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大纸坊》连载 作者 林一阳

平乐男人

　　

九十九  难为之亲

　　
　　且说继武的女儿晓姝已出落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那张粉嘟嘟的小嘴和她妈当年一样。地方上有人把她介绍给刘先文的长子刘贵华。女方父母认为这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婚姻，当时就满口答应。贵华的母亲也以为李家虽说才只有两个纸坊，配我刘家这样的茶叶大户和绸缎商尚欠些火候，但李继武很有本事，他将来肯定会扩大纸业；加之晓姝长得眉清目秀，与贵华完全般配，作自己的儿媳也不辱刘家，便高高兴兴地同意了这门亲事。可打算定亲时刘先文却不答应，又不说是何原因，只说缓段时间再说，急得刘、李两家的母亲大人团团转。
　　        当张启芬得知刘先文不同意他们两家结亲的消息后，就在家和继武商谈这事。继武说：“不知他刘先文究竟看的什么？是我家晓姝配不上他家贵华呢，还是我们的家底不如他家？如果以为我家务不如他，那就不管这亲成与不成，哪怕讨口要饭，我也绝不向他借钱借米！”
　　“他刘家实在不答应也就算了，反正我们家晓姝也不愁嫁不脱”！启芬也满有信心。
　　“我看他刘家除了有钱也没啥了不起的！像他这样的人，即使来下聘礼我还不同意哩！”
　　“但贵华他娘又说要等段时候再看，我想她是不是想劝说刘先文啊”？张启芬把她的猜测告诉继武。
　　“劝说啥啊？她这明明是脚踏两只船，说上天我都不会相信！如果我李继武的女儿要靠别人劝说才能嫁人，那不把人说矮啦”？继武生气了：“我看算啦，天底下又不只他刘家有儿子，好男儿多的是！”
　　原来刘先文提出缓段时间定亲，是想陶绍成既有报复蔡承宗和李继武之心，就必然要寻找机会发作。自己已向绍成保证过中立，要是现在跟继武结成儿女亲家，遇到陶绍成收拾蔡、李那天又咋办？能眼鼓鼓的看见他欺侮亲家还保持中立吗？这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支持蔡、李，势必要与陶绍成为敌。陶绍成是个心胸非常狭窄的人，他知情后必然会把矛头对准我，千方百计找岔子整我。他如果欺侮我，凭我现在这点实力，根本不能和他抗衡，那又咋在镇上立足做生意？想来想去，还是不敢同意这门亲事，继续保持中立为好。
　　说来也怪，因李家和刘家相隔很近，继武还在为晓姝的婚事与刘先文赌气，坚决不准晓姝与刘贵华来往之时，谁知那贵华在李家门外一喊，晓姝就悄悄跟他一起跑出去了，张启芬天天吼都吼不住，只好告诉李继武。继武便警告晓姝：“你要是再跑出去给贵华一堆耍，我就打断你的脚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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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  交织攀亲

　　
　　“我们两家隔得这么近，又是差不多一起长大的，难道连一路耍都不准吗”？晓姝觉得受了委屈，带着不满的口气问。
　　接连吼了几次，晓姝仍然不听，继武夫妇也懒得管了，只好任由他们。启芬和贵华他娘摆起这事，都觉得这门亲成与不成就看他们的缘分啦。
　　嗨，还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天下的怪事、巧事咋都凑在了李、刘两家？这边刘贵华与李晓姝的婚事还让两家大人发愁时，继武的第三子文林又跟刘先文的女儿好上了。这贵华的妹妹柳眉杏眼，小嘴红唇，那张妩媚的瓜子脸一笑起来更加迷人，虽说大家在地方上一起长大，可李文林还是一见到她就舍不得把眼睛移开，回家就急着要求父母找人说媒。
　　刘先文只有一儿一女两个娃娃，咋都要与李继武家的儿女们结亲？本来他们结成双料子亲家是件好事，但像刘先文这样杠着，则令继武十分头痛。
　　对李继武来说，这两个淘气的儿女真不让他省心！连晓姝与贵华的亲事都还搁在那里，姓刘的还会把女儿嫁给文林吗？他想我李家前去提亲，万一遭到刘先文拒绝，那我的面子又往哪里搁呢？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等待一段时间再说。
　　
　　就在刘、李两家的儿女婚事还没着落之时，半路又杀出一个程咬金。这就是陶绍成请刘先文吃饭后，由于刘先文不与他结盟，让他成天闷闷不乐。
　　管家天天看着绍成不开心，怕自己也没好日子过。为讨好老爷，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老爷，老爷，您不要发愁，我倒有个主意，不怕他姓刘的不上我们的船。即便他不想上，我们绑也要绑着他上！不知老爷以为如何？”
　　“不晓得你能出啥好主意”？绍成始终以为管家出不了好主意，心头仍然闷闷不乐。
　　管家兴奋地说：“我打听到刘家有个女儿，人长得漂亮。我家小少爷二十岁了还没成亲，老爷可以托人到刘家去提亲。”
　　“我们去提亲人家会同意吗”？听说要为儿子找个漂亮的媳妇，又是刘先文之女，陶绍成当然十分高兴，可想到刘先文这老滑头，能不能同意与自己为亲，又感到心中没底。
　　“老爷，自古来一升米对一升米的亲，一碗米对一碗米的亲，这才叫门当户对。他刘家成了大户，难道我陶家不是大户吗？而且还是老牌大户，是民乐坝一句能顶十句的老大呢！哪个不想成个门当户对的亲，而去成一个讨口子亲不成？我想世间上不会有这么憨的人吧”！说起成亲这事，管家这张嘴竟比媒婆还厉害：“再说人往高处走，哪个结亲都想高攀几步，凭我陶家的实力，不但在民乐，就是在整个崃州或川西坝子都那么大的名气，不要说他刘家想攀，哪个女家又不垂涎三尺？就等老爷把她们摆在簸箕头一块一块地择啊！”
　　管家一席话说得绍成喜笑颜开。他当然清楚管家的用意，假意问道：“成了亲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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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一   陶家提亲

　　
　　狡黠的管家看出了绍成的心思，高兴地分析道：“他刘先文不是不愿意与老爷联手吗？我想只要陶、刘两家结成儿女亲家，他不就上了陶家这条船？不就成为我们的天然盟友了？何愁他不跟老爷联手灭掉蔡承宗呢？姓蔡的被灭了，那李继武还是跳得几天呢？只有成亲，才能逼到姓刘的跟我们真正结盟。不知老爷以为如何？”
　　“哎呀呀，你跟了我几十年，只有今天这个主意出得最好”！听完管家的分析，陶绍成拍着手跳跃起来：“此计甚好！你应该受到重赏、应该重赏。”
　　“老爷真是雪中送炭。我这两天正好把钱输给了三姨太，手头还真有点紧”。管家这几十年来第一次看见绍成这样赞赏他，两眼笑成一条缝。
　　陶绍成用烟杆在管家头上敲了一下：“你这家伙没得其他本事，就是嘴甜”！说着叫账房赏了他二十两银子，便托人到刘家说媒。
　　晓得陶家托人来说媒，刘先文一面安排人热情接待，一面听着媒婆夸耀陶家的势力。
　　贵华的母亲和妹妹听说是陶家来提亲，心头一万二千个不愿意；特别是看见刘先文那么热情周到的招待媒婆，心中更是难受，可又没得其他办法！母亲不断地给先文使眼色，可他装着看不见，所以才借故把先文喊出来：“哎呀，刘先文，你这样做是把女儿朝火坑头推呀，难道你刘先文不晓得吗？你是昏了头还是看重他姓陶的钱啊？”
　　“你不要管，我自有办法”。刘先文在焦急的妻子耳边小声说。
　　“我不管？你明明要把女儿朝陶家那火坑头送，我不管哪个来管”？贵华的母亲朝刘先文发火了：“你自有办法，我看你见到陶家的媒婆就笑得不得了，不晓得你还有啥办法？”
　　刘先文朝妻子摆了摆手，叫她不要多说。他出去陪媒婆把饭吃完，然后才笑嘻嘻地说：“红叶大人，陶东家的家底和势力，民乐坝的人都有目共睹，我当然也很清楚。只是……”
　　媒婆听了刘先文的话，以为他已被自己的一张利嘴打动而欣然同意这门亲事，正高兴地等待结果时，他却来了个“只是”，并且还说得拖腔卖调的。糟啦，这刘先文太老奸巨猾了！她赶紧睁大眼睛问：“只是啥？”
　　“只是你们来得太迟了。我家女儿已在上半年就说了婆家，连定亲彩礼都收了。唉，对陶东家来提亲只能表示遗憾”！刘先文不紧不慢地说。
　　“啊！令爱已经放了人户？就是说陶东家无缘跟你打亲家啊”！因刚吃完饭，媒婆那正吐着残渣的嘴突然张得要包起一块鸡蛋，好像又有些不相信地问：“哎呀，陶东家这么好的家庭，在民乐坝恐怕打着灯笼火把都难找啊，人家那幺儿子又长得资资格格的，跟令爱正好是般配的一对，本来等令爱嫁过去享福的，不晓得哪个小伙子这么恶毒，活生生夺走了令爱的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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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二   刘家相拒

