次打算来看她一下,却事忙多忘。趁着闲逛无事,不如去看看她。常言道:一人当官,鸡犬上天。咱们又是亲戚,为何不去打个照应?再说,人家送来不少金银,也不能亏了良心噻!想着想着,迈步向客栈走来。
      郝寡母头裹青丝帕,围个白绸巾,跷个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看见马占一闲庭信步地走来,又惊又喜:“老表,你上哪儿啊?”
       “特意来看你呀!前些时候衙门公事多,今天忙里偷闲来看看你,不会见怪吧?”
       “哪里话呀,高兴还来不及呢!只要老表心中还有我,就千感万谢了!”郝寡母喜在眉梢,连忙把马占一让进客房,倒来茶水,坐在马占一的对面,心里乐滋滋的。心想:如果不是马占一保释,肯定还在牢房的冷屋子里受罪,不知道怎样感谢他呢?她虽然四十开外,却十分讲究,青春风韵犹存,梳妆打扮别具一格,保持着豆蔻年华的绰约多姿,还涂脂抹粉香气逼人,两堆乳房象沙丘一样突兀,水灵灵的眼睛睃来睃去,与马占一言谈中,句句都是勾魂摄魄,总是顾盼生姿。
      郝寡母守寡十几年,做梦都在和男人甜蜜,醒来却是竹篮打水。回味过去的美妙,反而增添自己的烦恼和忧伤,有时也如饥似渴地追求情欲。可是,乡下的男人都是黑不溜鳅的粗汉,哪有凤配麻雀之理?生意场上和社会上的追逐者倒也是条汉子,要是粘上了,不就把自己经营几十年的生意付诸东流?看到马占一坐在对面,总是一见钟情。早知王氏染病三载有多,而马占一却孤苦伶仃地单寝而眠。心想:曾经在幼年时,马占一的爹妈托媒提过亲事,只是郝家羡慕吴家业大家大,放弃了马家。马家见如花似玉的郝世英许配了十几岁的孩童,就气上心来,断绝了两家往来。郝世英虽然嫁去吴家,始终把马占一的身影牢牢地印在脑子里。后来,她知道马占一功成名就之后,更是念念不忘。自从吃官司以来,在大堂上见马占一耀武扬威地坐在台上,取保候审是靠他才有今天,也才能过着自由自在的常人日子。郝寡母盯着马占一,装着关心的样子说:“老表,身为县衙官员,已经名利双全,本应欢乐才是,为何忧闷不已?”
      “表嫂有所不知,家室染病数年,命在旦夕,欢从何来?”
      “耳闻表嫂染病,本应前去探望,只因官司在身,不敢冒昧,怕影响老表前程。自从犯官司以来,多亏老表关照,才有今天的光明,真不知怎么谢你嘞?”
      “谢啥?能和你在一起谈谈知心话,解忧散愁就够意思了!”
      “表嫂是何病缠身,县城众多名医,难道药不效验?”
      “医生们有的说是气血虚弱,有的说是心脏病,有的说是月子病,各说不一。”
      郝寡母见马占一说出月子病,笑着说:“这月子病嘛,难道老表你不清楚吗?”
      “有什么不清楚?年轻时只图一时的快活,哪管后顾之忧?如今想起来,也是望尘莫及呀!”
      “老表你这几年都成了庙里的和尚啰?”
      “是呀,又有什么办法。”
      “老表才貌双全,功成名就,为何不再娶一室?”
      “唉,一言难尽。媒介说得多,都是一些不三不四的,要是有嫂子你这样冰清玉洁的女人,我早就娶了。”
      “我?我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你老表他走了快十年,我也成了庵中的尼姑。虽然儿孙满堂,每晚连个说悄悄话的人都没有,冰清玉洁又怎么样?有时候还是想枕边有个陪伴的人呐。”
      “是呀是呀,我也这样想,只是望梅止渴哇!”
      “这城里有窑子,为何不去荡一荡?”
      “窑子倒有,还不是一些丑八怪,真正够标的又有几个?更谈不上意中人了。如果有表嫂你这样漂亮的女人散散心倒也值得。”马占一有意说些打动郝世英的话来,脸刷地红了,觉得有些羞愧,连忙说,“我说些什么,怎么胡说八道起来了。”
      “没什么,如果我父亲曾经答应你这门婚事,我还不是你的人了,只可惜......”
     “唉----”马占一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说, “一个人的命运大概是上天注定,我还是相信命运,不是命运的捉弄,我们为啥没有这个缘份?”
