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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雪之上

茶马古道扎记(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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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21:55 | 显示全部楼层

茶马古道扎记(29、跳伞)

 

孟勇

 

 

玛丽、莲:

 

 

最近没有给你们写信,因为有一个重要任务,现在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你们了。一架驼峰航线上的运输机由于机械故障,在小凉山坠毁了。飞机上有十几个美国人,包括飞行员和其它军人。根据杰米,那个来自洛杉矶的脸上有雀斑的金发飞行员告诉我,当时是这样的:

杰米的飞机从印度的阿萨姆邦起飞,经过“驼峰”,也就是位于喜马拉雅山脉南麓的一个形似骆驼背脊凹处的山口,只有这个地方的海拔高度低于当时美国主要装备机型的最大爬行高度。喜马拉雅山的其它山峰都是万丈高峰,我们的飞机根本就无法飞越。所以这里是中国至印度航线的必经之处。通过这条运输航线,中国向印度运送派往境外对日作战的远征军士兵,再从印度运回汽油、武器弹药等战争物资。

“驼峰航线”西起印度阿萨姆邦,向东横跨喜马拉雅山脉、高黎贡山、横断山、怒江、澜沧江、金沙江,进入中国的云南高原和西康省、四川省,包括康巴地区。航线全长500英里,地势海拔均在4500-5500米上下,最高海拔达7000米,山峰雄伟连绵,犹如骆驼的峰背,也有人形象地称之为“驼峰航线”。

杰米回忆说,当飞机经过喜马拉雅山边缘的时候,飞机上的人们都带上了氧气面罩,否则很难呼吸。但是这一次和往常不同,杰米感到氧气比较稀薄,呼吸有些困难,杰米马上通知机械师检查,机械师马上发现是飞机的动力系统有问题,提供的马力不足以制造足够十几个人使用的氧气,但是在高空,是不可能停机修理的,只有维持着飞过喜马拉雅山,进入云南和康巴地区上空后降低高度,减少制氧,维持发动机的动力。

谁知道,发动机是越来越没有劲了,后来有一个发动机干脆停止了运转。在天上看到地面全是茫茫的连绵起伏的大山,多数的山峰上都有积雪,一朵朵云彩飘在山峰之间。在失去动力的飞机上,一切都显得很渺茫,大家都不知道下一步会飘到什么地方。

飞机发动机的动力越来越弱,机长和飞行员、机械师紧急商定并通过电台报告云南大理云南驿的地面指挥中心之后,决定全体人员跳伞。

摇摇欲坠的飞机,像吃醉了酒的醉汉一样,飘飞滑翔在天空,在飞机上望下去,好像是一只扑向白雪皑皑的群山的山鹰,没有既定的目标,只有一大堆山脉像狼群一样张着利齿在等待他们。

在驼峰航线上执行任务的飞行员和运输人员,都经过跳伞训练,杰米说他是在成都新津机场训练的。虽然会跳伞,但是要在群山的上空跳伞,危险性很大,人在落地的时候,直接撞击山崖,或者落进江河,或者掉到有野兽毒蛇的森林里,都可能丧命。

杰米说,到了小凉山地区,山还是很大,但是山峰已经没有西藏的山峰陡峭,由于气温高了,积雪也少了许多,但是在飞机上可以看见大片大片裸露的岩石和墨绿的斜坡上的原始森林,还有蜿蜒的闪着波光的江河。人如果从天空中跳下去,生死存亡就只有交给上帝了。

摇摇晃晃的飞机上,每个人都用铅笔在一张纸上快速的写下了一行字,因为没有时间写遗书了。这一行字就是最后的留言。杰米给我看了他现在还一直珍藏在胸袋里的遗书,是在紧急情况下,用很潦草的笔迹写给妻子和两岁

儿子的留言——我爱你们,我跳伞了。愿上帝保佑我们。

杰米说,从德克萨斯州立大学来参加空军的一位运输军官,由于降落伞没有打开,只看见他跳下飞机以后,就像一块石头,直接飞到很大的一片山崖上面去了,像一片绿色的树叶,飘落在壁立的岩石上。岩石的缝隙里稀疏的长着一些高大的树木。一个人从天上掉进岩石缝里,就好像一粒种子掉进岩石缝里。

事后,由于山深林密,已经不可能在找到他的遗体了。杰米说,这个运输军官在德克萨斯的家中也和自己一样,有妻子和一个两岁的儿子。在飞机上大家紧急之中涂鸦写遗言的时候,杰米和他写的同样的语句,当时他们还意味深长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但是,命运的偶然,把生机留给了杰米。

杰米深深地叹息说,在残酷的战争中,生死存亡就在一线之间,生死的间隙鸿沟,只有一片树叶那样薄,死亡在任何时候,都可能在一瞬间落在我们任何一个人头上。

因为我已经在茶马古道多次体验过生死的考验,完全可以体会到空军飞行员在驼峰航线上的生死考验。据杰米从印度基地知道的信息,驼峰航线上阵亡的将士,已经超过了珍珠港。因为珍珠港阵亡的三千多人中,属于军队的只有一千多人。

一个在美国的大海中,一个在中国的大山中,一个在世界最美丽的珍珠一样的海湾,一个在世界最美丽的上帝的花园,这两个迥然不同的战场,造成的灾难是同样的,他们使美国和中国家庭的妻子失去丈夫,使幼小的孩子失去父亲的惨痛,是同样的。但是为了胜利,人类的正义和尊严,我们,杰米,毛老大等等,必须在这里坚持战斗,做出牺牲,直到胜利的那一天。

我现在只想,在那胜利的一天,成就我陪伴你们到上帝花园的浏览!虽然我知道,说这话尚为时过早,但这是我心中最美好的愿景。

关于这次营救任务,今天没时间写了,汤姆又在叫我了,今天又是星光灿烂的夜晚,蜿蜒的金沙江已经开始反射那黄白色的梦幻夜光,山鹧鸪已经在林中鸣叫,我该上班观测恒星了。

 

                             泰德

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8:48 | 显示全部楼层
茶马古道扎记(30、羊湖花开)





孟勇





玛丽、莲:



我们所在的地方,叫羊湖。一个高山上很大很大的湖。在崇山峻岭之间,能看见如此之大的高山湖,我简直做梦都没有想到。羊湖的水,碧蓝碧蓝,湖边清浅的地方,可以看见水中的石板,沿湖的水中都是青白色的石板,没有一丝一毫的泥土,好像我们迈阿密大西洋的边缘,那种白色的沙子,没有一点泥土。



据当地人说,羊湖的水之深,可能和大海一样,而且湖中藏龙卧虎,有巨大的木船一般的水生物。我想,可能就像大海里的鲸鱼一类吧。这个地球真是太奇妙了,万里之外的水景,竟然有如此的仿佛。看到这样的水,令我想起我的迈阿密,我的家乡,我的亲人,我的朋友。



羊湖像一块巨大的蓝色地毯,铺陈在岩石中间,岩石上有间歇的葱绿的林带。湖水在一个缺口延伸出去链接天际,也是一片的蓝,只不过有白色的云朵,在山间的气流扰动下,像运动的羊群,或者马群。毛老大说,马帮人喜欢称它为马湖。湖和海不同的是,湖很平静,很安详,在任何时候都波澜不惊,不改变颜色。



羊湖上有船,一种两头尖尖的小木船,木船上站着一群鱼鹰,嘴很尖,弯着钩,眼很锐利,黑色的身体。放鱼鹰的人,带着草帽,坐在船里,手划着浆,在平静的湖面上留下一道飞机飞过蓝天那样的痕迹。



羊湖的边沿,是锯齿一样弯弯曲曲的土坡,坡上开满了五彩缤纷的杂花,像一条花围巾,围在羊湖的颈项上,天然而不事修饰,只有红黄蓝白的灿烂。土坡上还有几匹懒散的白马和红马,摇着尾巴,打着喷嚏,在花草丛中吃草。远处有白色的羊群在绿坡上悠游,不时传来小羊找母亲的咩咩叫声。



就在这个宁静美丽的羊湖,发生了一件在驼峰航线令人震惊的事情。事情是这样的:

我上次提到过我们有了重要任务,就是尽快赶到羊湖来参加一次救援。因为我们测量队的位置离羊湖并不算太远,都正好在驼峰航线的下方,也正好在金沙江畔。我们在毛老大的向导下,翻山越岭走小路来到羊湖,得知这里刚刚发生过一件大事。也就是我上封信写的,发动机出现故障的运输机飞行员跳伞落在了羊湖上。



我们到来之后,见到了羊湖上的捕鱼人阿岸,他是毛老大在这一带的好朋友,在茶马古道上,流行一句话,叫“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毛老大在沿途有各种各样的五花八门的朋友,包括羊湖上的捕鱼人阿岸。



毛老大的马帮经常顺道帮这些朋友捎带各种东西,所以他们都很喜欢毛老大和他的马帮。羊湖的捕鱼人阿岸,上次告诉过毛老大,喜欢一个玛瑙,好用它向一个姑娘求婚,他把捕鱼得来的钱全部给毛老大了,让他帮着寻一块玛瑙。毛老大和另外的马帮交换了玛瑙,一直带在身上,这次才有机会交给阿岸。

在茶马古道的江湖上,义气和信誉是最重要的,答应了朋友的事情,只要人没死,哪怕几年之后,都是一定要办到的。

根据阿岸的叙述,是这样的:那天他正在羊湖上放鱼鹰,天气很好,先是听见一阵轰隆隆的飞机声音,因为这里是驼峰航线,每天都有许多飞机经过,他坐在渔船上看见天空一颗颗银色的亮点,像白天看星星,很好玩的。

过了一会飞机的声音没有了,阿岸看见飞机摇摇晃晃的在天上像吃醉了酒一样,斜着往羊湖的水里飞,阿岸从来没有看见飞机这样飞,吓了一大跳。接着就看见飞机里飞出一连串的小黑点,小黑点在天上又冒出了一朵朵大白花。这大白花在羊湖上空飘起来,好像有黑点没有开花,一直飞到羊湖旁边的悬崖上去了。我听到这里,意识到这一定是没有能够开伞的空军人员。

阿岸说,当时他在渔船上看见天上的大白花飘了一阵子,就噗通噗通落在了羊湖的水里边,溅起很高的水花,那个白色的东西浮在水面上,像林子里的白蘑菇一样,有人在这些白蘑菇之间游水,有人发现了他这个捕鱼人,伊利哇啦的朝他挥手叫唤,吓得他的鱼鹰猛的往水里躲。

阿岸划着他的小船过去了,因为羊湖地处驼峰航线,当地山民都知道一些天上飞机的事情,知道是帮助中国的。还有人拿着一些小牌子和纸片来告诉山民,如果看见这些东西,一定要保护我们的美国空军朋友。因此,阿岸在羊湖里看见这些美国飞行员从飞机上跳下来,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他很快地把渔船划向跳伞的美国人。

接近的时候,他看见有人在水中翻身往水里潜水,好像水下还有人,这时他看见那人背上有布条和字:“是美国朋友,请给予救援”。这是他熟悉的汉字,虽然他并不认识,但知道是救朋友的意思。

这时阿岸从船上跃起身来,噗通一声跳进羊湖里,就像他的鱼鹰一样,一头扎下水去,帮助那个跳伞的人在水下救人。这时刚才救人的人,已经憋不住气,艰难地浮上水面去了。阿岸在水下看见有一个人的腿被水草缠住了,嘴里像鱼一样吐着泡,拼命划水挣扎,但是无济于事,眼看着这人的动作越来越迟缓了。

阿岸这时像鱼鹰捕鱼一样,在水下箭一般射向那被水草缠住的人,因为他身上并没有刀子,阿岸说,当时他一急,就用牙齿使劲咬住水草,脑袋在水里左右摇摆,好像他的鱼鹰咬住大鱼一样。水草很结实,一下子咬不断,这时他看见那个人已经不能动弹了,心里更急,牙齿一使劲,只觉得嘴里一股咸味冒出来,眼前升起一股红水,阿岸感到牙齿很痛,像被揍了一拳,他感到门牙被水草崩掉了。

阿岸说,他的水性在羊湖一带是最好的,他生下来父亲就把他抱到羊湖里洗澡,父亲说他们祖祖辈辈都是靠羊湖吃饭的,一定要像鱼鹰一样在水里可以睡觉!后来阿岸就成了一只鱼鹰了,在水里可以一口气待上几十分钟。大太阳天气,水中很亮的时候,他可以在水中用嘴咬住一两斤重的大鱼,像鱼鹰一样浮出水面,扔在船上。但是他还长着人的牙齿,没想到水草也可以崩掉他的牙齿。

阿岸继续和水草作战,他偏过头去,用大牙拼命的撕咬,终于咬断了水草,托着那人浮出了水面。

阿岸浮出水面,太阳射得他睁不开眼,待他看清楚的时候,他的渔船周围爬满了毛茸茸的手,这一群飞行员在水里已经精疲力竭,都浮在他的渔船周围。碧蓝的羊湖上,到处都开满了他们降落伞的大白花。

阿岸说,他救起的那个飞行员,名字叫杰米,脸上有雀斑,金色头发。我当时就意识到,阿岸为一个两岁的美国小男孩立下了天大的功劳!我想起了杰米给我看的那张纸条:“我爱你们,我跳伞了。愿上帝保佑我们。”茶马古道的上帝,就是阿岸、毛老大这些普普通通善良勇敢的山民!他们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功劳和奖励,他们只知道什么是朋友和敌人,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事情,无论在山间,还是在水里。

我在羊湖边遥想,在羊湖边给你们,玛丽和莲写信,我望着碧蓝的湖水,我家乡迈阿密一样的碧蓝的水——遥想。无论在哪里,什么都可以变,有两个名词不会变,一个是水,一个是人民。

因此,我在碧蓝的羊湖边,用诗记录下我的遥想:





羊湖开花





蔚蓝的天空有一只鹰,

碧蓝的羊湖有一只船。

鹰受伤了,身上飘落了洁白的羽毛,

船看见了,划过去接住这些羽毛。



羽毛在深深的高山湖上,

绽开了一朵朵很大的白花。

渔人划着船过来了,

装走了这些白花。



每一朵白花都是一个故事,

每一朵白花都是一个家园。

在高山的羊湖上,

阿岸的小渔船,

载走了许多白花,和动人的故事。



小渔船在高山的湖面,

像在碧蓝的天空,

留下一道,飞机航线的痕迹,

虽然轰鸣声已经静止。

但他继续在湖面划着弧线,

链接着炮火连天的战场,

环绕着茶马古道的世界。



驼峰航线上飘来的一片大白花,

落在碧蓝的湖面,

目送着小船,飘逝在茶马古道远方。











泰德

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09-8-8 19:39 | 显示全部楼层

茶马古道扎记(31、跳锅庄)