　　
　　“唉，还请红叶大人转告陶大东家，刘某人非常惋惜陶家这桩婚姻”！无论媒婆如何说得白泡子噜，刘先文还是叹息了几声，把她打发走了。
　　你想刘先文是何等聪明之人，咋可能把女儿往陶家这个火坑里推嘛？遇到陶绍成的突然袭击，他能随机应变，说女儿已放了婆家，婉言谢绝了这桩婚事。只要应付得过去，他才不管你陶绍成信不信啊。
　　当然陶绍成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光凭刘先文这几句话就骗得过去？事隔几天后，他又托这媒婆来打听先文的女儿好久放的婆家？男家为何方人士？张王还是李姓？一一问得清楚明白。多亏刘先文是个应变高手：今年刚过上元节就放了人户，婆家姓唐，是蜀都东大街人，也是做绸缎生意的。一番胡编乱诌，不仅陶绍成和管家感到滴水不漏，甚至连三姨太这个八方跑过滩的戏子也无从查考。他们也认真推敲过：刘先文是开绸缎铺的，与做绸缎生意的人往来也合情合理。就陶家目前的势力，最多只能在地方上称王称霸，到蜀都那么大的地方简直就是个乡巴佬，哪敢去恐吓蜀都绸缎庄的老板退亲？绍成历来不会做鸡蛋碰石头的蠢事。眼看着与刘家联姻不成，虽说一万个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刚刚担心吊胆地应付了陶家，那两个淘气的儿女又令他十分讨气。不知李文林咋整的，偏偏在这个时候同自己的女儿绞在一起？而且绞得很紧，女儿成天晕头转向的吵着要李家上门提亲。如果由着他们，那不就是公开拒绝陶家而惹火烧身吗？连儿子与李晓姝的亲事都还僵在那里。天啦！我该咋办？
　　说实话，不但晓姝这姑娘作自己的儿媳很优秀，文林那小子当自己的女婿也没得话说，与继武结成双重亲家本不是件坏事。问题是我夹在陶家和蔡、李二人中间，既不敢得罪陶绍成，也不愿与蔡承宗、李继武为敌。作为一个父亲，哪有不疼爱儿女的？然而，自己身为一个大户，确实是人在商场，身不由己，连儿女的婚姻大事都不能作主，说出去岂不成为笑话？他也想干脆与陶家翻脸，公开和继武结成双料子亲家，可我们两边的实力相加也不如陶家。思前想后，还是下不了决心，只能先稳住绍成，等我们的实力雄厚起来，大家再共同对付他。但儿女们已经成人，他们能等吗？叫我这当父亲的好生为难！
　　       
　　赛武大白天在纸坊卖力劳动，加上守护纸坊不费力就能挣上一笔钱，他一个人有这双倍收入，自然对张师爷感恩戴德；还有小金花揭纸挣的钱，加上师爷时不时的给她一点，家中逐步有了积累。几年时间就把旧房子翻新了，而且还把每间房子都装上了新崭崭的木板壁头，泥巴地下也铺上了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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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   赛武大的苦闷

　　
　　家里的房子确实翻新了，可小金花的心早不在赛武大身上了，他有时偷偷回家想跟小金花亲热一下，都被她赶了出来。你说赛武大这么一个男人，还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壮年男人，要是不想热络也是假的。启中安排他长期守夜，虽说多挣了几个钱，但也憋得他十分心慌，巴不得回家与小金花睡在一起！只要发现这女人不在纸坊露面，他就抱着满心的期望回去，然而很快又灰溜溜地来到纸坊。按理说，男人们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欲火冲天，强行按倒都要把事做成！因为你按的不是别人，而是你的妻子。然而这个男人却不是别人，而是赛武大，他在小金花面前不但不敢发火，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只要小金花那杏眼朝他一捺，他就得忍气吞声，将那种失落之情无奈地写在脸上。几个纸匠见这神态，晓得小金花肯定没有给他的脸，便与他开起了玩笑：“武哥，看你那蔫甩甩的样子，回去像是没有找到吃啊？”
　　“唉—”！赛武大一脸痛苦的表情，叹了一口气，啥也没有说！
　　“嗨嗨，武哥，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把婆娘丢在家几年不睡，不晓得你咋受得了？你那婆娘的东西恐怕也早就上铁锈毬！”
　　“生锈毬！咋可能生锈嘛？地方上多毬得很的男人，打她条的男人又不止一个两个，人家随便捡块都把锈磨落毬”！这人不敢说张师爷，只好向大家挤了下眼睛，把话架到其他人身上说，“人家的心恐怕早都飞到别个身上啊，你现在才想回去找吃，人家咋会给你的脸嘛？不两捺耳把你打出来才怪！”
　　“喂，你说小金花长得那么漂亮，武哥又难得回去找次吃，今天回去一趟还被撵出来，莫非她没得瘾吗？”
　　“没得瘾！哪个年年轻轻的女人不想男人嘛？只不过人家不想武哥罢了。”
　　“啊！我听懂啦。你是说她宁愿拿给野狗日，也不愿拿给家狗爬”！一句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赛武大听着这些话，不晓得小金花给他戴了好多顶绿帽子！他心中好一阵难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回家没有找到吃还要遭大家嘲笑，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一个人气鼓鼓地闷想了半天，最后终于想明白了：是怪自己长像差吗，长像差不也跟你刘艳君生了个娃娃吗？再说长像为父母所生，完全由不得自己；但有没得钱就得由你作主呵，这事完全怨不得别人，只能怨你自己，怨自己包包头没得钱，没得钱就人人都可以欺负你，人人都可以拿气给你受，甚至连你的婆娘都瞧不起你！其实他想自己也挣了不少钱，只不过全归婆娘攒着，所以他暗暗发誓要偷偷攒钱，等老子哪天有了钱，你刘艳君还不得乖乖地服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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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四   李家大院上梁

