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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 原创] 我与金莲(唐铭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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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1 11: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中篇连载 原创首发】                                

                              我与金莲                                                      
                                       ◆ 唐铭 著
                     第一章

    兰溪河畔垂柳依依,夕阳的余晖给它蒙上薄薄的雾蔼,倒映在粼粼水波上,摇曳成写意丹青,游人们缠缠绵绵不忍归去。稀疏的柳荫中,款款地走来一位慵懒的妇人,浅灰色的袋鼠装下,移动着颐长的美腿,婀娜多姿,像旧上海月历牌上走出来的交际花。
她拽着斜去的影子,离我愈来愈近,沙沙的步履应着我怦怦的心跳,律动在同一的频率,我焦急地期盼,能近距离地观瞻这优雅的女人。或许她是一幅什么油画里走出来的贵妇,虽然蒙着时代的烟尘,却有着典雅的韵味。
昨晚辗转难眠时,我翻阅《聊斋志异》,朦胧间从一断垣残壁的凹缺处,探出一张苍白的小脸,云髻高挽眉眼低垂,在荡月的清辉中,显得凄然美丽。清凉的夜雾中弥漫一股苦蒿的气味。莫不是一只狐仙,何以这般哀婉动人?它似乎看透我的心思:“宝哥儿,我就是狐仙,我苦哇,你能帮我么?”这家伙太厉害了,连我的网名也知道:“有啥值得我帮的,小娘子。”
她凄凄艾艾地说:“别这么玷辱我,我还没入过洞房呢。跟你们人类一样,有喜有悲有恶有善,跛腿狐造了我家洞府,赶走我爹娘,一心要霸占我,下了几道通碟,不然要递夺我的狐籍。”我有些愤怒了:“法律何在,公理何在,你去土地神那里告它啊,常言道‘土地不开口狐狸不逮鸡’。蒲老先生如椽的大笔经常批你们狐界,不是赞叹你们变化无穷法力无边吗?”
狐女说:“别听他胡扯,那是蒲先生累试不中进不了体制内生出的怨愤,弄一套魔幻主义忽悠人的。但他说了些实话,我们狐界也有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也分三六九等,也有贫富差距。比如跛腿狐,它借祖上的神力,炼就了火龙珠,霸占了我家破落的府第。我如今四处逃窜,惶惶不可终日也。”
我感到大惑不解,狐界也有欺男霸女无法无天的高衙内吗?照它的描叙,跛腿狐仅管丑陋不堪,但也颇有造化,其火龙珠算一件非凡的宝贝了,猪八戒配高秀英不成就了一段姻缘么。狐女灵动的眼神告诉我:跛鬼哪是要性爱哟,它肚子下的狼牙棒,是采阴补阳吸血采髓的器官呢。交合不到三五次,便淘空你的血肉和躯体,变为风干的瓜蒌,是我们狐界的吸血鬼。哦嗬嗬,你看那因滚动的火球,就是它来了。我急切地说:“叫我怎么帮你?”它说,我躲在你怀中,你是文曲星下凡,可以护着我。一股桂花与奶香的风卷入我怀中,火球忽喇喇围我转了三圈,放射着死老鼠的臭气,然后遁去。我怀里抱着的,却是一位娇喘微微可人的女子,鹅蛋脸上,柳眉入鬓,香爪般的脸蛋,汗毛上挑着盈盈露气,我忍不住俯身子,浅浅地亲它,狐女弯过藕节般的手臂抱住我脖子,将甜瓜般的舌头送入我口中。
这一夜我惬意极了,从未有过的舒畅,神清气爽周身通泰。狐女说明晚跛狐还要来骚扰,告诉我破解之法。削兰溪河边带金线的观音竹,弯成弓,削白毛芭茅杆,制成箭,掐雄鸡冠上的血浸染,见火球环绕时,直射中心,三箭可破也。正如狐女所言,我连射三箭,火球熄灭了,留下一只焦糊的老狐,散发出腥骚的臭气。
狐女跪在我脚下,哭泣着哀告,它将离开我,去迎候它的父母重归府第。我有些着急,狐女说与我的缘份已尽,这种鬼婚久了,会耗尽你的阳气,反而对不住恩人,就成恩将仇报了。短暂是美好的,我已尽吐丹田之气,治好你的阳痿病,日后可尽享男欢女爱。我扑上去抱它,却扑了个空,头额撞在床头柜叠得高高的书上,却原来是《全铸雪斋聊斋志异》的线装书。揉揉惺松的睡眼,可能将蒲大师的几个故事杂糅在一起,做了个荒诞的梦。
而眼前正款款走近我的妇人,其身段其神情其脸蛋与狐女很有些相似。只年岁大一点,她四十上下,可能因保养和修饰显得年轻些,脸上隐约着斑痕和皱纹,有些疲倦和病态,娇媚中透出衰弱,但又不显尊贵和傲气,给人依恋,平易的感觉,油然生发一种抱拥入怀的欲念。小腹不由得升腾暖暖热气,循着腿根游走,咬咬牙提提臀强忍着,千万别撑起来,那是很丢男人脸面的事。于是相信,冥冥中似有狐助,这是现代医学无法解释的玄奥之秘吧。大雅马哈鱼朔流千里,回归降生的河滩产卵,于九死一生而不顾,不也是一种难解之秘么。
怔仲间,她在我侧边的椅上落坐,看着我狐疑的神情:“没别的人,可以坐吗?”语调和意思都很含混,但又亲和而随意。她身后跟着一条狗,毛色棕黄,额际和胸口长着银色的白毛,毛色很亮,让我联想到俄罗斯地主雍容华贵的裘皮大衣。她说:“别怕,它挺温顺的,普通百姓喊幺儿,实际呢,它的学门叫西门大,我将太字那一点去掉了,人性化一些,体现我们人类的慈悲与和谐吧。”
我叫西门好么,加一个大字总觉得拗口,北方人称上辈为大大,职工称头儿为老大,也太人性化了,化得有点骑在头上拉屎的感觉。据我不太成熟的拙见,西门大概是一只苏格兰的牧羊犬,有贵族的血统,你看它与它的主人一个样,慵懒而华贵,操十八世纪英国上层社会的绅士派头。
妇人在我对面侧着身子坐下,拖过另一把躺椅,将脚搁在上面,鞋跟大约六公分,不算很高,皮鞋的质地不错,做工很考究,直挺挺地搁在上面,显得畅快舒展。西门偎上去,脖胫靠着脚窝,旁若无人又媚态十足,妇人在犬脖上抻,眯缝的眼中流露出母性慈爱的光晕。西门半合的嘴里有啥拉子流出,刚到唇边又吸了回去,宠幸得很是受用。西门是条男犬,被驯养得有些女性化了。狗也有去势的,去势的狗比阉人还难看,脊背躬着尾巴拖着吐着舌头现媚相,而西门呢,是一条英俊的狗,有贵族的血统有绅士的派头有明星的范儿,跟衙门里梳小背头的秘书差不多。
我对这对母子或狗男女产生了兴趣,近乎讨好地问:“大姐,你这名犬一定来自遥远的国度,很贵的吧。”
本该称大妈的,得了大姐的奉承,对她的狗也用了外交辞令,她颇高兴:“是啊,它爸去英国做生意,一位西门子公司的业务朋友送的,不远千里来到中国,是我们友谊的见证呢。”没想到一条狗还有这么复杂的经历,比我们这些从未出过国门如陈焕生一样的土老冒,不知优越多少倍。
“大姐你贵姓,该怎么称呼您呢?”
“相逢何必曾相识,叫网名吧,金湖一红莲。网名亲切,人人平等,宽松自由,没有尊卑贵贱,不分职务地位,你说是吗,小弟。”
怎么听上去有点唤她西门的口吻,我也幽她一默“金湖一红莲,简称金莲,与你家西门正好一付对子。”她可能也意会到其中深意,哈哈地笑起来,笑得将西门架在腿下,捧着肚子:“啊──哈,我好久好久,没这么开怀大笑了,真逗。”
我停顿了一会儿,被她笑的声浪震颤,也放肆地笑起来,她涂着兰丹的手指着我鼻尖:“你这小哥儿,占大姐的便宜呢。”
“我没有,是西门这狗东西,它占你便宜。”她指指我,又开怀地笑起来。她笑的姿式很好看,亮白的牙齿露出来,涂着浅红唇膏的嘴变得鲜美而性感。
这时服务员端来了她要的绿茶,她叫服务员再给个纸杯,吹开面上的泡沫,倒去半杯,再续上开水,撮嘴浅浅地喝了半口。依我的经验,下午一般不喝浓茶,怕影响夜里的睡眠,我说:“喝这么浓的茶,不怕失眠么?”