 

孟勇

 

 

玛丽、莲:

 

这封信,我要记述在茶马古道上的小凉山获救的美国飞行员的情况。

我们见到这些飞行员,才知道他们是约翰一个部队的,驾驶的都是同一种运输机,说到约翰,大家都相当伤感。

杰米非常感谢阿岸,他知道如果没有阿岸的潜水搭救,没有被水草拔去门牙的代价,他就再也见不到他的儿子了。

此时,飞行员们已经被当地的一个土司安排住进了他家,土司对外界的情况比较知晓。毛老大说,他有一个儿子在西昌做事,专门疏通和当地以及周围地区的接洽关系。因为小凉山和周边地区,在中国历史上,很早就有茶马古道了,当时茶马古道上最有名的马匹,并不是什么高头大马,而是西昌和盐源一带的“建昌马”,个子小,蹄子健,善走山路,经得住累。

 

马老大的马帮里,就有几匹建昌马,我们平时并没有注意。他告诉我,死去的那匹白马,就是建昌马,是从这个土司的马群里选的最好的一匹马。因为他和土司的儿子,在茶马古道上有一段生死之交。小凉山的茶马古道这一段,既可通过云南一直到达印度,也可通过石棉、雅安,一直抵达中原。这里自古以来就是汉族、藏族、彝族、羌族、纳西族等等许多民族交汇融合的走廊地方。

眼见到我们跳伞的飞行员已经有了着落,当地百姓已经做了安排,我们就应该继续我们的测量任务了。但是,由于这批战友需要等待美方人员与地方官员来将他们接走,在此之前,希望我们滞留几天,毕竟在惊魂之后,见到自己人,心里踏实。我们测量队见到飞行员,也好像见到了亲人,我们成天在深山里和月亮星星打交道,与外界隔绝,现在的感觉好极了。

 

由于我们有电台,可以与康定基地联系,也方便这批飞行员的救援。康定基地通报,罗斯福总统听说有十几个飞行员集中坠落在横断山脉东部地区,也非常关心。但是,总统的关心毕竟太遥远,中国茶马古道上朋友的关心和帮助才是最重要的。

 

在中国的茶马古道上,这里的人,无论贫富,只要是朋友,什么都好办,可以把生命交给你。我觉得,这里的人实际上是很喜欢我们美国人的。我甚至觉得,这里人们的豪爽快意,和我们美国人没有两样。洛克能够在这个地区连续探险考察十几年,要是不受欢迎,那是寸步难行的。

 

在这里,毛老大又成了不可或缺的人物,他尽一切可能为这些飞行员服务。他利用和土司一家熟悉的关系,解释了我们美国人和中国人现在的关系,他指着天上隆隆飞过的飞机,用当地话与土司以及周围的人说明目前的情况。

 

为了争取土司能够更好的照顾我们的飞行员,毛老大把那只心爱的卡宾枪送给了土司。这个土司是一个爱枪如命的人,收藏了一些枪,但是没有卡宾枪,他与毛老大谈话的时候,流露出非常羡慕他的卡宾枪,因此毛老大就爽快地把卡宾枪送给了土司。土司知道毛老大在茶马古道上离不开枪,就把自己的一枝步枪送给毛老大。就是藏区和彝区常见的那种有一个射击叉子的步枪。

茶马古道上的男人,有三件宝:好马、快刀、长枪。就是指的这种带有叉子的长枪,步枪装一个铁叉子,是中国西南地区特有的现象,因为这里山高林密,地势复杂,步枪装上一个可以折叠的铁叉,无论是打豺狼虎豹还是战斗,都可以快速方便的瞄准射击。

这里的男人一般都枪法很准,一是眼睛好,由于这些男人成天在最天然的地方生活,在大自然中观察各种动植物,空气没有污染,所以眼睛的视力极为明睿。我把我对毛老大的观察说给杰米他们听,这些飞行员说已经感觉到了,因为他们都是视力最好的美国小伙子,在这里,好像还有比他们眼睛好的人。

二是力气大,控制步枪很轻松,这里的小伙子无论胖廋,都有很大的力气,十来斤重的步枪,在他们手里玩着,像小孩玩玩具似的。第三就是这里的青年内心的那种战斗气质,澎湃的斗争意志,大无畏的精神,都灌注在一颗颗子弹当中。毛老大就是其中的经典人物。

土司从毛老大手里接过卡宾枪之后,十分高兴。马上站起来走到院子里,端起卡宾枪,瞄准天上盘旋的老鹰,连发几枪,只见枪口的青烟还没散去,老鹰已经从天上摔下来了。土司的猎犬扑扑地跑过去叼着老鹰围着土司打转,毛老大说这是经常打猎训练出来的。

土司一高兴,笑着说了几句什么话。毛老大用汉语告诉了龙,龙的脸上突然绽开了笑容,龙大声说:土司说,贵客从天而降,每人送一件羊皮大衣,一把镶银短刀,晚上跳锅庄烤全羊,明天打猎招待飞行员。

当刚刚经历过生死考验,惊魂未定的飞行员们听说这些安排,高兴得欢呼起来。

入夜,在羊湖畔芳香的草坪里,点起了篝火,附近的山头上,还点燃了许多火把,就是一种用松油制作的可以燃烧照明的柴把。火把在山头上游动,很像天上红色的流星,非常好看。夜空中可以听见有人在山头上唱着山歌,我听不懂,据毛老大说唱的是:

 

 

烤了全羊跳锅庄,

火把照得山上亮,

客人来了点火把,

朋友帮忙记心上。

 

这感人的歌声,从山上的火把那里飘来,好似天籁之声。我想,多好的人民啊,茶马古道上的中国人民。他们记住了我们在驼峰航线上的贡献和牺牲,他们也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们,给予了我们感人肺腑的温暖。

跳锅庄,就是跳一种当地的民间舞蹈,男女青年围着篝火,手拉着手围成一圈,一边走一遍欢快地跳舞。嘴里配合唱着歌谣。在篝火的映照下,我看看见毛老大的舞姿,轻盈优美,刚健有力,踢踏有声,歌声雄浑。想不到毛老大这个彪悍的枪在手,刀在身的大山的儿子,还有这么多艺术细胞。茶马古道真是出奇迹的地方,一个人如果长期生活在这里,它可以赠予你所有的智慧和本领,毛老大就是一个缩影。

青年们和美国飞行员歌舞正欢,毛老大突然大声招呼大家,说土司有话要说,人群迅速安静了下来。土司走过去,一把拉住打渔郎阿岸的手,另一只手拉住一个姑娘的手,然后大声宣布着什么决定。毛老大对龙说,龙又对我们说,土司宣布,这个姑娘已经是阿岸的了!因为阿岸救了一个飞行员!龙又说,这姑娘正是阿岸喜欢的那位姑娘。

玛丽、莲:写到这里,我想说,茶马古道,真是一块充满神奇的土地啊。

 

                                                           泰德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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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9 16:21 | 显示全部楼层
康巴地区民风民情,驼峰航线珍贵的历史资料。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茶马古道札记(32、冰雹)


  孟勇

 


  玛丽、莲:


  我今天又继续给你们写信,把最近几天的事情告诉你们。因为书信不通,我只好暂时记录在笔记里,我在这茶马古道的大山里,遥祝你们,玛丽和莲,我的朋友,一切都好。
  土司为给飞行员们改善伙食,增加营养,安排的打猎,就委托毛老大带几个人去,因为他知道毛老大枪法很准,是个很好的猎人。这一带的山里,有许多动物,野猪、熊、豹子、鹿、狼、野鸡等等。毛老大想让我们几个对于茶马古道的打猎很有兴趣的人一道去,我和龙、汤姆三人也就去了。
  自从飞行员们跳伞之后,土司就派出人在附近的山里寻找那个失踪的运输军官,但是没有消息。
  我们一行先骑着马来到一片森林里,森林的后面是很大的一块悬崖。我们将马匹留在林子外面,人徒步走进森林里。森林很原始,树很大,是笔直入云的冷杉,还有一丛丛的褐色灌木。冷杉有两三个人合抱的树围,苍老倔强的树枝上,飘拂着长长的淡绿色的松萝,像梦幻的纱巾。林中有一股强烈的腐叶的气味,但还不至于呼吸困难。
  据毛老大说,离此地不远,有一个叫黑谷的山沟,有更强烈的有毒的腐蚀气体,人和马一旦进入,难以生还。这个沟里的许多植物和岩石,都是黑色的,人进去以后死了,全身都是黑色的,所以当地管这地方叫黑谷。
  我们进入森林,很快就可以看见林中有动物的行迹,一只鹿子,身上有许多白色的花点,出现在附近,它机警的探头望着我们,毛老大提枪在手,并没有开枪。梅花鹿迅速消失在密林中了,只有那只猎狗,好像不甘心似的,吠叫着追了一段路。
  我们都用探寻的目光不解地望着毛老大,毛老大嘀咕了几句,龙说,毛老大说这是梅花鹿,打梅花鹿不吉利,传说中梅花鹿是一个美丽姑娘变的。它的鹿角,在没有长成硬角的时候,如果取下来,就叫鹿茸,是很高级的药材,在人的身体很虚弱,快要死亡的时候,可以救人的命。可以用陷阱抓住梅花鹿锯下它的嫩角,但是不可以杀死它,如果杀死梅花鹿,天上要下鸡蛋大的冰雹,会打死人和马。毛老大说,我们多打野猪,野猪很多,全是瘦肉,很好吃。还有野兔,也很多,肉好吃,野鸡也好吃,羽毛很漂亮。
  刚说到野鸡,就听见普啦啦的声音,只见一群彩色的大鸟从灌木中飞起来,我只看见鸟的尾巴很长,鸟的身体是红色的,羽毛闪着色彩斑斓的光。只听一声枪响,几只大鸟就应声而落,猎狗马上跑去叼了过来,有的大鸟还在动弹,长长的彩色的尾翼还在颤动,就像在成都看到的川戏演员头上戴着的那个东西。
  这时,只听见猎狗在附近狂叫起来,那叫声好像遇到到很大的刺激。毛老大和我们立即警觉起来,拎着枪,慢慢向猎狗吠叫的方向靠拢。
  我赶紧观察了一下,狗叫的地方,是林子延伸到一片悬崖的地方,当我们继续向前搜寻前进的时候,我从冷杉树的缝隙中看见悬崖的白色岩石上面,有一个很清晰的人型的印记,就像是剪纸贴上去的。
  我心里一惊,马上把我的发现告诉龙,让他问问毛老大这是什么。这时,毛老大在喉咙里嘟噜了一声,凭我的感觉,这声音是不好了的意思。还没待我仔细询问,毛老大已经像猎狗狂吠的地方飞奔而去。我们紧紧跟在后面。毛老大的速度,和刚才看见的梅花鹿消失在森林中的速度一样快,转眼就不见了。过了一会,只听见毛老大在呼呼噜噜的呼喊,猎狗看见有人来了,狂叫得更加厉害,狂躁的在林地里蹦跳转圈。
  我跑过去一看,是一堆人骨的残骸。可以看见头颅骨,肋骨和四肢骨,四周有一些服装的碎片和血迹。
  这时毛老大指着头顶的悬崖上白色岩石壁那个清晰的人型印记,又指指骨骸,我顿时明白了,这是有人从悬崖摔落下来,然后遇到了野兽。
  根据我们和毛老大的现场判断,应该是这样的:
  这个人是从悬崖上的那个人型印记摔落下来的,而悬崖上的那个人型印记,是一个跳伞的人从空中撞击在岩石上,形成的痕迹。那个跳伞的人,很可能就是杰米说的没有开伞的运输军官!
  我们经过简单的交换意见,就开始在骨骸周围勘察,果然发现了飞行服的碎片,因为我知道,在驼峰航线上空飞行,由于要飞越很多四千米以上的雪山,必须穿皮棉飞行服御寒,现在在林中骨骸的周围,都可以看见这种服装的碎片。我在一片碎布上发现一点纸渣,拾起来一看,只有四个字“我爱你们”。到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骨骸也并不是陈旧的,骨头上还附有血肉。

    一想到杰米告诉我的这个运输军官在飞机上给两岁孩子留下遗言的情景,我的泪水顿时忍不住流下来。我举起手中的枪,向那片悬崖连续放了几枪,整座森林,都回荡着枪声。
  这时候,我看见毛老大赶走了那只猎犬,不让它发出撕裂人心的狂吠,然后脱下身上的衣服,把运输军官的骨骸拾起来,放在衣服里,包裹成一卷,然后拔出腰刀,砍来藤条,拴在衣服外围,藤条上新砍的印记断口,一滴滴的流出了鲜血!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植物流血,而且是在包裹着一具骨骸的时候,我的喉头的哽咽,加之莫名的惊骇,令我张口结舌,泪眼朦胧,竟然说不出话来。
  这时,毛老大告诉我们,这种藤条名字叫鸡血藤,砍下来以后,藤条的汁液是血红的,很像杀鸡流的血,所以当地人叫它鸡血藤,这种药是一种很好的治疗骨伤的药。听到毛老大这一席话,我的心更感到悲伤,面对一个从千米高空坠落下来,被岩石撞得粉碎,又被野兽撕咬过的人,什么样的良药都无济于事,只有在包裹他遗体的时候,连植物都默默地流着它独特的血红的眼泪,只有茶马古道上才有的红色的眼泪。
  我第一次知道,茶马古道上的树木会流血,和人一样。
  这时我看见,毛老大背起运输军官的遗体,往森林外面走,我抢上前去要接过军官的遗体,我们两人泪眼相望,片刻,毛老大用他那铁钳一样的手拨开了我的手。天空划过一丝闪电,一个炸雷劈击下来,击中在那片悬崖上,像炮弹激烈的爆炸。树林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一颗颗冰雹,砸在树上,砸在我们的头上,像石头的飞雨。
  大家默不做声,都把衣服脱下来,蒙在运输军官的遗体上,不让他再受到冰雹的摧残。
  鸡血藤流出的血,染透了我们蒙着军官的衣服,白色的鸡蛋大小的冰雹,密密麻麻狂暴地砸在我们头上,我们顾不得这许多,大家围上去,用身体拱卫着运输军官行进——
  由于悲伤,玛丽和莲,我的这封信就写到这里吧,请原谅。
                                                                                          泰德
  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09-8-9 19:20 | 显示全部楼层

  茶马古道札记(33、黑谷之梦)

  孟勇



  莲:

  这些信,可能对莲有用处,你是学医学的,我们在黑谷的经历,应该是难得的一段医学和预防学的标本。这就是在中国西南茶马古道地区谈虎色变的“瘴气”,黑谷是瘴气最厉害的地方。为了测量航线数据,我们必须穿越黑谷,因此我要把这一段经历告诉莲,如果今后你有机会来到茶马古道上研究医学,一定会有帮助的。

  黑谷地带,也是莲在成都带我参观的武侯祠中有记载的那种对于中原军队有致命威胁的疫病发生地。不过,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黑谷的瘴气表现为黑色的,也就是死亡的颜色,令人恐惧。

  黑谷在茶马古道上是著名的死亡之谷。据说在一千多年前,你介绍的那位中国历史上最有智慧的名叫诸葛亮的将领,曾经有上万士兵进入过黑谷,再也没有出来。后来又一直传说黑谷里有黄金,黑谷里的河水也是墨汁一样的黑色,有时候自己就燃烧起来。

  当我们把电台里传来的必须攀上黑谷后面的山顶测量数据的指令告诉毛老大时,毛老大这个勇敢的康巴汉子显得很沉默,若有所思,不像以前接到新任务那样跃跃欲试的样子。我以为他没听清我的话,又对龙重复了一遍,要求他翻译。龙又重复了一遍,谁知毛老大还是那样沉默着。我有点急了,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这时他好像才从沉思中醒悟过来,用很怪异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咕噜咕噜对龙说了一大堆话,龙是这样翻译的:

  毛老大听说我们要进入黑谷,非常担心,因为这个黑谷,死过许多打仗的士兵和想找金子的人。土司的儿子曾经想进去找金子,请毛老大找了几个最精干的马帮人,经过充分的准备,进到黑谷里,差点死在里边,因此,毛老大和土司儿子结下了生死之交,但毛老大从此也再不敢进入黑谷。

  我对毛老大说,我们是军人,现在承担的是战争任务,只要需要,就是刀山火海也必须冲上去,但是我们必须要有他的配合,不然我们也完不成任务。

  我说,只要我们有的东西,毛老大可以尽管要。毛老大回答说,你们为了中国的抗战,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牺牲了这么多飞行员,是为了要茶马古道的东西吗?你们既没有要马,也没有要茶,更没有要金子,是为了什么啊?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要东西呢?