     “缘分也是有的,现在不是在一块儿吗?”郝寡母一语道破自己还在怀念他,忙说,“山上的野花香气逼人,看来春天快到了。”郝寡母贼眉贼眼地偷看马占一,便再也不说话了。
     马占一本来是个聪明人,见郝寡母投石问路,自己不知说什么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与此同时,瞥了郝寡母一眼,只见她沉默不语,一双眼睛老是盯着自己,红润的嘴唇喃喃地蠕动,想要说什么似的。马占一静静地期待着她说半句动心的话,自己也许会马上扑上去亲她一口。然而,他的心被郝寡母撩得滚烫滚烫,像要着火似的,却又满心疑窦,心想不必过早欢喜,相机行事吧。突然,郝寡母离坐去圆镜前照了照,用手把头发理了理,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屁股一扭一扭地走过来挨着马占一坐下,伤心地哭着说:“老表,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钱财如粪土,情谊值千金,我思来想去,无一报答,你若不嫌弃的话,表嫂我以身相报,不知意下如何?”郝寡母用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泪,接着说,“本来我们是天生的一对,阴差阳错把我们分离开来,多少年来我一直想着你,一个人活在世上,除了吃穿还图啥?还不是两口子甜蜜甜蜜,快活一辈子!”
      “唉——别说了,我马占一也是命呐!”
      郝寡母睁大眼睛望着马占一,显露出满脸淫云,无限爱怜地说:“我在家里有儿媳和孙子们围着,他们娘呀婆呀的,自从来到牢房却孤单一人多寂寞啊!夜以继日地望着窗户透进来的一丝光线,寒风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至于心动的我,居然深深地感动起来,并不是沉迷,我知道自己的心不会沉迷,更不会在黑屋子里忏悔。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心属于什么,绝不会隶属这儿堡垒般幽深的黑屋。老表,你说对吗?”
      “对对!我知道,你是世界上一切力量都不可抗拒的女中豪杰。”
      “不错。豪杰算不上,女中强人倒也是。就说那方子乔吧,他在水井湾呼风唤雨,然而在商场上他不是我的对手;一支花依仗两个哥哥一手遮天,却败在我的手下。我凭着实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数年来我日进斗金,金山银山就靠我一点一滴垒起来的。虽然这次消耗了一些金银,也只算九牛一毛。只要我有出头之日,这水井湾还是属于我郝世英的。舟爱香终久会变成我的佣人、阶下囚。”郝寡母顿了顿,叹了口气说,“要是有老表这样的英才,和我一道在水井湾顶天立地,何愁荣华富贵?”郝寡母用四十开外女人特有的情怀,以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窥视马占一,似乎灵魂在颤抖,青春在骚动,一切的一切在彷徨,在马占一面前不能带上感情的枷锁,梦寐已久的心上人就在眼前,期盼多时的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对面沉思什么呢?如果他妻室命归九泉,圆了缘分梦,补了相互的空白,岂不美哉?接下来深有感触地说,“老表,我心中一片空白,独在异乡为异客,你今晚能陪陪我吗?”
     郝寡母见马占一低头不语,奇怪地问:“老表,你在想什么?我刚才说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马占一在沉思中醒悟过来,听了郝世英的淫语勾引,看着她窈窕淑女的姿态,野草闲花还甘心情愿与自己寻欢作乐,是一桩雪中送炭的美事,还走哪儿去觅花问柳?环顾四周,满怀高兴地说,“我晚上来陪你吃饭。”
      傍晚,雨又哗哗地下了起来,雨点全然不顾,一颗接一颗地来到这个世界,一会儿似银箭,一会儿象银线,一会儿如银珠,飘散到所有需要清洗的地方。马占一冒雨来到客栈,吩咐老板安排一桌美餐。老板见马占一要招待郝世英,不敢怠慢,只管把好吃的端进客屋。马占一同郝世英一边喝酒一边旧情重温,郝世英心慌意乱地探听案情,说:“老表,一支花倒有后台,可是我……”
     马占一沉下脸把酒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只听得啪的一声响,瞪着眼说:“担心什么?表嫂,一支花怎么办,你就怎么办,这才搁得平。张狱钟占了一支花小妹的便宜,贝时龙叫他......”
      “叫他干什么?”
      “出50000块大洋赔偿青春损失费。”马占一猛地喝了一口酒,狞笑道,“哈哈,张狱钟也有今天……”马占一趁着酒兴挑了一块牛肉嚼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郝世英出神。
      “这样说来,张县长臭名远扬了?看不出来,他老婆那么漂亮,还拈花惹草?世上的男人都坏!”郝世英的话刚出口,觉得挫伤了马占一的兴致,接着嘻皮笑脸地说,“好男人也不少哇!”
