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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戥嫠哿凼

长篇奇幻小说《驭梦录》(推荐至川网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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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9-23 23: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3章 玩石

“虽然不是钻石,但用来做铁焰城的项链,倒是再合适不过。”殷拿云说,“叶将军造出这些东西,不是让我白看的,一定还有别的用处。我再等等,看你是否还有什么把戏让我大开眼界。”

“我的本意就是为铁焰城挂上项链,可惜这些石头珠子不圆,影响了美观,所以得将其打磨圆润一些。”叶拱辰这句话刚说完,那串旋转的硕大石头突然一起朝铁焰城滚过去。所过之处,那些怪族寄生于其中的土石花草立刻被碾碎。没有了栖身之处,怪族们吱吱地乱叫起来,纷纷朝上飞起,在铁焰城上空结成一片淡淡的乌云。之后,它们呼啸一声,扑向殷拿云,进入他的身体。

原来叶拱辰是用这只石头大军来对付殷拿云的怪族大军。初次交锋,石头大军大获全胜。

石头大军滚至城墙边,停住了。以它们的分量,如果继续滚下去,铁焰城的城墙恐怕很难抵挡得住,那么一路碾压下去,不等殷拿云出手,铁焰城已先毁了。石头大军在城墙下略微停顿,立刻掉转头,朝外围的怪族大军碾压而来。

城上守军中的绝大部分人从未接触过幻术,先是被怪族大军重建铁焰城的那一幕震慑住了,现在叶拱辰的手段更让他们吃惊。在他们心里,显然也愿意叶拱辰打败来犯之敌,因此顺理成章地认为叶拱辰比殷拿云高明。

而羽警烛、空雨花和虚子莹却清楚得很,叶拱辰觉得不是殷拿云的对手,尽管他们也颇为欣赏叶拱辰刚才露的这一手。

殷拿云眉毛一挑,“咦”了一声,道:“叶将军的前世是驴子吧?你这拉磨碾谷的手艺比较过硬啊。说起来你我真有缘,我打小就知道怎样使唤驴子,无论你如何打算,这些轱辘也压不到我身上来。你刚才围着铁焰城跑了一圈,我似乎也应该锻炼锻炼身体。”身子蓦然一掠,向迎面碾来的石头大军冲过去。两着相向而行,很快就接近了。他一个腾越,跳到一颗石头上。一脚踏下,那颗飞速旋转的石头顿时瘪了,成为一片紧贴于地面的薄饼。他旋即弹起,朝右边的那串石头一路踏将过去。每一脚踏下,就有一颗巨石变成薄饼。他就这样风驰电掣绕着铁焰城飞奔了一圈,把铁焰城这串“石头项链”变成了石饼。

只剩下一个巨石,不再旋转,停留在叶拱辰身边。

殷拿云就站在上面,居高临下说道:“叶将军,不好意思,把你的得意之作完全踩扁了。”

叶拱辰道:“这正是我要做的,你真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孩子。”轻叱一声“起”,地上的所有石饼都漂浮起来,离地三尺,然后一起旋转着,准备朝外围切割过去。石饼的边缘异常锋利,这一切割出去,怪族大军恐怕就要覆灭了。

在叶拱辰刚说“这”字的时候,殷拿云已经预见到对方有此举动,抢先采取了措施,双脚使个巧妙,脚下的巨石“哗啦”一声,眨眼间就围绕着铁焰城滚动了一圈。与起初叶拱辰转圈子一样,巨石之后也带起一道烟尘。烟尘扬起两丈高,整整齐齐,成为一道屏障。

屏障刚竖起,那些石饼就飞到了跟前。石饼同时切割在屏障上,两者都异常坚硬,谁也奈何不了谁。在刺耳的声音中,火星四溅。因为屏障固定在地面上,所以两者相碰撞的结果是,石饼倒飞回去,全部插在铁焰城城墙上。石饼的直径比城墙宽得多,如此切入,城墙事实上已被割裂,但石饼又很薄,加之殷拿云使了巧劲,因此城墙没有坍塌。

殷拿云道:“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就不陪你耍宝了。”从巨石上滑下来,反手抓起巨石,举在头顶,朝叶拱辰疾步走去。他的个子和石头比起来,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其托石疾行的样子非常滑稽。那巨石直径数丈,分量怕不有几十万斤,而他却毫无吃力之状,就像御风而性,甚至他脚下野草也丝毫无损。

离叶拱辰还有七八丈之遥,殷拿云将巨石扔过去,道:“接住了,别让它摔坏了。”

叶拱辰心中冷笑:想砸死我?这液态离谱了吧?正欲反击,突然发现无法动手了,不仅身子动弹不得,而且感觉也迟钝了。糟,我被这厮施法禁锢了。他只来得及想到这里,巨石已飞到头顶,凌空砸下来。他是血肉之躯,若被巨石砸中,肯定就是一块肉饼了。旁观之人这样想,他自己也如此认为,于是闭目等死。

巨石端端正正砸在叶拱辰脑袋上。两者相碰的结果,不是石头砸碎了头颅,而是头颅撞进了石头内部。这巨石竟然是外强中干,有如豆腐一般。而之前那些被踩扁成为薄饼的石头是非常坚硬的,甚至切穿了铁焰城的城墙。所以,可以肯定地说,是殷拿云故意让这个石头变成如此柔软的。但他为何这样做呢?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石头坠下来的速度非常之快,要让它停下,是很困难的。可以预测,它大概要像从天掉落的蝴蝶潭一样,在地面砸得粉碎。说时迟,那时快,说来也怪,巨石继续往下砸,刚挨着地面,就戛然而止了。

然后,叶拱辰感到身子轻飘飘的,不由自主朝上面浮起,一直浮到巨石的中心。他镶嵌在巨石里面了。如同浸在水里,身子表面和四面八方的石质之间没有一丝缝隙,镶嵌得严丝合缝。如果说巨石是蛋,那么叶拱辰就是蛋黄,只不过这个蛋黄太小了一点。

殷拿云也是如此看待巨石和叶拱辰的,解开了施加在其身的禁制,说:“上古之时,梦幻大陆的生灵都是无父无母,由天地之卵孵化而出。这样诞生的生命才让人敬畏,可惜近世生灵们已变异了。所以让你再回母体,代表人类体验一下孕育的过程。你放心,在任何情况下,你都死不了。也就是说,我应该恭喜你与天地同寿了。”

叶拱辰身子倒是自由了,可是四周硬邦邦的石头让他连眼皮也无法眨一下。他陷在严实的、漆黑的石头里,却能听到石头外面的一切声响,而且呼吸不受丝毫影响。他不禁悲哀地想:我将永远被困在这里。他异常恼怒,想痛骂殷拿云,可惜喉咙里已发不出声音。

殷拿云轻轻一腾,跳到空中,落下来,一脚将巨石踩进地里去,指挥怪族们搬了一些泥沙石块盖在上面。之后说:“叶将军,在地下好好度你的余生吧。我就不奉陪你了。”

不出羽警烛所料,殷、叶二人厮拼的结果,以叶拱辰的彻底失败而告终。在他看来,殷拿云最终惩治叶拱辰这一招并不新鲜,与他封印斩万竿的做法如出一辙。不同的是,斩万竿至少还有部分自由,能在地底下钻来穿去,而叶拱辰则保持着同一姿势,直到天荒地老。这很残酷,同时也说明殷拿云的歹毒。

“羽先生,你是不是在心里嘀咕我很歹毒?”殷拿云并非看穿了羽警烛的心事,只是因为敌意,才不厌其烦再次把矛头对准他,“如果你看不过眼,可以郑重其事教训我了。”

“你我又不是没交过手,都知道彼此的斤两,你急什么急?再说,现在你是攻方,羽某是守方,应该你先出手啊。”

“你好象有点胆怯呀,这可不是你的做派。即便你自知不我对手,也可随时施出‘装死狗’之法保住小命啊。我也不和你客套了,这就开打了哦。”殷拿云说到这里,尖利刺耳的声音突然一变,慢声细语说道,“小怪物们,先送点见面礼给羽先生。”

城门外面的那群怪族立刻行动,怪叫一声,石头、泥块、树木、花草……乱七糟八的东西滚到一起,相互缠绕,揉成一个直径三百余丈的大圆球。在怪族们的驱使下,圆球开始在地面上弹跳,越弹越高,越弹越快。几十下弹跳之后,圆球突然高高跃起,向铁焰城砸过去。

殷拿云道:“羽先生,送你一个大钻石。”

如果这个大圆球只是土石草木做成,羽警烛自有办法将其原物送回,但圆球上有众多怪族盘踞,如果被它们侵袭,那就不好了,所以他不敢强接。他也可以闪避,但这样一个大家伙,砸在铁焰城里,并且一路滚下去,那么就有无数铁焰城的居民丧命了,因此,他又不得比接下这个迎面飞来的圆球。

不能硬接!