“咋不失眠呢,我几乎通霄不眠,辗展反侧,像在铺上烙饼,比环卫工人扫大街还累,憋得心里像装了氢气球,随时都会呼地爆炸,有时脑袋里像一窝老鼠撕咬神经,钻心的痛。有时真想跑到大街上,夺过环卫工人的大扫帚,把马路扫它个干干净净,然后张开四肢横躺在天底下,让汽车从上面铁环一样地滚过去,让一缕香魂回到家乡的小镇,回到天真烂漫的童年。”
我想,这不是神经病么,但不能赤裸地说出来:“你可能有些病了,该看看大夫吃点药,或找心理医生疏导疏导。”她并不避忌:“是嘞,每月都去神经医院住几天,药都吃不出味道了。我有时很害怕,常常梦见死去的亲人,与他们谈话、做事、吃饭、游玩,再高的山猫尔上树一样,噔噔就上去了,突然腿脚发麻,一下子又跌落深渊。有时像老鹰,在峡谷和云天里展翅敖翔,突然手臂酸痛,飘飘地滚落山崖,吓得直淌冷汗。此后再不敢合眼,安眠药镇不住敏感的神经,口变得很苦,这时候喝一杯白开水,凉丝丝的甘甜。只有这时候,才能安静一些,于是翻阅马克思的《资本论》或看几段《圣经》。”
说了好一阵话,她娇喘微微,我隐恻着产生了几丝同情:城市扩张,得了肥胖症,免疫力下降,交通拥堵垃圾围城,而城市人也浮躁了,有的空虚有的狂妄,西方流行的城市忧郁症,开始在我们东方流行,眼前这位简称“金莲”的网友,也正被毒害着,而且病得不轻。
可能很久没逮着温顺的听众,她又给我诉起了苦经:“钱有什么用,钱就是花花纸头,把很多人眼睛照花了,认不清社会,认不清家庭也认不清自己,膨胀了爆炸了毁灭了。财富算什么,财富是一座座雪人,太阳出来就流泪就溶化,即便如秦始皇兵马俑一样的阵容,也熬不过黄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读大学时听经济博士的讲座,充其量就她这水平,而且没她说得切贴说得生动,她一定经过了很多荣光和变故,曾经沧海与流沙的磨砺,这样的人生是弥为珍贵也非常可怕的。
她歇了一会儿,倒半杯温茶喂西门,西门伸出殷红的舌头轻轻地舔,半杯水不声不响就吸尽了,我算见识了这舔的功夫,难怪有些会吹捧会巴结的小人常常得志,得了狗的真传呢。她指着舔狗:“它爸死的那段日子,差点要了我的命。如今的病怪得很,不然查不出,一旦查出,便是癌症晚期。它爸查出肝癌晚期,谁都不相信。不到半个月,人脱了五形,骨瘦如柴,美味佳馔吃不下去,进口药剂不起作用,口里流出带血的诞水像臭鸡蛋一样。西门幺儿却不嫌弃他,整日偎在它爸身边,用舌头将秽物舔得干干净净。他爸冷得瑟瑟发抖,西门钻被褥里偎着胸腹,比我照顾周到得多,作为妻子我深感愧疚嘞。临终前,它爸把西门托付给我,这大概是它爸留给我最珍贵的遗产了。”
天渐渐地暗下来,我们停止了说话,默默地想着心事,西门“嗬嗬”地喷了两声,提醒它的主人该回家了。“你明天还来么?”她幽幽地望了我一眼。“会来的,我想听你的故事,我想研究这座城市和这个社会,都患了什么恶症。”
“你是大夫吗,我看你有点职业习惯。”
“不是,我是个无聊的实用主义者,闲暇时写几篇网络小说,赚几分辛劳几分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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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1 17:32 | 显示全部楼层
沙发哦,支持原创。:lol

发表于 2013-11-1 18:36 | 显示全部楼层
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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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 18: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斋大爷属贫民范围,又属富人阶层,既是下岗工人,又是百万富翁,一个人花销,怎么也用不完,于是便有了一些特殊的开支。
他除了自己住着的底楼外,顶楼还有两套房,每套隔成八间,楼顶又加盖了简易房,再隔成八间,总括起来该有二十多间了,单间出租,每月几百上千元,你算算该是多少?别的院我不知道至从住进这向阳大院,便为之惴惴不安忿忿不平。
斋大爷六十多岁年纪,花白头发,板寸,眼泡下坠,像半只软蛋,公鸭子嗓音,中气十足,目光漂浮不定,心怀叵测。老伴病病怏怏三年多,终于走了,听说他有个儿子在外地,不怎么回来看他。
斋大爷的生活中有几组数字雷打不动,每天早九晚五上班一样去茶馆。初一十五不沾晕腥,吃斋饭。每星期六去鸿宾楼吃一顿小份大餐。每个月底去发廊过夜,慢慢地泡两位小姐。还将他的感受与茶友分享,有时也讲给我和墩子,平静得像评说民国时期的风流轶事。
我与女友讲金莲的哪些情节,被斋大爷听去了,有次在过道上,他对我说:小伙子,那个牵狗的女人我知道,可不简单嘞。她老公姓何,外号活阎王,在邻县当过副县长,兼几个大项目的指挥长,后来被纪委查处。肥头大耳像头熊,但极会上窜下跳活动关系,便回到市里当二轻局长,那时我在五金厂当钳工,为了图清闲想去守大门,还找他帮过忙,风传他找了个小姑娘,把姑娘的肚子搞大了。他老婆忍辱负重弄去小诊所引产,搁平了此事。后来夫妻双双辞职下海,办过商贸开过煤矿干过水泥厂,何阎王一跃而成何千万。听说他夫妇过得并不好,何千万后来得肝癌,死的时候上下流脓血,几乎是泡在血泊里,奇臭难嗅。死前给儿子在缅甸买了几千亩山林,其它财产转移了,由此得罪了生意上的合作者。何阎王死时冷冷清清,我一位茶友去看过,只有一条狗依偎在灵前,“噢尔噢尔”地嚎丧。后来他老婆和儿子都躲出去了。
我开玩笑:“斋大爷你对金莲如此了解,莫不是有一腿吧。”斋大爷并不急恼:“笑话,你认为那一腿跟翻身上马一样容易吗?臭工人攀贵妇人,癞哈蟆吃天鹅肉,异想天开。这娘们虽然残花败柳,却风韵犹存,有一股子狐媚气,你可要小心啰。哪有狸猫不吃腥?如你这种白面书生又是童子鸡,别撞在枪口上,落入无底洞。”
“那他就幸福死了,哪还寄人篱下,在你斋大爷的破屋里,租个耗儿洞哟。”我与斋大爷同时回头,原来是黛玉笑哈哈地倚在门槛上,可能听了一会儿。我垂下了头,像做了错事被老师抓住的学生,斋大爷年纪一大把与小青年唠骚事,也有些尴尬:“都聊着玩的,借十个胆他也不敢呐,宝玉多乖的孩儿,有文凭如刀有女友如花,犯得着卖身求财当鸭子么。”
这有口无心的闲聊,反激起她极大的兴趣,向我飞了个媚眼,款款地回屋了。这让我想到,斋大爷的一件丑事,他爱看梭子走路,说女人的臀部摆呀摆的像肥鹅,比脸子生动得多。那是个黄昏,天黑得早,梭子上了中班回屋,躲到厕所洗澡,我并不知道,端盆去接水,突然看到斋大爷躬着臃肿的屁股,贴在门缝上偷看。抽身回屋,拉黛玉去瞧。黛玉这冒失鬼故意将瓷盒碰响,斋大爷惊恐地回头,嘿嘿地干笑着:“接水哈,你们忙。”
我责怪黛玉,她说对这老怪物就得拿住屋巴,以往就觉得他眼神像蛇信子,老在背后舔人,有次梭子给我咬耳朵,斋大爷想弄她,保证怀男胎。怎么敢呢,墩子知道非剁了他不可,不过呢,能出几万块钱,倒也模棱两可两全齐美。我暗自惊心,女人啊,真是不寻常!
按金莲给我的QQ号,我打开聊天室:哈啰,你好吗?宝哥儿,氽着不与姐联系,构思什么呀,那什么网络写手被方舟子腌成咸(韩)鱼了,文学暗无天日,还有什么光明前途?(我并没告诉她我的昵称,怎么与黛玉一个口腔,轻蔑的调笑吧。)
莲姐儿,我心里发虚,差不多又要阳痿了。得瞻你的芳颜,原来是一方风月宝镜,叫我怎么看你呢,现实太残酷了,会让人碰得头破血流。比起房东斋大爷,我心灰意冷,做工作的兴趣,咕咚地没有了。
你看宝镜的另一面,我是粉色的骷髅,别比什么斋老头,扬起生活的帆,你是一叶破浪的小舟。
谢谢你莲姐,你还会去兰溪河边遛……西门么,再次邂逅,那将别有一番滋味在心里。
但愿吧,那要看缘份,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她下线了,屏幕上一片暗黑,浸灭在夜色中,窗外有知了的嘶鸣,满街的路灯刷地亮了,灯光愈亮,黑影愈显。影影绰绰地把城市弄得扑朔迷离,汤汤洋洋的雾气,升腾着夜的喧嚣,同样的事体,在夜的掩映下,饰演着另一种版本。网络离我们远去,却又热雾一样挟裹着我们,有的得意忘形,有的垂头丧气。是遁逃也是躲避,现实是一块生铁,而网络的洞窿却是心驰神往的桃花源,晋时的陶潜公可谓网络鼻祖,随便弄一款软件,便让水波般的失意后生欣喜若狂。
黛玉情绪消沉,往日里非小腿架着我才能入睡,近来时常面壁,躬一张脊背,时常梦中惊竦地踢我,问她什么也不正面回答,挥挥小手叹口气,嘟噜着说同学某某买了新房,购了新车,某某攀着当官的公公换了好工作,某某结婚开二十辆凯迪拉克。而咱们这专科加本科的时麾大学生,蜗居还是租来的,像狗子一样生活,尽受窝囊气。她埋怨的话牵着我的思路,似乎看到顶头上司防范的目光,看到斋大爷猥琐的神情,也似乎听到金莲幽怨虚空的梦呓,嗅到墩子和梭子暖昧如发情牲口气味。是啊,如何从蜗居里走出去,拥有一个温馨的家和一份体面的工作呢。
黛玉约我出去,去兰溪河畔走走,还开玩笑,幸许能遇上你心仪的金莲。我也侥佯地期盼着,如能邂逅,介绍她们相认,也消除她种种疑窦吧。在半月前的沙堤上,仍是那几张方桌几把红红绿绿的躺椅。天气热茶客稀少,树影婆娑在地上,如水濡湿的班班印渍,我指着红椅道:“上次她坐这儿,我坐这边,今天还这样吧。”
我要了苦荞,她了要菊花,慢慢地品茗,闲扯着渺茫的未来。黛玉说:宝哥儿,如果我们有了一百万,你打算怎么花?我说:如果我们丢了一百万,你将怎么办?
她说:“照现在的CDP和我们的工作,积到一百万时,人已不惑儿也大了,一百万丢了正好,免得宠坏儿孙。丢了一百万还可以去挣,凭知识凭智慧凭人脉关系,东山再起,用不了多久,一百万又捡回来了。你还没回答我,捡到的一百万怎么花?”
我说:“我的问题比你的更难,关键在于怎么挣到一百万。一百万可能是一包毒药,会毁掉美丽的青春和美好的家庭。一百万可能是一枚炸弹,会炸掉勤劳的智慧和崇高的理想,有的像汽球一样飘浮,有的像赌鬼一夜输得干干净净,当然也有用于创业的用于慈善的,但更多的是像守财奴一样,将它扎得紧紧地埋在床底下。”
她说:“我问的是你,你会怎么办?”
“我吗,买一套新房买一辆新车买一套家具与你结婚。”黛玉藕白的手臂环住我的头,清脆地吻了几个连珠炮:“乖乖宝玉,你真好,给你的莲姐儿借一百万吧,亿万富婆这点儿散碎银子,毛毛雨啦。”她屑皮地学了一句广东话,如一股清风,吹开我心头的阴霾。
是啊,为什么不借呢,有这花岗岩般坚实的基础,开传媒公司的梦想就实现啦,钞票哗哗地流进腰包,财神爷来了,门杠都顶不住。
然而,萍水相逢一面之交,凭啥借给你100万,是她亲老子都不行,是她亲儿子还差不多。我牛一样哞着鼻子:“不如把这斯绑架了,向她索要不成就向她儿子要,不然就像棒老二(土匪)一样,撕票。然后洒家与你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这番水浒语调把她逗得捧腹大笑:“求你将我逼上梁山,做你的压寨夫人,然后替天行道,杀富济贫。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从此聚啸山林笑傲江湖,岂不快哉。”我俩击了一掌,觉得这段子演得实在精彩。
她很快沉静下来:“不行,绑架的活儿干不得,现在到处有监控,没几个绑架成功的。不如,采取孙悟空的办法,钻入铁扇公主肚子里,伸拳踢腿,你要什么便会有什么。”
我马上心领神会:“莫不是钻法律的空子,弄一场情感绑架,只可惜我,要给你当牺牲品啰。”
黛玉做了摩拳的手式:“没有孩子套不住狼,没有童子鸡套不住狐狸王。我批准你打入敌人内部,智能威虎山,拿下座山雕。”看她这高兴的劲儿,差点该唱《红高梁》的主题曲,哥哥我大胆地往前走了。

本帖最后由 mingshen7077 于 2013-11-1 19:05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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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 19: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至从与黛玉密谋了绑架的计划后,我纠结着忐忑不安,试图想些快乐或悲愁的事以转移注意力,不出三分钟,思绪又回到绑架上了,怎么进入怎么深入怎么获得芳心怎么套住情感怎么掠取钱财怎么全身而退,每一步都设想得很细致很具体,似乎百无一弊万无一失,成功的喜悦燃起熊熊大火,激发着我坐立不安。黛玉看着我六神无主的样子,抿嘴而笑:“看你这熊样,心里藏不住事,如何做得了余则成,潜伏是需要耐心的,知道吗?”