     马占一觉得郝世英的话有点刺耳,对她又莫测高深,疑心参半地说:“鱼也不是,网也不捞,干那事儿不情投意合,搞得成?”马占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郝世英马上给他斟了满满一杯,还溢在桌上。马占一连忙趴下去猛喝一口,春风得意地说,“贝时珍招蜂引蝶,偏偏遇上採野花的小白脸,两厢情愿,有何怪哉?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可是贝家兄弟设下陷阱,让狼叨羊羔,还敲竹杆。呸!何脸之有?”马占一接连喝了两杯,弄得郝世英斟洒都跟不上。他好久都没有这样任性畅饮过,乘着酒兴喝个一醉方休。只要回到家里,看见半死不活的妻子哀哀哼哼,哪有心思喝酒?在县衙,搅得我晕头转向的是清共剿红,事事出乖露丑,弄得别人在门缝里看人,特别是爆炸事件和水井湾杀人惨案,纠缠着自己下不了楼,喝酒的兴趣早就飞上九霄。马占一从来也没有今天这样尽兴,一连喝了七八杯,觉得一半清醒一半醉,好像云里雾里,昏昏沉沉地大声喊:“店家,拿酒来!”
      “来了——”老板见马占一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语言有些哆嗦,关心地说,“马主任,你已经喝了两个半斤,要是......”
      “要是怎么?咳!我又不是给不起酒钱的人,你有胆子开酒店,还怕我酒量大?去,再来两个半斤!”
      “马主任,这饭菜嘛,你尽量吃。可是酒嘛,小人实在不敢卖给你。”
      “岂有此理!快去拿酒来,敢说半个不字,把你连人带店封了!”
      店家见马占一口出狂言,又怕生出事端,点头哈腰地说:“小人不敢!”
      马占一笑哈哈地对郝世英说:“表嫂,有你在一起,喝个欢心,玩个舒心,醉了也开心!”
      郝世英献媚说:“在我这儿醉了,躺一阵子不就得了。”
      “好说好说!”说话间,店家又装了一壶酒递了上来,说,“马主任,请慢用,我还忙着呢!”
      “去吧去吧!”马占一见满满的一壶酒,觉得斟酒麻烦,干脆抱着酒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壶,连说,“好酒,好酒!”说着又把壶嘴递到嘴边。
      “老表,慢慢喝,吃点菜!”郝世英双手拦住说,“光喝酒不吃菜,醉倒就别怪。”
“醉倒?郝表嫂,我马占一走南闯北,倒也是个人样儿,什么科长主任的干活,都是八面威风,我却娶了一个“药罐罐”。如今想起来,真是命呐!漂亮女人多的是,把我看不热。就拿你郝世英来说吧,当初不是也瞧不起我吗?难道我马占一真是一个丑八怪?县衙里那些傻头傻脑的公人,讨个老婆要好漂亮就有好漂亮,都是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唉----我时常想,命运对我马占一为什么不公?今天,我借酒解愁,一醉方休!”马占一“咕咚咕咚”地喝了个精光,狂笑起来,“痛快,痛快!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这酒越喝越有味儿,店......家,拿......酒......来!”
      “老表,你醉了。”
      “醉了?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说是不是?叫店......家......拿......酒。”
      “店家他出去了,你喝口茶。”
      “不......行,我......去......拿酒。”马占一站起来就打了个趔趄,郝世英连忙扶着他,说:“在我的床上躺一会儿就好了。”马占一偎依在郝世英的怀里,一股健康的女人清香味扑鼻而来,马占一好久未嗅到女人的气味,这种气味象磁铁似的吸着他,酒醉也醒了一半,觉得全身麻稣稣的,心里甜滋滋的,脚手软绵绵的,一把抱住郝世英,一步一挨地走到床边,一头栽倒在床上。郝世英把马占一满脚泥水的鞋脱了,又把带有泥水的裤子脱了,盖上被盖,泡了一杯浓茶,待马占一醒来,自己坐在床头盯着他,害怕他一翅飞走似的,耐心地守候着。夜幕早已降临了,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除了风雨声,偶尔听见关门的声响。马占一躺在床上清醒多了,原来他的酒量跟伍超喝开的,醉得快,醒得也快。他半眯着眼睛,看见郝世英朝着他傻笑,仿佛看见她脱去了外套,她那两堆乳房一动一动地在召唤,漂亮的脸庞在亲妮,阵阵香气迎面扑来。他的情欲自然而然地上来了,猛地坐起来搂住郝世英纤细的腰,拖上床来,按捺不住情欲的烈火,急不可待地扒掉她的裤子,解开衣服,两个乳房象刚下的小狗一蹦一蹦。他再也忍不住了,好像从来都未做过的新鲜事,整个床都咯吱咯吱地响动着,觉得腾云驾雾一般,说不出的快感和欣慰。再瞧郝世英,红唇圆脸,眼角的鱼尾纹并不显而易见,全身的肌肉格外丰满,柔软而有弹性,保持着丰腴的青春年华,这一切怎不叫人爱怜不已?
      马占一忍受着两年独床孤身之苦,和郝世英甜蜜起来简直别有情趣之感,与瘦骨伶仃的妻子相比,真是家花莫得野花香。这天晚上,他一次又一次地和郝寡母缠绵不休,天亮时还紧紧地搂着郝世英甜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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