“空兄弟,帮帮手!”羽警烛想到了空雨花,双手抓住了城垛上的砖头。

空雨花进城后,一直犹豫着是否应该向殷拿云出手。殷拿云在城前的所作所为,他都清清楚楚瞧在眼里。这时听了羽警烛的言语,心里突然亮堂了许多,立刻心领神会,知道对方的意图,也拿住了城垛上的砖头。两人相互点点头,身子同时向后凌空飞起,大喝一声,双双用力后扯。

于是,铁焰城被撕成了两片,中间露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裂缝两边整齐异常,就像是用剪刀裁出来的。裂缝从铁焰城中间穿过,首当其冲的房屋、树木、家畜和人都分成了两片,彼此相距数百丈。这些剖成两片的房屋没有倒塌,树木没有枯萎,家畜没有死亡。而那些被裂缝从身子中间“穿”过去的人,看到自己的左半边身子或右半边身子(或者前边身子和后边身子)隔若参商,不禁吓得魂飞魄散。

裂缝的位置非常巧,正对着飞坠下来的大圆球。于是,大圆球没有砸到任何物事,径直掉落在裂缝里。裂缝下面是无底深渊,这大圆球一掉下去,没有发出任何碰撞之声,也不知最后究竟落到什么地方。

这情景,就是铁焰城用一张大嘴吞噬了殷拿云抛掷过来的大圆球。

空雨花和羽警烛同时松手,撕开的裂缝立即闭合了。分开和闭合,其间只有短短的一瞬。

那些被分成两片的房屋、树木、家畜和人也恢复了原状。这些人惊魂未定,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的确,除了大圆球消失无踪之外,刚才这一幕似乎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殷拿云微微一愣,道:“你们这一招大出我意料,我本以为你俩会把铁焰城抬起来,躲避我的大石块呢,真是好手段。”

羽警烛道:“你这样说,无非就是要我们顾及自己的身份,在接下来的争斗中别抬着铁焰城跑来跑去。没问题,如你所愿,我们保证不用这种笨人才想得出来的笨招。别说只是一个大石块,就是把城外所有的石块都抛过来,我们也抵挡得住。”

殷拿云针锋相对,说道:“你这样说,无非就是要我别把所有的石头一起扔过来。不好意思,我可不上这样的当,偏偏要这样耍上一回。”

于是,围住铁焰城的怪族大军便把所有的石头都抛向铁焰城。亿万颗大大小小石头密如飞蝗,铺天盖地,朝铁焰城压过去。这些石头加在一起,体积至少是铁焰城的十倍,并且是从四面八方压过去的,空雨花和羽警烛刚才那一招撕裂铁焰城的招数显然不可能再奏效,即使他俩能扛起整座城池,也来不及闪避了。

铁焰城在劫难逃,立马就要被埋在石碓里了。

空雨花和羽警烛此时心有灵犀,想到了同样的应对之策。两人同时转身,背对着背,在城墙上朝相反的方向一路掠过去,边跑边用手拍打城垛。每拍打一下,镶嵌在城墙上的石饼就震出,向上飞起,成为一面盾牌。两人不停拍打下去,很快就在铁焰城的后城门上方会合了。于是,所有的石饼都从城墙上滑出来,悬挂在悬空中,结成一道防护罩,像一口倒扣的大锅,将铁焰城护卫在中央。

防线刚结成,怪族大军投掷过来的亿万石头就乒乒砰砰打在这些石饼盾牌上。这些石头的力道都非常大,所有的盾牌都被打得后移了数尺,然后再把石头反弹出去。但飞来的石头实在太多,反弹回去的石头找不到缝隙冲出去,被迎面一砸,又倒弹回来。于是,更多的石头砸在盾牌上,将盾牌砸得不停后移。当所有的石头都不再飞来飞去,盾牌已经被压缩到距离城内众人头顶不足十丈的地方了。而盾牌防护罩刚结成的时候,至少在他们头顶六七十丈的高空。所有的石头都堆积在盾牌防护罩上面,不留一丝缝隙。于是,铁焰城被填埋在石头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而殷拿云的声音却穿过石堆,穿过石饼,清晰地传进来:“羽警烛,你应该有脱困之法吧,否则,就这样活埋了铁焰城,你我都不甘心。”

羽警烛和空雨花已经回到铁焰城前门,盾牌防护罩之所以还未塌下来,全仗两人以法力支撑,但已觉吃力了。羽警烛知道这样继续下去,终究有撑不住的时候,又没有殷拿云所说的“脱困之法”,想到这亿万颗石头砸下来,自己虽可保命,铁焰城的众多生灵却没有一个能逃出生天,心中不免焦急。

空雨花道:“羽先生,我撒手了,你一个人先顶着。”

羽警烛脑门子开始出汗,说:“我俩一起用力,犹自扛不住这重负,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撒手不管了呢?”

“你误会了,我并非撒手不管。既然我们两人都扛不住,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身上的担子卸下来。”

“原来你已经有了破解之策,行,羽某先咬牙顶住。”

盾牌防护罩是倒扣的石锅,石锅的边沿几乎紧贴着城墙,锅底则在铁焰城的上空。空雨花站在城墙上,朝外一跨步子,身子就挂在了石饼盾牌上。他手脚并用,像一条壁虎,飞快爬到盾牌防护罩内壁最顶端。然后抽出溟琥剑,插入石饼盾牌,用力向下切割。当他回到城墙上时,盾牌防护罩就划拉出了一道大口子。他抓住口子的一边,使劲一抖。盾牌防护罩的边沿向上翻卷过去,这口倒扣的石锅变成了正放着的锅,石锅的外面变成了里面,而里面反倒变成了外面。那些石头先前粘在石锅的外面,现在就堆在了石锅的里面了。现在,石锅就虚悬在铁焰城上空。

防护罩一去,铁焰城立刻恢复了光明。

羽警烛身上的压力骤减,由衷地赞道:“空兄弟,你有如此手段,对付殷拿云,可稳操胜卷了。”

空雨花右手五指收拢,遥遥向空中的石锅打了一拳。

那口虚悬在铁焰城上空的石锅发出咣荡一声巨响,被打得高高飞起。空雨花这一拳打得有点偏,没打在锅底正中央,所以石锅就歪歪斜斜飞到铁焰山的上空去了。

石锅悬停在铁焰山正上方,时间不长,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又朝铁焰城这边飞来。

殷拿云眉头一皱,想起自己当初被叶拱辰挟持,驾着蝴蝶潭飞临铁焰山上空的经历,心里蓦然一动,想:莫非……刚想到这里,倒飞回来的石锅已飞过铁焰城,到了他的头顶。

空雨花右手击出,又朝空中的锅遥遥打了一拳,打在石锅的边沿。石锅一歪,一股炽热的、冒着热气的液体倾泻而下。

殷拿云一眼就认出,这种液体是融化的石头,也明白石头为什么融化了。原来铁焰山是一座阴火山,石锅飞到它上面去,实际上就是把自己放在了火苗上。当初,若不是铁焰山的阴火,蝴蝶潭就不会分崩离析,殷拿云也就无法脱困,所以他对铁焰山有很深的印象。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命令怪族投掷到铁焰城的那些石头会被空雨花聚集起来,拿到铁焰山上面进行煎熬,更没想到的是这些石头在一瞬间就熔化成了石汁。他暗自庆幸,他只是命令怪族们投掷石头,而没让它们盘踞在这些石头上,怪族大军也就避免了被熔化的厄运。这支怪族大军很能派上一些用场,所以他很珍惜。

石汁倾泻而下,淋在殷拿云身上。

这石汁,只怕比那炉里的铁水、火山的熔岩还要热了几倍,殷拿云被它这样一浇,血肉之躯恐怕只有化做一股青烟了。

他没有逃避,因为他来不及逃避。只听“嗤”地一声响,殷拿云身上的衣服、毛发、血肉熔化了,只剩下一副光秃秃的骨架。青烟还未冒起,更多的石汁倾泻下来,掩埋了他。

空雨花知道如今殷拿云的手段已比虚粲蜃高了不少,而且,从内心深处讲,虽然现在兄弟反目,但一时间还不至于反目到不容许对方留在世上的地步,所以本来没有奢望这一招能取殷拿云的性命,哪知对方竟然不予抵抗。眼见昔日的好兄弟成了枯骨,空雨花心里一疼,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殷拿云如今成了铁焰城的敌人,谷血儿心里还是惦念着他,放不下,一直关注着他的举动。当叶拱辰和殷拿云有来有往,彼此攻杀的时候,她还有点替殷拿云担心。后来殷拿云将叶拱辰禁锢在地底下,她甚至在心里还暗暗喝了一声彩,也明白了羽警烛这样的高人为何会忌惮殷拿云了。正在她认为铁焰城不可能有人能阻挡殷拿云的时候,殷拿云的好兄弟空雨花竟然会用一锅熔岩将殷拿云变成为骨架。好象这一锅炽热的石汁浇在了她身上,她不禁失声惊叫起来。

而同时,铁焰城城墙上的人们,上至方雪鳟、谷碎玉,下至一半兵士,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欢呼之声。

谷血儿的惊叫被众人的欢呼掩盖住了。

空雨花黯然神伤,喃喃自语道:“拿云哥,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逼我动手?”

羽警烛却不以为然,说:“空兄弟别忙着伤心,你这位兄长还没有让我们惊奇够呢,怎么可能如此容易就完蛋了?”