  我知道毛老大最喜欢的东西是我们的军用望远镜,那种8倍的铜质的美军望远镜。我说要把望远镜送给他。他马上瞪大了眼睛,显得很生气的样子,然后扔下一句话,站起身来旋风般走了。龙说,毛老大说我小看人。

  我们在羊湖的时间很有限,等待接应飞行员的人来,我们马上就要出进入黑谷。因为这次跳伞的飞行员比较多,又是一次成功的救援,所以当地政府决定出动一支军队来羊湖接应这批飞行员,保障他们在沿途的安全。等待军队一到,我们就离开,开始进行测量工作。因此我们必须开始紧张的准备。

  毛老大离开以后,很晚才回来。我和龙、汤姆正躺在羊湖边的草地上,望着天空操心进入黑谷的事情。这时天空像羊湖的水一样清亮,布满了星星,很细很密,和彩绘的星图完全一样。北斗星弯曲着仿佛一个勺子,金星像一个远观的月亮。这时,天边突然飞来一群彗星,一个明亮的球状的头,后面拖着一个扫帚般的尾巴,划过夜空。

  龙和汤姆已经看见彗星了,惊异地叫唤起来,虽然我们是观测星星的人,但是真正见到彗星也是很稀罕的事,何况是在这茶马古道山区清澈澄净的天宇,真是使人有几分激动。

  羊湖的水在附近荡起微波,发出轻柔的哗哗声。野花的香气在这里已经是空气中自然的组成部分了,你想赶都赶不走,要想嗅一口没有花香的空气都不可能。

  羊湖畔的花香,伴着羊湖淡淡的水味,湖面映衬着星光的闪烁,让人有一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梦幻迷离的状态。

  景色虽是美丽到了极致,但是战争中的我,心里一直在担心着黑谷的事情。

  我想,要不是战争,我能够在和平时期,邀请你来到茶马古道,乘坐观光的飞机从天上浏览这上帝的花园,像电影上的长镜头那样,越过连绵千里的雪山,越过星星点点的湖泊,越过郁郁葱葱的森林,最后降落在羊湖之畔,然后像这个晚上一样,在羊湖边观看飞逝而去的彗星,听湖水轻柔的拍岸,闻草甸醉人的花香,那该是一种多么美好的生活啊。

  我意识到,这是我朦胧的梦境,并非我现实的处境,现实的处境是考虑怎样进入黑谷。

                                                                                          泰德

  待续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21:19 | 显示全部楼层
  茶马古道札记(34、神秘老人)

  孟勇

  莲:

  这封信还是只写给你,因为黑谷的事很危险,就不告诉玛丽了,由于医学的关系,应该告诉你,为你留下研究的记录。洛克在西南茶马古道探险十几年,但后来发表的文章中,基本没有涵盖医学的内容,因为他是一个博物学家,不是医学家,也因为这里的医学太复杂,和我们西方的医学体系完全不同,也和中国中原地区的古代传统医学不同,但是茶马古道的确是一个医学和药学的惊人的大宝库。

  因为我是一个医生的儿子,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接触医学和他的病人,因此对医学有着强烈的兴趣和爱好,我大学的专业不是医学,但我可能有遗传基因的作用,在茶马古道上也喜欢用医学的眼光看待事物,特别是从毛老大身上,我发现了许多奇特的医学现象。

  这大概是因为我们的行动,一直面临生命危险,这里的动物植物矿物又全部都是神奇的医药,这在我们美国和西方是不能理解的,但在这里的确是事实,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这可能是千万年以来,人类在茶马古道所在的西南地区的崇山峻岭中,一点一点根据自身在大自然中求生的需要,积累起来,又验证有效的,这和我在书上看到的非洲的取之于大自然的动植物的“自然疗法”很相似。

  我想,这可能是今后最有前途的一种医学吧,虽然我不能肯定,我只是一个军人技师,但是我可以把我看见的记载下来,提供给你,就像洛克把他在这里所看见的地理风光记载下来,提供给许许多多不能到这个上帝的花园来的人一样。

  我们这支测量队,来到茶马古道上,立即就陷入了这种神秘医学的气氛当中。

  我上次说到,那天毛老大生气了,所以回来很晚。结果是,他去到了当地一个老人家里,就是打渔郎阿岸的爷爷(当地称老木苏)那里。他走的时候,我以为他是因为生气了,这是我小看他了,毛老大这个康巴汉子,生气就像太阳下面的云彩,一会就过了,仍然是露着雪白的整齐的牙齿,开朗的做自己的事情,绝不计较。

  他也绝不是不喜欢望远镜,我知道这是康巴汉子的最爱,因为这个神奇的东西就是他们传说中的巫师才有的“千里眼”,而且当时中国还不能制造,更不用说在地处西南深山的地方了。他们只听说过以前有外国传教士和探险家有这种神奇的玩意儿,可以看见很远的山上的动物。据说当时一个法国传教士就是让当地人为他做了梯子,在一棵大树上搭了一个棚子,在猫熊经常喝水的小河边,用望远镜非常清楚地观察到了猫熊的生活,并且记录下来报道到西方,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毛老大对我们说起了他见老木苏的情况:老木苏是当地最有名的一个通晓天文地理医学巫术的神人。如果要进黑谷,只有他能够帮助,现在他年纪大了,不可能进山去,只有他的孙子阿岸还知道一些黑谷的事情。毛老大为了我们,去找老木苏提供帮助,并且动员他的朋友阿岸当向导。

  阿岸先是不愿意,因为上次进入黑谷找金子遇险,阿岸就是其中的一个,当时他被一种很小的蚯蚓般大的全身黑色的毒蛇咬伤了,幸亏他带着爷爷的蛇药,救了自己和其它人的命。

  有了这一次惊险,阿岸是不愿意去的,但是如果没有向导,就连毛老大这个外地人进去也找不到方向,更别说还有那么多奇特的险境。所以,毛老大说服阿岸,为了战争的胜利,应该带我们去。他说,不然还会有许多飞行员要在天空遇到危险,会像杰米和那个运输军官那样遇到生命危险,他们都有父母儿女和女朋友在很远的美国等他们回去。

  那个运输军官的死,对阿岸的震动很大,于是他同意当进入黑谷的向导。但是反复对毛老大说,土司才刚刚把他喜欢的姑娘配给他,很舍不得。毛老大很聪明地对阿岸说,他自己有女朋友,也没有结婚,现在是战争时期,外国的小伙子都离开他们的女朋友来中国打仗了,茶马古道上的小伙子不能缩着头,而要像个男子汉。毛老大还说,土司把姑娘许配给他,也是因为他救了飞行员,不然也没有这样的好事,说不定那姑娘跟着马帮大哥走了呢。毛老大的话把阿岸说得笑起来了。阿岸带着毛老大去到他爷爷那里。

  老木苏不住在寨子里,住在寨子后面的悬崖上,只有一条很窄的路能够上去,在有的地段还架有木梯,木梯很高很陡,人趴在上面,可以看见云雾从脚下流过。毛老大说,这是因为悬崖上有一个燕子洞,有很多燕子,这燕子的口水,叫金沙燕窝,是很珍贵的药材,为了不让外人来到燕子洞,老木苏就让人在关键的地方搭起了木梯,必要的时候可以把木梯收起来,下面的人就不可能上去,上去的人也不能下来。

  会掏燕窝的几个人,都是老木苏信得过的阿岸的几个弟兄们,在岩洞里的崖壁上,都像猴子一样灵敏,其中的一个小伙子,在掏窝的时候,被岩燕啄瞎了一只眼睛,人们从此叫他“独眼龙”。其它的当地人都很崇拜老木苏,不会去掏燕窝,木梯主要是对付外地人的,特别是茶马古道上的皮货商。因为这里有句话叫做“宁要一口燕窝,不要一张豹皮”。因为燕窝很少,豹子很多。皮货商知道燕窝是山珍当中的山珍,补品当中的补品,所以用金子银子或者皮毛换燕窝。毛老大说,老木苏告诉他,进黑谷去,必须要带燕窝。

  莲,我有任务了,信就写到这里,有时间再继续写,祝你平安!你的好朋友—

  泰德

  

 楼主| 发表于 2009-8-13 00:43 | 显示全部楼层

  茶马古道扎记(35、燕子洞)

  孟勇



  莲:

  上封信说到了老木苏,住在燕子洞。毛老大见过他之后,老人家并没有完全答应对我们进入黑谷提供帮助。所以毛老大一定要我亲自去拜访老木苏。

  我和龙跟着毛老大来到悬崖,沿着木梯攀登上去,经过茶马古道的千百座险峰的锻炼,我爬山的技术和胆量,已经相当的不错了,但是爬在悬崖木梯上,也感到头晕目眩,不时有钻出洞的岩燕在身旁穿梭似箭,更是闹得人心神不宁。

  如果有人要见老木苏,首先要在悬崖下面大声呼喊,老木苏在悬崖上摇动一颗很大的弯曲的树枝,就等于同意了上崖。如果有人要想擅自爬上燕子洞,老木苏可以抽取几节木梯的任何一段,那就会上不沾天,下不沾地了。我们好不容易经过几段木梯,来到燕子洞口。

  老木苏就住在燕子洞旁边的一个不大的洞子里,洞子的光线并不明亮,燃着一个火塘,有些幽暗的火光。洞子里也有岩燕穿梭。我过了一会儿,才看见老木苏的模样,是一个很沧桑有很智慧的老人,留着山羊胡子。他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我,我先送上一个军用指南针给他,他很喜欢,我通过龙和毛老大介绍了我的意图,这时候,天上驼峰航线的运输机一阵阵飞过,他指着天空,点着头,说了一些话。

  毛老大告诉我,老木苏说,美国的飞机来帮助抗战,他很感谢,他也知道我们已经死了许多人,但是进入黑谷,是相当危险的,因为现在只有阿岸可以当向导,而阿岸是他的孙子,他应该保护他。还有那个独眼龙小伙子,也随他进过黑谷,但是由于他在掏燕窝的时候,被岩燕啄瞎了一只眼睛,他心里很歉疚,不愿意再让他去冒险。

  老木苏的话说到这里,我实在有些无话可说,老人家毕竟也是爱怜心重啊。

  这时是毛老大打破了僵局,他对老木苏说了一大堆话,龙对我翻译,毛老大说,我们这些美国小伙子,和阿岸差不多大,为了抗战,离开了自己的爷爷,来到中国茶马古道,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在天上已经牺牲了1000多人,如果没有准确的驼峰航线的资料,还将继续有美国小伙子见不到他们的爷爷。毕竟是当爷爷的人,将心比心,容易动情,我看见老木苏沉吟了许久,望着飘忽的火塘若有所思,然后露出果决的神色,表示愿意帮助我们。

  毛老大激动得一下子跪在老木苏的面前,老木苏抚摸着他的头将他拉起来。我看见毛老大庞大健硕的身躯,像一匹大马,从跪着休息的地上腾地站立起来,在那一瞬间,我感动得想流泪,多好的小伙子啊。

  接下来,老木苏取出进入黑谷必须的物品,有几个猪尿泡,就是当地把猪的尿泡晒干到透明状态,用来盛液体的袋子。他告诉我们,这是用来装干净水的,黑谷里的水喝了要死人,就必须喝这袋子里的水,老木苏说再给你们一袋子酒,到时候有用。因为他这里没有更多的袋子,就让毛老大和阿岸到寨子里再寻找,每个人至少两个。

  然后,老木苏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随着他开启匣盖,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老木苏解释说,这是药香,说着取出一些黑色的药丸,他说,这是进入黑谷之后救命的药,它可以预防和治疗黑蛇咬伤,可以对付瘴气,可以在最危险的时候救人的命。

  老木苏说,本来这是不能告诉人的,是他和茶马古道上南来北往的许多医家琢磨出来的秘方,在黑谷已经用过,救活过人,包括土司的儿子。但是由于担心有人肆无忌惮的进入黑谷偷走金子,就再也没有告诉过人。他说,山神制造的危险,可能是对山神最好的保护,要让人有所畏惧,不然山神早就被贪心的人杀死了。

  他说,现在是为了战争,必须支持我们进入黑谷了。但是老木苏又有些沉重地说,由于他的药丸需要燕窝、鹿茸、麝香、熊胆、豹骨、狼毒、檀香、鸦片、朱砂、石松、七叶一枝花等等出产在茶马古道的珍贵药材,而且药丸的制作很复杂,所以不会有很多,他只能把西藏的一个大喇嘛替印度的一位高僧订购的药丸先给我们用。由于我们的测量队马上就要出发,他也不可能在短期内获得以上的许多药材了,但是他可以在近日安排阿岸和独眼龙,在燕子洞里再采摘一些燕窝,供我们服用,这样可以抵抗黑谷的黑气和毒虫叮咬。龙翻译的中国成语是“百毒不侵”。