“我害怕,不愿干这活儿了,怕回不来,我怕失去你。”
黛玉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怕什么,有我在后面撑着,做你的坚强后盾。你不会失去我,只要把钞票整回来,我们就远走高飞,到一线城市去发展,再不愿看这些小市民庸俗的嘴脸,再不与这些人渣打交道,别犹豫了,大胆地干吧。”我仍然不放心:“让我试水当鸭子,被老狐女吃了鳖回来时,你嫌我脏,把我像一块烂布头一样抛弃,那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啊,哼,爷们不干。有胆量的,你去嘛。”
黛玉见我耍小孩脾气,不能不给一把糖哄哄:“好啦,我怎么会嫌你脏呢,皇帝佳丽三千还去翠花楼嫖陈圆圆,如今的高官富商有几个不包小三、小四,高贵得不得了。吃亏的总是我们女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主意是我们共同的,利益也是共同的,一根绳上的蚂昨,谁也甭想拉下谁。”
话说到这份上,我见好就收,只好一门心思去干,把活儿做得干净做得漂亮。黛玉小猫一般偎在我怀里,格外的体贴和温承,接下来的前戏很投入,当真正进入时,便激情澎湃,一泻千里。隔壁墩子也进入了状态,木架子床吱吱嘎嘎,如小船放滩,充满了惊险和刺激。黛玉如此投入和忘情,大概是对我的一种态度和奖赏吧。
我努力地给金莲上QQ,均不在线。给她打手机,又不在服务区。平时不联系,这些字母和数字并不重要,一旦想拿住而又音讯渺茫时,便很焦急了。这娘们带着她的西门人间蒸发了么,躲哇爪国生私娃子去啦,或傍哪位权贵搞三公消费呢?不得而知。疑团越结越大。或者她根本没把我瞧上眼,转眼忘得干干净净,或者老猫逮住小耗子,逗一逗玩一玩,再一脚踢下太平洋。往常太自作多情,为伊消得人憔悴,为赋新词强装愁,这绑架的定位不是太偏颇了么?尚未冒出火苗,便被冷水浇成薰蒸闷烟,真他妈没劲。
正当我心灰意冷百无聊赖之时,接到了金莲的电话,依然是慵懒略显疲惫的声音:“宝哥儿吗,你在哪?有时间喝茶么。”我忙不叠声地回答:“有哇,陪莲姐吃茶,三生有幸也。”
按她的指引,我找到翠云茶庄,位于翠云山麓一处并不显眼的地方,破败的门楼内,卧几座竹棚。所谓的翠云山也不过一小山包。据说这里原是一位抗战将军的私宅。
庭径上荒草凄迷,时有蚂蚱蹦出,粉蝶儿扑动如扇,虫鸣唧唧,茶庄深处有公鸡和母鸡调情的咕噜声。稍坐片刻,即感到环境的清雅被融入生活的气息之中。依然相对而坐,她居左,男位,后来注意到接见外宾就是这样子,有的习惯往往与生俱来并无刻意的追求。
问她到首都诉职呢或访问西欧了,金莲说弯(玩)笑开大了,咱就小城一民妇,哪敢当撒切尔。因为西门生病,恹恹地不吃东西,解溲也不正常,赖在我床上不起来,小地方的宠物医院没办法治,于是去省城了。
西门已恢复了锃亮的毛色,坐茶桌上首的躺椅上,耳朵耷着眼睛眯着,像一尊精美绝伦的楠木雕塑。金莲给我描叙它与护士的故事时,眼睫毛微动几下,沉缅在幸福的回忆中。金莲说护士给西门打针,它侧着身子用爪子去挡,鸣鸣似哭,像调皮的小孩,护士搔它肚皮,迅即扎针,不经意间便推完了药,西门突然张开大口,将护士的手衔住,摆了摆头亲昵极了,护士先是惊恐,随即大笑,这小家伙,蛮懂事的嘛。
问金莲,西门病体康复,还与你睡吗?他说这家伙还真醒豁,这几天我身上有事,它睡侧边的小床,招招手它一纵便轻盈地上,来给我抓抓腰捶捶背,真真的善解人意。我大惑不解,太夸你幺儿了嘛,狗爪子能握成拳头吗。她说当然不能,它用下颚骨敲背,鸡捣米一般地磕头,舒服着呢,这狗奴才比和坤还会讨主子欢心。
金莲说到得意处就手舞足蹈,有时拍拍我肩头或膝盖,西门的眼就张一下,射出莹绿的光,这光有点冷,带着芒刺和仇恨,都说聪明的犬有七八岁小孩的智力,它莫不也有恋母的情结么。
金莲说他心中虚空得很,生出很多恐怖的具像,在脑际里一闪一闪地出现,这时候就浑身冷颤,抱着西门才有一种安全感,可以短暂地打个盹,这一天的日子就好过,否则,便失魂落魄,仿佛黑白无常的铁链,会咣啷啷套在我脖胫上,哎哟,遭罪呀。
这种恐惧感我也曾经有过,老觉得背后有跟踪的脚步,或头顶上掉下一泡鸟屎或背后飞来一块砖头,形同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由此严重影响到正常的心境和生活,如逃犯听到警笛,落网之时反倒安然了,楼上的另一只皮鞋落地,不再担心什么。我说:“你给自己圈了一座地牢,偿试着从里面走出去,比如打打小麻将,跳跳扇子舞,或去河滨公园与老头老太太唱唱革命歌曲,调节一下情绪和思想,转移注意力,把自己的甲胄和僵壳打碎,融入世俗化的生活。”
金莲说:“我也试验过,比如跳舞唱歌,会遭人白眼甚至挤兑,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因为我老公何大松得罪过一些人,再加他自己也有劣迹,往往遭人非议。打牌吗更不行,那些人饿狼般地围上来,抬轿子出老千,总要剐你一层皮。这些因素套致我深居简出。有时遇见他们,也傲然地把目光望过去,我本是个热爱生活重情重义的人,装冷漠久了脸面自然僵硬,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为她的坦诚而感动:“上海有个张爱玲,她以前也像你这样,白残自虐封闭自己,后来搞创作成了女性文学的代表。”她说:“这人我知道,他的小说拍成了电影《倾城之恋》,一部很优秀的作品。”
“如果你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写下来,不是很生动的故事吗。如你这种状况,通称都市忧郁症,在人群中占很大比例,有时间有财富有文化有思想有抱负有苦恼,自设樊篱。无所作为的社会,必然培育懒惰的人群,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说过,寒冷使人头脑清醒,饥饿使人奋发。当然我们并不宣扬饥寒交迫的好处,温水煮青蛙的确会摧毁人的意志,夺去一些人的生命。”
金莲开颜一笑:“看不出宝哥儿还是理论家,忧国忧民忧人类,把我也忧上了,与你相逢,也算缘份吧。”我不无骄傲地说:“忧上你很正常,因为我是你的崇拜者嘛。”
她说:“别拿老姐开涮,我已是残花败柳,濒临腐朽之人,受你如此飘(表)扬,大风鼓破了风筝,快要跌落尘埃了。”我说:“你是腐朽中的神奇,崇拜者与你同腐同朽,我也将神奇,有句歌词唱得好‘我与你飞’。在这座城市里,除了西门,还有一双眼睛守望你。”
她似乎有些感动,脸上起了浅薄的潮红,嘤嘤地说:“但愿如此,同是天涯论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沾你们年轻人的灵气,我也有些活力了。”
她约我明天再来相聚,我说明天带几本书去,带歌德的《少年维持之烦恼》和小仲马的《茶花女》去。为莲姐儿培育些艺术细胞,更好地投怀送抱,更好地相拥入梦。

发表于 2013-11-1 21:14 | 显示全部楼层
(文学类70件)
小说集《洞府》作者:唐铭  推荐单位:市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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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 09: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一星期后,金莲约我还书,她说歌德笔下的少年维特是个无病呻吟的无聊小子,跟我们现在的网虫差不多,或者像街头混混,被家庭和社会宠着,还拼命啃老。其作文的水平也不怎么高,跟郭敬明的水平差不多,《小时代》揭示的浮华与躁乱,反给人一种提醒和警示。小仲马这龟儿子,比他老爹大仲马更浪荡更风流,与交际花癫来倒去的生活,荒谬的情感更游戏人生,读起来令人心酸也令人愤慨。妓女玛格丽特实则是那个阶级那个环境的牺牲品,被够了玩厌了而弃如敝履,还污言秽语不悄一顾。后来撬开她的棺木,却是一副森森白骨,谁能逃脱这样的结局呢,只人们不愿承认罢了。而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有意思得多,情节跌宕起伏,人物栩栩如生,十分地耐读。表面看是因果报应,实则是报仇雪恨,使人拍手叫好大快哚颐。
听这番言论,她是认真读过的,其观点有些偏颇,也许与作者的初衷并不合拍,当然,再好的评论家只是他自己的观点,我等社会闲人只空发议论罢了。闲谈中,得知她家藏书颇丰,有一间50多平米的大书房,有不少明清版的线装书。我心里痒痒地想去参观,但压抑着,只淡淡地说:从谈吐上看得出你博览群书,官宦之家书香门弟,如有机会真想去饱饱眼福。她浅浅一笑:“哪能哟,装点门面而已。”
她没邀请我,正合了黛玉的猜测:这种阅历丰富的老狐女隐藏得很深,一般不会相信谁。她们得来的东西不容易,更会加倍防范。千万不可急于求成,过早地暴露目标,将会前功尽弃。当她心火难熬欲罢不能之时,自然会投怀送抱,便不会在乎什么名节,什么财宝了,那时候赎金便会轻松到手。我牢记黛玉的教诲,猫着腰沉住气,一步步向目标靠近。
她家在翠云山下的竹林湾,这里开发了著名的竹林苑别墅小区,欧式风格,大都住着富商和名流,一般百姓只在黄瓦红墙外望望而已。高大的门楼下有保安执勤,银灰色门栅时起时落,甲壳虫似的骄车鱼贯出入,显得威严而神秘,晃如什么机要重地,则实跟咱贫民百姓一样,都是生活起居吃喝拉撒的地方,只不过造得更精致更辉煌罢了。我与墩子家做的俗事,他们那里更频繁更起劲更贪得无厌而已。