那一锅石汁完全倾泻到殷拿云身上,迅速凝结成一座石山。石山比铁焰城大了数倍,几乎把城门前的旷野完全占据了。然后,那口石锅还原成尘土,纷纷扬扬洒将下来,瞬息之间就尘埃落定了。那座石山外表光滑,把阳光向四面八方反射出来,让人错以为这是一颗巨大的宝石。

殷拿云将叶拱辰封印在地底下的石球里,他恐怕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自己现在的处境比叶拱臣还糟。当然,之所以有“处境”这样的说法,前提是他还活着,并且还将永远地活下去。如果他已死,或者暂时未死却不能永生的话,就不存在处境糟糕与否的问题了。

方雪鳟看着这座石山,心想:即使嘉荣藤还在,但铁焰城前面有了这个拦路虎,恐怕最终也得舍弃,把所有的人都迁出去。先前他认为最厉害的是羽警烛,如今看来,这个叫空雨花的年轻人只怕本事更大,这石山既然是他一手炮制出来了,应该也能解决掉它,遂道:“空兄弟,劳驾你把这石山移走。”

因为殷拿云的死,空雨花心里很不痛快,没好气地答道:“还要我帮你们擦屁股?”

方雪鳟差点被一句话噎死,心想:这一堆屎可是你拉的,怎么成了为我们擦屁股?又一想,对方毕竟帮了铁焰城的忙,自己不应该转眼就忘恩负义。再说,凭对方的手段,如果翻脸,只会是自己吃亏。好不容易除去殷拿云,如果又换成空雨花这个更强的敌人,岂非不明智?道:“感谢你和羽先生为铁焰城所做的一切,至于这座石山,还是我们自己想办法搬走吧。”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的委屈也就不用多说了。

羽警烛说:“用不着城主学愚公一筐一筐地搬山,这石山自己会离开的。”

石山里突然传出殷拿云的尖利声音:“知我者羽先生也,没错,我没死,好戏还在后面呢。请稍候,我先清理一下战场,把这石山移走。”

于是,天上突然出现了一块旋转着的乌云。乌云越转越快,旋涡中心突起,快速伸向地面。起初乌云是扁平的,浮在空中。现在,乌云上大下小,下端罩住石山,上端依旧在空中。也就是说,如今的乌云呈龙卷风之状。

羽警烛一眼看出了端倪,道:“风灵!”

空雨花知道殷拿云未死,心情非常复杂,既失望又欢喜。他也看出是殷拿云把风灵召唤出来了,心中不禁困惑,羽警烛曾说,风灵一旦离开鬼啸森林,就要丧命,可这个风灵狂卷殷拿云而去,离开了鬼啸森林,并没有死。殷拿云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收服了怪族和风灵并让风灵在鬼啸森林之外还能生存?

风灵卷起了石山,乌云裹住了石山。

旋涡中心迅速回收,乌云又成了扁平之状。

旋涡继续旋转,那一小块乌云里面,竟然有电闪之光,有雷鸣之声。

然后是天崩地裂的一声霹雳,一个光秃秃的骨架从空中坠了下来。

 楼主| 发表于 2005-9-23 23: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2章 从废墟中重生

殷拿云的模样与在鬼啸森林时有了一些改变,脸上的创口结痂了,不再有鲜血淌下,眼睛红红的,目光冷酷。他像从地狱打了转回来,浑身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死气。事实上,就他这段日子的遭遇而言,和置身地狱并无差别。在鬼啸森林,空雨花没有认出他来,对他的模样只是感到恶心,如今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与以前一对照,空雨花痛心疾首,几乎无法抑制心中的悲伤。

空雨花说:“你不再是拿云哥了。”

“是的,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了。”殷拿云目光灼灼,兴奋得浑似要喷出火来,“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眼光放远一点,不要局限在我们那个小村子里。当时我不同意你的说法,认为平平安安过一生就是最大的幸福。经过这段时日的一系列变故,我意识到,掌握自己的命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对没权势、没实力的人更是如此。所以,我得好好利用虚粲蜃给我的这份礼物,放眼整个梦幻大陆,不仅要把自己的命运牢牢攥在手里,也要操控别人的命运。”

“虚楼主生性恬淡,绝不可能有控制别人名人的想法,怪族乃低等生灵,也绝对想不出这种的点子,这样疯狂的念头纯粹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殷拿运点头道:“是的,主动权操在我手里,没人诱使我,没人逼迫我,所以任何人也不可能让我改变主意了。而你,本是心高气傲之人,不知羽警烛使了什么法子,竟让你心甘情愿追随于他。”

羽警烛说:“羽某和空兄弟是朋友,不存在谁追随谁的问题。”

“‘第八奇人’眼睛长在头顶上,一向唯我独尊,雨花能被你视为朋友,算是走运了。”

“空兄弟身上有炫天岚的灵体,有资格成为羽某的朋友。”

“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殷拿云讥笑道,“原来雨花之所以让你刮目相看,是因为炫天岚的灵体,而不是雨花本人。”

“空兄弟已经和炫天岚的灵体融合,羽某以青眼对待炫天岚的灵体,也等于就是把空兄弟当朋友。”

“羽先生何等神气,今日说话怎么底气不足了?莫非担心我和雨花联手对付你?”

“你只配和怪族沆瀣一气,休想拉拢其他人。”

殷拿云又对空雨花说:“瞧出来了吧,拳头最有说服力。如今,你我分别得到了炫天岚和虚粲蜃的功夫,如果联起手来,绝对可以横扫梦幻大陆。”

空雨花一口予以拒绝:“我看梦精灵送给你的噩梦持续到现在还没结束,在这个也许永远不可能再醒来的噩梦中,你一个人就可横扫梦幻大陆了。”

羽警烛心里还真担心空雨花会和殷拿云同流,听他这样说,开心极了,说:“殷拿云你一个人独霸梦幻大陆吧,何必与别人分享呢?”

殷拿云歪着头,突然笑了一下,脸上的伤痕和戾气使他的笑容显得异常恐怖,对羽警烛说:“我诚心问一句,你觉得我俩放手一搏,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在你心里,肯定认为数千里方圆内没人是你的敌手啊。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提这个问题,太虚情假意了吧。在羽某的印象中,虚楼主不会如此张狂和虚伪。”羽警烛说,言下之意是说对方借助的是虚粲蜃的能力,而并非自己有本事。

“明白了,羽先生是不允许别人比自己更张狂和更虚伪的。我倒要试试如果犯了羽先生的禁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殷拿云打量了一下周围,续道,“羽先生,此时此景,与当初你独自攻打隼翔宫何其相似乃尔。只不过你虽然还是强悍的你,我却不再是孱弱的我了。投桃报李,你我不妨把隼翔宫的那一幕再演一遍。”

“好啊,羽某不远万里赶到此地,不就是为了与你共同演这一出戏吗?”

“但你我的角色得换一下,在隼翔宫时,你在墙外嚣张,在铁焰城嘛,可就轮到我耀武扬威了。上次是你把我送进隼翔宫的,这一回,我把你送到铁焰城里去吧。”

羽警烛说:“你既然划下这样的道来,羽某若执意和你在城外决战,倒显得胆子小,而且不够尊重你。羽某这就自个儿进城去,不敢劳烦你相送了。”在鬼啸森林知道殷拿云的身份并知道其有攻打铁焰城的打算后,他之所以到铁焰城来,就是希望在殷拿云还不能自如运用虚粲蜃的功夫之前扼杀之,以免其真取代了虚粲蜃的位置而依旧排名在自己前面。而如今看来,殷拿云被风灵卷到天上去走了一趟后,似乎比虚粲蜃本人还犀利了。当然,这仅仅是他的感觉,不一定正确。但小心使得万年船,眼下还是不要当出头鸟为好。即使以前在面对炫天岚时,他也没像现在这样临阵退缩过。也许,最近这段时间里他受的挫折太多,影响了他的信心。

殷拿云没看出羽警烛隐隐约约流露出来的惧意,说:“上次你把隼翔宫的宫墙撕开一道口子,把我硬塞进宫里去了,委屈了我。这次,我预先让铁焰城坍塌了,你不必让守军打开城门,随便找个地方就进城了,方便了你。这就是所谓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人打我一拳,我必踹其十脚。

羽警烛对空雨花、虚子莹说:“走吧。”

空雨花有点魂不守舍,道:“什么?”