　　
　　李继武买好修房子的木材，到崃州请了一名石匠师傅监工，用条石垒砌地基，犬牙交错，层叠坚固。木材干透后，便请崃州一个深通“鲁班”术的木匠师傅任总监，由民乐的一个老木匠掌脉，带着当地的八十个木匠、雕工按图修建。他常来视察工程进展，每来一次都要给工匠们打顿牙祭。通过两年多的努力，终于把房架做完，快到扯房子上梁的时候了。
　　他请人择好上梁的日子，在建房的地方举办“木渣会”，请参与上梁的木匠和当地帮忙扯房子的乡亲们吃饭。按照当地规矩：“半夜的房子五更丧”，凡要修建房屋，不管你选择哪天上梁，都必须要到半夜时分才能扯起房架上梁。半夜上梁，五更发丧。有人说这是《鲁班》书上的规定，也有人说是地方风俗，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现已无从考证。但不管咋说，整个川西坝子多少年来都风行这个规矩。
　　时正三更，随着掌脉师的一声呐喊，乡亲们用竹子把穿着房架的柱头拉起来立在磉墩上；木匠们在各排房架之间穿上楼梁，固定好所有房架；再把一根“偷”来的梁木抬到房屋正堂，用铜钱将写有“紫薇高照”四个大字的棱形红布钉在梁木中间，掌脉师点燃手中的三柱香、两支红烛和三迭纸钱，双手抱着一只长着漂亮羽毛的大红鸡公，开始祭梁。只听他念念有词：“新修华堂喜气洋，手拿金鸡点木梁。雄鸡一点祭梁头，儿子儿孙中公侯；雄鸡二点祭梁腰，儿孙骑马又带刀；雄鸡三点祭梁尾，儿子儿孙在朝里。前点金银装满罐，后点主家福无边。”
　　掌脉师手握鸡头在梁木上东点西点，履行完祭梁程序才把鸡公放在大梁上钉着红布的地方，大声呼喊：“升梁”！随着这一声呐喊，人们将梁木抬上去递给房架上的木匠。两个木匠各抬着一头准备在堂屋的中柱上卯眼合榫时，一个木匠突然高喊：“总监师傅，这梁木不够长咋办？”
　　“还差好多？”总监师傅不紧不慢地问。
　　一个木匠用角尺比了比：“还差三分。”
　　“不够长就拉嘛”！总监师傅似乎早就知道梁木不够长，站在下面胸有成竹地说。
　　“您不要哄我们啊，木头咋拉得长呢”？总监要他们把木头拉长，两个木匠顿感诧异：“我们当了一辈子木匠还没听说哪个把木头拉长过！”
　　总监说：“哪个哄你们呢？你只要拉三下就晓得了，我保证梁木够长。”
　　这两个木匠按照师傅指点，各抱住梁木的一头齐声喊道：“一、二、三”，同时往各自方向用力拉了三下，梁木果然增长了，放在中柱的榫头上，不差分毫。
　　两、三百号参加上梁的人目睹了这一场面，一个个惊讶得目瞪口呆：“喂，咋这么怪呢？从来没得哪个把木头拉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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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五   大院竣工

　　
　　“嗨，看来今晚上李东家上梁硬是有神仙相助喂，不然咋把那么大根梁木拉得长呢”？人们惊奇地议论起来。
　　还有人说得更玄：“咋没得呢？才有个白胡子老头用一根拐棍在梁木上轻轻点了一下，这梁木就够长了！这是我亲眼看见的。”
　　“是的，我也看见那个老头拿根长烟杆点过一下梁木，然后就随着一阵清烟飘走了”。一个青年人也说。
　　大家想不管是不是有老头用长烟杆或拐棍点过梁木，总之这上梁的时间肯定是选到了吉日良辰，才能把那么大根干固的梁木拉长。这亘古未有的奇迹今晚出现在李家，不知李继武的祖上何时修来了如此福份！
　　在人们的猜测声中，掌脉师手提着一个盖有红纸的大斗，一步一步沿着木梯爬上梁木，他每爬一步木梯，口中都要喃喃念着那些祝福主人的话：“一字起高楼、二位高升、三元及第、四季发财、五子登科……，脚踏仙梯步步高，鲁班仙师走一遭。”
　　掌脉师一步步跨上大梁后，才慢慢揭开大斗上的红纸，高声唱道：“主人今日把梁上，紫薇高照吉四方。上梁大吉是佳期，百事顺遂大吉昌。鲁班先师制大梁，有请先师到华堂。上梁时间到，上梁时间到！对准栋梁三记敲……”。他手提斧头在梁上“咜、咜、咜”的敲过三下，“咯、咯、咯……”，那雄鸡突然扬头高唱了三声，他赶快抓出斗中的馍馍、枣子、柑子、花生、瓜子和铜钱撒向东南西北，口中念念有词：“一撤东方生贵子，二撤南方状元郞，三撤西方人丁旺，四撤北方财源广……”
　　人们正在拥挤着争抢掌脉师撒下来的东西时，一阵“噗、噗、噗”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大家不禁抬头一望，原来是梁上那只大红鸡公展开它漂亮的翅膀飞下来了，据说吃了这上过梁的鸡公就会除病消灾。在场的人哪个不想吃呢？可总共才只有一只鸡公啊。眼看一场激烈的鸡公抢夺战就要开始，所有人都把手伸得很长很长，矮个子们恨不得跳起来比高个子还高；高个子们则恨不得把手伸到梁上。大家奔着这鸡飞的方向拥去，你争我抢、你推我搡，究竟鸡落谁手？刚被这个抓在手中，又被那个夺了过去。一阵阵的争啊、抢啊……，有人的衣裳被抓烂了；有人的脚被踩痛了。但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只管拼命地抢鸡。经过无数回的争夺与反争夺，终于被一个小伙子把鸡公抢到手里，紧紧地抱在怀中，两只手肘拼命地撞打别人，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冲出人群。在场的人们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跑，站在原地摇头叹气。至此，上梁时那场最热闹的场面终于画上句号。
　　通过这些能工巧匠们四年来的精心修建，一座昂然挺立的四合院赫然出现在人们眼前。这是一座单檐悬山式建筑，斗拱领椽、错落有致；亭台楼阁、轩廊香榭。一共六十三间房屋，形成一个庞大的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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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六  惊闻噩耗

　　       
　　大院的修建极其讲究。正房比两边箱房高出很多，房屋中精细的雕梁画栋，典雅精致。整座房子全是木质结构，花窗槅门。柱头尽是一人合围的楠木，磉墩为上圆下方，象征“天圆地方”。房子的地面和天井全是两尺见方的石板铺成，天井中共铺了八百三十八块石板，中央摆放着一个太平缸，缸中有座造型精美的假石山。天井周围的房屋留有一丈多宽的走廊，右前方是一条大过道，过道前面有一个小天井，再往前是龙门，龙门上的悬柱、垂花古色古香，正房顶上的两个翘角仰视天空。此房靠山向水，高大雄伟，非常壮观。大门上方赫然出现四个黑漆鎏金的大字：“李家大院”。
　　李家大院刚修建完毕，继武正准备找人择日迁居和为长子文祥举行婚礼，突然狮子桥传来一个惊天的噩耗。
　　       
　　继武冒雨奔跑到狮子桥，在蔡氏纸坊外面，一群人傻乎乎的站在那里。他挤进去一看：有个一丈见方的大石压在蔡承宗身上，他已气绝身亡。蔡承宗的死，除了他的家人外，没有人受到的打击能超越李继武，继武比任何人都悲痛。他当即跪在蔡承宗面前，呼天喊地的大哭起来：“亲家啊，亲家！惊闻噩耗，亲家身亡。日月无光，痛断肝肠！东家，我的亲家，我的恩公！您为何就这样走了？我这段时间忙于修房，很少过来陪您。您对我的大恩大德，我还来不及报答，连感谢都没说上一句，您就这样匆忙走了！我今生今世咋对得起您啊”？他哭过一阵，才问周围的人：“这究竟是咋回事？”
　　一个老纸匠告诉他：“今天中午时分，一阵猛烈的山风吹过，天上乌云密布，突然下起瓢泼的大雨。我们大家赶快出来收纸，一道剌眼的闪电划破长空，“哗嚓”！一声惊雷地动山摇，好似天崩地裂一般。大雷过后，山上就哗啦啦地垮下一块大石头，正要打在这个弟兄身上”，老纸匠指着身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纸匠，“只听蔡东家大喊一声‘闪开’！他便一个箭步冲上去推开这个小伙子”，老纸匠哽咽着说：“蔡东家他、他、他被这大石头砸住……当场就去世了。夫人和两位小姐哭昏过去，才被我们扶回家。”
　　李继武见蔡承宗救起的这个纸匠呆呆地蹲在地下。
　　大家指着他：“不知你做了啥子天怒人怨的事让上天惩罚你？而蔡东家替你顶了罪！”
　　年轻纸匠颤抖着说：“我从来没有做过得罪天老爷的事啊，大家不要冤枉我。”
　　“你不知悔罪，还说我们冤枉你！蔡东家为了救你把命都搭上了，这难道是假的吗”？人们七嘴八舌地指责这个年轻的纸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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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七  勇破陈规