  莲:这封信就写到这里了,下次再继续写,关键的药名我已经帮你记下来了,全部是茶马古道上出产的神奇的动物和植物,这里不仅是洛克说的上帝的花园,而且还是上帝的动物园和植物园。

  泰德

  

 楼主| 发表于 2009-8-13 20:01 | 显示全部楼层

  茶马古道札记(36、蓝色火苗)

  孟勇



  莲:

  我现在把进黑谷的经历告诉你。

  那天,我们和飞行员们一道出发离开羊湖。他们在一支部队的护送下,由一个马帮运送出山,队伍很大,浩浩荡荡,一直向着安全的地方走去。而我们只有几个人,队伍零落,朝着有死亡陷阱的地方走去。我想,这和他们当时登上飞机,飞向喜马拉雅山的感受是相同的。只不过是一个在天空,一个在地面。为了完成我们的测量任务,我们必须进入黑谷,好比他们必须进入驼峰走廊这个死亡之谷一样。战争,就是这样残酷。但是我们是军人,我们从事的是反法西斯战争,我们迎着早上的太阳离开了美丽的羊湖。

  与飞行员们分手之后,我们沿着羊肠小道一直走进黑谷,在荒原的高地上宿营。为了应对黑谷的险境,我们把马帮暂时留在了土司家里。只有毛老大和阿岸,还有寨子里的几个精干小伙子与我们一道进入黑谷。因为没有马帮,我们的食品,就是在当地准备的炒面(青稞面)和饮用水,必须要靠人力背着。阿岸他们用当地的一种木制背架,把物资捆在上面,然后背在背上,每人手里有一根青冈木的棍子,便于行走时支撑。据说在茶马古道上有些地方十分险峻,马帮难以翻越,就必须依靠人力背负重物,并且手足同用,攀爬大山。

  毛老大也和阿岸一样,背了一个背架子,我试了一下,相当重,我的腰感到难以承受,可是毛老大背着很轻松。这些小伙子实际上是承担了马匹的重负啊。

  毛老大告诉我,进入黑谷,没有树木柴草燃料,因为里边非常潮湿,植物上蒙着一层千百年来形成的黑色包裹物,所以我们要自带足够的火种和火把。但是奇怪的是,当我们进入黑谷之后,才知道毛老大他们点燃篝火用的是一种黑色的泥土。

  进入黑谷,由于环境险恶,我们必须尽快行进,爬上顶峰测量,不能耽误,以免断水断粮和遭遇危险。第一天在黑谷宿营的时候,天色还早,毛老大说是因为需要寻找燃料,不然到了晚上,天气会非常寒冷,但是一到中午,又会非常闷热。空气里弥漫的瘴气,加上蛇虫的叮咬,水里的脏东西,比如动物尸体等等,一般人都会得大病,死在里边,很难走出去。

  我们现在依靠老木苏的“百虫不侵”的黑药丸,可以抵挡一阵,包括药里边的鹿茸,据毛老大说吃了这种药,或者喝了鹿血融合的酒,在大雪当中不穿衣服也不感觉冷,如果鹿血酒喝多了,会流出鼻血,洒在雪地上,像开了红花一样。但是现在我们的药不多,晚上还得依靠篝火。

  毛老大带上人,在附近找到一个浅水塘,用我们的军用铁锨,在塘边开挖他所说的泥炭。锋利的铁锨先切断塘边粗壮的水草,这些水草当地叫黑蒲,很高很挺拔,草杆上长着一个头,很像铁锨的柄。在夕阳映照之下,一丛丛的黑蒲并不是普通的植物颜色,而是紫黑的颜色,这种紫黑色的蒲头,在夕阳下摇曳着,在周围许多的黑色背景之下,一点紫色的动荡,标示着一点点生机与活力,也给人以更多的神秘感。

  毛老大他们先把黑蒲用铁锨切断,然后从水塘边的淤泥里挑起泥炭来。在这一系列的野外生存行动中,我和汤姆是一点忙也帮不上,龙这个南洋来的文人,就更加插不上手。我想,在这茶马古道深处,上千年来就是靠着毛老大这样的人,在维系山野的生机与人和谐相处,哪怕是这样恐怖的黑谷,都给茶马古道的儿女保留了金子、泥炭等等资源。这泥炭,我是第一次看见,黑得油亮油亮的,很像我们迈阿密修建公路的黑色泥清,也是软软的,用铁锨可以切割成一块一块的。

  毛老大、阿岸、独眼龙几个人,用我们的军用铁锨,在水塘边挖掘了足够的泥炭,然后又搬到一块草坪上,准备点燃篝火。在茶马古道上,军用铁锨的作用,比卡宾枪还大,有一次马帮的那匹枣红马陷进了泥沼里,全靠我们的铁锨铲起了软泥,救出了马匹。在许多被雨水冲坏的地段,铁锨可以很快地修筑可供马帮通过的小路。在观测点,也全靠铁锨构筑平坦的观测台。

  这些事情,毛老大都是默默无声地带着他的赶马人帮我们做了,他现在是一个运用铁锨的高手,铁锨几乎成为了身体的一个部分,当他劳作休息的时候,抡起铁锨配合他的康巴舞蹈动作,高高的踢起修长有力的双腿,旋转着灵活的身躯,简直是把军用铁锨赋予了奇妙的艺术性。

  每当这种时候,毛老大会兴奋地说,给他一把军铲,他可以走遍茶马古道,遇山开路,逢水搭桥,饿了在地里挖人参果,就是康巴草原的一种草根颗粒,味美好吃。他说,有军铲在手,毒蛇可以砍为两截,豺狼虎豹也近不了身,遇到敌人他可以一个打十个。他甚至开玩笑说,凭他的眼力,可以用军铲挡住子弹!说得我们都哈哈大笑。由于每天使用军用铁铲,毛老大双手的掌心,已经磨出了很厚的茧子,在我眼中有些像马蹄上钉的那层铁钉,只有我才知道这个康巴汉子为我们的测量队付出了多少代价。

  我想,像毛老大这种茶马古道上野外生存的天才,如果一旦和外界的工业文明接触,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工具,在他们手里都可以变成强大的武器。我们美军的特种侦查部队,应该聘请他去作野外生存教官。

  我知道英国军队和和中国军队,在缅甸的丛林里牺牲太大,并不是被敌人消灭的,而是被可怕的大山、森林、瘴气、毒蛇猛兽消灭的。因此才被敌人截断了通往中国南方省份的交通,美国空军才被迫在不可能飞行的驼峰航线上铤而走险的飞行。我看有些野外生存教官可能连毛老大的零头都抵不上。我在茶马古道的深山里和毛老大一块摸爬滚打,出生入死,观察到他与大自然相处的这么多细节,我才明白一个道理:不懂得大山的表情、脾气、心思的人不可能从这里活着出去,更不要说想采金子,打仗,旅行、测量等等。比如我们现在,如果离开了毛老大,在艰险万分的茶马古道上是寸步难行。

  毛老大用军铲挖掘了泥炭之后,又在帐篷四周挖了一个环形的沟,他说是为了防止毒蛇毒虫晚上爬进帐篷来。

  然后,毛老大取出一个猪尿泡,揭开仔细扎紧的口子,从中取出火绒来,用金属的火镰与一种红色的石块敲击,溅起了颗颗火星,火星接触到火绒之后,慢慢的冒起了一缕青烟。毛老大低头对着火绒大口吹气,火绒的星星之火变得明亮起来,微弱的火苗出现了。毛老大又将火把对准火绒,慢慢点燃了火把。他继续将火把的火苗伸向架空在草坪上的黑色泥炭,在火苗的烤炙下,泥炭轰的一声冒起一团蓝色火球,篝火就这样点燃了。

  毛老大告诉我,火绒是将山间的一种蒿草在石板上砸得很茸,再晒干,用于引火。只要金属的火镰,也就是一块小金属板,和茶马古道的河里独有的有红色花纹的玛瑙石敲击,就会产生火花,哪怕在雨天和大风中也可以点燃篝火。因为在荒野里,如果没有篝火,人是很难生存的。

  所以,茶马古道上的人,祖祖辈辈都把火种视为神物,而且发明了这种极为可靠的取火方法。如果再将火绒装进可以防水的猪尿泡袋子里,那真是万无一失了。相形之下,我们携带的火柴,在这莽莽大山的风风雨雨中,就显得太弱不禁风了。

  泥炭的蓝色火苗在跳跃,在四周都是黑色的夜空里,显得无比的幽深神秘。我和汤姆认为,这些泥炭可能含有可燃的气体或者液体,可能是石油或者天然气混合在亿万年的沉积泥当中。说不定这里还有石油或者天然气矿藏呢。这说明,茶马古道可能不仅有洛克所说的黄金,而且可能还有其他宝贵的矿藏。因为现在是战争年代,我们不可能过多的关心地矿方面的问题了。

  奇怪的蓝色篝火熊熊燃烧,四周的黑色更加浓重了。潮湿的黑谷里任何东西都像被水淋湿了似的,滴滴答答的滴着水珠。我用左手摸右手都是水,这完全来自含水的空气,没有办法回避,在这种环境里睡觉,是非常难受的,好在我们要工作。

  莲,这封信就写到这里吧,有机会我再继续描绘我们在黑谷的奇异经历。

  

 楼主| 发表于 2009-8-14 19:33 | 显示全部楼层

  茶马古道札记(37、瘴气中的歌)

 

  孟勇

 


  莲:

 

  上次写到我们进入了黑谷。晚上我们立即开展了测量,在高处开阔一点的地方即可以嗅到一股股硫磺的味道,心里有发堵的感觉。后来进入帐篷以后,每人都觉得呼吸不畅,毛老大说,以前他们进入黑谷,就这样有人死了,现在我们全靠老木苏的黑药丸在帮助我们的身体。如果没有药丸的作用,人会慢慢昏迷过去,而且脑子里会出现很舒服的上天入地,周游银河的幻觉。上次土司的儿子被土司派人用老木苏的黑药丸救活过来,就是这样说的。

  那一次,因为毛老大身体比土司儿子强壮,所以暂时没有昏迷过去,还将晕倒在黑沼泽边的土司儿子救了起来。由于天气的原因,我们的测量没有如期完成,还要继续等下去,直到天气晴朗,视线较好才行。但是我们的药丸是很有限的。

  我和汤姆毕竟有一些现代医学知识,我们认为这里的瘴气可能是一种混合的有毒气体,它包括丛林沼泽的细菌病毒和腐败物体污染的空气,也有地下矿物和燃料释放的有毒气体,再加上毒蛇、毒虫的叮咬,在一条山谷之中,这些因素结合在一起,那无疑就成为了死亡地带和生命禁区。

  老木苏给我们的神奇的黑药丸,就是依靠这里原生的动物和植物资源,针对黑谷所有的这些有毒因素,对人体进行的某种防护。加之让我们自带清洁的饮水,自带炒面食品,的确是可以有效防范黑谷的危险。

  我和汤姆对于茶马古道上这些智慧的山民,能够把自然环境当中一切可以利用的物质组合利用起来,用于抵御其它的自然因素的侵害,感到非常震惊和佩服。但是我们的处境仍然非常险恶,因为我们可用的黑药丸很少,天气又不好,增加了我们在黑谷的滞留时间,我们现在已经感到轻微的眩晕,如果更加严重的话,难免没有生命危险。

  早上,我们已经在毛老大挖掘的土沟里,发现有细小的黑蛇,那应该是在爬向我们帐篷的时候,掉进了土沟。如果钻进帐篷里了,那就凶多吉少了。我们每个人身上都被不明的蚊虫叮咬得奇痒难忍,阿岸的的右手臂上起了三个红肿的水泡,半天时间手就肿得像个苹果,几乎抬不起来,毛老大用老木苏的黑药丸用嘴咬碎,将药浆唾在阿岸的手臂上,汤姆用我们携带的医用绷带替他包扎起来。

  我们对黑谷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处在深深的担忧之中,毛老大又吹响了他的短笛。他说这是一个羌族朋友送给他的,是羌族的祖先从西北迁移到康巴一带时带过来的。他说羌族的祖先可能是因为战争的原因,从大西北来到了茶马古道,历经了艰辛,可是在任何艰难险阻的情况下,只要有人吹响了羌笛,心里就会想到美好的明天。对远方亲人和逝世亲人的思念之情也都灌注在了笛声当中,随着笛声飘散上了雪山和天上。

  我一边听着悠扬动听又略带哀怨的笛声,一边想,这是人类普遍具有的一种利用音乐克服苦难和严酷自然环境的传统。我们在茶马古道上,同样享受到了这里人类祖先的发明,寻找心灵家园的发明。一支短笛,为我们的危险、枯燥、艰难的古道测量,带来了些许心灵的安慰。

  我们几个焦虑的人,不由自主的进入了毛老大的笛声所营造的氛围之中。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想到我的好朋友莲和玛丽。笛声一点点飘入黑谷的深处,我的想念一点点飘出黑谷,飘向远方,来到成都华西坝的荷花池,来到迈阿密的海滩。虽然现在是严酷的战争环境,我身在与故乡、朋友远隔千山万水的茶马古道,但是我们毕竟还正是喜欢梦想的年龄,梦想过去,也梦想将来。我们的经历比起我们的父辈来,不算多,但是因为战争,我来到了东方,我不仅知道了我的家乡迈阿密,而且知道了成都、康巴、茶马古道,我不仅从小就认识了玛丽,我还认识了莲,一个神奇的东方美女。

  在漆黑一片,潮湿无比,四周潜伏着恐怖的黑谷里,听着短笛的声音,我想起我们迈阿密的大西洋,我们经常晚上到海边的公路上开着福特小汽车兜风,椰风月影一闪而过,咸湿的海湾之味在浓重的夜色中令人舒畅。周末,我们驾驶着游艇到大海上去看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晚上带着钓到的大鱼,喝着啤酒在沙滩上唱歌。那种歌声很像毛老大在茶马古道上吹奏的笛音,诉说着爱情和思念。

  那个时候,我们是为了唱歌而唱歌,为了高兴而故意去唱那种悲伤幽怨的歌。现在我才懂得,我们当时唱的那些歌,是人们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寂寞之后才从内心深处唱出来的歌啊,却被我们在那么轻松和欢快的情绪中娱乐着唱了。那些歌,应该是在飓风即将来临,生死未仆,可能和亲人永别的时候唱的,也可能是远离亲人很长时间不能见面时唱的。

  现在,我们在茶马古道,在黑谷的瘴气环境里,我才体会到,少年时光,我们其实不懂唱歌。因此,我在黑谷,在浓重的瘴气当中有些眩晕感觉,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伴着毛老大悠扬而哀怨的笛声,我唱起了大西洋渔民的歌——《出海》:

  太阳升起来,霞光满天,

  渔船出海的时候,我心挂念。

  不怕狂风暴雨,不怕风云突变,

  就怕我的影子,不在你的心间。

 

  月亮升起来,银色沙滩,

  想起拥抱的时候,通宵达旦。

  不怕狂风暴雨,不怕风云突变,

  就怕我的影子,不在你的心间。

 

  在倾诉似的歌声当中,在我们担忧的情绪中,在黑谷湿淋淋的雾气当中,我们看见天上的云彩逐渐散开了,有几朵彩色的云彩开始追逐刚刚露脸的柠檬色的月亮。太好了,我们的歌声感动了上帝,我们终于可以测量了!