“进城再说。”

殷拿云也说:“雨花,看起来你不太可能和我并肩了,既然如此,你也进城去吧。翻脸也不急在此时,待我先和羽警烛了结旧账吧。”

自殷拿云现身起,其麾下的怪族大军就没有停止向铁焰城前进,如今已到了铁焰城城墙下。它们不再向前推进,而停在原地踏步。和起初一样,它们步调一致,动作整齐划一。每一脚踏下去,大地都抖一抖。空雨花、羽警烛、殷拿云和虚子莹在这种颠簸中,时而踩在地面,时而双脚腾空,非常有节奏。铁焰城就像是簸箕中心的一堆沙子,簸箕每摇动一次,沙粒铺展得更开。面对如此剧烈的颠簸,即使嘉荣藤还在,城池也支撑不了多久。于是,铁焰城完全坍塌了,只剩下孤零零的城门徒有其表地伫立着。

此时,铁焰城城主方雪鳟已率领一班属下赶到了城门。殷拿云和羽警烛等人的所作所为都被他们瞧在眼里,其言语也被他们听在耳里。方雪鳟、第二号人物喻林、第三号人物谷碎玉已经谷碎玉手下的几位将军都认得羽警烛。谷碎玉及叶拱辰也认得殷拿云。至于空雨花,除了宣篱已经跟随在谷碎玉身边的谷血儿,就没人认识他了。而虚子莹,可以肯定地说,对整个铁焰城的居民而言,是个彻底的陌生人。

起初方雪鳟和把守城门的吉刻舟一样,听说羽警烛来到了铁焰城,很自然地认为其必将不利于自己。匆匆赶到城门,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羽警烛非但不是敌人,而且还是特地赶来帮助铁焰城的。而真正的敌人却是这个生就一副恐怖面孔的无名小卒。当然,此人的“无名”是暂时的。在铁焰城数百年的历史中,从来不曾有外敌入侵,更别说对方是以一人之力与铁焰城为敌了。所以,无论此人能否攻下铁焰城,他都将名震梦幻大陆。至于另外两个年轻男女,虽然尚不清楚其来头,但勿庸置疑,他们既然能和羽警烛站在一起,就不是泛泛之辈了。

叶拱辰得知敌人竟然是殷拿云,震惊得无以复加。当日他驾驭着蝴蝶潭在天上飞行,准备降落在铁焰城,然后让殷拿云当替罪羊。后来出了意外,蝴蝶潭竟四分五裂了,从天空坠落下来。他当时就想,殷拿云死定了。回到铁焰城后,他也是这样给谷碎玉说的。事情再次出了意外,殷拿云不仅没有死,还率领怪族大军杀上门来了。

谷碎玉也很震惊,心里不禁胡乱猜测:叶拱辰为何说殷拿云死了?莫非故意和殷拿云串通了?想到这里,他的背心开始淌汗。不过,有方雪鳟在面前,他不方便指责叶拱辰。虽然现在还不能认定叶拱辰吃里扒外,出卖铁焰城,但如果让城主知道了,至少也会训斥他不会用人。既然现在方雪鳟亲临前线,与城外敌人对垒,那他正好乐得靠边站,推卸责任。

谷碎玉还想起,当女儿谷血儿从叶拱辰那里得知殷拿云罹难之后,是如何的悲痛。那时他才明白,女儿是太喜欢殷拿云了。这些日子以来,女儿一直落落寡欢,还没从悲痛中解脱出来。现在,殷拿云活生生就在眼前,虽已是面目全非,并且站到了铁焰城的对立面,但女儿还是会欣喜若狂的。欣喜之余,女儿肯定会怀疑当初叶拱辰出于什么目的编造了殷拿云死亡的消息,这就势必追究到他这个当父亲的身上来。倘若出现这种情况,那么他将如何面对她呢?如果铁焰城就此鸡犬不留,灰飞烟灭,那他倒是无须担心女儿的追问。他热爱铁焰城,当然不希望会有这样的结局。

眼下的局势已经很明显,铁焰城的存亡不是谷碎玉所能左右的。

甚至城主方雪鳟也不能保障城池的安全。

所以,尽管喻林、吉刻舟及另外几个得力干将极力劝阻,认为这可能是羽警烛设下的圈套,故意演戏给人看的,目的就是混进城里,来个里应外合,以最终摧毁铁焰城,方雪鳟还是力排众议,让羽警烛、空雨花和虚子莹进了城。就目前铁焰城的处境来看,先不论羽警烛是友是敌,单单是殷拿云的怪族大军,就对付不了。这里所说的“对付”不是指刀来剑往的拼杀,而是对怪族大军整齐划一的动作采取措施。怪族大军不必杀进城去,仅仅依靠踏步就可以将铁焰城彻底“颠簸”成一片废墟。还没交手,铁焰城就已经败了。如果说还有一丝希望,那只能在羽警烛身去寻找。

所以,方雪鳟对羽警烛异常客气。

当然,即使是在铁焰城平安无事的时候,他也不敢怠慢羽警烛。

趁方雪鳟和羽警烛客套的时候,谷碎玉身边的谷血儿走近空雨花,问道:“那人果真是殷拿云吗?”

“千真万确就是他,错不了。”

“他怎会变成这副模样?”谷血儿自言自语道。从叶拱辰处得知殷拿云死去的消息后的这些日子里,她一直深陷悲痛之中,不能自拔。如今,死去的人重新出现在眼前,她本来应该高兴的,但殷拿云现在所做的和即将要做的一切却使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拿云哥了。”空雨花的言下之意是提醒谷血儿别再把一腔情愫放在殷拿云身上。

“他一定受了铁焰城的什么伤害,才会如此仇恨铁焰城。”那么殷拿云究竟受了什么样的伤害呢?除了隼翔宫的一帮师兄弟及师姐师妹,就只有父亲、叶拱辰和殷拿云有接触,在谷血儿心目中,父亲胸怀坦荡,不会干那些偷偷摸摸的事情,所以她很顺理成章地把怀疑的矛头对准了叶拱辰。不过,现在不是追究叶拱辰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如何让铁焰城的居民在殷拿云即将展开的进攻中没有太多的伤亡。至于城池,毁就毁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而且说到底,关乎铁焰城存亡这样的大事还轮不到她来关心,甚至轮不到她父亲谷碎玉插手,有城主和羽警烛顶着呢。

殷拿云一挥手,怪族大军停止踏步。一下子没有了震耳欲聋的踏步声,从持续不断的颠簸中猛然稳定下来,就像在船上呆久之后突然上岸,铁焰城所有的人一时还适应不了,很多人都摔倒了。

殷拿云尖利的声音响起:“羽先生,方城主,你们商量妥当了吗?谁主持与本人所率大军相抗衡的大局?”

方雪鳟说:“有羽先生在此,岂容你如此嚣张。”

“明白了,推来推去,还是由羽先生当出头鸟。”殷拿云桀桀笑起来,“可见,名人不是那么好当的,得担负多少无谓的责任啊。”

羽警烛道:“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羽某没有别的长处,就是喜欢厮拼。”心里想的却是:反正羽某有“昏迷大法”,即使斗不过你,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殷拿云说:“我看得出羽先生的无可奈何,也非常同情你的窘迫处境。我说过要投桃报李,在隼翔宫时,你面对的是固若金汤的宫墙,而现在,你依凭的是一片废墟。这样吧,为公平起见,我让铁焰城恢复原状。”

方雪鳟说:“个人间的纠葛,不应该殃及铁焰城的无辜。你还没完全昏头,让嘉荣藤和铁焰城重新连接起来吧。”

“无须借助嘉荣藤,铁焰城照样能从废墟站起。”殷拿云喝声“去”,怪族们纷纷从山石草木中飞出来,化做亿万个淡淡的身影。它们吱吱叫着,黑压压一大片,如乌云,似蝗虫,扑向铁焰城。

“无耻!”羽警烛以为殷拿云偷袭,面对遮天蔽日的怪族,心里明白,挡得住这边,挡不住其他方向的威胁。

殷拿云嘿嘿笑道:“羽先生,瞧你手忙脚乱的,多狼狈呀。这些怪族是来帮你们重建城池的,你不必拒人千里,事实上你也拒绝不了。”

怪族们本无实体,不知殷拿云施了什么魔法,现在它们可以附着在土石树木之上,在有限的范围内,也有迁移能力,可以这块石头跳到那颗树木上去。它们离开原先栖身的土石树木,消失在铁焰城的废墟之中。然后,这些坍塌下来的砖块瓦砾仿佛有了生命,一个个都能行动了。

这些砖块瓦砾像锅里爆炒的豆子,或弹或跳,纷纷回到嘉荣藤还未割断、铁焰城没有丝毫损坏时所在的位置。一番忙乱只后,除废墟中的灰尘因为太细微而无法填回原处之外,铁焰城坍塌下去的城墙、房舍在短短的时间内重新“站”起来了。也就是说,现在的铁焰城几乎完好如初。

怪族们修好铁焰城后,呼啦一声,纷纷撤离,回到城外那些土石树木体内。

殷拿云道:“方城主,羽先生,如今铁焰城城墙高高,城门紧闭,瞧起来壁垒森严,固若金汤,你们的胆气应该壮了不少吧。”

方雪鳟先前还有侥幸心理,存有些须希望,此时心里却凉透了:怪族门有形无质,来去自如,无法抵御。它们既然能建起城池,当然也可以将其毁于一旦。虽然有羽警烛相助,铁焰城也是大势已去。完了完了,这一仗不用打了。

叶拱辰曾经把殷拿云当猴耍,如今对方虽然长了些本事,但叶拱辰还是瞧不起他,早就看他不顺眼了,终于忍不住,说道:“姓殷的小子,别以为自己有了点三脚猫功夫,就睥睨宇内了。城主和羽先生不和你一般见识,我却看不顺眼,要领教领教你的手段。”

“这不是叶将军吗 ?”殷拿云想起自己在蝴蝶潭所受的屈辱,气就不打一处来,幸而今非昔比,当下强忍心中的怒火,续道,“你我曾经相伴遨游天宇,颇有些情谊,看着你我就觉得分外亲切,可否出城来叙叙?”

叶拱辰说:“你不必激将,我原本就要出来的。”

羽警烛、空雨花和虚子莹知道叶拱辰这一出城,多半是有去无回。他们和他不熟,没什么感情,也就懒得管他。方雪鳟还不清楚殷拿云究竟犀利到什么成都,乐得借叶拱辰去试试虚实,因此也没加阻拦。

于是,叶拱辰来到了殷拿云面前,说:“我非常好奇,当初从天上摔下来,你为何还能保住性命,而且还和怪族走到一起来了。”

“首先我得谢谢你们为我所做的安排。只可惜,我辜负了你们的好意,没能为你们骗取樊家产业出力。不过,即使没有我这个替罪羊,你们也能巧取豪夺,把别人的财富放进自己兜里吧?”