　　
　　继武劝大家：“蔡东家都已舍命救了他，大家就不要再埋怨了。如果再出什么事，不就辜负了蔡东家救他的一片心意吗”？稍停一会，他说：“大家还是赶快为蔡东家办理后事吧！”
　　造纸坊的弟兄们把蔡承宗的遗体从山石下搬出来，准备抬回蔡家清洗。
　　“等一下”！大家刚把蔡承宗的遗体抬到龙门外，有个老者大声教训道：“蔡东家是在外边凶死的，按规矩不得入门。你们连这点都不懂吗？”
　　“是的，外边凶死的人确实进不得家门”。人们将蔡承宗的遗体放下，跟着附和道。
　　李继武见此情形也不知所措，正要进屋去找王丽琼拿主意，恰遇王丽琼从家里走出来，便上前问道：“亲家母，你看咋办？”
　　“我也不晓得，还是听你的”。王丽琼一头雾水，没得半点主意，迟疑了半天才说。
　　“亲家母何出此言？而今亲家不在了，少东家尚且年幼，你自然就是蔡家之主，蔡家的所有事情都由你一人作主”。继武见王丽琼突然失去丈夫，对很多事情都完全没有了主张，便进一步解释说：“我一个外地人，不懂这里的风俗规矩，也不好帮亲家母建议。”
　　李继武的话似乎提醒了王丽琼，她十分坚定地说：“把老爷抬回家吧！”
　　“不能这样做”！丽琼的父亲站出来大声阻挡：“你不懂规矩吗人家在教你嘛，为啥还要犟起喊抬进屋呢？”
　　“不错，规矩是这样兴的。但我认为这不合理的规矩就该改过来”！父亲的话不但没有挡住丽琼，却令她更加坚定：“嗨，老爷在生时辛辛苦苦的修起房子，死了却不让他进屋，大家说这样的规矩合理吗？我想规矩是人定的，只要定得不合理就该改过来，哪怕是天王爷地老子定的我都要改！”
　　父亲也坚持自己的意见：“就算这规矩要改，可把一个在外凶死的人抬进家门，你就不怕对你不利吗？”
　　“爹爹，你不要说那么多啦！不管老爷死在哪里，无论他是咋死的都该回他自己的家！反正老爷已经走了，我也成了未亡人，不管将来发生天大的事，大不了我随老爷去了算啦，活起也没得多大意思。至于他的儿子大宗将来如何，还不是人各有命，一切顺其自然吧”。王丽琼也毫不退让：“再说，我就不信让他进屋有啥不好！”
　　王丽琼那十分坚定的态度，表达了她对丈夫的一往深情。她一个弱女子为了寄托对丈夫的哀思，表现出敢于打破陈规陋习的勇气，不得不使在场的男人们感到汗颜！
　　还不等丽琼话音落地，继武便高喊：“好，既然家主拿定了主意，大家赶快动手吧！”
　　“好，就按家主的意思赶快动手！”
　　大家七手八脚的把蔡承宗的遗体抬进了蔡家的堂屋中，清洗干净准备入殓。
　　继武接着恸哭：“蔡亲家，您牺牲自己，保护了别人，使这位造纸弟兄幸免于难！”
　　被拯救的纸匠跪在承宗的遗体前痛哭不止：“恩公，我今天的命是您给的，我没有死，您却走了”，他的双手拍打着双腿：“您是为我走的啊”！他用头猛烈磕地：“为啥是您走了？本该是我呀！您救我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儿子儿孙也不会忘”！他的额头磕出了血，人们见他再磕下去可能会磕死，忙将他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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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八   祭 典

　　
　　王丽琼和两个女儿已哭成泪人一般，听着其他人大哭，丽琼又痛哭起来：“老爷，你前几天只说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我们还不晓得是咋回事，你就舍得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走了。你这大宗将来咋办啊”？两个女儿也喊着爹爹大哭起来。一时间，全家上下一片哭声。
　　继武想蔡承宗英年早逝，丢下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咋能撑得住蔡氏纸业？这蔡东家对自己恩深似海，又是文祥的岳父，自己今后应当肩负起帮助蔡家的重任啊！他抹了把眼泪，
　　接着哭诉：“恩公啊！您我是亲家，我们还没来得及把儿女的婚事办好，您就走了。将来，亲家母和大宗的事就由我来照顾，您不要挂念，要走就安心的走吧！”
　　继武把这一消息上报官府。蜀都知府感念蔡承宗到卢沟建坊造纸，解决了蜀都的纸荒，其功不可没；而今在灾难面前挺身而出、舍己救人也是当今圣上所提倡的。他一面指派崃州知州带领崃文知县和民乐镇的里长等人前来吊唁。一面层报上峰表彰蔡承宗舍生取义的高尚行为，追认他为烈士。
　　继武购买上好的花板，盛殓蔡承宗，在蔡家停灵七天，请来一群和尚、道士为他超度亡灵，被承宗拯救的小伙子日夜守灵。
　　出殡的前一天晚上叫“大夜”，灵堂内挂满了挽联：“魂驾已随云影杳，鹃声犹带月光寒”。“桃花流水英魂去，明月清风何处寻”。屋子里挤满了披麻戴孝的人，他们跪在灵柩前：王丽琼带着两个女儿、大宗及那位被拯救的纸匠跪在第一排，李继武全家和王丽琼的亲友跪在第二排，其他乡亲跪在后面。
　　亲友们祭奠过后，响起三通锣鼓，道士先生诵读李继武以蔡大宗名义撰写的《祭文》：
　　“幼子蔡大宗全家及亲友与各位乡亲，特备香烛纸玛，鲜果异馔：以飨亡灵，虔祭我父蔡承宗仙逝！
　　“呜呼哀哉，我父承宗，生逢乱世。顺治初年，从湖南祖籍迁往四川崃州，蒙蜀都知府和崃州衙门扶持，在卢沟修建纸坊，发展纸业。一生光明磊落，多行善举，接济穷苦。康熙十年六月二十日，我父在大山崩于前毫不畏惧，搭救造纸弟兄不幸去世，享年四十九岁。父亲逝世，肝断流连。抚膺呼号，风木凄然。思我父亲，勤劳一生，想我父亲，仁义布施，念我父亲，高风亮节。我父身亡，重于泰山”！这时，唢呐奏起了声声哀乐，王丽琼全家和李继武等所有乡亲全都大哭不止。哀乐稍停，道士继续诵读：“呜呼！痛哉父亲，英年早逝！惜哉父亲，匆匆而逝！呜呼哀哉！父亲英灵，当乘仙鹤西归。从此后，冥海永别，袞草竿竿。世事茫茫，怆恨绵绵。您的未竞之业，当由我辈承担！伏惟尚飨”。哀乐继续响起，整个灵堂哭声震天。
　　

平乐男人

　　

一百零九  继承纸业

　　
　　出殡当天，被拯救的年轻纸匠背起蔡大宗端灵，旗幡飘飘，牺牲玉帛，纸钱满地，悲壮的唢呐声和着人们哀恸的哭声。整个卢沟人和崃州等地的乡绅、纸商排成长长的队伍，默默地为蔡承宗送行。将他与前妻合葬一处。
　　办完蔡承宗的丧事后，继武找到王丽琼，在进行一番人死不能复生，节哀为重的劝说后：“亲家母，我当初逃难至此，隐姓埋名，在蔡氏纸坊出卖苦力，以为生计。是恩公收留了我，并且资助我建起一个纸坊，我才得有今天。自古就有‘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说法。而今亲家已经不幸离世，少东家尚不能管事。蔡家有难，我当鼎力相助。一方面我将继承恩公的衣钵，进一步发展纸业，以实现蔡东家那建成大纸坊的梦想；另一方面我想暂时为你家代管蔡氏纸业，使其得以延续。等将来少东家长大后，由他接管。不知亲家母之意如何”？王丽琼不知说什么好，继武跪地，拱手朝天：“我李继武之心，唯天可表。如有二心，将天打雷辟”！王丽琼赶快将他扶起。
　　这王丽琼一个女人家，平常脚不出户，在家照看三个孩子，现在蔡承宗突然走了，她头脑中连方向都分不清了，哪有能力挑起这千斤重担？听到继武愿意帮助照管蔡家的话，当即表示：“只要李东家不嫌弃我们孤儿寡母，好心帮助蔡家，我们就感激不尽啦。蔡家将世代不忘李亲家对我们的恩情！”
　　李继武便派文祥帮助管理“蔡氏纸坊”，而把自己所建的第二个纸坊交给文林管理。
　　很多人都感到担心，这年纪轻轻的李文祥、李文林能管好这两个纸坊吗？
　　