  莲,下次再写。

  泰德

  

 楼主| 发表于 2009-8-15 20:11 | 显示全部楼层

茶马古道(38、独眼龙)

 

孟勇

 

 

莲:

 

这封信说说送我们进黑谷的独眼龙。这个小伙子在一次采集燕窝的时候,被岩燕啄瞎了一只眼睛,所以寨子里都叫他独眼龙。坏事变好事,虽然他被岩燕啄瞎了左眼,但是右眼却是十分的锐利起来,因此就成了远近闻名的猎人。这次他听说我们要进入黑谷,一定要护送我们,所以就成了几个背夫中的一个。

 

在阿岸的手被毒虫咬伤之后,独眼龙就把阿岸肩上的仪器接了过来,背在背架子上,虽然手中拄着一根邛杖,就是当地林子里的一种藤本植物,坚硬而富有韧性,不怕摔碰折断,是背夫的好帮手。

我看见他走路的姿势很吃力,想帮帮他,他笑着说,你们外国人,不会背东西,做你们的事情吧。人在用一只眼睛笑的时候,非常奇怪,显得很友善,很坦诚,独眼小伙子内心的朴实,完全遮掩了他面部器官的缺损。

毛老大、独眼龙他们几个人,现在完全成了临时马帮,肩背上负重累累,行走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但热情高涨。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是茶马古道的小伙儿共同的品质。这种品质是大山磨练的,也可能还有对于马帮风格的借鉴。加上他们超过常人的体力,就使得他们最适合当战士。

独眼龙走在最前锋,他四肢并用,遇到陡峭的山岩,要用双手攀登,非常吃力,但他还不时提醒我们注意险关和滚石,以及尖锐的树丫,避免刺伤眼睛。因为黑谷里发黑的植物普遍富有弹性,只要谁拨动它们一下,就会弹动起来,很容易划伤皮肤和眼睛。而独眼龙和毛老大都告诫我们,千万不要被黑谷的树枝划伤,很容易中毒。

 

因此,独眼龙走在最前面,用锋利的腰刀砍断拦路的树枝蔓草,遇到弹性很强的粗藤条,不容易砍断,他就用手抓住,让后面的人低头过去。由于我和毛老大、汤姆几个都是牛高马大,所以他在前面显得很吃力,不断的用手臂擦拭眼睛上的汗水,我很担心他的一只眼睛是否还能看清道路。

 

走着走着,忽然听见独眼龙尖叫了一声,毛老大也将眼光投过去,随着尖叫了一声。我急忙一看,只见毛老大挥起寒光闪闪的尖刀,将已经咬住独眼龙右手的两条黑蛇挑成四节。原来这两条黑蛇正纠缠在一块交配,如果不是这样,有人惊扰树枝可能它们就会逃窜,在这种时候被汗水模糊了眼睛的独眼龙一把抓在手里,就本能的反咬一口。于是人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毛老大和阿岸赶快上前去查看独眼龙的伤势,我和汤姆也围了上去。毛老大急切的说,事情不好,他是被两条黑蛇咬伤了,毒气更大。说罢就取下头上的那条红巾,一把扎在独眼龙的膀子上方,然后将黑药丸分别送进自己和独眼龙的嘴里,又埋头用嘴吸取伤口的毒液,从他口中吐出的唾液是黑色的。

这时只见独眼龙头上大汗淋漓,脸色苍白,说话有些颤抖,他的手掌上有一条红线,一直向手臂延伸,毛老大说,这是蛇毒在走传,如果到了心脏,就危险了。我和汤姆这时已经毫无办法,我们的军用急救包里,没有合适的药物,只有听从毛老大用茶马古道上的土办法抢救了。

只听毛老大和阿岸与独眼龙咕噜咕噜说了几句,独眼龙像又被黑蛇咬了一口似的大叫了一声。龙翻译说,他们说必须截断独眼龙的手臂,才能救他的命!我是外科医生的儿子,我知道要截掉一只手,是多么复杂的事情,需要准备,需要麻醉,需要手术锯,需要有经验的外科医生。而现在,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毛老大他们几个山民竟然要做出如此惊人之举。

这时,只见毛老大从他的皮囊里找出一个烟锅,是一种吸土制烟卷的器具,又放上一块黑色的鸦片,快速点燃,塞进独眼龙的嘴里,独眼龙马上深吸了一口,脸上的痉挛好像缓解了一点。

毛老大凝神屏气,瞪着独眼龙,等待他继续吸食烟锅里的黑色物质。我们平时从来没有看见毛老大使用过他的烟斗,原来是一种麻醉剂。我以前也听说过,军用的战伤止痛吗啡,就是从鸦片里提炼的物质,也听说过茶马古道上有些地方种植鸦片。现在看来鸦片作为药物使用,是确有其事。

毛老大提着他的皮囊,和阿岸拉上独眼龙去到了一边,他示意不让我们过去。我担心他的土法手术的消毒和包扎问题,他拧出了老木苏给他的那一个装酒的猪尿泡和一卷白布。但我们还是不放心,汤姆带着军用急救包跟了过去。最后,我只听见一声惨烈的大叫。

战争,是残酷的,除了在枪林弹雨当中的伤亡,在各种复杂环境和复杂情况下的伤亡也是相当惨重的。除了职业军人的伤亡,支援战争的普通民众的伤亡也是极为惨重的。

莲,你是学医学的,你要知道,在战场上,包括在驼峰航线和茶马古道上,医学就是从死神口中抢夺生命。这也是一场残酷的,争分夺秒的,特殊的战争。莲,今天的信就写到这里。

                                                             泰德

 楼主| 发表于 2009-8-16 19:12 | 显示全部楼层

  茶马古道(39、美人峡谷)



  这是翻译者毛获秋教授在家乡美人峡谷写的杂记:

  今天在翻译泰德的信的间隙,记下一点杂记。



  这个暑假已经过去一半了,我一直在埋头翻译泰德的那些发黄的笔记本上的信,半个多世纪前的没有地址的信。这些信,记录了一群美国青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在中国战区的历史,记录了我的父辈在青年时代的历史。每当我读到这些烽火连天,爱恨情仇的文字,我的心就像家门口的大渡河水一样翻江倒海,不能平息。

  我的整个情绪都沉浸在了茶马古道的那一段烽烟滚滚的探险战火和情感纠葛之中,不能自拔,心情难平,平均以每天几千字的速度翻译,要争取在9月份开学之前,将他们翻译完。但是,近日又有了一些事情,使我的速度放慢下来。

  第一件事情是,我和我的老师,北京西部大开发研究中心主任罗布教授通了一个电话,说起了我正在翻译泰德的信。引起了罗布教授极大的兴趣,当他通过电子邮件看到了部分翻译文稿之后,激动得连续几天没有睡好觉。

  罗布老教授是研究中国西部问题的著名专家,特别是对于西南地区的茶马古道、香格里拉地域的民族、地理、经济、文化艺术等等问题多有著述。据说,国家在若干年前制定西部大开发策略的时候,他就是几个咨询专家之一。

  罗布教授是青海的藏族,在四十年代初期,著名导演郑君里赴中国西北、西南拍摄各民族团结抗战的长纪录片《民族万岁》,来到青海湖,当时王洛宾受郑君里邀请,帮助作曲。也就是那个后来以《在那遥远的地方》等西部民歌唱响全世界的的西部歌王洛宾,当时他和罗布就认识了。罗布曾对我说,歌中唱到的那个挥舞鞭子的美女,就是他的三表妹。他表妹非常漂亮,可能是青年王洛宾在追求的时候真的挨了轻轻的一鞭子,触发了他的创作灵感。

  解放后,罗布在西南军区从事文艺创作,在康巴搜集改编了唱响全国的《雪莲花开》,当时王洛宾在西北军区从事文艺创作,两人经常通过会演和书信交流创作经验,是很要好的朋友。

  罗布教授对于发现了泰德的信,感到震撼。他说,他一直以来都认为在二次大战期间,在茶马古道上一定发生过许多轰轰烈烈的事情,但是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历史的许多方面都已经尘埃落定,并被人们广泛了解,但是掩藏在横断山脉当中的这一段恢弘历史,还是鲜为人知。

  他说,他的一个朋友,著名电影导演,已经和香港著名导演吴千林约好,一定要拍摄一部茶马古道二次大战期间的大片,并且已经筹集了一亿美金的投资,但是一直没有很好的故事和剧本。因此这位导演朋友最近找到罗布教授这位“西南通”,请他推荐剧本。他已经毫不犹豫的向他的导演朋友推荐了我正在翻译的泰德的信。当罗布教授将泰德的信的基本故事讲述给他的导演朋友,这位在全国有相当影响的导演已经“激动万分”,情不自禁地打翻了桌上的啤酒杯子。这是罗布的原话。

  导演说如果能够拍摄,一定要请罗布担任作曲,把他几十年来在茶马古道的艺术积累展现给全世界倾听,还要使片中的插曲成为《康定情歌》第二,并且一定要把罗布的那首《雪莲花开》作为主题音乐。但是由于泰德的这些信属于私人信件,虽然现在在我父亲手里,也还有版权问题,所以现在不能最后决定。

  最近发生的第二件事情,就是由于山洪爆发,使得离我家乡不远的大渡河段被垮下来的半座大山堵塞了河道,使得我家乡的河段也水漫金山。当地政府一直在通报水情,下游正在设法爆破疏通大渡河,听说又担心由于爆破的震动将更大的山体震垮,如果疏通不顺利,水位继续上涨,我们寨子里一些人的房子就可能淹没。因为一个寨子里大家都是亲戚朋友,住在高处的人家,已经腾出了房间,准备收留河边的亲朋好友。

  从现在的大渡河的野性就可以看出,泰德时代的一个装备简陋的测量队,几个人,几匹马,没有公路,没有桥梁,要跋涉在大渡河、金沙江、雅砻江、澜沧江的崇山密林当中,是多么的艰险和困难啊。

  我们寨子住在大渡河边的人家,都是种苹果园的。当苹果挂满枝头的时候,整个大渡河谷都点缀着红色的星星一样。每当河风吹过,千千万万红红的果子就频频地点头摇晃,好像喝醉了酒的美人。

  这美人摇晃着,起伏着,满河谷的挂坠铛铛叮叮的响着,好像要沿着大渡河这条土黄色的路走回家去。这美人红着脸蛋,左一步几千米,右一步几千米,一直通向远处的森林和雪山。哦,我还忘了告诉大家,我的家乡就在美人峡谷,茶马古道上一个著名的出美人的河谷,由于民居建筑异常漂亮,据说当地政府正在申报世界文化遗产。至于我父亲后来又怎么在这个美人峡谷定居下来,这是另外一段故事了,如果泰德的信中没有提及,我再来补充。

  这些天,父亲不在家,被康巴旅游集团请走了,他们要在美人峡谷开设一条徒步旅游和露宿的线路,因此聘请父亲担任高级顾问。我回来之前就听说,美人峡谷对于现在的80后,90后是太具有吸引力了,不亚于茶马古道上的另一处素享盛名的泸沽湖。特别是那些带着帐篷前来寻访美人的驴友。有一个北京来采访旅游的青年记者,据说是夏威夷大学旅游专业毕业的博士海归,没有被夏威夷的风光和美女迷住,而被茶马古道的风光和美女迷住了,他回到北京茶饭不思,后来又多次来到美人峡谷,终于抱得美人归。我认识那个小美女,现在还在中央民族大学读研究生。

  以上,都是我在家乡埋头翻译泰德的信这期间的事儿,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茶马古道上沸腾的生活,总是色彩斑斓的走进你的眼中、耳中、心中,这就是我的故乡。我真的很热爱我的故乡,希望朋友们能够来亲眼看看。

  这篇杂记可能就只能写到这里了,因为民族学院的几位教授同事已经来到了,要上我家里来。他们一直羡慕我有这么一处仙境一样的老家,几年前就闹着要来参观。但是当人有了地位和年纪,愿望反而不如年轻人容易达到。他们几位的儿女,都利用大学的假期来我老家做过客了,虽然天南地北,在北京、上海、香港、美国读书的,全来过了,像一阵风似的就达成了自己的愿望。这真是年轻的好处啊,干脆而有激情。回首往事,我们的年轻时光,不也是这样吗?