叶拱辰从蝴蝶潭回来后,按照谷碎玉的计划,已经将樊家的财产收归铁焰城了。城主方雪鳟是聪明人,焉能不明白谷碎玉和叶拱辰的把戏?不过也晓得这两人不是为了私利,而是为铁焰城着想,也就假装糊涂,听之任之。叶拱辰从来就没把此事当罪过,心里坦荡,丝毫没有内疚之情,脸色不变,道:“我是来领教你的高招的,不是听你胡言乱语的。”

“至于我为何未能如你所愿摔死,而且有了一身不俗甚至可以说非常高绝的功夫,我自己不便夸耀,还是让你我共同的朋友说吧。”

叶拱辰冷笑道:“稀奇,你我还有共同的朋友?”

“它起初是你的朋友,最终弃暗投明,当了本人的奴才。”

“你已经有了奇绝的身手,还要在口头上捡便宜,实在不怎么样。”

“谁说有了惊天动地的手段,就应该放弃伶牙俐齿?何况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殷拿云说到这里,尖利的声音变了,“小乖,可以出来见见老朋友了。”

“叶将军好啊。”一个声音从殷拿云的左肩响起。

“你是小乖?!”叶拱辰吃惊地问,认出殷拿云肩头的那个小东西正是猊樨兽。“这些日子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猊樨兽小乖的个子比当初跟随叶拱辰和殷拿云去蝴蝶潭的时候更小了,上次是拇指那么大,现在只有无名指大小了。它依旧是那副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的让人生厌的模样。不过它的声音倒是很甜美,答道:“我一直在城外巡逻,为铁焰城站岗放哨啊。”边说话边在殷拿云肩上弹跳。

“到了家门口为何不进来?我们还以为你失踪了呢。”

“你上次陷害殷拿云,事先竟无半点征兆,阴险得很,我怕你。”

“殷拿云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竟使你背叛铁焰城?”

“不是好处,而是坏处。如今,我不再对你诚惶诚恐,转而畏惧殷拿云了。他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向西,他让我抓鹅我绝不敢逮鸡。”

“明白了,为虎作伥,成帮凶了。”

“你可以这样说!以前我是帮助铁焰城的,眼下我却做了一件有损铁焰城的事。”

“嘉荣藤是你咬断的?”

“叶将军聪明得紧,一下就猜了个正着。”

“你可害苦了铁焰城!”

“铁焰城虽然曾经坍塌过,如今不是又好端端的了么?对铁焰城所有的人来说,这样的经历未尝不是一种财富啊。”

叶拱辰对殷拿云说:“你把小乖召唤出来,是不是准备让它将我一口吞下?”看起来他非常熟悉小乖的底细,知道它有噬人之能。

在这一瞬间,殷拿云突然想起远房幺叔殷宽在隼翔宫前被小乖一口吞下的情形,心中不由一疼,旋即就没事了,说:“本来我想亲力亲为,让你在万众注目下为铁焰城捐躯,但你既然有此提议,必定是有把握对付得了小乖的一口利齿,我如果还坚持己见,倒显得小家子气了。”然后对猊樨兽说,“小乖,上去亲叶将军几口。”

小乖笑了两声,声音极为娇媚,一张血盆大口突然从小小的身躯里伸出,噬向叶拱辰。

如果不出意外,叶拱辰应该和殷宽一样,被小乖一口吞下去,成为其果腹之物。

“这也太小儿科了。”叶拱辰阴阴一笑,脚下一挑,一团尘土飞起。尘土旋转着,越旋越快,越旋越大,越旋越坚硬。开始是散乱的灰土,后来就变成了硬邦邦的石头了。这石头圆滚滚的,足有磨盘那么大。它就这么飞速旋转着,带起呼呼的风声。

小乖未料到会有如此变故,来不及收口,顿时就将这个硕大的石头吞下去了。

石头和殷宽的下场一样,没有了影踪。

小乖的个头依旧只有无名指大小。

以前小乖吞下殷宽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而与此不同的是,石头塞进它躯体后,小乖无法弹跳回殷拿云身上,直端端从空中坠落。原因很简单,它太重了。准确地说,是它躯体里的石头太重,它不堪重负,所以掉落下去。那石头的分量怕不有数万斤,也就是说,指头大小的小乖有数万斤之重。它这一砸下去,顿时砸入了土里,一直朝地底钻去,到两丈来深的地方才停住。以它孱弱的身子,要想自己挣扎着从土里爬出来,恐怕不容易。

叶拱辰笑道:“小乖逞口腹之欲,贪多嚼不烂,弄了个嘴啃泥,这一跤摔得真够结实。”

“小乖,吐出来。”殷拿云喝道。

小乖依言将还没有消化的石头吐出。石头刚从它身子里出来,立刻变成原样大小,并顺着小乖砸出的那个深深的、小小的洞“浮”上来。不用殷拿云吩咐,一个怪族自觉扑进这个石头里。于是,石头在怪族的支配下,弹跳到怪族大军里去了。

小乖从地下钻出来,回到殷拿云身上。

殷拿云道:“我正愁攻城利器不够多呢,你就造出这么一个威猛的大家伙来了。大恩不言谢,等我攻下铁焰城之后,再用胜利告慰你在天之灵吧。”

“不就是石头么?何必如此客气。看来你很需要攻城利器,我就再帮帮你。”叶拱辰一边说着话,一边围着铁焰城转圈子。圈子直径有七八里,算下来,他经过的路程有二十五六里。当第一个字“不”吐出时,他开始行动,当说完最后一个字“你”时,他已经转了一圈,跑回殷拿云面前来了。由此可见,他的速度是何等之迅捷。

因为怪族大军直抵城墙下面,所以叶拱辰是在怪族大军中间呼啸而过的。他就是一把锋利无比的镰刀,所过之处,土石草木纷纷倒下。他又像一个碾子,将倒下的土石草木碾压成粉末。这些粉末被他迅疾的身形一带,在他脚跟后面滚动起来。他一路奔过去,翻滚的粉末紧随其后。他每前行两丈,后面的粉尘就变成一颗巨石。他就像一只母鸡,每过两丈就产下一个石蛋。

这些巨石都离地数寸,悬浮在空中,飞速旋转着。这场面,真是蔚为壮观。

叶拱辰跑完一圈,回到殷拿云面前,说:“如你所愿,攻城利器为你准备妥当了。”

 楼主| 发表于 2005-9-23 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4章 百变之形

骨架像石头一般坠下,落在地面上时却又轻如羽毛。骨架刚接触到地面,怪族们仿佛接到了什么命令,呼啸一声,齐刷刷聚集到骨架上来。它们单个的时候,只有淡淡的影子,聚集到一起后,色泽就浓了许多。它们就像蜜蜂,把骨架当成了蜂巢,围着飞来飞去。起初还能分辨出一个一个的怪族,渐渐地就只剩下一团了。它们越缠越紧,越飞越慢,最后都停止了飞舞,变成一股黝黑的雾气氤氲在骨架的周围。

骨架突然抖动起来,每抖动一下,雾气的色泽就向肉色靠近一点,如此再三,最终这团雾气附着于骨架上,成为鲜活的血肉。另有一些雾气,则结成了衣衫。

这就是殷拿云。

殷拿云说:“雨花,今天可是你首先向我下毒手的。”

空雨花答道:“谁先下手,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任何人逼迫你,是你自己走上了不归路。你这次能够重生,并不意味着你下次也有这样的际遇。”

“是的,经过这些熔岩的洗礼,我完全脱胎换骨了。从现在开始,我和从前的殷拿云没有一丝一毫的牵扯了。”

“如果你把自己的姓名也抛弃,那才真正是和过去决裂了。”

“殷拿云这三个字对我而言,没有丝毫的意义,因为是你而不是我会使用它。如果你觉得我辱没了殷拿云这个名字,也可以随便用个什么名号称呼我啊。无论如何,这都是外在的东西,你和我都不会纠缠于此。我要提醒你的是,羽警烛已不配做我的对手,现在,你是我的敌人。”

“用不着提醒,我们早就恩断义绝了。我已经先行出手,你不必假惺惺了,可以没有任何顾及地把你那些歹毒的手段使出来了。”

殷拿云右手一挥,道:“小心了,我握着的可是罔象刀,看不见的罔象刀。还是提醒你一下,免得让人说我占了兵器的便宜。”

“明白,沾血才现身的罔象刀嘛。我的溟琥剑也很有些来历,正配得上罔象刀,你我谁也没在兵器上占便宜。那么,是我出城还是你进城来让罔象刀和溟琥剑比试一下锋利呢?”

“你不必出城,我也不必进城。”殷拿云说到这里,右手轻轻颤动了几下。

羽警烛急声叫道:“空兄弟小心。”

不用羽警烛提示,空雨花也明白殷拿云出手了,急忙用溟琥剑围着身子一旋。在一阵急促的刀剑撞击声中,空雨花身边的人有十多人惨呼着倒下了。其在隼翔宫的师兄宣篱在混乱中丧生了,谷碎玉左腿挨了一记,不过还算好,没有性命之忧。原来,殷拿云手中的罔象刀虽然只是轻轻颤动了几下,却有数百道刀风跨越他和空雨花之间的遥远距离,神不知鬼不觉袭到了空雨花跟前。结果,空雨花自然没有受伤,倒是他身边的那些人受了池鱼之殃。

殷拿云笑道:“雨花,你这样做很不厚道。我这刀风是针对你的,送上城墙的时候,没刀风没有伤及任何无辜。以你的能耐,大可将其消弭于无形,可你却把它们转嫁到这些无辜者身上去了。你不是来帮铁焰城的么?世上哪有这种帮法?”

