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地震大峡谷
李秋保
车过都江堰，便进入了5·12大地震的中心地带。望着市内沿街震裂的房屋，悲情涌动，如滚滚的岷江之水, 翻腾不息。
对于岷江，我曾有过非常美好的记忆。那是六年前的夏月，刚刚结束了抗击非典的战斗，我便奉命和几位司机同志到重庆接车。之后，由重庆到成都，再从成都出发，到九寨沟观光旅游。正是那次巴蜀之旅，让都江堰走进了我的心田，岷江也随之成为我心中的一处美丽所在。
滚滚岷江，穿山飞峡，奔腾而来，高歌而去，成为旅途中一道亮丽的风光。
我们溯江而上，穿行在岷江大峡谷中，去追逐心中的那份久久期盼的美丽。
沿江所见，高山耸峙，壁立千仞，擎天拔地。大山从眼前掠过，岷江从身边流过，美丽的景色，撩人心绪,诱人遐想。那一座座挺拔的高山，巍巍然于天地之间，恍若一尊尊雄伟的雕像，其阳刚之态，其雄健之美，不正是一个个羌族青年的化身吗？再看那些依偎着高山，伫立于岷江之滨的座座峰峦，其丰满的体态，其多彩的容颜，又多么酷似一群群俊美而纯情的羌族少女……
走着、想着，想着、走着，时间久了，眼前便有了这样一种幻境：仿佛我们这些远方的游客，正行进在一场盛大的欢迎场景里。滔滔岷江，扬波欢舞，为我们高歌，为我们祝福。我们坐在华丽的轿车上，向站立在岷江两岸，列队欢迎的羌族男女，挥手致意。山也多情，水也多情，人也多情，不由对眼前这片羌民热土倍感亲切了。
然而，今天当我和“山西长治对口支援茂县卫生工作队”的同志们，经由都江堰，走进灾区，去执行一项特殊的使命时，又将会是一种怎样的景象呢？
车从映秀山洞钻出，迎面看到的是一座新建的大桥。大桥之北，是一座留有多处塌方遗迹的高山，山下是一个偌大的湖。桥上停着许多过路的汽车，游人们对着大山拍照，面对湖水感叹。无疑，这是一个令人注目的地方。
湖面清澈如许，湖水嘤嘤如诉，用自己特有的语言，向过往的人们讲述着那段不平静的时光。我们细细地看，静静地听，回首远眺，向龙门山望去，心头不禁一震：美秀早已不再，锦衣远飞他乡？只见龙门山森森的“白骨”，祼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横陈于过往游人面前。顿时，悲从心头起，话在胸间涌：是谁无情地剥去了他的锦衣绣衫？不，更准确地说，是谁残忍地撕去了他健美的肌肤，让昔日风采奕奕的龙门山，变得如此惨不忍睹？
高山无语，大地无声，白云无泪，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但，直面眼前的境况，让我感到一种难言的恐怖，继而引发了一阵阵痉挛般的心痛。此刻，面对龙门山，面对堰塞湖，我在想、在问：那静静的堰塞湖水啊，你可是用龙门山的眼泪汇成？那一处处殷红的泥土哟，你可是用龙门山的热血染就？
风儿吹过，发出呼呼的响声；湖水涌动，留下声声的回应。
穿行其间，越往里走，目光所及，便愈加惨烈。昔日风光旖旎的岷江大峡谷，早已是体无完肤，面目全非了。那一座座曾经雄健壮美的高山，塌方处处，伤痕累累，就像电视剧中那些被日本鬼子用刺刀扒去了衣服，剥去了皮肤的强壮汉子，遍体鳞伤，让人看去直觉得似殷红的鲜血在不停地流淌、流淌……
再没有了昔日的感动，再没有了欢快的心情。眼望峡谷内一处处地震塌方的遗迹，目睹公路旁一块块地震滚落的巨石，耳闻岷江水一声声震天裂地的怒吼，我的心好痛、好痛！一种直觉告诉我：地震这个无情的魔鬼，把大山撕裂了，把大地撕裂了，把我们每个人的心都撕裂了。
突然，坐在车上的向东师傅指着对岸路边的一辆毁弃的轿车，说：“快看那车，都砸成啥样了？”
顺眼看去，只见对岸的旧公路边，一辆黑色的轿车，砸得扁而又扁，破破烂烂，挤压在岸边的乱石堆外。那可是我们曾经走过的旅游路啊，那可是长达数公里的大塌方啊！谁能想见，在地震突然袭来的瞬间，行驶在这条路段上的游客，有多少游兴正浓的同胞，被这些从大山上滚落下来的数以万吨计的乱石，夺去了自己的生命呢？时至今日，又有谁能说得清楚，这一处处大塌方堆就的乱石之下，还会有多少人的尸骨呢？