第六章

　　
　　嗨！李文祥还真把蔡家的纸坊当成自家的，天天住在纸坊中帮继岳母监督纸的质量。
　　要说疼爱比自己大两岁的未婚夫，蔡二千金可以称得上刻骨铭心。她每天很早就给文祥端来荷包蛋，晚上陪着他熬夜，一声声“文祥哥”甜得腻人；几朵山花插在她高高的发髻上，一笑起来那两个迷人的酒窝更加好看，那副漂亮而柔软的身姿成天在文祥面前晃来晃去，哪个青春萌动的小伙子不被她撩拨得心猿意马才怪，恐怕柳下惠来了也要喊难受啊！
　　盛夏的中午，太阳一眼不眨地晒着，热气从山沟里散不出去让人十分难受。这个时候，文祥跑到卢沟深谷处去洗澡，二千金也要跟去。她看文祥一个箭步跳入水中，顿时发出“卟通”、“卟通”的游水声，只见他一双手敏捷地游在水面，就像一只两肩浮绿水，双脚拨青波的黑鹅；那优美的泳姿和一块块鼓起的肌肉看得二千金入神，突然听到文祥叫她下河同泳。
　　

平乐男人

　　

一百一十  鸳鸯戏水

　　       
　　谁知二千金越怕水，文祥就越用水浇她，虽然浇得她讨厌，但她却喜欢心上人挑逗。因为这样的挑逗会激起人莫名的兴奋，尽管有些过火她也能接受。二千金为了能与文祥一起在水中同乐，最终还是经不起文祥的挑逗，脱下外衣试着来到浅水处。“哎呀，好冷啊”！二千金第一次下水洗澡，那雪白的肌肤沉浸在碧绿的岩谷水中，浑身陡然冰起一层鸡皮疙瘩，好不舒服！文祥看着那雪白而细嫩的肌肤，禁不住伸手搔她腋窝，搔得她“嘿嘿嘿……”地笑着跑到岸上，捂着脸哭：“你不是好祥哥，这样欺负人家，人家再也不跟你一起耍了。”
　　文祥上前去拉她，并陪笑道：“好小姐，我再也不敢搔痒你了，快来我教你游泳。”
　　“你有本事再欺负我，我就要告你的状了”！她破涕为笑。
　　文祥扶着她来到水中，托着她的下巴，她全身扑在水面上，双手抱水，双脚打着水面，“卟通”、“卟通”地慢慢学游。一幅“鸳鸯戏水”的优美画图展现在这深山沟里！
　　二千金游累了跑到岸上休息。文祥从河里抓起一条鲢鱼，把盐和辣椒、花椒、胡椒粉放在鱼肚里，将鱼装进竹筒中，在竹筒外糊上稀泥，放在火中烧烤。吃着这竹筒中烧好的鲢鱼，还有竹筒煮的饭，奇香无比。他们边吃边吼：“喔嗬嗬……”、“喔嗬嗬……”，二千金以她的优美女高音和着文祥那粗犷的男中音，两个声音回荡在山谷深处，欢畅无比！
　　吃完饭后，阵阵山风吹得阳光下竹影摇曳，文祥在河边的草坪上躺下，双手枕着头说：“二小姐，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好梦。”
　　“好梦！啥子好梦？快说来听听”。蔡二千金蹲在文祥侧边睁大眼睛盯着他。
　　文祥现编现撰：“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太阳刚从东方升起，一块高个子姑娘同我亲亲热热地到民乐赶场。刚到街上，人们的眼光就刷地集中到我们身上。众目睽睽之下，这个美人陪在我身边，我当然兴奋无比！她到首饰店看来看去，哆里哆嗦地磨了半天才选好一件首饰。我正要为她付钱时，后肩忽被人敲了一下，一个姑娘用她那调皮的声音喊道：‘嗨，你们上街咋不喊我一路呢’？我回头一看，嗬哟！这姑娘长着苗条的身材，白皙而细腻的皮肤，瓜子脸，丹凤眼，真是一个美人胚子。啊，原来她跟我身边的姑娘还是亲姐妹！我不禁叹道：‘原以为姐姐是天下最漂亮的人，没想到还有更漂亮的妹妹，除了天仙哪个敢和她比啊！’”
　　姑娘喜欢想象，二小姐充分发挥着她的想象能力，雪白的脸上挂起一抹红晕，心中拿自己同文祥的梦中美人进行比较。文祥见她走神了，笑着拍拍她的手：“哎，你在想啥？”
　　“你说嘛！我在听”。她猛然回过神来红着脸说。
　　

平乐男人

　　

一百一十一   绿水绕青山

　　
　　文祥继续编撰：“姐姐见了她就吼：‘死丫头，你来做啥’？这妹妹向我吐了吐舌头，又向我们做了个鬼脸，惊讶道：‘难怪今天一大早就不见你们的踪影，吔，原来你们背着我悄悄跑上街来买东西啊’！我想能同她们姐妹俩亲热，肯定是我们前世的缘份，于是给她们每人买了一个漂亮的首饰。这以后我们经常在一起耍，互相之间还产生了爱慕之情。”
　　“那你更喜欢哪个呢”？二千金那清澈的眸子放出光来，急等着文祥回答。
　　“当然两个都喜欢啊”！见二千金对喜欢两个的说法显然不满意，文祥赶快掉转说：“妹妹长得最漂亮，我本来就喜欢她一个人的，可她就是太娇气，见到啥都想买，还经常说要告我的刁状！不像她姐姐那样贤惠，那样招人喜欢。”
　　说到告状，二小姐终于察觉了文祥话中的怪味，那双漂亮的眼睛瞪了他一眼，娇问道：“哼哼，你不是在睁起眼睛说梦话吧”？她扯着文祥的头发，伸出一个指头在他额上敲着：“你这家伙在骂谁？哪个姐妹俩都爱慕你啦？哪个又同你亲亲热热了？快做你的美梦去吧！我叫你说梦话，我叫你大白天说梦话！”
　　“哎哟，好痛啊！哪个狗哄你，这当真是我做的梦，没有人敢骂你”。文祥边挣扎边叫：“二小姐，你乱打夫君是违反纲常的！”
　　二千金一双俏皮的眼睛盯着文祥，边敲打边训斥：“想不到你一个男子汉还学会拐弯抹角骂人啦”！敲了一阵，二千金又怕真打痛了他，就用拳头在文祥的后背轻轻地轰着：“你明明就是在骗人，哼，还敢给我说纲常！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不敢啦，以后再也不敢啦”！文祥双手抱着头缩成一团：“我的好小姐，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老实说，你白天东想西想的，夜晚都做了哪些花花梦”？说着又揪了一下他的耳朵。
　　文祥赶快捏住二小姐的手：“哎哟，哎哟，快松手”！待她松开捏耳朵的手后，文祥慢慢说：“你还不说，我真夜夜都在做梦，可梦见的都是你啊，就希望早点跟你成亲！”
　　二小姐缓过气来，若有所思地说：“哎呀，你就是那高山，我就是这河里的水。河水永远绕着高山转，哼，哪怕你想甩也甩不脱啦”！二千金又以她那黄莺般的声音弯腰大笑起来：“哈哈哈……”
　　
　　他们嬉戏的身影倒映在碧绿的水底，被山岩上滴下的水珠荡起圈圈涟漪……
　　随着越来越频繁的接触，二人的感情早已升级。无奈二千金有重孝在身，不管再难受也得忍受，这是谁也不敢违背的规矩，哪怕你再发乎情也得要止于礼！在千百年的礼教面前，就是王爷老子也得推迟婚期，何况这对凡夫俗子呢？
　　
　　由于帮亲家母管理纸坊，继武经常到蔡氏纸坊察看。启芬笑着说：“你看你俩爷子天天都在蔡氏纸坊围到人家转来转去的，也不怕别个笑话你们。喂，老爷，反正亲家母现在守寡，我干脆找人把她说给你作‘二房’算啦。”
　　“这是什么话？蔡东家是我的恩公，我难道帮她的遗孀管理纸坊都不行吗？何况她还是文祥的继岳母，也是你我的亲家母呢，你不晓得在吃哪门子醋啊”？继武因一直以来都很爱启芬，帮助王丽琼也别无他意，可她连亲家母的醋都要吃，未免使他十分生气。
　　