方雪鳟虽然知道殷拿云这样说的目的是挑拨离间,但想到刚才死在刀风下的那些人,心中不免揣揣,明白自己也接不下这些刀风,便和空雨花拉开了距离。其他人见城主都这样做了,遂纷纷效仿,于是空雨花倒成了孤家寡人。方雪鳟也晓得这对空雨花不公平,便拣好听的话说给空雨花听:“空兄弟,我们给你腾出地方,你可以放手与对方厮杀了。”

空雨花把剑一收,道:“铁焰城的事我不管了。”

方雪鳟惊道:“空兄弟这是为何啊?”

“瞧瞧你,堂堂一城之主,就这点出息呀?才开始流血呢,而且不是流你的血,便身先士卒龟缩到一边了,谁还敢指望你们啊?铁焰城是你们的,不是我空雨花的,你们自己都懒得卖命,我就更不必多管闲事了。”空雨花冷冷地说。

方雪鳟感到大伤脸面,不过想到有求于人,只得忍下这口气,讷讷地说:“空兄弟误会了,我刚才说了,这是给你腾地方,让你大展拳脚。”

“这么说,你是给我和殷拿云厮杀创造机会?这真是一个莫大的恩惠,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呀?”

“是你给我们铁焰城恩惠,我们应该铭记你,让世世代代把你当神一样供着。方某不会说话,若得罪了你,你责难我没关系,难道忍心铁焰城这么多条人命就葬送在城外那疯子的手里吗?”方雪鳟一生中何曾如此低声下气过?这份屈辱让他连死的心都有。当然,如果真要他死的话,他肯定又会别谁都闪得快。从本质上说,他和隼翔红宫主谢翼行的德行一样。

“这么多条人命又怎么了?梦幻大陆每时每刻都有生灵死亡,难道我都得去救?休说我没有这样的本事,即使有,也只怕把自己累得吐血。上苍没有规定我必须救铁焰城的人,救不救人,得看我的心情。而现在,我心里非常不痛快,没有心情去管别人的死活。”

谷血儿看不下去,说:“空师弟,你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吧?”

空雨花冷笑道:“当初在隼翔宫学艺的时候,你们这些来自铁焰城的人不是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么?我是乡巴佬,但还不至于贱到用帮你们退敌的方式来讨好你们,所以,你们自己继续拽下去吧。”

谷血儿很委屈,道:“空师弟,我可没得罪你哟。”

空雨花不理她,对羽警烛和虚子莹说:“这鬼地方,我是呆不下去了,你们呢?”

虚子莹道:“我还是回蜃中楼吧。”

“殷拿云比我们预料的厉害得多,我们无法阻止他毁灭铁焰城。既然明知不可为,我们就不必瞎耽误功夫了。”羽警烛说。在鬼啸森林和殷拿云交手时,他始终处于下风,但想到对方的功夫来自虚粲蜃,而虚粲蜃的排名刚好在他前面,若能说动空雨花相助,就有十足的把握制住空雨花了,所以热心地赶到铁焰城来。及至到了铁焰城前,殷拿云再次露面时,其手段已经超过虚粲蜃本人了,羽警烛心里不觉有了些许惧意,于是硬着头皮和空雨花进了铁焰城,心里还存有一线希望:也许空雨花对付得了殷拿云。可是,空雨花和殷拿云一番较量下来,虽然还没见分晓,但羽警烛已经对空雨花丧失了信心。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觉得没有必要在铁焰城呆下去了,所以立刻附和起空雨花的提议。

方雪鳟一听羽警烛也要走,顿时慌了,道:“羽先生,你不能留下我们任人宰割啊。”

羽警烛指指自己的鼻子,说:“方城主瞧仔细了,你看羽某是那种扶危救难的人么?”

方雪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就他的表现而言,比隼翔宫的谢翼行尚且不如。至少谢翼行在开始的时候还能与来犯之敌羽警烛真正过了几招,只是紧急关头才服了软。而方雪鳟从一开始,就没有一城之主的气势,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如果是梦幻大陆精英榜中的人,无论是炫天岚、虚粲蜃还是别的什么人,他们肯定会为铁焰城不惜牺牲自己,但偏偏遇上的是空雨花和羽警烛。而当空雨花决定不帮铁焰城的时候,方雪鳟又不自觉地露出了乞怜的神态,这不仅让空、羽二人觉得厌烦,便是他手下的人也轻视起他来了。

谷碎玉忿忿地说:“城主,拿出点骨气来,好不好?”

羽警烛认得谷碎玉,调侃道:“对对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谷大帅肯定早预见到了今日之事,所以很久以前就准备好了‘碎玉’这个大名来迎接今日的盛典。”

“羽先生,你不帮铁焰城也就算了,干嘛还用这些言语来侮辱我们?”

“谷大帅你别和羽某讲大道理,因为羽某心里没有道理二字。得了吧,你也别生气,羽某就要离开了,你就自己拿主意,是让铁焰城瓦全还是玉碎。”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倘若铁焰城今日之厄与你全然无关,那么我们铁焰城的人就算是死光死绝了,也怨恨不了你。但事情恐怕并非如此,我很怀疑,到底是殷拿云的出现引得你现身,还是你的到来才引来了殷拿云这个强敌。也就是说,殷拿云的敌人到底是铁焰城还是你羽大先生?如果是后者,那么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铁焰城受的这个委屈也未免太大了吧?”

羽警烛笑了,说:“谷大帅最后这两句话是故意挑衅羽,以便让羽某留下来和你说子丑寅卯的吧?可惜羽某不上当,不和你罗嗦了,走了。”和空雨花一道,一人提着虚子莹的一条臂膀,架着她,脚下猛地一踏,将城门上那段七八丈长的城墙踩得凹陷下去,城墙上的其他人没提防,纷纷朝凹陷处滚落。旋即,这段城墙像弹簧似地反弹而起,将羽、空、虚三人抛出去。这段城墙是用坚硬的砖块砌成的,经羽警烛和空雨花这样一折腾,却有了弹性。弹出三人后,城墙又继续上上下下振动了一阵,将那些军士颠得七荤八素。

羽、空、虚三人一下子弹射到了殷拿云跟前。

殷拿云早将空、羽二人和方雪鳟、谷碎玉的那些言语听在耳里,道:“羽警烛,好心没好报,知道铁焰城这些人的德行了吧?他们是以怨报德。我呢,则是以德报怨,先前我恨你入骨,现在也想开了,你对我的不敬我可以既往不咎。这样吧,今后你就跟着我混了。”

羽警烛哪里受得了对方这样的口气,道:“你看羽某是那种甘于屈人之下做跟屁虫的人吗?”

“谁也不是天生的跟屁虫,时事造英雄,时事也造奴才。这片旷野非常辽阔,你哪里不好去?偏偏蹦达到我跟前来?这足以说明你已有了当奴才的需求和冲动。我劝你还从了吧。哈哈。”

羽警烛一生还没受过这样的羞辱呢,当下就气得说不出话来。

空雨花摇头道:“殷拿云,你疯了。”

“雨花,如果你回心转意,我依旧拿你当兄弟看待。”

“记得很久以前我说过,我俩都倔强得很,是那种一万个人也拉不回头的犟牛。你的本性已改,我还是保留这种臭德行吧。”

“你得明白,今天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你小心了。”说话间,殷拿云的罔象刀再次出手。

空雨花知道如今的殷拿云几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能以常理揣度,所以早有了防备。对方的罔象刀刚动,他的溟琥剑刺了出去。他知道,就锋利和坚韧而言,溟琥剑比罔象刀还略胜一筹,硬拼起来,自己吃不了亏。只是罔象刀看不见,殷拿云可能会因此而稍占便宜。不过,就总体的感觉来说,空雨花自信即使伤不了对方,自保还是觉无问题的。

溟琥剑这一出手,表面上只有一刺,事实上明刺后面隐藏着暗刺,明刺只有一下,暗刺却有二十九下。空雨花心想,就算只有一下刺中殷拿云,也够他受的。结果却大出空雨花的预期,明刺和暗刺都刺中了殷拿云,在他身上刺出三十个窟窿。殷拿云对溟琥剑根本就没采取防范措施,他孤注一掷,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自己的罔象刀上了。罔象刀挥出的刀风足足有三十八道之多,相较于溟琥剑的三十刺,它带来的伤害显然要严重得多。

空雨花这一回要吃受重创了。

他在这一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避无可避,只有有血肉之躯硬接这三十八道刀风了。

事情再次出乎空雨花的预料。

三十八道刀风完全落在羽警烛身上。

这三十八道刀风十九横十九纵,均匀地劈在羽警烛背心上,镌刻出一块围棋棋盘。这些伤口都是长一尺,深半寸。虽说是皮外伤,于性命无碍,但受此重创,羽警烛还是不由痛叫了一声。

在殷拿云向空雨花突然发难时,因为之前从来都是单独对敌,羽警烛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否应该和空雨花联手夹击殷拿云,就这么一迟疑,殷拿云的刀风就割在他身上了。羽警烛痛叫道:“好卑鄙!”