更难忘记，曾在电视里看到过的，那块从大山上飞落而下，一跃而起，蹦入一户人家二楼的巨石，如今依然静静地安卧在这座被震裂的小楼上，成为5·12大地震的一处重要的历史文物，供人们瞻仰。此刻，当我们的汽车从小楼旁经过，当我们的目光与这块飞来之物碰撞时，心灵中又该是怎样的震颤？
恐怖，无言的恐怖，把我的心揪得紧紧的。此刻，大峡谷的每一座高山都在作证；此刻，岷江边的每一块巨石都在诉说。它们在用血泪的铁证，控诉着大地震的罪恶，也一次次地把我的情绪甩向生命的低谷……
然而，“任何困难都难不倒英雄的中国人民！”面对突然袭来的大地震，高山依然挺立，岷江依然奔流。四川不哭，汶川不哭，茂县不哭。坚强的灾区各族人民，就像屹立在他们身后的大山那样，永远高昂着奋进的头颅。就如流淌在他们身边的岷江那样，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前进的步伐。他们永远都是这片羌族土地上昂扬挺拔的主宰者。
此刻，穿行在岷江大峡谷里，最令人们眼亮心动的，是那一面面飘动在蓝天白云下的五星红旗。远远望去，恍若一束束跳动的火焰，又如一把把高擎的火炬，喷发着力量，燃烧着激情。无论何时，只要我们一看到飘扬的五星红旗,浑身就热血沸腾，前进就有了方向，工作就有了信心。正如一位羌族领导讲的那样：“灾难深不如党的恩情深，困难大不如咱的干劲大”， “有强大祖国做靠山，我们就腰板硬；有亿万人民做后盾，我们就底气足。五星红旗飘动，祖国在我心中。有党中央的关怀，有全国人民的支援，我们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英雄的羌族儿女，最终将会实现生命的穿越，从灾难中获得新生，在废墟上重建家园！”
多么惨重的灾难，多么不凡的经历，多么不屈的精神，多么豪迈的誓言——
一条雄伟壮丽的大峡谷，留给我们的创伤太深太深，但无论灾难多么深重，终将成为我们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
一江奔腾不息的岷江水，告诉我们的故事太多太多，那伟大的抗震救灾精神,终将成为人类历史上最宝贵的财富。
所以，我想说，岷江大峡谷，该有一个新的解注：地震博物馆！
所以，我要说，岷江大峡谷，该有一个新的名字：地震大峡谷！
作者简介：李秋保，山西省长子县人， 1969年2月应征入伍，1987年1月转业，长期从事纪检工作、曾任山西省长治市卫生局纪检组长。2009年6月，率卫生医疗队赴四川茂县执行为期三个月的卫生对口支援重建任务，并出版纪实散文《生命的穿越》一书。
现为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散文学会理事，长治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山西省摄影家协会会员、长治市摄影家协会理事。先后出版长篇报告文学《走近太行山》，散文集《踏雪行》、《踏歌行》、《踏霞行》（三踏系列）及《兵车行》等。其中，《踏霞行》获中国第三届冰心散文奖（优秀奖）。
楼主: 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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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20 20: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