谈论了文学、社会和人间命运,金莲的兴致颇高:“宝哥儿,交往这么久,也谢谢你对我的关心和开导,请你吃顿便餐。”我犹豫着,“怕冷落了家中娇娃么,请个假吧。”我该坦露点什么,把局做高明些,不经意的零散消息,在她的思维中自然会聚合成重要的参考:“现在的小女娃,有几个不水性杨花的,有奶便是娘,像我这种三无青年,再才高八斗,终将淘汰出局,凑合着过吧,我出房租她付饭费,俗话说的‘打贫伙’而已。”“哟,看你说的多寒酸,一点没有诗情画意,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海枯石烂海誓山盟。”我灰头蔫脑无精打采地说:“说不定哪天就劳燕分飞了,这几次喝茶,才真有点诗情画意呢。”
她不愿继续这话题:“小吃呢或大餐,你定个地方。”我说小吃摊吧,就三个人吃啥大餐哟。
她说还有谁,把你黛玉喊上吧。我用下巴指了倚在她腿边的狗:西门大,你亲爱的幺儿。她会心的笑了:“我知道你心思,犯得着醋意么,西门就是一条狗,是个很守规矩的家伙。”
金莲亲自驾车,银灰色的凯迪拉克,燕子般轻盈地望城中心飞去,秸红的灯光如劈开的河水纷纷退让。西门蹲在副驾上目不斜视,充当着保镖和仆人的角色。她选的是一家卖稀饭的“全粥店”,装潢考究金碧辉煌,地面和墙壁都照出人影来。卫生间光鉴照人,比大家闺秀的闺房还漂亮,音乐飘渺兰香习习,可能人们喝了稀饭尿多,弄个大雅间解水火之急吧。我怀疑那些酸臭的液体怎么嘘得出去,城市的功能就是怪,弄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折腾人。如果这些钱财和技术用在城市的下水道,也不致于遭淹,市长也不会挽裤腿去掏井盖口,仅管有作秀之嫌,但也凸显出我们的城市先天不足后天失调,跟金莲一样,患了忧郁和虚空症。
全粥店的菜品和价格高得离谱令人咂舌。三个人点了六个菜,红艳艳的盐水虾,绿油油的上海青,还有的叫不出名字,不便向金莲打听,那样会显得低贱和俗气,多向西门学习,泰然自若神定气闲。粥的品种二十多种,皮蛋、猪肝、鸡肾、鹅卵,凡能做菜的都能入粥。政府宣传免皇粮国税,发低保菜贴,缩小贫富差别,而差别却是一道页岩的峡谷,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金莲问我喝点什么,红的或白的,我考虑女人养颜保胃,来瓶长城干红吧,她说别跟我们装娘娘腔,来瓶红花郎,酒壮怂人胆,拿点梁山好汉的气魄,我陪你吃两蛊。有名酒佐餐有美人相伴,我正求之不得。三蛊酒下肚竟有点儿飘了:“金莲姐,你半杯我满杯,过去与同学野餐,我对着瓶子吹过整瓶中华高梁红呢,可惜人吹倒了女朋友吹跑了。”“有前车之鉴,还是节制点好。”她挑一块鲜嫩的边鱼放我盘里,说多吃点东西别光顾吃酒,随即挑一块香酥鸡给西门,西门膘我一眼,撇撇嘴没要,可能见我占了先以示抗议吧,金莲拍了它的头,西门乖乖地伏在她脚下,呜呜地撒娇。
这时有人往窗外经过,可能去豪厕出恭吧,身着茧绸杏黄唐装,绣金线游龙,白发披肩脸放红光,突然驻足:“何太太,招待贵客呀!”金莲满脸生春,很有点喜出望外:“王大师呀,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精神,仙风道骨,难得难得。”
王大师说:“过来喝一杯么,今天国土资源的土地神给刘市长接风,会会吧。”“我一介民妇,何能何德敢见州官大人?”
王大师挥挥手:“别介,土地神跟大松局长不是作过同僚么,刚才他们还谈起你,可是咱们洪州市的大姐大,深藏不露,难得一赌芳颜呢。”
金莲优雅地摆摆手:“去吧,我一会过去,会会几路神仙。”他转过身给我说:“刚才这位大师叫王本初,原是当国务委员的料,可惜投到地主家当了少爷,生不逢时,弃学从医,又寻师访友云游江湖,精通堪舆和气功,本事大得很,上至省长部长,下至贩夫走卒,都信服他那一教,整的钱保险柜都装不下,开豪车住豪宅,据说娶了八房太太,俗称八美图,以前跟我们家大松称兄道弟,没少黑银子。大松撒手西归,很少见他的佛面了,我正要找机会见识他道行长了多少。你与西门等等,我会会就来。”
西门摇着尾巴也想去,金莲踢了它一脚:“好好待着,不然老娘骟了你,送你回英格兰皇室当太监。”西门垂头丧气,依然伏在原来的位置上。我边斟边饮,欣赏着墙上的字画,有唐寅的仕女图,翠绿的蕉叶下女官吹萧,飘渺的音乐涓涓流淌。还有满族旗人启功的瘦金体书法,精神鑺铄遒劲飘逸,当然这些都是膺品,乐乐而已。
过了半小时,又过了半小时,金莲踉踉跄跄地过来了,王大师扶着她,肩并着肩,像农村薅秧的样子,王大师满嘴酒气:“小兄弟,我将你姐交给你了,千万别让他开车,你开,将她安全的送回家。”我惴惴不安:“我刚领到驾照,还不太熟。”“没问题,我掐指算过,你是她的福星。”
扶金莲下楼时,她全部的重量都压在我肩上,半拖半扶终于弄到车傍,嘴里酒菜的酸腐味与身上“毒药”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发生了神奇的化学反映,我很想腾出一只手,摸摸她鼓胀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她绵绵的双手缠绕我,喃喃地说:“刘市长真够意思,还要接见我,还鼓励我到王本初国际气功中心投资,民间集多少,政府配多少,吸引东南亚和新加坡的海外华人华侨,做成全国最大的气功研究基地。老娘当董事,真他妈又发了,延年益寿日进斗金,哈──哈──”。我紧皱眉头,看她这巅狂的样子,怕是该倒霉了。
按她似醉非醒的指点,进竹林宛后,又七转八拐如三打祝家庄,来到一栋别致的小楼前,门廊上有镌刻的描金篆字:“小白楼”,这便是她的府第了。
据金莲吱吱呜呜的提示,她的寝宫在二楼,我仍不辩东西的茫然,西门拍打着耳朵在前面引路,终于在西南角找到了,窗棂上有紫色的牵牛花,博古架旁有两盆发财树,翠绿带金钱的叶片支楞着,硕大的鱼缸里悠游着几条金龙鱼。金莲拉着我手臂倒在床上,随打上了鼾声,我脱去她篮色的波鞋,再顺到床上,弯成一只九十度的大虾状。正要离开给她倒水,她颈脖长伸,哗啦啦地吐起来,绿的葱红的虾,上好的国画原料,拌一拌倒在宣纸上,准是上好的富春山居图。床上身上包括我与西门都未能幸免,整个儿纹了一次身。看她这副可怜相,跟平日的优雅和虚空无法挂号,可见人的尊严各有不同,可怜却是一样的。
我脱掉脏了的衣裤,只穿背心和内裤,将她弄赃的外衣和裙子也脱掉,再找来毛巾擦拭,太赃的地方还蘸着水擦,她白哲的皮肤和微微起伏的胸脯,还那么富有弹性,健硕的大腿溜溜地很惹人,真想放下毛巾抚摩一番,斜眼看看西门,它颌动着乌青的嘴,仿佛要扑上来咬去我半边脸,眼里闪着篮色的火苗,好似警告我勿生歹心。把她摆弄好了,扯过薄被盖上,再擦地板和茶几,然后去浴室洗漱。将脏了的衣服扔进洗衣机,从阳台上晾衣转来,西门也从浴室出来,水淋淋的又蹦又甩,爬沙发上打几个滚,毛色差不多半干,这畜牲卧进了金莲的被子。金莲翻了身与西门四脚相拥,又沉沉地睡去了。
我实在太累,没什么准备便进入了梦乡,醒来时旭日临窗,满屋子红光,金莲乌黑的头发上束一条洁白的手帕,端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放我面前:“谢谢你,我的宝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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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 11: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不知哪位混帐名人说过,捕获女人的芳心往往从肉体开始。后悔代驾那次没能得手,当了一回坐怀不乱的酒君子,正惴惴不安之时,接到金莲急促的电话,过程却省了:“你他妈死哪里了,快来救驾,老娘……实在,不胜酒力,酒盅儿,跳呀跳,灯花儿,飘呀飘……”
看样子醉得不轻,大凡空虚无聊之人,总会找些东西去填充,嗜酒的人最先想到的是酒,吸毒的最先想到的是毒,难怪这些东西戒起来比登天还难,其依赖性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什么东西都被吸进去,把整个人生毁掉。金莲嗜酒已根深蒂固积重难返了,听她这口气,没把我当外人,至少与西门平分秋色吧。
电话都打热了,才搞清楚她在“三锅演义”汤锅城,那儿我知道,与黛玉去吃过鲍鱼。黛玉着急也闹着要去,大有英雄救美的气概,我意味深长地说:“这样的好机会,你去不大刹风景么,相信我的实力,金猴奋起千钩棒,横扫一切害人虫。”向她打了个飞眼:“嗯?”
一位瘦长的男子,长得有点像智多星吴用,酒店准备打烊,金莲低头啜泣。瘦男子悠哉游哉地吸烟,嘴唇和指甲呈姜黄色,冷漠地与我握手,瘦骨棱峋的手有些粘腻:“鄙人吴斌,中缅绿森公司副经理,何小松手下,拜托老弟关照何姨,我还得赶回省城,明上午9点的飞机,恕不奉陪。”这家伙可谓老江湖,几句寒喧便把事情安排了。我忙说:“不陪不陪,你们放心,我送她回去便是。”
车沿着滨河公园慢慢行驶,她突然喊停车:“宝哥儿,我憋不住了,我要方便一下。”这灾瘟婆娘,早不叫迟不叫,刚过公厕她要尿:“我退回去吧。”“不要,就在绿化带外边的竹林里。”外面是悬岩,万一出事那是谋害之罪,谁吃罪得起?“你扶着我,我是你姐,你怕什么?”