  可能上帝的确是公平的,会给每个人一个年轻的机会,也就是一大笔财富,就看你怎么使用了。你可以挥霍浪费,可以珍惜利用,几十年之后,上帝再来清点验收,再来给予你应得的报酬。当然,也有例外,可能我的父亲毛老大就是例外吧。

  几个教授又从越野车上打电话来了,现在手机真是无处不通,我家后面的山上就有一个基站,一直和县城发射塔的信号连接着。这几个朋友,电话上已经要求把苹果、核桃、青稞酒、猪膘肉等等好吃的东西准备好,还要我邀请到最漂亮的美女和他们照相留影,回去以后好在大城市里炫耀。

  我这还得赶紧准备准备。好在前几天多翻译了几封信存在那里。这次来我们美人峡谷的几个教授的专业是:旅游学、民族学、历史学、水利学。两男两女,既是同事又是朋友。他们能够到大渡河来,和这次的河流堵塞有关。但是我的翻译中,正好有许多与他们专业有关的问题,要和他们一边喝着青稞酒,一边望着寨子后面的大雪山,一边听着大渡河的奔流,一边讨论我们可爱而神秘的茶马古道。

  我把我歌咏故乡的诗《美人峡谷》附在这里,表达我对家乡的眷恋之情。



  大渡河水峡谷鸣,惊醒千里梦,在晨昏。

  悬崖峭壁驿道行,美人望,窗外星月明。

  冒险不为名,男儿是英豪,正兼程。

  闭月羞花雁落沉,茶马道,倾心盼情人。

 楼主| 发表于 2009-8-17 19:45 | 显示全部楼层

茶马古道札记(40、家宴)

 

 

孟勇

 

 

翻译者毛获秋教授在美人峡的杂记:

 

我和民族学院的几位教授,坐在我家二楼的平台上聊天吃饭喝酒,议论着有关美人峡和茶马古道、驼峰航线的话题。

我作为东道主,又请来几个晚辈的绝世美女,在名叫“大渡红”的花岗岩桌台上,摆放了许多好吃的东西:有大渡河苹果、金川雪梨、汉源樱桃干、松潘牦牛肉干、血肠、酥油人参果、烤洋芋、烧嫩包谷、坨坨肉、炒核桃花、蕨鸡凉拌菜、松茸菇红烧肉、羊杂汤、猪膘肉、牛肝菌回锅肉等等。酒有青稞酒、青岛啤酒、包谷酒、自酿葡萄酒。茶有酥油茶、普洱茶、青山绿水茶(一种当地植物的嫩芽,泡在水里像水草飘立,味苦清香)。

刘教授望着茶马古道上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兴奋地说,我们现在都是土司了!王女士说,那比土司吃的好多了。

这些饭菜,有些是本地的山珍,有些是旅游者喜欢的时尚食品,有些则是民族风味的好东西。因为来的都是经常出入民族地区的人,各自又有偏好,这些我在学校经常和他们吃饭喝酒就知道的,也有的是他们大呼小叫点的菜。比如那个松茸菇红烧肉,就是刘教授的最爱。原来这个东西是在康巴地区最出名的一道菜,好比东北的猪肉炖粉条。

这刘教授是研究历史的,对于菜品的历史都有研究,什么血肠是怎么起源的,炒面有几种、什么川茶滇茶等等。

趁大家还没有动筷子,他又像惯常那样滔滔不绝地开始说道菜的来历,好像要证明并不是他嘴馋,而是要重温历史一样,所以王女士等几个就照惯常的那样拿这个话匣子开涮,他仍然嘻嘻哈哈地说了一大堆。但他说的话,对我很有用。我就记在脑子里了,一会儿写在后面。

 

在历史上,美人峡招待最尊贵的客人,是要拿出熊掌、花蛇汤、鹿肉干、豹骨酒、獐子肉等等山珍的,现在由于环境保护,封山禁猎,这些东西是没有了。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时尚的食品多起来,但是山区和民族地区的特点还是挺鲜明的。

今天父亲不在,所以我可以放肆地大摆家宴,一则因为有朋友自远方来,心里高兴,二则因为这段时间翻译太紧张,自己也没吃过好饭,常常是想到一个好词句,就吐脯而归书桌。

以往,父亲会在食品太丰盛时,微微发怔,感慨良多,据他说驼峰测量队曾经在冬天没有食品,饿死过人和马,最后大家把马连皮一块吃了。那些艰苦的战争年代,真是我们现在不可思议的啊。

同样的一个茶马古道,在洛克的眼中,在父亲的眼中,在泰德的眼中,在我们的眼中,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究竟哪一种才是中国茶马古道的真实面目呢?我想,山水的变化是有限的,真正变化的是历史的风云和人的心灵。

从我家的平台上向西边望去,是层层叠叠的民居,每户都是两层的房屋,房屋之间有大株的核桃树和小株的苹果树,苹果正是挂果的时候,因此在一层层房子之间,可以看见小红灯笼似的点缀。由于民居的门窗上都有色彩缤纷的彩画,大片的建筑就显得华丽起来,微风吹来,层次高低的房子之间的树木摇曳,这些彩色斑斓就好像碧绿水中的画舫,游动起来。再朝上面看去,是大森林,浓得化不开的墨绿,包裹着大山的腰际,因为这里是长江上游水土保护带。自从那些年惊动世界的长江中下游发洪水之后,就实行天保工程(天然林保护工程),绝对禁止伐木,因此山林都恢复了生机。

这时,富有诗人激情的美女王教授,已经不听刘教授叙说那些关于茶马古道佳肴的典故,而是仰望着后山顶峰的积雪,端起一杯我家自酿的葡萄酒,对着雪山抒发起感情来。

我们大家都不由自主的端起红酒,对着大雪山表达着虔诚的敬意。几个红色透明的酒杯,以远处白雪皑皑的雪山为背景,就好像美人脸上和耳朵上缀挂的红珊瑚。大家的手一动,这几颗红珠子就像在山风中飘摇着嫣然与妩媚之态。

我说,这雪山叫美女山,保佑着美女峡的美女们,永远美丽幸福。这句话引起了深受女权意识和西方文学影响的留美的王教授的喝彩,她抢着我的话说,让我们先向美女雪山表达我们的无限崇拜之意!于是大家附和他的提议,先敬了美女山一杯。

这时的美女山,像有灵性似是,为我们美女峡给足了面子,她好像受到了我们这群崇拜者,用现在的话说叫做粉丝的感染,刚才由于光线的原因还略显平坦的雪之上的靓影,在云朵的运动过来的一个缝隙的帮助下,一下子就绽开了笑脸。一缕缕絮状的云彩,仿佛一条曲折蜿蜒的纱巾,飘拂着,而不是维系着。

这美女山实在是一座奇特的雪山,难怪当地要把她视为神山,她并非一座常见的孤独的山峰或者横向的山峦,而是由五个高低不同的山峰组成的一个具有复合美的雪山。在云间的阳光不均匀的照射下,积雪和山崖的明暗部分形成了立体的皱褶的离奇的美仑美奂。五个洁白的山峰,慢慢地像莲花那样绽开了!

这时,王教授又以他的女性的独特敏感,发出了赞叹:五个姑娘!五个美女!她说,有掩面而羞者,有翘首以盼者,有哀怨低徊者,有迎风起舞者,有玉体横斜者。啊!我随之惊叹,我虽然从小就知道这美女雪山的美丽传说,但一个外来人在一瞬间的敏锐观察和天才解读,还是令我对这个才女刮目相看。虽然这是光的效应,不是神的旨意,但是我们几个人还是被这大自然的造化闹得莫名的惊骇万状。这时没有人喝酒,也没有人说话,只有凝神屏息的专注和灵魂净化的舒畅。

五朵莲花状的大雪山,随着光影的变幻,明暗的移动,这莲花以白色、灰色、黑色的光彩,在极大的宽幅的空间,营造了一个无限广阔的辽远的天空与大地的宏伟画卷。黑白的老照片,水墨的山水画。风韵的水彩画。

在这幅巨大画幅的下边,是墨绿的斜铺的地毯似的森林,再下边是层层叠叠的彩色的民居房屋,再下边是大渡河边绵延在干旱河谷的苹果园,再下边就是浑黄咆哮的大渡河。

河间隆起几处巨石,仿佛有人故意在大地上留下这亿万年的痕迹。再往前看,就是壁立千仞的山崖,正好阻挡住大渡河的激荡和不羁,把一切的风烟和我们的遐思,锁定在美人峡内,连思绪都要全部给你挽留下来。这时,教授朋友们用照相机摄像机尽情地把美女雪山的风姿留在了数码储存卡上,永远的珍藏起来。

家宴,出乎我的意料。我精心准备的茶马古道的千般佳肴,根本不及美女雪山的万种风情。

 楼主| 发表于 2009-8-19 13:33 | 显示全部楼层

  茶马古道札记(41、沼泽霹雳)第3部

  孟勇



  我的几个教授朋友,匆匆来吃了一顿饭,又急着赶回了大渡河抢险一线。

  他们根据对于上游地带的观察,向指挥部提出了尽快爆破堵塞点的建议。因为如果再迟疑下去,大渡河上游地带干旱河谷几代人开发出来的水果和粮食生产基地,就可能被淹没。更严重的是,美女峡是中国西南地区乃至在世界上都非常著名的民族风情遗产和自然风光遗产,如果受到水灾的威胁,那损失无疑于意大利的威尼斯水城干枯了。

  他们在寨子里还看见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摄影师正在拍摄资料片,这些走遍了世界几个大洲的记者们,看见美人峡的山川风貌和美人们,唏嘘赞叹不已。他们说,万万想不到,中国西南的深山里,隐藏着如此美丽的地方和美人。难怪那个英国作家希尔顿要称这一带为“香格里拉”,那个美国探险家洛克要称这一带为“上帝的花园”。

  现在我继续翻译泰德留下的关于茶马古道的那些弥漫着历史硝烟的书信。

  ——毛获秋教授的杂记

  莲:

  我最近都没有给玛丽写信,因为我面临的环境太残酷,我担心她在迈阿密是难以承受的。玛丽是一个艺术气质的人,她对于悲剧有着太多的敏感,我们从前在观看来自英国的剧团表演莎士比亚悲剧的时候,她的那种悲伤欲绝的感受,让我震撼。

  我想,玛丽是一个典型的适应生活在甜蜜幸福当中的小美女,就像美国千千万万个在这个伟大国度的庇护下,不知道战争,不知道贫穷,不知道灾害,不知道痛苦的小美女一样。但是,太平洋战争的爆发,把一切美丽的梦幻都打碎了。我们开始面对残酷的法西斯的挑战。

  我不远万里来到了本来该是诗情画意的茶马古道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高原交通线和景观走廊上,这块奇异的多民族的,充满浪漫风情的土地上。我们在这里,面对的已经不是绮丽的风光和浪漫的风情,而是流血的朝夕,死亡的威胁。为了让玛丽那颗脆弱的艺术之心,多保留一点平静,少受到一点惊吓,最近这一段经历,就只写信给你了。我想,一个医生,无论她再怎么美丽秀气,都是不会害怕死神的挑战的。

  在黑谷,独眼龙已经失去了一条手臂。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在鸦片和包谷酒的麻醉当中昏昏欲睡,他躺在紫黑色的草地上,微微睁开那只独眼,看了看我,嘴角嗫嗫诺诺的说不出话来,这时我看见他的独眼中掠过一丝善意的光,当一个独眼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想对另外一个人表示善意,他的感情都从心底集中在一只眼睛里,就像子弹从一支枪筒里射出来一样,那种眼光是慑人心魄的。

  我知道独眼龙是为了我们,也是为了战争,为了国家而成为现在这样。但是我心里很愧疚的是,这些山民的付出与牺牲,并不会在中国军人和美国军人的优待序列里。可能也不会留在任何历史记载里。所以我要在我的信里,把他们记录下来,把我眼中茶马古道的山民记录下来。我想,我的这些记录,若干年以后,一旦能够被新一代的茶马古道人看到,一定会具有比洛克探索地理风光的记录更有意义。

  毛老大和几个背夫,轮流背着独眼龙行走。在黑谷,我们遭遇到的危险和困难,是前所未有的。在通向黑山的路途上,我们艰难的行走,前面看见一片沼泽了。水面上缭绕着雾气,雾气不是通常见到的那种乳白色的,而是紫色当中略带点黑色的雾气。这种雾气浮在黑煜煜的倒影着云朵的沼泽上,给人以神秘恐怖的感觉。

  这时,我又听见了毛老大那种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哦朵朵”的警觉声音。他和龙说了几句话,是这样的:这片沼泽已经不像以前了,从前中间有土埂可以勉强过去,但是现在水很多,不知道土埂在哪里,需要有人先过去探路,否则人就可能陷入黑泥里,一旦陷进去,由于黑泥很粘稠,人就很难爬出来。

  他决定由他和阿岸先去探路,让我们等待。这时,阿岸将背上的独眼龙放在沼泽边缘,手里提着棍子,朝向沼泽走去。毛老大也放下背着仪器的背架子,提着棍子走进沼泽。

  他们两人相隔几十米远,根据他们在山里的经验和锐利的眼光,寻找原来的那条土埂。我和汤姆以及龙,经过简单的交流,已经意识到我们的险境:如果不能找到这条土埂,我们将无法走出去。原定计划是到达黑山测量之后,从一条地下河漂流出去,就可以进入一条大河。如果再退还原路,我们携带的干粮和水已经不够了。

  我们焦虑地望着毛老大和阿岸在沼泽里艰难地行走探索,由于这里以前并不完全是沼泽,所以人还可以勉强行走,但是他们两人不断的陷入泥沼中,有时需要匍匐在水面寻找四周的土地,或者用手抓住草根,挣扎起来。我想,这是全世界的野战部队都不可能训练的动作,可是茶马古道上的山民却需要使用。

  天空中乌云浓重,云朵像一群黑色的马帮在穿行而过。我有些担心独眼龙的手臂,如果下雨的话,淋湿了会感染的。我现在对这个主动来帮助我们而失去了手臂的小伙子,充满了同情和感动。

  在沼泽上空的阴霾笼罩下,在黑紫色的蒲草的摇曳中,两个人影,像两个木偶演员,在做着一些奇异的动作,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后退,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一会儿扑到在泥水里又站起来,又跌倒,又站起来。那两个人,已经完全变成两个泥人,黑色的,只有四只在动弹,摔倒的时候,和爬行动物没有两样。我想,人在一定的环境下,可以和动物没有两样,但人在一定的环境下,往往可以焕发出比同样环境下的动物多千百倍的活力和勇气,比如战争、灾难、复仇、求生。这两个茶马古道青年所做的一切,还有独眼龙,都是为了驼峰航线,而驼峰航线又和人类的正义事业紧密联系在一起。

  汤姆和龙都在不断地仰望天空,我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如果找不到那条土埂,天上下起大雨,沼泽一涨水,我们根本就无法通过了,滞留在这里,不仅任务玩不成,要是断粮断水,我们就再也走不出黑谷了。

  我正在担心地思考,突然听见阿岸那边发出一阵恐怖的叫声!我急忙看去,阿岸像被电击了一样颤抖起来,我下意识的拔出手枪,仔细观察,这时龙说黑蛇咬住了阿岸。

  我们显然无法进入这个沼泽,我看见毛老大在向阿岸靠拢,只见他拔出腰刀,虎视眈眈,然后迅速躺倒在蒲草上,采用滚动的方法朝阿岸扑过去。然后又看见他在阿岸身边挥舞腰刀,刀光闪闪,嘴里发出激动的吼叫,好像在丛林里驱除豺狼虎豹一般。乌云越来越低垂,后来我就看不清楚了。过了好久,只见毛老大跌跌撞撞回到沼泽边来了,他像一只黑熊,只有眼睛和牙齿是白色的,他还没站稳脚跟,就一下子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原来是这样的:阿岸碰到了一窝黑蛇,许多黑蛇咬住了阿岸,阿岸顿时就浑身肿胀,现在已经皮肤发黑,七窍流血,无法救了。听完这话,我和汤姆惊得目瞪口呆,难道一个大活人,这样就被黑谷夺去了生命吗?一想到羊湖上那个鱼鹰般可爱的阿岸,已经不存在了,我们顿时都痛哭起来。