溟琥剑刺出的三十个窟窿也均匀地分布在殷拿云胸膛上,密密匝匝的,就像是筛子。起初每个伤口都呈溟琥剑剑刃横切面的形状,然后伤口迅速扩张,消融着周围的血肉,最终与相邻的伤口连成一片。于是,殷拿云的整个胸膛都消失了,他被分成两段,上段是脖子和脑袋,下段是腰部和双腿。因为没有胸膛的连接和支撑,上段落下去,搁在下段上面。殷拿云如今的模样十分怪异,也十分恐怖。剑伤虽然消失了,其对殷拿云躯体的侵袭却未停止。殷拿云这两段身子刚接触在一起,脖子和腰部就迅速消融,之后是头颅和双腿。羽警烛那声痛叫还没有发出,殷拿云就灰飞烟灭了,只剩下那柄因染了羽警烛鲜血而露出刀身的罔象刀平放在尘埃中。

但是,还是有一个声音对羽警烛痛叫之后的那声“好卑鄙”的斥责作出了反应,道:“我是将你脑门子上那颗棋子派上用场,所以在你背上刻了一块棋盘。我这镌刻之术差强人意,在别人看来,你背上这些纹路也许不像棋盘而更像龟纹。”这句话里的“棋子”是指羽警烛额头上那颗蓝色珠子,至于“龟纹”的说法,则是将羽警烛当做乌龟了。

这声音是殷拿云的。

声音是从罔象刀刀身发出的。

虚子莹惊骇地问道:“你没死?”

“我的人生才刚刚起步呢,怎么能死呢?”

虚子莹道:“你肉身已灭,灵体为何不到魂渊去?”

“不能一概而论,炫天岚不也把灵体留下来了么?有这样的先例,我若不学学,岂不是对不起炫天岚的创举?”

空雨花道:“明白了,你把灵体留在罔象刀上了。”

殷拿云说:“是的,炫天岚只能把灵体留下来,而我呢,不仅能留下灵体,而且还能凭借灵体复原肉身。就这一点而言,我已超越炫天岚。”言下之意很明显,空雨花即使拥有炫天岚当年的卓绝身手,也得屈居殷拿云之下。

羽警烛止住了背上创口的血,创口很快结痂,但伤痕却抹之不去。因为背部的衣衫被割碎脱落,所以,那十九横十九纵的棋盘很清晰地刻在他背上,让人一见就有放几粒棋子上去的冲动。疼痛未完全消失,他哼哼唧唧地说道:“躲在暗处不敢见人,你还有脸拿自己和炫天岚相比?”

“躲在暗处不敢见人?!这是什么话?我个子是小了一点,羽先生眼睛长在额头上,当然看不到我。”罔象刀突然弓起身子,像一尾捕捞上来的小鱼,扭动着身子,凭空跃起数尺,然后竖立着,刀尖朝下,落下去,插在泥土里。刀身上除了血,就没别的,甚至连一丁点尘土也不曾沾上。

猊樨兽小乖就站在刀柄上。

殷拿云被那一锅滚烫的石汁倾泻到身上时,不知小乖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后来殷拿云又被溟琥剑刺中而灰飞烟灭,它却幸免于难。而现在,殷拿云还没现身,它倒先亮相了。莫非刚才是它扮成殷拿云的声音在说话?这很有可能,因为只有它“个子小了一点”。

小乖朝羽、空、虚三人张开了嘴。

先前淫拿云和叶拱辰对垒时,三人曾亲眼目睹叶拱辰造出的石头在小乖嘴里消失无踪的那一幕,都知道它这张嘴有匪夷所思之能,现在见了它如此举动,虽然不至于害怕,但还是有所警惕。

羽警烛故做轻松说道:“哟,个子小,嘴巴大,竟朝我们呲嘴咧牙了?可惜牙齿不够锋利,丝毫没有震慑力。”

虚子莹说:“小狗乖,别咬我们。”

小乖道:“呸!我可不是小狗,我是小乖。”

随着这一声“呸”,一个米粒大的影子从它嘴里喷出来,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然后重重落在地上。之所以说“重重”,是因为当他落下时,整个大地都震动起来。羽、空、虚三人的双脚都震的离开了地面,而铁焰城也在这阵震动中摇晃起来,倒塌了一大段城墙和一大片房舍。

尽管这影子只有米粒大小,空雨花等三人还是一眼认出他就是殷拿云。

随即,天上的风灵再度把手(也就是龙卷风)伸到地面上来,频频用细小的“风尖”触摸殷拿云。龙卷风中似乎有某种魔力,殷拿云每被它触摸一下,就长高长大一份。这真正是俗话所说的“见风长”了。虚粲蜃首次出现时,个头也非常小,每被空雨花砍上一剑,个子就增大一份。其与殷拿云如今的情形如出一辙。不过,殷拿云“生长”的速度更快一些。

殷拿云很快就恢复成正常大小,右手一捞,把龙卷风抓在手里,像缠线团似地将龙卷风连同天上的乌云、旋涡卷在一起,团成拳头大小。经过折叠、扭曲、压缩,龙卷风就变成了一个“毛线团”。这个“毛线团”上的每一根“毛线”其实都是龙卷风的一段,运动没有停止,但彼此泾渭分明,没有纠缠在一起。这真是一个神奇的玩意,不知道殷拿云还会用它来干什么。仔细想想,殷拿云在短短的时日内得到不少好东西,首先是虚粲蜃的浑身功夫,其次是罔象刀,再次收服了风灵、怪族和猊樨兽。也许,这是上苍对他犯下杀戮乡亲之错的补偿。对他来说,不知道这是福是祸。总之,这一切都发生了,不可能重头再来。不管前程如何,他都得一直走下去。

殷拿云把龙卷风放进裤兜里,重新把罔象刀操在手里,说:“杲杲白日,朗朗乾坤,惠风和畅,正宜手谈,敬请羽先生匍匐在地,借尊背一用。”还是把羽警烛背上的伤痕当做了棋盘。

对羽警烛来说,背上的伤痕是永远的耻辱,如今又被殷拿云提起,心中那种羞愤,简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他成名已久,毕竟要顾及身份,不便在后生小子眼前暴跳如雷,于是强压住心里的怒火,道:“不就是棋盘吗?羽某不是吝啬之人,成全你就是,但匍匐于地就大可不必了。”右手从肩头绕过去,拇指和食指捏住那块“棋盘”(也就是伤疤)的右上角,轻轻一撕,揭下那十九横十九纵的网格,抛向殷拿云。然后,又飞快揭下第二个网格抛出。如是再三,眨眼间就有二十个网格向殷拿云飞去。

网格不是血肉,也不是其他任何实在之物,有形无质,只是伤疤的影象。影象的形状和色泽与伤疤本身完全一样,非常逼真,如果不是伤疤还在羽警烛背上,如果网格不是有二十个之多,任何人都会将这影象当做伤疤本身。

殷拿云笑道:“羽先生自揭伤疤,就是要转变自己的身份,变‘第八奇人’为‘旱地渔夫’么?你这几片破网想捞什么大鱼呀?”他这是明知故问,羽警烛这个旱地上的渔夫撒出的破网当然是要捞他这条大鱼的。

二十个网格连在一起,劈头盖脸罩向殷拿云。除了地面,其他方位都被网格封死了。殷拿云无法躲闪,也没有抵抗。

于是,“破网”捞住了他这条“大鱼”。

空雨花暗自摇头:殷拿云在肉身完全毁灭的情况下尚且能够说重生就重生,羽警烛你这张“鱼网”纵然网住了他,又有何用处?不过是显得你羽警烛的手段高明而殷拿云的工夫更神奇莫测罢了。殷拿云对这张“鱼网”熟视无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足以说明他居于不败的地位,而我们再怎么出招,也不过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罢了。

“鱼网”虽然有形无质,一旦收紧,却牢牢缠住了殷拿云,叫他动弹不得。“鱼网”继续收缩,勒进殷拿云的肌肤,将他的躯体分割成无数小方块。殷拿云道:“羽先生,我只是在你背上留下了一些漂亮的印痕,你却想把我切成一堆难看的碎肉,这太过分了。”

羽警烛道:“你的灵体可以独立存在,何必在乎这身臭皮囊?你的目标是铁焰城,别主次不分,和我们穷纠缠有什么意思?”