平乐男人

　　

一百一十二   夫妻情深

　　
　　见丈夫发了火，启芬笑着说：“嘿嘿，我连半句玩笑都开不得吗？”
　　“哪有你这样的玩笑？少说这些无影话”！继武的胡子翘了起来。
　　启芬笑着说：“你看你都快满四十的人了，除了眼角有两根浅浅的鱼尾纹外，其他啥都没变；可是我已满脸皱纹，不像你才认得我的样子啦。走出去人家都说我是你的嫂子，哪里还配得上你这个大东家呢”？言语中隐含有几丝岁月不饶人的悲戚。
　　李继武想也是啊，启芬这么多年来相夫教子，把四个儿女拉扯成人，还有家中所有粗重杂活都全靠她一人，确实也劳累了她，真应了那句“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的话，他欠疚地比划着说：“啥老了，啥叫嫂子啊？你老了我不也老了吗？你看我的胡子都多长啦！女人好不好看还得她的男人说了算。别人咋说我不管，我说你好看就好看”！他仔细看了启芬几眼，幽默地说：“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了，你的身材也没多大变化，皮肤也不像有些中年女人那样松垮垮的；再看你那双大眼睛，还跟以前一样水汪汪的好看”！一句话说得启芬笑了起来，他又诚恳地说：“不过说句良心话：夫人，你嫁给我这些年你也够苦了，我欠你不少。你给我生了四个儿女，还要把这几个淘气的东西拉扯大确实不容易，经常把娃娃喂饱就顾不上自己，吃没吃也是一顿；你天天家务缠身，也真够累的。我呢既要管理造纸坊，又要修建家中的房屋，根本抽不出时间来陪你。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启芬想继武这些年来也很不容易，又办纸业又修房子，一直是辛辛苦苦地为了这个家，他在外面却没得半句流言蜚语。听到相公的夸奖，还向她表达了欠意，心里也就高兴起来：“有相公你这句话就够了，哪还对你有意见啊？其实我清楚，为了这个家，你也累得不成样子，我也天天忙得来没有把你服侍好。”
　　“好！只要夫人能理解我就好。我活了四十多岁，总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到人世，最终能陪你走完一生的人不是父母和孩子，也不是你的兄弟姐妹，而是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结合在一起的夫妻”！一个人能体会到这点，就会更加珍爱伴侣，把毕生的爱全部倾注到伴侣身上。继武作为一个男人也想风光，可人不风流只为贫，当初结婚时毫无家业，还有何风光可言？这些年挣点钱就买山林、修房子和供儿女，加之忙得没时间亲热启芬。现在儿女大啦，他想再忙也不能对不起婚姻，本该像城里那些夫妻们有情有调地潇洒一回！他向启芬亲切地笑道：“我们结婚时连窝窝都没得，更谈不上给你金银首饰了。现在条件好些了，等有空我一定好好陪你到崃州去浪漫几天，好好弥补一下这些年来欠你的。也不枉我们这辈子夫妻一场！”
　　

平乐男人

　　

一百一十三   忠诚的人性

　　
　　“哪个要你弥补啊？我不要金银首饰，也不要浪漫多情，就只要你的心。你只要一心一意把这个家搞好就对得起我啦！我这山旮旯头长大的女人，不像那些妖精奇怪的婆娘，天天都想去赶州逛城”！作为女人，哪个不想当个风光的新娘呢？启芬和继武结婚以来，继武虽没给过她风光，但两个人要拖四个娃娃，连肚皮都整不饱还谈啥风光？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共同经营这个家，那贫寒的日子她比谁都清楚，完全怨不得继武。现在条件好点啦，可又人到中年，好在继武不像有些男人那样有点钱就三妻四妾，不晓得大爷贵姓啦！今天听他说要为自己补上浪漫的一课，即便没有兑现，也让人觉得好感动，也算是重情重义的好夫君了。我们虽没有大户人家的老爷太太那样阔气，但两人能心心相映的陪伴一生，也算是幸福夫妻啊！在这个世道上，有几对夫妻能有这样的幸运？即便是有钱的老爷拥有多房姨太太，他们的日子也不见得有我们幸福啊。启芬的话尽管朴实无华，但这却是夫妻间心与心的沟通，是一个妻子对丈夫的基本要求。其实一个朴实持家的妻子不会对丈夫有太多的奢求，哪怕你将来有再多的女人，只要你心中永远有她，她为你累死也心甘！
　　继武近来一直在想：亲家因为走得太急了，应该还有很多事没有嘱托自己，想起他在鼓励自己建第二个纸坊时，又重提到建大纸坊，说明他一生都没放弃这个梦；他临终时虽没给自己说明，但这个重任会当任不让地落在自己肩上。可“大纸坊”有多大呢？谁又见过它是啥样子？恐怕这不过是亲家当年的一句随口话而已；至于如何才能建成？自己心中更没有底。我努力了十几年才整起两个小作坊，离大纸坊还相差十万八千里，看来不付出毕生精力或通过几代人的努力是建不成的！我是个一言九鼎的人，既然在亲家灵前承诺过要实现他的未竞之业，就必须千方百计兑现自己的承诺，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更何况还不至于要命呢。从现在起，自己一方面要继承他的衣钵，实现他建成大纸坊的梦想；一方面要帮助亲家母料理好纸坊，帮她把小儿子教育成人。
　　至于女人嘛，不要说眼下才有两个小作坊，哪怕将来建成了大纸坊也不会再找女人的。这倒不是说自己有多清高，而是他见过那些成天被一群姨太太搞得昏头转向的财主们，哪还有精力去搞事业？自己连第二个女人都尚且不找，又咋会跟亲家母发生风言风语呢？要是一个连恩公的遗孀都要伤害的人，那他还是人吗？岂不与畜牲无异！启芬把她的第一次交给我，可除了家庭劳累外，我还给过她什么呢？自己已经亏欠她不少了，岂能再做对不亲家和她的事呢？自己帮助亲家母而引来家人的误会，那就选择家和万事兴吧，何必要逗起家人不满呢？再说“寡妇门前是非多”，经常到亲家母那里进出，必然要给好事者们留下话柄，他们会把本来清白的事说得一塌糊涂。目前，只是启芬一个人乱说还好向她解释，但如果乱说的人多了，你去向谁解释呢？唉，人言真的可畏！从此，凡是涉及蔡氏纸坊的事，一般都叫文祥去办，自己不再亲自过去。尽管如此，他还是把自己的承诺记在心上！
　　

平乐男人

　　

