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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天一君
(鲁 迅 版)
一月三日,就是我独自在网看新闻,听歌的时候百无聊耐,约网友在网上斗地主时,遇见程君,前来问我道,“先生可曾去四川麻辣社区看一下,听说县上的论坛热闹得很了,你爱热闹,写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她就正告我,“先生还是写一点罢;好多人就很爱看先生的文章。”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论坛在的水作,大概是因为往往有始无终之故罢,销行一向就甚为寥落,然而在这样的生活艰难中,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论坛是吵架毫不相干,但在生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潜水无理”,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几个青年的污言秽语,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教师”文人的阴险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天一剩水逃跑后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勇士的灵前。
二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三日也已有两天,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三
天一剩水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去年;但是我不认识。直到后来,也许已经是一些人骂他时,强拖出之后了,才有人告诉我,说:这就是。其时我才能将姓名和实体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够不为势利所屈,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但却常常微笑着,态度很温和。总之,在我的记忆上,就那一次就是了。
四
我在二十九日早晨,才知道上午有教师的事;下午便得到噩耗,说学生没上课了。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一些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况且始终微笑着的和蔼的教师,更何至于无端在府门前闹事呢?
然而即日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他们自己的。还有一件事,是”学生生子”。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不清楚,简直是丑恶,因为还有人民的心中的伤痕。
但接着就有恶毒的论调,辱骂天一了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五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我没有亲见;听说他,"争论社保,渴望阳光工资",那时是欣然前往的。自然,争论而已,稍有人心者,谁也不会料到有这样的罗网。但竟在论坛被人辱骂了,威胁,已是致命的创伤,只是没有。正直的舞诵君想说点公道话,中了四弹,其一是威胁,立仆;同去的网友又想去扶起,也辱骂被击,但还能坐起来,一师在头部及胸部猛击两棍,于是跑掉了。
始终微笑的和蔼的有利有节,言之有理,的天一剩水走了,是走了,这是真的,有自己的语言”对此事不回应”为证;沉勇而友爱的舞诵君君也死掉了,有她自己的尸骸为证;当三个网友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发明的论坛中争论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呵!中国的一些人污言秽语的伟绩,不会被这几缕血痕抹杀了。
六
时间永是流驶,论坛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网友走了,在论坛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辱骂”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说出了某些人的丑态和德行。纵使时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蔼的旧影。
七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某些人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当局者竟会这样地软弱,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天一剩水临难竟能如是之从容。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记念天一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