我扶她到竹林下,趔趄了一下,她抱住我腿杆,蹲地上嘘嘘了一阵,有股甜骚的热气冒上来,西门伸出舌头去嗅,我们离开时,它刨了些土盖上,这狗奴才可能以为是它打的记号呢。
金莲娇喘微微:“在这树墩上歇歇,心里堵得慌,千万别呕吐了,败兴。”看她瘦削的肩头,顿生怜爱之情,我扶住她肩轻轻揉捏,她闭着眼靠在我怀里,很受活的样子,我大着胆去抚她胸脯,这是需要勇气需要冒险的,万一这厮霍地立起来,杏眼圆睁抽我一巴掌,那就前功尽弃还丢人现眼。她没有抽我,她按住我的手轻轻地揉摩。我感到心跳得敲小鼓似的,像捂住一只温柔的小兔,可能过了很久,可能刚刚一会儿,她说你会吸烟吗,给我点一支,我说不会,她撒娇地摇我肩头,去车上,给我点一支嘛。
她抽的是一种外国牌子的女士香烟,白色、细长,像一节粉笔,清醇、清雅,有一股很好嗅的味道。她伸过嘴巴,我给栽上,口红有些脱色,但仍然丰腴而性感。她深深地吸一口,喷得我不识庐山真面目。这调皮的举动挺逗人的,我当然不能责怪她。
她喃喃自语,可能有些话憋在肚里难受,很难找到我这么忠实的听众:“听说虎毒不食子,偏偏虎子要食娘啊,爸给他买五千亩山林,已是上千万的资产,还要折腾,伐三千亩种橡胶树,逼我拿五百万,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他大舅子吴斌,那狗头军师歹毒呢,还威胁我如其不然,将收回小白楼去办贷款。虽说房产证是他爸的名字,我有一半产权,把老娘逼急了,拼他个鱼死网破。如今的年轻人,没几个不啃老的,啃得天经地义,把这些孽种生下来,就注定了被啃的命运。宝哥儿,我苦哇,比黄莲还苦,冤呐,比窦娥还冤,干脆,你给我当干儿子吧,妈一千倍一万倍地对你好。”
我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如果拜她做干娘,能套住这只狐仙吗,再做点那些事,有乱伦之虞,良心便受到挫折:“我不是一至叫你姐吗,金莲姐,我在家是独子,正缺你这么温柔漂亮的姐。再说你有西门做幺儿,那不是乱了辈份么。”
金莲摩沙着我脖胫:“也好,作我干弟弟吧,姐把什么都给你,行么,如果我病了,给我端一碗水,如果我死了,给我上几柱香。”我捂住她的嘴:“金莲姐,千万别这么悲观,昂起头往前走,明天一定更美好。”她伏在我手掌中呜呜地哭,热的泪有些咸有些粘,我索性抱着她的头,柔顺的发丝像飘逸的水藻,散发着野艾的香味,月牙儿隐到云层中,唧唧的虫鸣如泣如诉。把金莲送到小白楼时,给她冲了一杯清咖,她习惯喝苦咖啡。茶几上有几本时尚杂志,蓝球明星和搏击选手,照片有些旧,留下多次摩沙的痕迹,她是很崇尚阳刚之美的。金莲躺在真皮沙发上脚踢住另一头的西门。我将咖啡搅得温凉的递给她,她小口啜饮,像过季的苹果,成熟得有点干涩,可能那味儿更耐咀嚼吧。她弯过手臂扳过我的头,浅浅地吻了一下。我有点儿得寸进尺了,把她拉在怀里,紧紧地拥抱,舌头试探着深入,像甜甜的火苗,她将我舌头裹住,柔柔的滑滑的,有一股风干苹果的味道,西门咻咻地吠着哀声似哭。
金莲嘟噜了一句:讨厌。洗澡吧。不知骂我呢或西门,她盯我一眼:“憨宝,侍候姐洗澡撒,给我搓搓背,好久没享受这待遇了。”
她瘦削的肩头皮肤仍有弹性,比黛玉鲜嫩如水的肌肤,别有一番韵味。于是下拉起了桅杆,她窃笑,看你猴急的傻样,等会儿姐叫你吃个够。西门在门外嗷急,用头撞用爪抓,呜哇呜哇地吠叫,金莲说:“西门这崽子以前怪老实的,至从有了你,它浮躁得不行,处处防范着怕你欺负我,你看,我把最隐密最宝贵的都给了你,如果你敢做负心郎……发个毒誓。”我欲火中烧实在把握不住自己,别说发毒誓,就是枪口顶着,也要闯入虎穴:“你不欺负我就烧高香了,我怎么敢,如果我做负心郎,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她反身抱住我,如水水滑滑活蹦乱窜的美人鱼,指头往肉里扣,如果九级大浪袭来,也不能将我俩分开。第一次高潮没能分开,又进入了第二次高潮,后来我睁开蒙胧的眼睛,桔黄的浴灯象夕阳下金色的沙滩,分外的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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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2 12:28 来自麻辣社区客户端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不下去了,还是留个言。感觉有点重口味。:l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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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 16: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与金莲交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轻车熟路自然合拍,没有空洞的话语和粗莽的动作,处处蕴含着呵护和体贴,外国一位精神病专家弗洛伊德分析过,这算是恋母情结么。而女人一旦陷入情感的漩涡,同样是一件可怕的事儿,她像把玩一串珍珠,宁愿毁了也不愿罢手。
黛玉见我已经得手,金莲已深陷其中,催我赶紧实施第二步方案,套小额资金出来,使其欲罢不能。我向金莲艾艾期期吞吞吐吐地诉苦,现在租住的向阳院是七十年代的老房子,房东斋大爷又特别抠,每天都上演《七十二家房客》,环境恶劣乌烟瘴气,整天吵吵闹闹打打杀杀,人都快逼出精神病,女的月事不调,男的阳痿早泄。金莲听我邪乎的描诉,不禁呵呵大笑:“你说的斋大爷我知道,还有一面之交呢,那是个怪人,在秋季拍卖会上,为一只青花瓷瓶,他与我叫板,顶到十万的高位时我停止,他傻了眼,后来白白赔了两万违约金。”她可能怕我阳痿吧:“你想怎么的,搬出去另租吗?”“那倒不是,我看好一套二手房,是我同事的亲戚,随儿女迁居海滨城市青岛,一套二的居室80平米,装修家具电器齐全,还将生活阳台改做精致的书房,几架图书也留下,我想买下来,生活学习都方便。”
金莲说:“这么好的条件,买下来呀。”我欲言又止:“对方急卖,要价80万,必须付现,如果再砍一下,可能75万没问题。只是,资金的缺口太大。”
“你能凑齐多少?”我说:“我与黛玉都是农村出来的,拼齐了能凑25万,跟姐借50万,怕你有难处,开不了口。”金莲点了一根摩尔烟,悠悠地说:“别打姐的歪主意,不过你说的这事,我得亲自去看看,真的买下来,也只能写你的名字,将来你的什么黛玉蹬了你,我岂不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看这事有戏,赶紧告知黛玉。她真有办法,不知怎么就弄出一套住房还有做得很逼真的证件。我和金莲去看房时,有一对老夫妇接待,口吻与黛玉编的一致,房屋的朝向、位置、面积和设备还基本满意。价格的讨论也不即不离,最后以75万定板。我们知道其它的环节她不会插手,如此地相信我,不怕伤我的自尊么?50万打到房主的帐户上,过户的手续和新的房产证很快拿到手,金莲看后很满意,抱着我保尔·柯察金一样乱蓬蓬的头,清脆地亲了一个吻。我将她抱向内室:“奸死你骚狐狸精。”她神往痴迷地嗫噻着:“宝哥儿,我要,就要你这样,奸死你姐,奸死你妈,奸死狐狸精。”动作很大很夸张,很快地进入痴狂状态,没有了恨和爱,也没有情和利,如久旱逢甘霖,生理的刺激已远甚于心理的渴求了,照弗洛伊德对梦的解析,这是一种什么状态呢?
在这件情感绑架的案例中,我牛刀小试,便有不匪的斩获。当然我只是台前的演员,其功德应归于幕后的黛玉。她如何完成这精彩的脚本,我不甚了了。一套二环三环之间的住房是她花5万一年租来的,一对老夫妇是她花5千培训了一个星期饰演的,房产证一定是找假证公司制作的,不但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时有钱也能磨推鬼,我问剩下多少?黛玉说大概40万吧。怕我不放心,说已经放到一家融资理财公司去了,四年翻番,有质押,安全没问题。
搬新居这天,墩子和梭子为我们践行,鬼知道那满桌子菜是不是打包回来的,但色香俱全味道鲜美,自然也请了斋大爷,他色迷迷地盯着梭子的腰肢和屁股看,悄悄地对我叹了口气:“发廊里怎么没这等尤物呢?”我开玩笑地斥责他:“抱孙的年纪了还人力车的尾巴──老梢(骚)棒,小心被墩子逮着,剁你那玩意儿喂猫。”墩子忙着吵菜,梭子和黛玉收拾东西,正好有空档让我们摆骚龙门阵。
斋大爷说:“有言传你傍上了老美女,还是个大款女人,当鸭子的滋味舒服吧,有人宠着有人养着,温柔乡里寻快活。水浒里有个浪子燕青,皇帝的姘头都爱他,按情理他俩是有几腿的,如果没把李师师弄翻,她如何会给宋江拉皮条?这姓施又赖在尼姑阉的老文人偏不让他们如意,打马虎眼让其结拜姐弟,如今人间社会,有几个干姐干妈不是色中饿鬼,恨不得将你们这些小帅哥当做冰激棱,爽爽地吞在肚里。”我有点脸红心跳,仿佛这番议论专门针对我来的。他天天泡茶馆,这类流畅的茶客理论,也许是他们集体创作的结晶。古往今来男欢女爱的风流韵事,不都这样子的么。我诺诺连声,并不与他计较,他又告诫我:“虽说女人为了两口,男人为了两巴,说到底还是上面那一口和一巴重要,没有生存和生活,何说其它?黛玉是个好姑娘,有了房子早点安个家,别老像水上的浮萍天上的风筝,飘来飘去,宝哥哥,是这样的么?我是过来人,盐咸醋酸,都是那个味。有什么不方便的,依旧回来找老哥哥。”
为他这番话,我真有点感动,我不外一普通租客,却得到他谆谆教诲,有点萍水相逢喜不自胜的感觉。而我与黛玉,同在一个屋宇下,没有夫妻之名却行着夫妻之实,怎么能不倍加珍惜呢?更何况,我们共同做一件有趣的游戏,有时成就感超过负罪感,刺激性超过危险性,玩水呢玩火?我有些茫然。
黛玉说墩子哥备菜,我们得出酒,正好家里现成的葡萄酒,我再去楼下提两瓶泸州老窖,斋大爷爱唱酱香型白酒。杯盅交错热雾升腾,大家都很尽兴,我祝他们早生男丁,他祝我们早结连理,并互相留了电话,不请客的是小狗。斋大爷节制着喝酒,推晚上还有事,我们都知道,那是去发廊过夜的日子,我们笑,斋大爷也跟着笑,彼此都心照不宣。
买来的或租来的家,比向阳院的小巢宽敞多了。温馨舒适,却突然觉得空旷而冷清,少了一些生活的烟火味,去厨房转转,书房转转,一人睡一间卧室,两人共一个客厅,私密的空间大了,生活的趣味少了。人变得拘束变得客气,如两只鸟飞来飞去,两条鱼游来游去,一林子鸟多快活,一池子鱼多惬意。黛玉消融在灯光中,转着圈给我削苹果,鲜鲜的要滴出水来,我想到金莲,半风干的苹果软蔫蔫的,咬起来劲道,或许是浓缩的精华吧,高高地挑在枝头,令人追求和遐想。
我在卧室看电脑,黛玉幽灵般飘在我身后,扶在我肩头,她乌黑的头发瀑布般罩下来,盖住我的脸,痒痒地很舒服,记得小儿时与表姐过家家,两人钻在麦垛里,窃窃地痴笑,小朋友找得越凶,我俩抱得越紧,后来分不清麦草和头发,热烈地呼吸着,享受躲的乐趣。柔藤般的手臂环抱我脖子:“刚序了新窝,就不理我啦?”