  这时,天空中划开了闪电,照亮了黑沉沉的沼泽,四处的黑蒲摇晃着呼啸着,也像是哭泣一般。打雷了,霹雳剧烈的震动好像要把沼泽翻转过来,黑色的沼泽变成了一个枪炮轰鸣的激烈战场。电闪雷鸣中的几个人,像一群怪异的雕塑立在沼泽边缘,呜呜地哭着,为阿岸而哭。

  这时毛老大说,他刚才从黑蒲上面滚过去救阿岸的时候,触到了那个硬的土埂,和沼泽完全不同的土埂,趁现在暴雨还没落下来,我们必须马上通过土埂,不然涨水以后,我们就只有永远留在黑谷了。

  莲,我有任务了,请等待我的信。

  泰德

 楼主| 发表于 2009-8-19 21:06 | 显示全部楼层

茶马古道札记(42、火药酒)第2部

 

孟勇

 

 

莲:

 

我们终于登上了黑山的顶峰,测量了星星和相关的数据,驼峰航线上的一个死角,被我们用万分的冒险和惨烈的牺牲填补了。两个中国青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们在黑谷留下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和一条粗壮的手臂。

我们在黑山之巅的逗留时间很短暂,一举一动都担心那可怕的黑蛇袭击,全靠了毛老大的秘密武器——用子弹里的火药,融化在酒里,涂抹在皮肤上,据说黑蛇会避开。在此之前,毛老大珍惜子弹,没有用这一招。自从阿岸被黑蛇咬死以后,毛老大说如果再不这样,我们还有人可能被咬死,所以大家都赞成将子弹里的火药取出来用掉,子弹虽然对于大家在路上的安全很重要,但还是保护大家从黑谷全身而退更要紧。

如何取出这许多子弹里的火药,在我们却成了一道难题,我们在部队里的所有训练,并没有相关的内容。美军部队里只有拆卸枪支的训练,例如我可以闭着眼拆装卡宾枪,但从来没有拆装过子弹。当我们把这种担心告诉毛老大的时候,毛老大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从自己斜背在肩上的子弹带里取出一颗子弹,蹲下身来在,用一块石头在弹头和药舱之间敲了两下,然后把子弹头放在自己嘴里使劲咬起来。

我和汤姆交换了一下眼色,我们简直在看表演杂技一般。只见毛老大稳稳的咬住子弹头一使劲,弹头和药舱就脱离开了,看见了黑色的火药颗粒。

毛老大把火药倾倒在碗里,又把猪尿泡里的酒倒进碗里,然后继续一个个地去咬子弹头,最后把火药和酒勾兑匀尽,这时我看见地上已经有一堆子弹壳了,这些子弹在毛老大嘴里,简直就是成了树上的核桃。我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问了毛老大。

他的回答是这样的:在茶马古道上,铁器工具比如手钳、剪刀之类的东西很稀少,在马帮途中,一些双手掰不动的东西,就先用石头砸砸,然后用牙齿咬,牙齿实际上就起到了手钳和剪刀的作用。牙齿,是所有野兽的武器,人的牙齿,也是人身上最厉害的武器,是人身上最硬的东西,是人身上的钻头。

他说他爷爷在和狼搏斗的时候,曾经在雪地里用牙齿咬死过一匹头狼,把狼群都吓退了。他说,如果没有他爷爷的牙齿,就没有他毛老大,因为那时候他爷爷还没有结婚。因为这件事情,爷爷成了茶马古道上的英雄。

他说到这儿,我猛然想起,美国特种部队徒手搏斗技术里有这么一招,在你死我活的时候,可以用牙齿咬住敌人的咽喉!原来牙齿是人类自古就有的武器啊,今天通过毛老大的咬子弹,又在茶马古道成了救命的工具了。

毛老大周身都是工具,满脑子都是窍门。我们在皮肤上涂抹了火药酒之后,基本没有遭到黑蛇的攻击,但是每当看到周围出没的黑蛇时,我的心里还是不禁要抖颤。现在,阿岸可能已经沉没在沼泽的黑水里了,毛老大在山巅上点燃了柏枝,我们都怀着悲哀的心情,眼望着青烟冉冉飘向天空。但愿阿岸的灵魂随着青烟升入天堂,一个和他的羊湖一般碧波荡漾的美好天堂。

 

满脸浓烈的酒味和火药味,使我的嗅觉难以忍受,眼睛也有些流泪。但是毛老大好像没有反应,我想是他的山一般壮的身体对这些化学气味具有相当强的抵抗力吧。毛老大最心痛的是他的子弹,虽然我们大家都凑了一些子弹出来,但是对于惜弹如金的康巴汉子来说,就心疼这个东西。因为在茶马古道上,子弹不仅意味着自己和马帮的安全,也意味着可以在山林中获取生存的机会。

这一天,我眼中的星空,完全变了个样,我觉得漫天都是魔鬼的眼睛,在奇幻的观看我们,威胁我们,一直看得我的心里发憷,再加上独眼龙疼痛难忍的呻吟,使我毛骨悚然。

我们要离开黑山,只有一条路,毛老大说,开弓没有回头箭,进入黑谷,从来就是退后就是死掉。我想,这和现在的战争一样,如果因为有黑谷这种危险,我们就从反法西斯战争中退步,从驼峰航线上退步,从茶马古道上退步,我们就只有死掉。所以我们只能继续前进!

下黑山,必须先砍来树木,扎起一个木筏,然后沿着一条阴河,也就是地下河,漂流出去,进入雅砻江,再寻找合适的地方登岸。

毛老大带着我们砍树,先在黑乎乎的树木当中寻找没有腐朽的树木,把它们砍下来。只见他默默地利索地砍下了碗口粗的几根树木,然后又砍下一些细小的树枝和藤条,扎起了木筏。我看见他的虎口处有些血迹,可能是被藤子的细刺扎破了,他把虎口拿到嘴唇边咀了一下,吐了一口血唾沫。我听见他在喊叫龙,龙跑过去,他递给龙一根大号缝衣针,让龙帮他从虎口处挑出一颗刺头来,挑刺的时候,可能是痛,他呲了一下嘴,好像豹子在咀嚼硬物,岩石一般的脸庞,棱起了一块块小肌肉,然后又迅速恢复平静,若无其事地继续扎木筏。

毛老大拖着木筏走在前头,朝着阴河走去,我们几个人在旁边用藤条拉着木筏,跟随在他身后。

阴河口隐藏在山崖的底部,一条湍急的小河从蔓草丛生的山洞流入阴河,毛老大告诉说,木筏进洞之后,需要注意头顶下垂的尖石柱和避免筏子碰到岩石。我们每人手里有一根木棍,以便在必要的时候支撑。毛老大说,这条阴河流下去很急,所以从河里进入黑谷是不可能的,只能出,不能进。他让我们抓紧木筏,死活不能松手,否则掉进阴河里就没救了。河里有黑蛇,黑蛇其实是一种水蛇,也可以在潮湿的树林中生活。

莲,今天就写到这里了,有时间我再继续。祝好。

                                                   泰德

发表于 2009-8-19 22:07 | 显示全部楼层

认真的读了这些故事,很有感触,茶马古道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多啊……

 

楼主写得好!

 楼主| 发表于 2009-8-20 12:24 | 显示全部楼层

  茶马古道扎记(43、漂流)第3部

  
孟勇



  莲:

  小木筏沿着阴河下水了,毛老大坐在最前头,用木棍决定着木筏的方向和躲避石柱的碰撞。

  我们每人都依靠自己手中的木棍,回避着阴河洞子里的锋利石柱,只有独眼龙躺在木筏中间,半个身子浸泡在水里,断臂的伤口早就湿了。我很担心他,因为这几天他的伤口已经感染,一直在发烧,虽然服用了老木苏的黑药丸,但是黑谷里如此恶劣的环境,对于一个被简陋截肢的人来说,是相当危险的,但是独眼龙山岩一般的坚强意志和强大生命力使我佩服。

  茶马古道上这个独眼,独臂的青年,使我想起毛老大讲的那个故事:

  当我们经过一处全是大型花岗岩的山谷时,一条清澈的山溪从远处的雪山上流淌下来。山谷里布满了红色的石头,像一堆堆燃烧的篝火,又像是火星上的石头。我当时出于好奇,上前去查看究竟,发现原来是高原上的一种红色苔藓植物,包裹在石头表面上。

  整个河谷,一直延伸到悬崖,都是这种燃烧的褐红色。在这条河谷里,有一处高高突起的石柱,红色,挺拔,刚毅,生动。毛老大说,这是当地人自古以来最崇拜的东西,名字叫“一柱擎天”,没有这个柱子就没有大山,大河,也没有全世界。我想,独眼龙虽然失去了眼睛和手臂,但他才是真正的“一柱擎天”。

  中国茶马古道上的青年可能都具有这种品质,否则,这条艰苦危险的世界上最高,最长的山地交通线,不可能在上千年岁月里一直延伸而不中断,在中国最关键的时期,发挥着卓越的作用。比如这次世界大战,在茶马古道的地面和空中,支撑了中国唯一的对外部世界的联系,避免了中国沦为一个孤岛。

  如果,用莲教给我的中国人形容医学现象的词来说,就是“命悬一线”,我很喜欢你们中国语言的精炼形象。可以说,是国运悬于一条交通线——地面的茶马古道,空中的驼峰航线。

  我有幸成为这条古老而现实的伟大交通线上的一名国际主义战士,一名导航者,这是我的骄傲。

  在我思绪万千之际,我们进入黑暗的阴河了。

  毛老大点燃了火把,照亮了暗洞。他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马上可以做最需要的事情。随着地势的倾斜和水流的加快,许多石柱在飘忽不定的亮光中扑向我们的脸庞。有的像大象,卷起鼻子打人,有的像猛虎下山,有的像鳄鱼伸着大嘴等待,有的像魔鬼呲牙咧嘴嚎叫。我们高度紧张,在高速的漂流当中用身体姿势和木棍防备着这些怪力乱神。

  这时,湍急的河水里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在阴河的洞穴里,无疑于从地狱里听见这种哭声,我坚信我的耳朵没有听错,我的头皮发麻,肾上腺素的分泌使得我脸面潮红,情不自禁地抽出紧握木棍的右手,去握住手枪。就在这时,我听见毛老大一声喊叫,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木筏已经漂流在一条很宽阔的河上,水色灰蓝,水波柔和,阳光灿烂,河边有几丛红柳,两只五彩水鸟,在悠悠戏水。我已经不记得这种鸟的名字了,好像是莲在给我谈诗歌的时候,说过的那种经常成双成对的彩色水鸟。

  我恍惚看见头顶上有几只秃鹫,围绕着我们盘旋,我想坐起来,但是头很痛,脸上发烧,有什么液体黏住了眼角,我想伸手去擦拭。这时有一只臂膀抓住了我的手,我感觉到是毛老大那只熊掌一样有力的大手,因为我们经常扳手劲,就是互相用手腕较劲,我知道他的手。

  在我的手被卡住的同时,汤姆说,雅砻江,你别动。他告诉我是这样的:我放松棍子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石笋(因为这种下垂的石柱很像竹子向上生长的形状)击中了额头,倒在了独眼龙身上,我昏过去了,独眼龙由于被我压住了断臂,大叫一声也痛昏过去了。毛老大当时正想提醒我,但他刚喊出声来,我已经撞上了。

  汤姆说我的额头被石笋撞了一个口子,大约有五厘米,而且不浅,可以看见白色的头骨洼陷进去一点,给我止血,但只能压迫止血,还是毛老大的黑药丸发挥了作用,但是我可能会在额头上留下一个很深的纪念,像茶马古道上的岩石那样深刻的纪念。刚才他还担心我如果被撞成重度脑震荡醒不过来成了植物人呢。

  他说,他知道我一直给你们写信,他该怎么向你们交待呢?他说,现在好了,你可以继续写信了,两位美女那里不用我去解释了。你看这个可爱的汤姆。

  我躺在木筏上,眼望着他,他继续说,观察自己有没有想呕吐的感觉,如果想吐,那就可能是大脑受了伤,听到这里,我不爱听下去了,我怎么可以现在大脑受伤呢?如果再重新派测量技师来,从成都进入这个地区就需要两个月,大量缺失的地面数据,至少要使驼峰航线耽误两个月!而在此期间,我们驼峰航线上的飞行员要牺牲多少?通过驼峰航线这唯一的空中走廊输送到中国战区的军用物资,又会减少多少?

  用你在成都教我的中国话来说,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我记得你当时让我牵住你的长发的末梢,你乘机就翩翩起舞,逗得我和伯父伯母忍不住笑起来,这样的教学,我怎么能够忘记呢?

