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
有台打夯机在屋外“砰、砰、砰”地不停撞击,房屋都在颤抖。我又累又烦躁,想大吼几句,可发不出声音,想跑开,可动不了腿,只能随着节奏抖动。撞击越来越近,越来越厉害,还发出“嘘、嘘”的尖利啸声……象插入了把锋利的刀子,睡梦一下被豁开——我醒了。我怔怔地望着正摇我那人,一时没明白这怎么回事儿。
“起来值班。”他说。
我赶紧起身下床。
这会儿眼睑干涩,浑身酸痛。我看到墙边有一桶水,就捧起来洗了把脸,把最后一点睡意驱散开来。
和我一块值班的是个一米八几的小伙子。看样子只有二十来岁,留着很精神的短发,长相帅气,可身体单薄。他由里到外穿着一身黑衣,以很快的频率在房间里闷头踱步,脚下发出“咚咚”的声响。
我也学他那样走着,边走边提着裤子,铰去了纽扣的裤子总往下掉。
“喂,小龚,你怎么进来的?”过了十多分钟,我忍不住问他。我在值班表上看到他姓龚,叫龚元。
“呀?”他有点不解地抬头看了我眼,没停下的意思,转身又走开了。
走了两趟,他都没再吭声,我觉得很尴尬。
“我把别人洗车店砸了。”他忽然说。
“怎么回事?”
“他惹了我兄弟,我们用刀把他的卷帘门砍了几个洞。”
“判了几天?”
“十天。”
此后,他不再说话,也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飞快地在道子里走来走去。
后来我知道小龚二十一岁,在社会上混,有过一次劳教的经历。这次是伙同几人,包括我们道子里的一个叫“汉奸哥”的小孩儿,报复一家洗车店,砍坏了人家的店门,被巡警当场挡获。
我一边踱着步,一边观察道子里的情形。
这是个空间很高,足有十米左右的大房间。天花板上有三排共九十个换气孔。俩对面墙上各有一个摄像头,摄像头屁股上闪烁着小红点。门楣上离地两米多的地方有个台子,上面放了台电视机。
两盏四十瓦的节能灯将房间照得通明,墙上还挂着三幅带人像的标语。
一幅是但丁的,上面写着:“人不能象走兽那样活着,应该追求知识和美德。”
我很赞同这说法。
一幅是达尔文的,写着:“任何改正都是进步。”
言外之意大概是不改正也没关系,这种态度看来很温和,很人性化。
一幅是吉鸿昌的:“路是走出来的,历史是人写出来的,人的每一步行动,都在写自己的历史。”
这不废话吗?
道子里鼾声四起,我和小龚百无聊赖地书写着自己的历史,不时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
我开始研究起我的衣服拉链来了,我琢磨着为什么拉上去就下不来了。参照衣服袋口的拉链,我终于发现了奥秘:在锁头原来有拉环的地方,里面有个小簧片,平时保持着锁定状态,防止拉锁开滑。
找着了原因就好办了,我在床头找了根绵线,折成几折,穿过锁孔,打了个死结,然后向下一拉……
欧也!
事实上,后来他们教给了我更好的办法,用一截火柴棍卡在那个孔上,又方便又美观。这种小窍门还很多,给这种日子增添了快乐。
我们值的是最后一班,到了早上六点半,起床的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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