“不是你宣布与我分床而睡么,怎么又出尔反尔,把我当金莲家的西门啦。”我嘟着嘴负气地说。
“考验你呢,别说我还真怕你变成西门,弄假成真,被老狐女勾跑了,不要我了,我们精心设计弄那些钱干什么。早点睡吧,我要好好地犒劳你这小馋猫,让你一次吃个够。”
卧房变了人没变,床变了被子没变,双方都动作起来,很快入了戏。仿佛又回到童年的麦草垛,呼吸急促得有点困难。以前她是不解乳罩的,怕奶子下垂,这时她让我解背扣,四排的扣怎么也解不开,她骂我笨猪,比猪八戒还笨。
翻过奶头山,滚落茅草湾,刚刚挺枪而入,下面却不得劲,软瘫如泥。晦气,这不争气的东西,我感到深深的羞愧,丢脸,像做贼被逮了个正着,腹部虚空得难受。我做几个深呼吸调整情绪。黛玉似乎预料什么,她耐心地吻我,甜柔的舌尖搅得我满口生津,如猫的小手轻轻地抓我脖子和胸脯,下面渐渐地有了感觉。似乎又回到了从前,这次爱造得尴尬而又勉强。黛玉抚着我光膧膧的背,吐气如兰地安慰我:“老公,别介意,可能是这一向劳累所致,多歇歇,一切都会好的,多想想我们幸福美满的家,想想我们未来可爱的小宝宝,再苦再累不也值吗?”
我真的就成窝囊废,成去势的阉鸡公了吗,咱宝玉家可是三代单传的官宦之家,香火断在我的手里,有何颜见列祖列宗。我不甘心,急切地来到小白楼找金莲验证,蔸里揣着黛玉给我买的海狗丸。金莲斜倚床头,眼圈侵染浅淡的黑晕,大概又彻底未眠,煎熬出一双熊猫眼,迷雾一样地瞧着我,令人爱怜和痛惜。像看到柔弱的小动物,我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桅杆挺硬地刺着她,她激动得双目放电:“小馋猫,你的黛玉病了吗?”“没病,是我病了,天使姐姐,给我治治吧。”脱衣时她听到什么响声,从我蔸里掏出一瓶海狗丸,笑着打趣:“到姐这里来,还兴这个吗?有位名人说过,心灵是最好的药。姐也很想你呢,彻夜不眠烙饼的滋味真难受。”“今后我更多的时间陪你吧。”造爱很成功,在她这里,我又找回了昔日雄风。
如胶似漆风急雨骤后,天上升起一道彩虹,清新的湿地上,草长莺飞花香袭人。我幽幽地说:“世间的事有一利也有一弊,房子住好了,交通偏远了,每天早早起床,挤一个小时公交,赶到公司还迟到,再奋斗多少年才能牵匹瘦马呢。”
金莲看我难受的样子,也动了恻隐之心:“我车库里还停着一辆奥迪,买回三年了,也没开过几回,以前是小松开,他嫌档次低,偶尔回国才用用,你要是不嫌弃,拿去代步吧。”
我求之不得,但不能表现得大喜过望,将她肚皮拍了拍:“恭敬不如从命,谢谢金莲姐的关爱啰。”这车我见过,八成多新,黑色,按标准起码为县处级的座驾。后来我给金莲当专职司机时,奥迪成了黛玉的专车,那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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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 16: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母亲中风,我回老家横山县探视。黛玉开车送我,料理好住院事宜,我催促她回去,看样子我得陪护一段时间。我有个姐姐已出嫁,拖儿带女还忙农活,我向公司请了半个月的假。我的家在县城边上,随着城市的扩张,已融入到经济圈的开发内,叫什么新兴工业园区,圈了几千亩土地,机器轰鸣炮声隆隆夜以继日尘土飞扬,与当年全民炼钢的大跃进场面不相上下。从我母亲住院的窗台望出去,车如甲虫人如蚂蚁,好一派繁荣景象。
母亲病势较重,断断续续昏睡了三天,在医生的抢救下,终于活过来了,头脑里清楚是我在照料时,她显得很激动,从她含混不清的词语中,大体明白了那天的情形:端着一瓢苕食去喂猪,在门槛上磕绊一下,人便栽倒下去,口流诞水,神志不清了。俗称脑溢血,据说斯大林得过这病,孤零零地躺在医院里,追随他的革命同志忙于抢权,有谁侍候他呢,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就被马克思召去了。母亲感到害怕,老是拉着我的手,说不出话时就流泪,够可怜的,人老的时候,都会这样吗?生老病死是铁的规律,谁都无法逃避,年轻时健康时贫富玄殊,到最后关头便一例地拉平,也算是人间正道吧。经常有亲戚来看望,我们村长也来了,赖村长是母亲的远房侄子,高中毕业差三分考上大学,负气去沿海打工,进机械厂当车工,几年后回乡创业,照例开机械加工厂,如今成立新兴开发区,又在咱家的地盘上,跃身当了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当村长当主任当厂长,我开玩笑:“表哥行嘞,钩挂三方来扫荡,有枪便是草头王。”
“别洗我脑壳,谁不知道你这名牌大学的高才生,国企白领,月薪上万,市报上经常登你的文章,州官大人都敬你三分。”表哥伶牙利齿,煞是厉害,如今的基层干部都有这么几刷子,报载:广东一位村官,区人大代表,娶四房姨太太生十个娃,房产几十套,啧啧,多霸道,钱权这东西,就是神奇的魔权,点什么变什么。可千万别点着自己,变成金人就没生命了,没生命有啥意义呢,美女美食豪宅宝马都身外之物过眼烟云。
表哥请我吃饭,恰逢姜县长在另一个雅间高声喧作酒报告。表哥过去敬酒,可能大大地吹嘘了些什么,姜县长踉跄着舞步过来,拉住我直叫老大,介绍新兴工业园区的入园优势和优惠政策。捧我在市里朋友多,与市长称兄道弟,手眼通天法力无边,一定要为家乡作贡献,招引几家客商来。姜县长口沫四溅,他随从的几个下属并不嫌弃,脑袋仍往前凑,以示崇拜和恭敬。
姜县长还保证,凡招引客商的不管什么人,一律按千分之五奖励,这钱由县政府出。他见我漠然的样子,又拍胸口,别看我们是国家级贫困县,端金饭碗讨口,咱发展土地经济,GDP不亚于发达地区。你引进1000万,我给你50万,你引进1个亿,我给你500万。听这阵势,怎么像开颁奖大会式的。好家伙,有这种气势,城市不滚雪球似的变大么。
我为之震动也为之激动,尽快将消息告诉黛玉这小妖精,她一定会有办法的。于是泰然地与县长握手,谦虚地表示,我努力吧。得到我努力的承诺,他们就更努力了,县长打头,我喝一杯他喝三杯,比招商引资的条件还优惠。我如果拒绝,就太傻冒了。然后依次排列,局长、主任、科长、工程师、会计师,一路喝下去,高处不胜寒,我一头载倒,比我母亲的病轻不了多少,只是我年轻不会脑溢血。后来表哥夸赞我,到底是大地方的青年才俊,技压群芬,把一个县的官员都喝趴下了。我歉然,我不是更趴下了么。
给黛玉打电话讲了招商的事,她很兴奋,说在我们的计划中,可以做一个大局,合情合理合法,如你们那姜县长说的不是双赢,而是三赢。说另外还有一件事得当面说,催我早点回去。我回答再过三天母亲出院,刚好也满假,再回去吧。
回到我们赎来的爱巢,心情变得沉重起来,顾不上别的,黛玉忙不迭地阐叙她的移花接木之计:将金莲这头肥羊牵到新兴工业园区,她不是好虚荣贪大利吗,到那去投资,套地方的配套资金,贷银行的低息款,赚五年免税款。她儿子何小松在国外搞橡胶园,在国内建轮胎厂,几方面都整合起来,我们作为中介方,也有几十上百万的利益。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空手套白狼,不失为一条好计。
黛玉又说:她推销洋酒时,在全粥店看到过金莲,与王大师和刘市长吃饭,相谈甚欢,间间断断地好几次,问服务小姐,说金莲投资了王大师的国际气功中心,是什么董事,还可能派新加坡当代表。如果要做工业园区,必须尽快阻止气功中心,不然将前功尽弃。按她的分析,我顿时有了紧迫感。
给金莲打电话,她声音显得疲惫,约好晚上在小白楼见面,嘱我叫两份外卖和国窖1573,给我接风洗尘。听着西门“昂呜昂呜”撒欢的声音,知道是她回来了。一个月不见,人黑瘦了些但颇见精神,与往日虚无的面色大有不同。她高兴地板着我肩头,少女一样调皮地瞧我:“带你学妹显摆够了吧,还舍得回来。”觉得出言不逊,马上改口道:“母亲的病怎么了,都安排好了吗?”我悻悻地说:“并无大碍,可能有偏瘫的后遗症。你呢,一切可好?”