一百一十四   王麻子现身

　　
　　天还下着滂沱大雨，王以雄的妻子孙氏就拉着她那十多岁的儿子跪在继武面前，还没张口说话，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继武把她母子俩扶起来，问她有什么事，要她慢慢说。
　　孙氏泣不成声：“王以雄这砍脑壳的本来在蔡氏纸坊干得好好的，可他偏要乱想汤圆儿开水吃，跑去帮啥子‘邹氏纸号’发大财。这几年来他连一文钱都没有拿回家过！前几天才跑回来说那‘邹氏纸号’垮啦，他也不去帮人家了。”
　　“当初他不是音信全无吗”？继武问道。
　　孙氏继续说：“他回来后成天不出门，把自己关在屋头天天喝闷酒，每灌一台黄汤就要发酒疯打骂儿子。今天早上，一家人先还好好的，那砍脑壳的戽完早水就骂儿子，尽骂些人不开口的话。儿子大了，觉得他的话实在难听，才顶他两句，他就提起板凳打儿子。眼看他举起板凳要朝儿子砸下去，我拼命拦都拦不住。他口口声声说要把儿子打死才自在，我就挡在他们中间护着儿子说‘你这毒心毒肠的，要打儿子就干脆先把我打死，等官府来砍你的脑壳算啦！你这几年连一文钱都没有拿回来过，晓得我们俩娘母是咋过来的吗？你还像个男子汉大丈夫吗？你还像个当爹的吗？你的心头还有这个家吗？你一个人在外面活得倒自在，咋不摸到良心想下我们咋过的’”？她边说边大声哭着。
　　“还有这样的事”！继武也带着几分可怜地说：“王大嫂，你有啥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她又哭了一阵：“李东家，我们俩娘母在家实在活不下去了。请你费点心，让我们到您的纸坊来做点杂活算啦。那砍脑壳的想咋过就让他一个人过！”
　　看着这母子俩，又想到王以雄的为人，继武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大嫂，不要这样说。你的儿子这么小咋能来做活呢？我先去找王大哥谈一下。大嫂不要生气，问题总会解决的。”
　　当天下午，太阳刚阴下来，继武就来到王家，发现他刚喝完酒，便招呼道：“王大哥，听说你回来啦，咋不到我的纸坊来坐一屁股呢？”
　　以雄抬头一看是继武来了，那张脸陡然红过喝醉酒的脸，几个麻子不停地闪动：当初反对蔡承宗给他纸坊，又搬来“邹氏纸号”同他们竞争，也算是与他结了仇嘛，这仇人相见还不分外眼红？现在“邹氏纸号”垮了，继武不会是得到消息上门来羞辱我？可人家既然来到家里，还得要硬着头皮接待。唉，借此机会打破僵局也好，以后大家也好见面，他赶紧放下手中的杯子，打了一个酒嗝，热情地招呼：“继武兄弟，你现在是大东家了，今天是哪股风把你吹到我家来啊”？见继武没有回答，稍停又说：“既然来啦就不要走，我再弄点下酒菜，你我兄弟好好干他一杯！”
　　“酒嘛，今天就不喝了，以后我们兄弟俩有的是时间喝。我今天来是有事找你商量”。继武语调委婉，但态度坚决地拒绝喝酒。
　　

平乐男人

　　

一百一十五   麻哥的忏悔

　　
　　人家既然不喝，以雄只好招呼他坐下，收拾好饭桌后坐下来裹烟：“我现在都没得脸见你了。兄弟还有啥事找我”？言语中充满了愧意。
　　“我问你还到不到‘邹氏纸号’去帮你表哥”？继武平静地问他。
　　听到继武这一问，王以雄更认为继武是来羞辱他的，不过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人生的棋走错一步就步步皆输，既然输了就只能实话实说，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即使他要嘲弄也只能随他了，于是羞愧地说：“老弟，我过去所作的事实在荒唐，让你见笑了！‘邹氏纸号’已经垮了，我还去帮啥表哥？将来干啥还没想好，只想先在家休息一段再说。”
　　继武看出他的心思，就对他坦言相告：“王大哥，你不要多想，兄弟绝无嘲笑你的意思，我来就问一下你的真实想法。大家把话敞开说吧，因为今天上午大嫂带上你的儿子来找我，我就想听一听你咋想的？至于他‘邹氏纸号’现在的境况如何我不管，你如果想继续去呢，我不勉强你；如果不想去了，我想请你到我的纸坊来帮我。”
　　“不瞒你说，兄弟，我咋好意思到你的纸坊去嘛”？王以雄听继武的话确无嘲弄之意，看到人家虚怀若谷，他不得不反思当初的所作所为：“兄弟越这样对我，我就越羞于见你。唉，当初我的良心不知咋被狗吃了？跑去挑动外人来整你们？这件事我一辈子都后悔不及！而今我就像条丧家之犬没脸见人，更没得脸来见你，只好天天躲在家中喝闷酒。”
　　李继武开导他道：“大哥，话不能这样说。今天我来告诉你，当初你帮人家也没啥不对，现在看来也没啥值得后悔的。要说人生的路走得如何，那是谁也预料不到的。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不要再耿耿于怀的成天喝闷酒。你想嘛，人只要活着，就得要生活，你也四十多岁的人了，拖家带口的，像你这样成天喝酒骂老婆、打儿子的作法咋要得呢？”
　　“继武兄弟，你跟蔡东家都是好人，特别是你能不计前嫌，真让我无地自容。唉！不知我当初咋瞎了狗眼？真对不起你们啊”！听到继武的诚恳之言，以雄那洪水般的羞愧之情一下倾泻出来，竟然跪在继武面前放声大哭，在继武的再三劝说下，他才擦干眼泪：“不瞒东家说，当年我去找蔡东家夺你的纸坊时，他说李继武是个仁人君子，将来必定会成为民乐的‘纸王’。我却不以为然：哼，李继武能跟你比吗？你建了几个纸坊，他建了啥？他都当得起‘纸王’的话，那我手板心头煎鱼给他吃！东家笑着说：不信你就走着瞧！通过这么多年的观察，我才晓得蔡东家的话一点也没错。兄弟，将来这民乐坝的‘纸王’肯定非你莫属！”
　　继武见他流着伤心而悔恨的眼泪，想男儿有泪不轻弹嘛：“以雄大哥，你不要说其他的，管他‘纸王’不‘纸王’还不是一样生活。明天你就到我的纸坊保管竹麻，希望你从现在起振作起来，将工钱拿回家照管好婆娘娃娃！”
　　“好嘛，我听东家的，等会跟婆娘商量一下”。王以雄千恩万谢的送走了李继武。
　　

平乐男人

　　

一百一十六   陶家的报复

　　
　　一大清早，漫天大雾还没散尽，民乐纸市前的蔡家水码头上，继武的装卸工正扛纸装船，陶家的管家忽然带上一、二十个家丁冲来，他们个个手提马刀和棍棒，像要和谁拼命似的。管家底气十足地宣布：“蔡氏纸坊装船的人听好，从今天起，你们不准再在我们码头装船了，你们的船也不准再停靠在我们的码头上。听见没有？识相的快点滚！”
　　“哪来的狗叫声啊？吵得人心烦”！船夫和装卸工们大声骂道：“你家的码头？你家哪来的码头？还不是狗仗人势！”
　　管家高扬着头：“你不管我哪来的码头！我只管传我家老爷的话，其他的我管不了。”
　　“哼，你家老爷！难道你忘了那年在你家老爷屋头发生的事啦”？装卸工们冷笑道。
　　咋能忘了？那年在陶家大院挨了打至今他脸上都还火辣辣的哩！这巴掌虽然打得不重，但打的是脸，是管家的面子，也可以说是陶家的面子！这巴掌可谓刻骨铭心，叫他终生难忘，每时每刻都想着有人替他打回来！
　　不但管家恨蔡、李二人，而陶绍成也对蔡承宗的纸匠们大闹陶家之事始终记恨在心，加上没有争回码头，绍成也一直对蔡承宗耿耿于怀！虽然管家曾对蔡、李两家使过不少阴招，搞过多次小动作，但也难撼蔡、李之根。那个雅安的邹氏纸号来与蔡氏竞争，绍成真以为蔡承宗遇到了对手，他还真高兴了几天，正想拉邹氏入伙时，谁知他被蔡氏击垮而撤出民乐，好不令人扫兴！这一切都使陶大东家气愤难耐，他多次想报大仇，却又慑于蔡承宗同官府的交往，一直不敢轻易惹他。
　　前几天管家忽然告诉绍成：“老爷，你晓得不？在您外出这段时间，蔡承宗已经死了。”
　　“真的吗？咋死的”？绍成抓住管家的肩膀问。蔡承宗死了，终于实现了他这么多年的愿望，不管消息是真是假，他都宁愿相信是真的。那双睁大的眼睛顿时闪出一束兴奋的光！
　　“咋死呢？听说他为救一个纸匠，被山上垮下来的大石头榨死的，官府还追认他为烈士。”
　　“活该！我嫌他死迟了”。陶绍成跳了起来：“这就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要得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必然要报。哈哈哈……”他一阵哈哈大笑：“啊哟，眼泪都笑出来了！姓蔡的跟我斗了一、二十年，无非就是仗着有官府撑腰嘛，我的人虽然斗不过他，可老天爷给我撑了腰，老天爷最终还是饶不过他，帮我灭了他”！他拿出烟杆，要管家为他点燃叶烟，猛吸一口烟吞下去，两股烟柱从鼻孔中呼出来：“哎呀，真是天助我也！你姓蔡的再厉害现在也不能说话了，你再是烈士不也躺在了棺材头？李继武从此就没了靠山。要说蔡承宗同官府有所来往的话，你李继武可就没得人保护喽。你一个外地人，在民乐坝没得根基，我不肯信你能掀得起浪子！现在不是你来欺负我，而该我来收拾你了。至于刘先文这个滑头嘛，他虽不愿支持我，但量他也不敢支持你”。他在管家耳边作了交待，要他做得狠点！
　　管家非常激动：“老爷，如果这事被二叔晓得了，他要出来干涉咋办？”
　　