  我可以说,现在的驼峰航线,如果少了测量技师泰德,损失是无法弥补的。所以,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成为植物人。

  我知道莲的父亲是中国最好的脑外科专家,我如果在这个时候提出头部负伤要求治疗,他们一定会翻越险峻的二郎山用军用吉普把我送到成都华西医院检查治疗,那时我就可以每天见到莲,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但现在战争正需要我,这个世界正需要我,飞行员正需要我,还有我的朋友莲、玛丽等等正需要我的远程保护。上次,你在成都念给我听的那句诗,我牢牢记住了,应该是“两个人的感情如果很深很久,不在乎每天清晨黄昏都在一起”。

  人们常说,信念是永恒的,像恒星,闪闪发光,不畏风云变幻。人们还说,信念的动力,可以把生命的潜力发挥到极致,像大西洋的海水,无穷无尽。后来几天,我的头有些痛,但没有呕吐,看来上帝决心要把泰德继续留在它的花园里。

  不过,我额头上的那个凹陷,恐怕难以消除了,今后你见到我的时候,千万不要以为是见到了雨果描写的巴黎圣母院里的那个敲钟人啊。伤口如果再深入几厘米,伤到脑组织,我可能就永远留在那条阴河里了。好像你教过我,在中国文化里面,人死了是要在阴河里过一座什么桥的,那种没有办法的桥,哦,头痛,想不起来了。总之,我还没有像我们告别的时候相约的那样见到你,我还不会去过那座桥。

  莲,今天只能写到这里了。再见。

  泰德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3:08 | 显示全部楼层

  茶马古道札记(44、双彩虹)

  孟勇



  莲:

  今天有点时间,继续给你写信。经历过无数的生死关头,对一个人来说,我现在最大的需要就是想和朋友说话,想把我的见闻和感受告诉朋友,特别是你这样的知心朋友。

  那天我在阴河里听见婴儿的哭声,心理上一瞬间的迷幻错乱之间,被石笋撞击头部昏迷。这种现象,你是学医的,应该知道,我曾经从父亲那里也听说过,是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受到突然的外界刺激性信息的干扰,对人的智力和体能产生的内爆性冲击。

  人的意识的闪电,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可以沿着神经丛传导向人的每一个细胞,唤醒或者麻痹人的大脑细胞。这种强大的生物电流,运载着高压的意识电流,会使人在一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潜力,做出令人惊骇的行为。我想,我当时抽出右手去掏枪,就是这种情况。毛老大的父亲在雪地里和狼搏斗的时候,在最绝望的时候,咬住了狼的咽喉,也是这种情况。但我在阴河里由于意识的猛烈转移,被真正的危险吞噬了。我的心里素质,的确是不如茶马古道上的康巴汉子。

  我常常在想,毛老大这个康巴汉子,并不仅仅是身体的强壮和对山林的知晓胜过我们,而且他在危险关头和紧急状态下的心理素质是极端的沉着冷静,纹丝不乱,思维意识绝对不会受到意外的干扰,能够根据意识活动和潜在意识的指令,做出最精确而有效的回应。这就是茶马古道对人的教育,千百年来的对于无数代人的教育:如何应对自然现象风霜雨雪,如何利用动植物宝藏,如何临危不惧保存自己,还有更重要的就是如何与共同出现在这个地域的各民族的兄弟互相尊重,和谐相处。

  毛老大告诉我,当时我在阴河里听见的婴儿哭声,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阴河里有一种鱼,发出的叫声和婴儿的哭声很相似,这种鱼的名字叫“娃娃鱼”。当时由于受到我们的木筏惊扰,发出的叫声凄厉无比,我在那一瞬间就失去了平衡。他说当时他大喊了一声,想告诉我,但是我不懂他的话。而且,幸好我被撞的时候倒下的方向是木筏,如果当时我倒向阴河里,可能就会被黑蛇咬住。这时,汤姆说独眼龙被我庞大的身体砸住伤臂之后,痛昏了过去,直到木筏飘出阴河,到了雅砻江上,才醒过来。

  汤姆说着从木筏的后面拎着一根藤条,从碧蓝的江水里拉起一条灰褐色的鳄鱼似的东西来,对我说这就是娃娃鱼。我看见这种鱼有半米长,形状有些像鳄鱼,四肢和尾巴,显然是一种两栖爬行动物。只不过头是椭圆形的,皮肤滑润,形象也不像鳄鱼那样可怕。但是这种鱼怎么会像婴儿一样哭泣呢?茶马古道上真是有太多的谜。汤姆说这条娃娃鱼爬在阴河出口处的石滩上,他就把它抓住了。但是毛老大说让我看看之后,一定要放掉它,汤姆说着拔出刀子砍断了藤条,娃娃鱼马上就消失在雅砻江里了。

  当我们狼狈不堪的一行人,出现在寨子口的时候,早已经聚集了许多的人群在迎接我们,原来当我们出现在旷野里时,高高山上的瞭望哨就发现了我们,报告了土司。于是就有了这个场面。姑娘们端着美酒,唱着好听的歌曲,向我们敬酒,就像迎接一群英雄。但我的心情却异常沉重,因为我们失去了阿岸,也因为独眼龙失去了一条手臂。

  很快,人群迎接英雄的气氛再也持续不下去了,整个情绪由喜悦转为悲壮。阿岸的姑娘是最早哭出声来的,由于有了这第一声哭,很多人都跟着哭起来,寨子口石墙上的石头都仿佛被震动了。山峰上的松林也呜呜呼啸起来,乌云满天。

  一只黑色的雄壮的撵山狗仓惶地在人群中乱跑,我知道那是阿岸的猎狗小黑,在找寻它的主人。这只在茶马古道上充满传奇色彩,曾经单独和一头棕熊搏斗过,救出了主人的猎狗,现在失去了它的主人。我看见毛老大蹲下身去抱着那条黑狗,在它的头上抚摸着,那狗似乎也知道毛老大是它主人的朋友,摇着尾巴,用询问的目光含泪望着毛老大。

  我听说,茶马古道上的马、狗这些动物,都是通人性的,这只聪明的猎狗,一定已经从现场的气氛和人们脸上的悲伤,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它不会这样含泪望着我们。

  这时,毛老大从兜里掏出仅剩的几块牛肉干来,我知道毛老大在任何时候,兜里永远都会留着一点牛肉干,他曾经告诉我,这是马帮生涯九死一生总结出来的。人在最困难的时候,只要有几块牛肉干,加上水,加上雪,加上野菜野果,或者加上用马尾编织的鸟网网住的鸟,就可以多生存几天。

  毛老大这时表达感情的方式,就是把自己的救命粮拿出来安慰小黑,但小黑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小黑的眼睛里仍然充满了泪水,并且开始一滴一滴的顺着鼻梁流下来。它抬着雄壮的头,使劲摇着细长油亮的尾巴,围着毛老大打转。

  随着人们的哭声越来越大,小黑转圈的速度越来越快,突然间我看见这条猎狗倒在地上,打起滚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哭声。我在阴河里听到婴儿哭声的心理感受立刻又重现出来,我感到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心里像被猫抓住一般难受,但是这一次我忍受住了,我知道我的意志品质正在经历康巴汉子在茶马古道所经历的考验一样,来自美国迈阿密的小伙子泰德,一定要顶住。

  这时,毛老大迅速走过去,一把抱起小牛似的猎狗,小黑在毛老大的怀里依然呜呜地哭着。阿岸的姑娘也含着泪水,上前去哀伤地抚摸着小黑的头。毛老大抱着沉重的小黑,站在红土石墙前面,对悲伤中的人们说:大家不要哭了,我们能够从黑谷出来,已经完成了战争的任务,我们有人死了,有人受伤了,但是我们还是胜利了!

  这时,有些刚毅的小伙子大声欢呼起来,把皮帽子和手里可以扔掉的东西一齐扔向天空。有人对天打响了枪声,有人对天洒开了酒花,酒香随风飘散开来,驱散了刚才的哀伤气氛。我看见,小黑刚才还泪眼迷离的眼睛也重新发放出明亮的光芒。

  远处的草原上可能下了一场雨,两道彩虹从石墙后面远远地浮现起来,我知道,这是难得一见的双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色彩层次清晰地在空中搭起了两座桥梁,一高一低,半圆型的,仿佛把天穹的两端的青山像河岸一样连接了起来,极为壮观。

  石墙上的红土仿佛延烧起来,在光影下跳跃闪烁,斗大的鹅卵石凝聚了日月的精华和茶马古道岁月的沧桑,也突然放射出多年积蓄的寒光。小黑望着这一切雄伟恢弘的自然变幻,忍不住从毛老大的怀里跳将起来,像一名即将奔赴新战场的战士,昂首望着天空汪汪叫着。

  这时,天空中传来沉闷的轰鸣声,我知道,这是驼峰航线上的运输机飞过来了,大家都抬起头来,抹去眼泪,仰望着从西天飞来的雄鹰,一只,两只,三只,越来越多,铺天盖地,密密麻麻,展翅高飞,轰鸣不息,震撼人心。

  仰望着机群高高地飞越过两座彩虹的桥梁,我知道,我们美国空军的飞机在驼峰航线的天上飞,中国的青年山民在驼峰航线的地面飞,毛老大,阿岸,独眼龙,泰德,汤姆,龙,我们为了战争的胜利,和飞行员们共同用生命和热血在茶马古道上飞翔。

  泰德

 楼主| 发表于 2009-8-23 19:15 | 显示全部楼层

  茶马古道札记(45、美人财富)

 
 孟勇



  莲:

  我们已经离开羊湖地区好多天了,今天才能继续给你写信。现在,写信是我最高尚最愉快的活动。

  在这艰苦危险的茶马古道上行进,如果没有这些给你们的书信,我的心可能会枯竭。我想,人,生活再苦再累都不怕,就怕心灵的枯竭,没有交流心就会枯竭,哪怕是现在这样单向的虚拟的你们根本就看不见的交流,对我在岩石和密林中穿行的心灵来说,也是一种慰籍。

  人,是富有想象的,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象就是我心灵的活水清泉,可以从中照见你们的靓影。

  离开土司寨子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一直在等待毛老大,土司把毛老大找去谈话,说有重要的事情。在此之前,我们去到了燕子洞的悬崖,想去探望老木苏,感谢他的神药,也对阿岸的牺牲表示悼念。可是,毛老大喊叫了半天,那棵树子一点反应都没有,再仔细看去,所有的木梯都收起来了,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再爬上去。我们只好悻悻而返。

  毛老大也需要找土司了解原因。所以我们等到很晚,汤姆实在是困了,我让他先睡,龙因为要翻译,还不能睡。汤姆钻进那条羊皮袍子下面,呼呼大睡了,在风餐露宿习以为常的条件下,能够有这样的在房子里睡觉的机会,那就是皇帝的日子了。我看见汤姆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不由自主的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好像尝到了美味的食品,然后又翻身睡去了。

  我在昏黄的马灯下面整理计算测量的数据,这每一个数据的意义都不亚于战场上的一颗子弹,每一个数据都可能是飞行员的护身符。

  马灯的火花忽闪跳跃,像一个调皮的黄色精灵。野外很安静,远处的林中不时传来野兽的叫声,这些叫声我们在茶马古道上露宿的时候早已经习惯了,今夜在房子里,更加不用担心,也不用给篝火添加柴火。只有那只撵山狗小黑在院子里不时发出一种乌鲁乌鲁的低吠声,好像对遥远的野兽表示它的存在,也像是提醒我们可以放心睡觉。小黑现在跟毛老大是寸步不离。

  这时我听见毛老大的脚步声响起来,这种脚步声很重,很踏实,很稳当,给人以一种可以踏遍千山万水而不飘浮的感觉,同时又响起了小黑扑着毛老大撒欢的声音。我立即推了推正靠着柱子打盹的龙,要他翻译。

  毛老大推门进来,又转身把跟进来的小黑推出去,然后关上门,坐下来。他用清澈的目光望着我们,没有说话,我闻到一股酒气,看上去他心情很激动,需要平息一下。我有些沉不住气地先开口问他老木苏的事情。

  他是这样回答的:老木苏在我们回到寨子里之前,就知道了阿岸的事情,土司说老木苏是巫师,可以感知到许多人们还不知道的事情,这已经有许多次了。他用树子做了一个他要闭关修行的记号,然后把通往燕子洞的木梯收起来了,从此和寨子也和外界断绝了联系。

  我想,肯定是阿岸的事情给他以巨大的打击,使得他必须要从闭关修行当中去获取精神的支撑。多好的老木苏啊,遇到这么惨痛的打击,不去怨天尤人,不去呼天抢地,只从自己的心灵当中去获取动力抚慰自己那颗颤抖的心。我们这次黑谷任务,老木苏给了我们决定性的支持,如果没有他的黑丸药,我们一行人进入黑谷之后,在那种恶劣的有毒环境中,根本就无法生存。

  我们知道,在茶马古道上,有采金的商人想进入黑谷采金,知道老木苏有黑丸药,就用重金向他购买,他并不卖给他们,只有少量的会卖给西藏的喇嘛和印度的朋友。但是当他知道我们要进入黑谷测量,为中国的抗战和天上援助中国的驼峰航线而进入黑谷,他义不容辞把积攒了的贵重的黑药丸都给了我们,还让阿岸带我们进去。想到这里,我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祝愿老木苏在闭关修行中能够平复他内心的失去阿岸的创痛。

  毛老大、龙、我们三人唏嘘感怀一阵老木苏之后,毛老大继续说他和土司谈话的情况:原来土司今天是单独请毛老大喝酒,然后直接了当向他提出,要把小公主嫁给他。土司说如果他答应的话,他会获得茶马古道上的二十个马帮,两千只羊,还有几个大寨子。

  土司说,在茶马古道上南来北往的青年人当中,他最看得起的就是毛老大,他知道毛老大死了妻子,至今不娶,知道毛老大勇敢顽强,也知道毛老大忠厚善良。他的小公主早就知道毛老大的传奇,内心早就喜欢上了他。当然,毛老大并不知道。

  土司说,通过这一次黑谷之行,他更加看清楚了毛老大的人格和勇气,以及他大难不死的运气,这些对于土司的领地和今后的统治来说,都是最重要的。

  我们非常关切地问毛老大是什么态度。这时汤姆也起来了,大概听见了我们的谈话。他坐在羊皮袍子上面,像一只狮子闪着白色的大眼睛盯着毛老大,好像要跳将起来和毛老大拼拳头。

  汤姆是来自纽约的轻量级拳击冠军,而毛老大是康巴一带著名的摔跤能手,要是较量起来,那是有得一拼的。但是我们有制约,两国政府有协定,我们测量队可以佩戴武器,但是仅仅用于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时进行自卫。当然更不会去打架了。

  我知道,汤姆担心的是,如果测量队没有了毛老大,即使还有几个赶马人和一个马帮,面临前途的如此复杂和艰险,如此的防不胜防,根本就不可能继续走下去,我们牺牲事小,而驼峰航线上的几千名飞行员们,还在世界上海拔最高,最危险的航线上流血。航线的许多山峰还没有高程数据,只能凭飞行员的肉眼观测,而中国西南横断山脉的地形和气象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地区,这里云雾厚重,山峦尖利,可以说是盲人瞎马的飞行者的坟墓,由于中国战区战略物资的紧缺,我们的飞行员已经这样冒险飞行很长时期了,而且牺牲惨重异常。

  我们测量队经过艰苦的测量,给驼峰航线提供宝贵的数据,有效地减少了飞机的损失,挽救了飞行员的生命,减少了许多美国家庭的父母失去儿子,妻子失去丈夫,儿女失去父亲的的痛苦,而这一切可以说毛老大是第一功臣。

  我有时想,他简直就是茶马古道上的山神,茶马古道是他的最爱,也是他的最知。没有人比他更爱茶马古道,也没有人比他更知道茶马古道。在这种时候,如果他留在土司家里当了女婿,对他个人来说,是天大的福分,但对于其他许多人来说,对于正在艰苦激烈进行的抗战来说,是天大的灾难。

  所以我们几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在灯光中望着毛老大,这时院子里的小黑也好像感觉到我们有重大事情,它从门缝里探了个脑袋进来望着大家。

  莲,我有任务了,先写到这里吧。祝你平安。

  泰德

发表于 2009-8-23 22:06 | 显示全部楼层

茶马古道,美妙神奇,雪之杂记,堪读堪赏。

好文再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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