“好什么好,就是忙,参与王大师的基地建设,当股东团的小成员,玩把肩头转圆的游戏。”这小儿游戏我知道,去西昌旅游时,少数民族跳篝火晚会,一个把着一个的肩头就这么舞蹈和狂欢的。
在客厅坐定后,我继续刚才的话题:“气功有点玄,局外人还是少涉入的好,前几年甩手热,喝鸡血,后来张洪宝的中功治百病,严新气功灭森林大火,就我们本省的海灯法师,再后的张悟本吃生泥鳅,全都是骗人的鬼把戏。”金莲却不以为然:“王大师给我运了几次功,效果很明显,再贴上他秘制的膏药,睡眠明显好转,梦也做得好,还梦见和你……”她满面含春地看我,又说:“大师背后有人,刘市长的智障儿在王大师的调理下,都能背唐诗,做算数加减法了。基地已列入本市文化科技重点项目,我已投入两百万,刘市长还做我的工作,叫再投三百万,我还得稳一稳再说。”
事已至此,我不便再说什么,思谋着如何把姜县长的计划透给她。与黛玉商量,决定把羊儿牵到圈里去,比我们口说干了都管用。当着金莲的面我接了赖村长的电话:说母亲的病突然加重,神志不清,速回。金莲也很着急,七十多的老人万一有所闪失,后悔都来不及。她愿与我一同回去,轮着开夜车,根据病情可尽快接市里就医。她的焦急不是装出来的,很让我感动,如果不是做局,真愿意向她坦白认罪。
驱车回老家,已是凌晨,天光水雾般飘荡,抚慰着刚刚醒来的城市和乡村,鸟鸣婉啭,晨光如呓。母亲在赖村长的关怀下又住进了医院,的的确确病有些加重,几经赖村长的折腾强行弄去住院,能不加重吗。她念叨着我的名字,迷惘地拉住金莲的手:“姑娘啊,你们的事早点办了吧,我盼着抱孙子呢,说不定哪天眼一闭就去了。”金莲闹了个大红脸,举止无措手还让她拉着。我忙说:“她不是我女朋友,是我的领导,家财亿万的董事长。”这后一句是我急智编的,后来果真变成了现实。
赖村长听说金莲是大董事长,恨不得趴地下添她脚趾头,痒得她马上把钱投入开发区。握住她的手抖个不停,当场约了晚上的饭局。
跟上次的邂逅差不多,在同一家酒楼同一个雅间,仍然是姜县长主持,陪客少了些,酒换成了湖南的酒鬼酒。由乡村到城市,由民生到和谐,自然地扯到了科学发展观,扯到了工业园区的投资和开发,我不失时机地抛出几句,光环都打到了金莲头上,她如沐春光,真有点飘飘然了,在酒精的作用下,难免也豪言壮语几句。姜是老的辣,姜县长不愧是天才演说家,将他们的工业园区描得天花乱坠,前途一片光明。优惠政策又那么诱人,入驻没有门槛,等于白送你一个厂子,五年不收税费,赚得你盆满钵满。姜县长话锋一转:我们政府蚀本干什么?赚吆喝啊,赚政绩啊,别人来批发你的产品,收商家的税啊。金莲耽心的东西,姜县长主动阐明,中国的事情不都是这样的么,只要他私人得点好处,其余的都拱手相送。金莲不禁为之所动,附在我耳边悄悄说,回去策划一下,干一票大的。人生难得几回博,以前大松鄙视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成不了大事,让他在天之灵看看吧。我给他说了轮胎厂的初步想法,她点头同意,可以给他们透露一下。
我暗自高兴,向姜县长说:我们董事长对你的项目颇感兴趣,他儿子在缅甸开发橡胶园,综合起来考虑,打算投资一千多万,建一座轮胎厂,如今社会和人的两大需求也是两大投资热点,一是房子二是车子。我们董事长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他选择的项目但愿你们大力支持。姜县长红胀着脸站起来,向金莲鞠了一躲:“金董事长,你一千个一万个放心,我为你一路绿灯,把县上四大班子八大部十六个局拉去现场办公,除了宇宙飞船核潜艇不能解决外,其余都迎刃而解”。并自赏三杯酒鬼酒,我与金莲主动陪一杯,照这路子走下去,我们都醉得不轻,如何回到宾馆的已不得而知。
    我在老家的几天里,省上一家行业报来了两位记者,到王本初大师的气功基地采访,回去时发了内参,暴露基地种种不端行为,疑似为伪科学的诈骗。其中一位记者是我大学同学,黛玉冒我的名请了他们来,如今某些记者正愁天下无贼,如苍蝇见血一般,自然是闻风而动。
我与金莲回去时,已有省纪委和卫生局、科技局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到气功基地了解情况。风向多云转阴,市里的部门和官员都闻风丧胆,刘市长也当了缩头乌龟。金莲几次打王本初的手机,都处于关机状态。好在工业园区的项目如罂栗一样,幻发出绮丽的花朵。由此我见到,凡空虚的人最好骗,因为他们需要一些东西去填充。贪欲的人也好骗,他们总希望获得更多的东西,鱼儿总会上钩,毒犯总有生意,大概都源于这血酬定律吧。
接下来有大量的工作,我们组建了轮胎厂的策划团队,金莲负总责,我与赖村长负责地方工作,厂房有现成的已完成五通一平。黛玉与小松的大舅子吴斌负责机器设备和国内销售,何小松与诺承邦(缅甸人氏)负责原料和境外销售。每个部门都拿出方案,然后请市规划设计院作可研和环评,请发改委一位退休研究员做效益测算。先期投资二千万,年收益五百万。
   三个月后,办齐了所有手续,金莲打过去三百万,原计划打五百万,她皱着眉头忧心仲仲地说,实在拿不出了,追王大师退出来才行。小松和缅方承诺的五百万,一至没到位,后来干脆说订购原料了。
六个月后,工厂点火冒烟,正式投入生产。省市新闻媒体派出记者宣传报道,县上四大班子全部出席,举行了隆重投产庆典,金莲频频出镜,神采奕奕。我知道她内心并不轻松,几次回宾馆都很烦,抱着西门沉默不语或泪水涟涟。至从我上了她的床,她几乎没这样楼抱过西门了,西门也呜呜地低吟,哀声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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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 16: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短暂的繁华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悲凉。小松发来的半成品橡胶不但数量少,质量也很粗劣。产品滞销,客户退货,这都是危险的信号,令人堪忧。
金莲陪姜县长攻关,子弹(贿赂)花得不少,醉了好几回,贷下来两百万。两百万对偌大的厂子只杯水车薪,被高烟囱的几股浓烟卷得无影无踪。金莲慢慢地开始心虚,这种虚空跟以前的空虚大不相同,以前无所事事养尊处优颐指气使玩鸟逗狗,于是火气旺脾气大自尊心强,套致噩梦缠身怔仲难眠。如今倒了个儿,虚空,中气乏力两脚发软,脊背发凉,伴随着恐惧,惊竦而绝望。有时想到上吊、跳井、服毒。死并不害怕,反而充满期待,那不是一种很好的解脱吗?
金莲叫我一道去找大师王本初,她从股董团的一位神秘人物那里,弄到一个确切的地址,临行时又变了卦:“还是我单刀赴会,深入虎穴吧。”临近中午她才回,气馁得很,倒在沙发上如一滩烂泥。我给他冲了一杯热咖啡,特意加了些参汤。后来听司机小汪说,他们在华蓥山麓的一家农家乐找到王大师,大师脸更消瘦胡须更长了,三人沙发上他居中而坐,一手抱一个小姐,对金莲不理不睬,两人争执了好久,唇枪舌剑软拖硬磨,偏不承认还钱,逼急了就吼:你告我去,我随时出庭奉陪。回转来又撒迷药耍八卦:省纪委几个虾爬查一查玩一玩,过场做完,很快就滚蛋,我王大师上面有人,很多明星大腕是我的粉丝,他们也不是省油的灯,会善罢甘休吗?我要答应,他们也不会答应。中国的情况都这样,扯出藤儿一串的瓜。王立军打文强,薄熙来打王立军,狗咬狗一嘴毛,都他妈一丘之貉。金莲妹子,这段时期过了,我加倍还你,宽限一时,行么。金莲有气无力地央求:王大师,王大哥,我走了背字,过不了坎啊,轮胎厂马上熄火,银行追债政府追责商家退货,前是悬崖后有追兵,你难道眼睁睁看我跳岩吗?
王大师似有所动,这心气儿比天高的女人并非编龙门阵:你老公何……(本想称阎王)大松不是有上亿的资产么,何以哭穷到这等地步?金老板说:正如红楼梦的荣宁二府,大有大的难处,金玉其外烂絮其中。死鬼养的几个情妇,有俄罗斯的洋妞,有缅甸的人妖,有演艺界的明星,烧了多少钱谁都搞不清。幸亏我下手早,才留下点养老的钱,落魄到如今地点,都是我鬼迷心窍自己作的孽,结下的苦果只能自己吞啰。说句下矮桩的话,我现在连买卫生巾的钱也没有了。边说边跪了下去,伏在大师的膝上呜呜地哭,哀情地说:你只给我一百万,其余的我不要了。
王大师忙将她扶起,从皮荚掏出一叠卡片,选来选去,选了一张中国银行的银联卡:“这上面有一百万,但你要给我写张条子,表明我们帐务已清”。小汪说他听到这时才到客厅去,见金莲颤抖着手写了200万的收条,换回了王大师手中的银行卡。
金莲将卡交给我:“快去银行查一下,这老东西要敢算计我,非找人废他不可,按他的为人,量他不敢。”随即递给我另一张中行的银联卡,这卡我以前没见过,可能是她救急的:“转20万在这上面,万一没退路了,也不缺车船费。”
在柜员机上打了三次,上面都显示两千元,如果再打一次卡就被吞了。回来时吞吞吐吐不敢实情相告,金莲吼道:“别装娘娘腔,有啥说啥,放个痛快屁!”我说:“打了三次,只有两千元。”“妈呀,两千元,我他妈连雇杀手的钱也没了。”咚地倒在地板上,我又灌开水又掐人中,妈不容易弄醒。给黛玉打电话,她跟那什么智多星吴斌飞外省去谈一个合同,过几天才能回来。
我有些后悔,这活儿是否玩大了玩过了,一千人都拖下泥潭,真是月儿弯弯照九洲,几家欢喜几家愁。想当初,兰溪河畔邂逅金莲,溜着西门大无所事事悠哉游哉,而如今人不人鬼不鬼,放着贵妇人不做,去打拼去求人,心力焦悴痛不欲生,是人的原罪呢或神的报应?难道虚妄的人,都要受这些危难和惩罚么。如果是我的罪,不,一定是我的罪,我愿意向她和盘托出,向她坦白认罪,向她跪地求饶。但是,她能够相信,能够原谅,能够宽恕我吗?我如何能退出这场灵与肉的绞杀,如何能退出这场罪恶与忏悔的危险游戏?我下定决心,帮她渡过难关,把损失减到最小,最好是全身而退。
轮胎厂的告急雪片似飞来,一旦工厂停火,将在县城和开发区爆发一颗原子弹,各路债主将闻讯赶来,搬原料拆设备如土改吃大户,滚滚洪流洗劫一空。县政府和工业园也会翻脸不认人,因其嫉妒和眼红的人也摇身一变趁火打劫,这种崩盘的现状,迪拜那么强势的金元帝国都挡不住,何况小小的轮胎厂?金莲感到恐惧和寒冷,她安排我雇请律师团,将小白楼评估抵押,经过一些手段和方法,终于贷得四百万元。她咬咬牙,全部投入到厂子里,换得了三个月的平静和安宁。
    年关将近,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富家的孩子预支了压岁钱,放起拉炮或花炮,二踢脚“吱──轰”地炸响,拖一路尾巴直冲云天。天上的风筝摇摇曳曳,摆着鹰鹞或蜈蚣,悠然自得不亦乐乎,远远传来竹号声“呜呜咿咿”地像思乡曲。我有点思念故乡思念亲人了,母亲落下偏瘫的残疾,但她老人家仍然顽强地生活,每天都扶着竹杖,展劲地甩着另一条手臂,每走一步都是一个希望,每走一步都是一份责任。
金莲说:“包一顿饺子吧,把年早点过了。”我说买现成的,自己包多麻烦。她说读中学时候包过,几姊妹围着妈妈转,饺子里包了一枚硬币,就是儿歌里唱的“捡到一分钱,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的硬币,谁吃着了谁有福。结果姐姐吃着了,我和弟弟联合起来欺负她,她成绩直线下降,没考上高中,进街道厂织麻袋,后来得肺病死了。死的时候脸和嘴唇铁青,现在都能想起来,很怕人。几十年没包饺子,想想怪有意思的,你去采购,我们俩共同来作,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欢欢喜喜过个年。至从涉足商海,我把一切都看淡了,名利、地位都是水上的船,太重太沉会被风浪打翻,轻风明月一叶小舟,却别有一番风韵”。