平乐男人

　　

一百一十七   烧船打人

　　
　　“他能干涉啥？你管他那么多啊，一切按我说的办，有我给你撑腰就够啦？你难道还不晓得我只是把他当老前辈供在神翕上，表面上应付他。其实他啥也管不了”！绍成给他打着气。
　　因得到了主人的支持，这条狗便高翘着尾巴“汪、汪、汪汪汪”地狂叫着：“少废话！哪个有种的敢再扛一捆纸上船，我就对他不客气了！”
　　装卸工们不闻不睬，继续扛着纸捆装船。
　　管家右手一挥，指使家丁们上去阻挡装船的人，而装卸工们偏要扛着纸捆朝码头上走，家丁只好伸手去推，他们仍然往前走。
　　“是不是猪把手给你们啃住了，为啥还不动手”？管家跌脚怒吼着指挥家丁们：“专门打那些不听话的，看他们有几个不怕打？”
　　家丁们举棍毒打装卸工，他们立即丢了肩上的纸捆，动手还家丁们打，双方打成一团。
　　管家招呼所有家丁一拥而上，用棍棒朝装卸工们一阵乱打。几个装卸工哪里是那么多家丁的对手，有三人被打成重伤，躺在地上，几个伤轻一点的和船夫一起把他们背到寿春堂。
　　码头上只剩下陶家的人，管家一面指挥家丁们把码头上的纸捆全部点燃，一时间，白沫江边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一面又令人用马刀把船板砍烂，割断拴船的缆绳，让大船漂到河中。他们看着满天的火光大笑着取乐，周围虽有无数人围观，但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继武在卢沟得知这一消息便急步来到镇上，亲眼目睹了满河漂浮的纸捆和还在燃烧的木船，他想陶绍成肯定以为蔡东家死了，欺我没得靠山，便明目张胆地向我挑战了。这次既不能和他打也没有必要和他谈，只有请官府处理。他在去镇公所的路上遇见了刘先文，两人谈起这事，先文说：“你找啥里长啊？他早就被姓陶的铜板熏黄了，还能为你主持公道吗？”
　　“再被熏黄我也要找他嘛。他虽不是一级衙门，但毕竟是镇上的头，有事总得先经过他，看他咋解决再说”。李继武无奈地说。
　　刘先文为难了：“继武兄，看着陶绍成这杂种欺你，我也非常痛心。我作为一个大户，又是家乡邻居，路见不平却不能拔刀相助，深感惭愧。不过我刘某也有难处，还请谅解！”
　　继武心中直骂：“好你个怕死鬼”！并胸有成竹地说：“老弟，你也不要自责。我想乌云是遮不住太阳的，天下总有主持公道的衙门，那么多受他欺侮的百姓总有一天会觉醒！”
　　“到处都是姓陶的耳目，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啊”！刘先文嘱咐他。
　　“多谢关心了。”
　　继武到镇上找到里长，要求他处理陶绍成打人、毁纸和砸船的事。里长却半闭着眼睛嗒着烟说：“这事我管不了。”
　　“你一个里长都管不了，哪个管得了呢”？没想到里长是个太极高手，继武十分气愤。
　　里长半躺在椅子里，一双脚翘到面前的桌子上，轻描淡写地说：“你们为争夺码头打架，我咋管呢？”
　　

平乐男人

　　

一百一十八   里长的推诿

　　
　　“里长，我并没跟他争夺码头，那码头本来就是当年蔡东家修的，一、二十年来都没得人说那地盘姓陶，现在陶绍成凭啥突然说是他的？对他这样横行霸道的人，我们只好请你这个当里长的出来主持公道了”。继武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据理陈述。
　　“要说主持公道”，里长很不耐烦：“我又哪点没有主持公道？陶绍成找我多次，说蔡承宗当年修码头的地盘是他陶家的；现在你又说是蔡承宗的。我搞不清楚，你叫我咋处理呢？这些鬼扯皮的事还是只有你们双方才扯得清楚！”
　　“你见过哪个人能跟豪强说得好呢？我们说得好还找你干啥？你这里长作为一方父母官，应当不畏豪强，处处替百姓作主，对不清楚的事应当去查问嘛。”
　　里长满嘴推脱之词：“当然要去查！可我这几天的公事忙得很，抽不出那份闲工夫。”
　　“此话差矣，你身为里长，为我们平民百姓处理纠葛本是你的职责，咋叫没闲工夫呢？再说他陶绍成有什么话应该和我说，凭啥要指使家丁打我的装卸工、砸我的船呢？请问他这样做得对吗？王法能容忍他吗”？继武生气地反驳道。
　　“他做得对不对我不管”，里长发火了：“你不要以为我在纵容他，我没时间和你斗嘴！”
　　“你说话要负责啊！既然不管就写张条子来，我好找县衙处理”！继武也发火了。
　　里长用烟杆敲着桌子高吼：“我说话肯定负责，你爱找哪个就去找。我不会写条子的！”
　　里长今天这态度，继武感到非常气愤，果然如刘先文所说被陶绍成熏黄了，看来他是不可能为我主持公道啦，我就不信你能一手遮天！他走出镇公所，先去安抚好伤者，即带上两个造纸弟兄骑马直奔崃文县衙，向知县反映了情况，请求知县公断。没想到知县还会为难：“李兄台，这事最好请知州大人处理。”
　　“为啥要找知州呢？你一个县大老爷还管不了这点事吗”？继武不解地问。
　　“兄台不要多想”。知县告诉他：“是这样的，民乐的里长和我身边的一个师爷是亲戚，这师爷和县丞平时关系不错，要是派他们处理此案，就必然要包庇陶绍成，如果交给州府处理自然就避开他们了。还请兄台见谅！”
　　啊！难怪陶绍成那么猖狂，原来仗势有里长袒护；而里长又凭着他那张关系网，所以不怕我到县衙告状啊！虽然知县大人说县丞和师爷要包庇陶绍成，恐怕他也绞在其中包庇姓陶的啊。他想这官员要是跟恶霸勾结在一起，世间上哪还有公道可言？唉，无奈之下，也只好去州府击鼓！然而他刚走出县衙，就被一群提着棍棒的人把街拦断。他立刻下马问有何事，陶绍成从这伙人中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大声喊道：“来人不是大名鼎鼎的王民武吗，听说改名李继武了？”
　　“说得不错，当初的王民武就是现在的李继武”！继武朗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