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母妃为这‘情’字耽误了一生,我绝不步她后尘。舅舅,大夜欠了我母妃的,我一定要替她拿回来——这皇位,我要定了。”慕容岩轻抚着左臂上的厚厚夹板,低而怨怼地发誓。
一年后,初秋。
每逢秋天,玉河的马场会给上京送来一批上好的马驹。
玉河出好马更出烈马,这批秋天送来的刚成年马驹里,十有五六便是那性烈如火的神驹。这批马通常被拨给骁勇善战的纪家军,在大夜,一匹好马比官位还要让立功的军人们兴奋。
除了军人,上京的好儿郎也有得到神驹的机会:军营马场所有马匹均可任意挑选。但看中了的,却并不是花银子就能买下,而是须得亲身上阵,烈马认主,成功驯服即可骑走。
每一次若有这样的英勇儿郎出现,上京城里都会轰动好一阵。近二十年来最出风头的那一个,是大夜的大皇子慕容磊,只人单手,烈马英雄,连年幼的纪小将军当时看了,至今都念念不忘。
今年的马还在路上时,阿宋就已经跃跃欲试,约了纪南第一批前去挑马。
他兴致太好,一进马场就摩拳擦掌,这匹揪一下鬃毛,那匹喂一根胡萝卜。一匹乌云踏雪被他一指弹在了眼眶上,痛得脾气大作,整间马舍都撞得摇摇欲坠,慕容宋身边捧胡萝卜的小太监吓得扔了满兜胡萝卜,抱着头就跑。
纪南望着远处追着小太监抽鞭子的恶劣少年,头疼地叹了口气,转头问道:“听说,他前日把授课的郑大学士给气走了?”
“何止气走——他把郑大学士丢进了池塘里,差点没淹死。昨日大学士在父皇书房外跪了一整天,要辞官回故乡去。”慕容岩说着,无奈地摇摇头,“朝中已经没有文臣肯教他功课了,父皇命我暂代一阵。”
“又是你啊?”纪南皱眉,“骑马、射箭、兵法、剑法……现在还要教他读书写字?”
慕容岩弯了唇角,转过头来,低声温柔地说了句:“放心,不是很累。”
纪南顿住,面红耳赤,弱弱抗议了一句:“谁担心……你累了……”
他不说话,漂亮的桃花眼里流光溢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
“看什么看!”纪南中气不足地威吓,空甩了一记响鞭,又结结巴巴地催,“你……快去挑马吧……”
“你挑。”慕容岩笑吟吟的,又逼了她一句,“今日我也单手,如何?”
纪南曾向他形容过当年大皇子单手驯服烈马的飞扬姿态。那是年幼的纪南对于力量最大的向往,也让她对慕容磊崇拜至今,甚至出征前被他莫名其妙伤了也未曾声张问责。
慕容岩当时听了只表情淡淡,待到这时却又这般提起。
纪南琢磨着他这般介意,连耳根都红透,转身往马场方向跑去,正撞上刚巧经过的紫衣男子,她吓得退到路边埋头行礼,大皇子却连看她一眼都懒得,直往前去了。
纪南挑了那匹乌云踏雪。整个马场数它最神气,性子也最烈,她第一眼就看中它,可惜父亲不准她出风头驯马。
其实慕容岩压根不在乎哪匹马最神气。
就像皇帝说的,他性子随他母妃,骨子里是南国烟雨的缠绵与冷漠,而非大夜儿郎的热血果断。
军营驯马是大夜几十年的传统了,可今年之前,他一次都没有来过。骏马是大夜好男儿乘风的双翼,可于他来说,那只是四条腿的牲畜,他有一千种方法让它听话为己所用,用武力才是最下乘。
踏雪方才被阿宋招惹过,此时更比平日里暴躁,马厩的门刚一开,它迫不及待地跑了出来,风一样奔出去老远,仰天痛快嘶鸣。
慕容岩信步上前,侧身闪开踏雪连番的愤怒尥蹶,一阵清风一样翻上了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