这顿饺子吃得很惬意,两个人吃喝了一瓶茅台酒,并不觉得醉,突然她惊喜地发现,饺子里吃出了一枚白金戒指,那是我放进去了,也是碰运气,恰恰被她吃着了,她迷离地看着我,伏在我怀里:“宝哥儿,你真好,如果时光倒流,我多想做你的新娘。”我百感交集,沉默无语。随即给她讲起上午出去买饺子皮,遇到的一件奇事:刚剁好肉馅准备付钱,有人招呼我,宝哥儿,亲自操厨吗?原来是墩子,手提一大包东西,梭子跟在身后,挺着鹅婆一样的大肚子,我开玩笑,肚儿尖尖的一定是男崽,他脸有点红,嘘我童子儿鸡晓得个球,说有点累了去街边坐坐。我问墩子怎么跑这么远的农贸市场买东西,他说搬地方了,有次看见斋大爷在过道里,堵着梭子摸她屁股,他冲上去抓住痛打了一顿,当天就搬走了,兔子不吃窝边草,这老骚狗实在恶心。金莲听后没开腔,沉默了好一阵,深深地叹了口气,也许是同情女人的命运吧。我原先租的那房她知道,有次来找我没遇上,留的纸条是斋大爷转交的。她也知道那老头传奇般的经历,将三套房改装成二十四间客房,在一个城市的角落,有如此胜算的人并不多,凭下岗工人的资历过得如此滋润,是需要些精明和智慧的。金莲问起厂里的情况,工人闹事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谁带的头,跟赖主任有无关系吗?他是你表兄,明天回去一趟,把住脉络,千万不能把事情闹大。
赖村长(不习惯叫主任)见到我,直叹苦经:两个月没发工资了,年关将近,工人闹得凶,拿不到工资就罢工,限三天答复,不然集体去县政府静坐示威。电管所、供气站、自来水公司也轮着催帐,如不付清三个月的欠款,立即拉闸。形势严峻,真有洪水齐天的势态。我说黛玉和吴斌手上有六七百万的单子,该收回一些吧,正可解燃眉之急。表哥神秘地告诉我,你那女朋友可能攀上高枝了,有人风言风语,说她与吴眼镜经常开房,更何况出门在外,不双宿双飞才怪。近段时间我总觉得不对劲,有一种不祥的预兆,照赖村长的消息,多半确凿无疑,果真如此的话,这局不是做到我头上了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害人终害己。事已至此,九千丈的山上滚一块圆石,其势如何阻挡?过往的难事趣事一幕幕在脑际放过,我们是经过患难的,经受考验的,交过心腹的,共谋策划的,她怎么能背叛我呢?她与吴斌那杂种,也是逢场作戏吧,每次的进帐她都报给了我,总括起来,已累到七位数了,卡号和密码我都知道,在这场情感绑架中,她是主宰和谋士。将已经到手的300万拿200万还给金莲,让她把工潮压下去,让大家都过一个舒心年,我们领回县政府的招商奖金,也有200万,我们当初的愿望挣100万,有车有房,上班下班,过安定的生活,相夫教子,其乐融融,不也是一种幸福么?
但是,她能够偃旗息鼓呜金收兵吗?把到手的钱财拱手让给敌家,丢掉的脸皮呢,打碎的自尊呢,失落的良心呢,损毁的人格呢,从哪里找回来,如何安妥被割伤被砍伤被摔伤的心灵?过几天,等她从东北回来,当面谈一谈,或许她能理解能同意,悬岩勒马未为晚矣。
    给母亲买了漂亮 轮椅送回去,盘桓半个月,回到小白楼,屋里蒙上浅白的灰尘,给金莲打电话,电话已关机,我百无聊赖,在街头闲逛,至从辞了原来的工作,一般都在骄车里驰来奔去,难得有步行的闲情怡趣,不觉来到原来的向阳院,突然想到,我有一箱明清版的木刻雕版书寄放在斋大爷的保管屋内,他住里间的大屋,也用木板隔成两间,外间住人里间放贵重东西,他收藏些古钵瓷罐等等,不太值钱为了好玩而已。
我钥串上还有原来的钥匙,刚要开门,听到里间有人谈话,压抑着声音听不分明,断断续续,女声很像金莲。我轻轻捅开门锁,潜入过道中,听到正是金莲与斋大爷对话。斋大爷:“我搜箱底的40万元借给你,陪了我几次我不收你利息,也就天和地一样高,偏偏又向我哭诉,将我两套房压去贷80万,承诺每月付2万利息,过去三个月了,一分钱没见着,你凶呢,五阎王吃六阎王。”
金莲:“斋哥,我们又不是没交情,以往何大松帮你调工种,我也帮过你撒。如今我生意不顺走麦城,只好自己背着,打落牙齿和血吞,我就一普通老妈子,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陪过你几次够了嘛,再宽限到明年,一准连本带息还给你。”
斋大爷嘿嘿地淫笑:“我的官太太,现在你知道人老珠黄成注水猪肉了吗,大爷我就喜欢吃臭肉,今天把我弄舒服了,我宽限你到明年底,哼哈,怎么样?”
金莲低声下气:“还怎么干嘛,我人老色衰,别的花招干不动了。”斋大爷不依不饶:“用嘴,用你那樱桃小口,像三级片里那些外国娘们,这种片子你没看过,难道用我教你不成?”
我听到吧嗒吧嗒的声音,也许是金莲落泪吧。压不住胸中努火,我冲进里屋,看到斋大爷豹眼圆睁,正揪住金莲的头发,往他裤裆下面按。我当胸把他的提起,轻飘飘地像根风干萝卜,左右开弓地扇了他一阵耳光,狠狠地掼在地上,像一条癞皮的老狗。然后拉起金莲,一阵风冲到大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小白楼,然后相拥而泣,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从此,我俩再没提起这件令人伤感的丑事。
工人砸厂子,县政府还追究我们的责任。黛玉与吴斌卷款潜逃,报了案,派出所说经费紧张,答复这种夸省大追逃,至少得先付10万元办案费,平时不知道,遇着吓一跳。各行各业的潜规则,比法律和政策的威力大得多,不遇着没事,遇着了只得自认倒霉。
金莲的独生子何小松提起诉讼,收回其父的房产,小白楼被其母单方面抵押贷款,属诈骗行为,申诉追交房产。
一桩一桩的倒霉事接踵而至,金莲像泅水的人,伸出双手死命地抓,哪怕一根枯萎的稻草,也是她脆弱的生命。她披头散发目光滞呆,精神彻底垮了,额骨凸显面色灰暗,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如果穿上环卫工人的服装,完全像扫大街的妇人,他不洗漱不照镜子,身上有股奇怪的臭味,这些她都不计较,她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夜,然后起床在冰厢里翻东西吃,牛奶、饼干、方便面,包装纸撒得遍地都是。我提扫帚去收拾,他主人斥奴隶一般止住我:“别动,我就喜欢这样,那些中学大学宿舍里,不都这样吗,随便自由。我现在啥都没有,钱财、脸面、自尊都没有了,身体、心性也没有了,我怕什么,鲁迅说一个不宽恕,王朔说我是流氓我怕谁。”
看这情形,她没疯,也不会疯,人变成牛皮糖时,反倒长命和皮实。她又说:“宝哥儿,姐求你办件事儿,你去昆明春城大饭店找找我那孽子何小松,给他摊牌,给他百分之六十的财产,让我把烂帐还掉,留点养老费,像退休职工一样,过普通人的生活,如其不然,就鱼死网破。”
我背着行襄,匆匆赶往昆明,几乎找遍了大大小小的宾馆,都渺若黄鹤,如此地疲于奔命,实在吃不消。正这时收到赖村长电话,说金莲受了伤,在市人民医院开刀治病。
回来时得知,真乃千古奇事,令人啼笑皆非,羞于启齿。流传的版本很多,我相信有一种是准确的,那就是金莲的一种报复行为,也许是我伤害了她,也许是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也许是除生活、财富、心性的空虚之外的一种虚空。他又抱着西门睡觉了,而且赤身裸体,狗的那条鞭子,也就是富人泡酒或外商制药的东西探入了她体内,探入得很深,进到子宫里了。狗鞭在兴奋时打开吸盘,这时候人和狗意识到一种危险,就尝试着分离,交接得太紧怎么也分不开,西门就汪汪地吠,失去了绅士风度,只顾扯脱卵子不认人。这却惊动了门外的一个人。
何小松打开房门,这幢房子他是有钥匙的,看到这丑陋之极的场面,惊得目瞪口呆,金莲操起枕边的剪刀,向狗鞭咔嚓地剪去。西门滚落在床下,见着眼前小松柱子般的两条腿,它张开血盆大口奋力地咬去,大半块肉被活脱脱地撕下来,小松没命地大喊跑出门外。剪掉的狗鞭呢,急速地收缩,如蛇头一样,钻入血肉之中,从子宫深处将这件宝贵的中药材弄出来,可是一件很复杂的技术活,很多医生都愿意去做这项手术,很多医生都没机会和资格。从妇幼保健院请来一位老医生,制定了一个剖腹产医疗方案。
    我去看她时,她很平静:“我恨你,恨世上所有的男人,你们都是两条腿的狗,比西门都不如,地球是圆的,滚到地球外边去!”我打算去另一间病房看看小松,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何必自讨无趣,真的人不如狗么。
突然接到一条神秘的短信:“下一个逮捕的就是你,快出去避一避。”没有落款,号码也可能是一次性的。我马上加快脚步,到楼下打了一辆出租车。从此,我将浪迹天涯,像丧家犬一样四处逃亡……


(完,欢迎阅读点评)




发表于 2013-11-3 00:09 | 显示全部楼层
支持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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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3 10:46 | 显示全部楼层
在两天时间里,有730人点击,说明看小说的网友还是挺多的嘛。

发表于 2013-11-3 20:45 | 显示全部楼层
支持

发表于 2013-11-4 17:16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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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4 10:04 | 显示全部楼层
abcjun 发表于 2013-11-4 17:16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好长哦

好才长嘛,您还是写点评论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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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4 10:08 | 显示全部楼层
昨天过生日的朋友很多,祝他们生日快乐!
(刚才系统扯拐,出现重贴) 本帖最后由 mingshen7077 于 2013-11-14 10:38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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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4 10:2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摄工作室 发表于 2013-11-1 21:14 static/image/common/back.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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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集《洞府》作者:唐铭  推荐单位:市作家协会

第四届广安文艺奖获奖作品  三等奖 唐铭著 小说集《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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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2-6 16:4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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