“是的,这身臭皮囊是不值钱,但这话得由我说,而不是你讲出来。至于铁焰城,我纯粹出于兴趣才来攻打的,如今已经尽兴,倒也不必在意是否攻下了城池。而对你,我拿定主意要将你纳于麾下,所以得礼贤下士,做到仁至义尽。”殷拿云这么说着的时候,“鱼网”更深地勒进他的躯体里。每一道“网线”从身体的这边勒进,从身体的另一边透出去。羽警烛等三人都站在殷拿云的正面,通过这些缝隙,可以看到原先被他身体挡住的背后的山脉树木的一部分。如此一来,他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由无数块血肉堆砌而成的人形物体。每块血肉与相邻血肉都隔着丝线宽的距离。到了这时,“鱼网”的使命完成,于是消失了。而殷拿云被割得七零八碎后,竟无一丝血迹。

然后,殷拿云朝前跨了一大步,拼凑出他身体的那数百块血肉颤巍巍,摇摇欲坠。他手握罔象刀,刀身切入自己身体,顺着横七竖八的缝隙,快速地游走了一遍,满意地道:“不错,非常不错,我敢说,这副模样绝无仅有。今后以这副模样纵横梦幻大陆,定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把对手吓死。”

他嘴里和羽警烛、空雨花、虚子莹说着话,手上却对铁焰城出了招。

他从裤兜里掏出揉成一团的龙卷风,手腕一抖。龙卷风风尖露出,迅疾刺向铁焰城。

 楼主| 发表于 2005-9-23 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5章 缠夫丝

龙卷风一般竖立在天地之间,而殷拿云手里的龙卷风却平行于地面。与其说他拿着的是龙卷风,毋宁说是一柄“风锥”。

说时迟,那时快,龙卷风已到了铁焰城城门前。风尖如入无物,锥进城墙,钻出一个大大的窟窿。就像引燃了一个大礼花,城墙的砖头被龙卷风的旋转之力一带,或上天,或入地,或左旋,或右飞。龙卷风继续向城里推进,所过之处,一切物事都不能幸免。因为其余城墙的遮挡,羽警烛等人看不到城里地面的情况,只看见那些被卷到空中的花草人畜和房屋碎片。

很快,龙卷风“风锥”钻透了铁焰城,被殷拿云收回。

那些被龙卷风卷上天的物事也纷纷尘埃落定。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

从殷拿云、空雨花等人所处的位置看过去,正好看见那个大窟窿。这个窟窿横贯整座铁焰城,透过它,可以清楚看见铁焰山山脚。

虚子莹心想:这一记狠手,不知伤了铁焰城多少性命呢。殷拿云不是说不在乎铁焰城了么?怎么又突然发难?哎,这人是疯子,不能以正常人的心理去推测他的举动。

空雨花也在思忖:他要攻下铁焰城,原是易如反掌的事,却偏偏零敲碎打,让铁焰城的人受尽煎熬,在恐惧中慢慢死去。对我们,他肯定也是同样的打算。在他心里,大概把自己当做了猫,而把我们当成了老鼠。

羽警烛道:“你是炫耀给我们看的吧?要不要我们鼓掌啊?”

“不仅让你们看,还要你们参与呢。你们帮帮忙,尽快将铁焰城鼓捣成马蜂窝。”殷拿云手里的龙卷风再一次伸出,龙卷风分成了三股,分别抵在羽警烛、空雨花和虚子莹胸口。然后,每一股龙卷风再伸出二十根手指,抓住了他们。这是风灵的手,在鬼啸森林时,风灵轻而易举将殷拿云送上了天,自然也能让羽警烛等人脱不了身。于是,这三股龙卷风带着空雨花等三人,再次奔袭铁焰城。

三股龙卷风都在疯狂旋转,才朝铁焰城延伸六七尺,风尖上的三个人已经转了十八个圈子。在刚被风灵抓住的时候,他们还能同时清醒地想道:“糟,如果殷拿云依旧用龙卷风去撞击城墙,我们就得粉身碎骨,死得非常难看了。”现在,他们还没到铁焰城,已然晕得一塌糊涂,脑子里一片空白了。

与前面的情形完全一样,三股龙卷风钻进了城墙,横贯城池中心,从另一面城墙透出去,然后倏地收缩回殷拿云跟前。

和三个人猜想的想法,他们没有粉身碎骨,就和刚被风灵抓住时一样,没有增添任何伤痕,甚至连衣衫也没有丝毫磨损。

殷拿云道:“我刚才说过,时事造英雄,时事也造奴才,时事更造联盟。我们每个人都给铁焰城添了个大窟窿,有了这个共同点,你们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铁焰城的人也会把我们当成一伙的。”

虚子莹只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双手胡乱抓来抓去。

殷拿云笑道:“虚姑娘,此处就你一个女子,如果跌倒,那多煞风景啊。好歹我也算受过令尊的恩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丢这个丑吧?来,我扶你一把。”抓住了虚子莹的左手。

虚子莹身子突然不摇晃了,左手顺势抓住了殷拿云的右手。她目光炯炯,道:“我总算抓住你了。”

殷拿云心里一颤:虚姑娘要使坏!又一想:她的功夫都是她父亲教的,而我得到了虚粲蜃的全部功夫,她能奈何得了我?

虚子莹的左手突然变得极细极长,如同蛛丝,顺着殷拿云的右手一直缠过去,缠住了他的脖子、头颅、上身、腰部和双脚,密密匝匝,将他那数百块血肉都缠住了。殷拿云被捆绑得牢牢实实的,挣扎不得。虚子莹夺过罔象刀,把自己的左手齐肩砍下。新的左手随即又长了出来。她笑吟吟地对殷拿云说:“没想到吧?最终竟然会栽在我的手上?”

殷拿云却也不怎么慌乱,问道:“白蜡危家的缠夫丝?”他得到了虚粲蜃的所有功夫和大部分记忆,所以看出了虚子莹这种手段的来历。原来白蜡危家不仅制蜡之技独步天下,而且这缠夫丝也是绝技。从名称上可以看出,这门绝技传女不传男,是专门用来对付负心薄幸之徒的。也许预感到自己会被蜡像取代,虚夫人早早地就把这门功夫传给了虚子莹。幸亏如此,这门功夫才不至于失传。也幸亏如此,今日有能困住殷拿云。当然,这门功夫不仅仅针对丈夫,也针对所有有负妻子的男人。如果一个男子对妻子忠诚,这门功夫对他就没有任何威胁。空雨花刚到蜃中楼的时候,虚子莹也用这一招抓住了他。当时空雨花并无妻子、未婚妻或者情人(他喜欢薛泠泠,因为薛星文要把自己的好意强加于他,反倒使他渐渐疏远了薛泠泠,现在,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她),之所以被缚,只是因为功夫低微。后来,炫天岚的灵体复苏,很轻易就把缠夫丝解开了。殷拿云的情况则有所不同,薛渺渺是他的未婚妻,一直以来,都算是两情相悦。因为梦精灵送给他的噩梦,他把薛渺渺腰斩了。尽管这不是他的本意,都否认不了伤害未婚妻的事实。所以,他在铁焰城耀武扬威的结果是,被虚子莹的缠夫丝捆住了。在醒悟到自己受困于缠夫丝的一刹那,他突然想起了薛渺渺,心里不由一痛。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他就把注意力转移到怎样脱困这件事上面了。

虚子莹道:“你只猜对了一半,若仅仅是缠夫丝,还制不住你。”

空雨花说:“缠夫丝好象是由龙筋做成的吧?”

“你当然最清楚了,这龙筋还是你送给我的呢。”虚子莹嫣然一笑。

“我送给你的?”空雨花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虚姑娘所说的‘你’是指炫天岚而不是我空雨花吧?”

虚子莹点头,道:“炫先生到蜃中楼邀请我父亲参加寻梦队时,给了我十八条龙筋当见面礼。先前我只是拿它当跳绳用,后来母亲教了我缠夫丝,我就把龙筋揉进去了。现在我使出的缠夫丝非常有韧劲,你就别徒劳无益地挣扎了。”这后半句话却是对殷拿云说的。

殷拿云道:“你缠错了人吧?缠夫丝是用来缠夫的,我又不是你丈夫。”

“听你这话,似乎还会有轻薄言语出笼,那多下作啊,与你现在的身手不符,就此打住吧。”

“你多疑了,我向来是有口德的。”殷拿云突然话锋一转,“我如今是你的俘虏,你准备怎样处置?”说话的口气依旧很狂妄,毫无做了俘虏的颓废、绝望之状。

“罔象刀本属于虚家,得物归原主。”虚子莹准备将罔象刀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羽警烛道:“虚姑娘且慢,这些血是羽某的,不能白白抛洒。”迎着虚子莹平端着的罔象刀走去,罔象刀锋利无比,切进他的腹部。他继续向前跨了两步。就这两步,足以让罔象刀腰斩了他。但他腰部没有任何伤痕,罔象刀也没有从他背后透出来。他似乎就是空气或者液体,罔象刀断不了他。当然,这仅仅是他玩的幻术。而罔象刀的消失很好理解,因为血迹被羽警烛的身体吸收,所以刀身看不见了。

殷拿云“啧啧”赞道:“羽先生,你根本不惧罔象刀嘛,先前你故意让我在你背上雕刻棋盘,目的就是在虚姑娘拿下我之后再施法夺下罔象刀。”

虚子莹道:“罔象刀刀身虽已看不见,但我握着刀柄,这刀还在我手里。再说,羽先生何等人物,岂会贪图别人的东西?你就别枉费心事挑拨离间了。”

“你真相信手里握着的是刀柄?是罔象刀的刀柄?”殷拿云冷笑道,“若是我,随便塞个看不见的石头在你手里就是了。”

虚子莹道:“要不,我砍你两刀,让你的血来证明罔象刀还在我的手里?”

“我是你的俘虏,你可以用任何方式对待我。”

空雨花说道:“虚姑娘,我猜想缠夫丝可能抵挡罔象刀,你这一刀还是不砍为好。”

殷拿云道:“知我者雨花也,还是你明白我的打算。刚才若不是双手被绑住,我自己就已经用罔象刀割开缠夫丝了。如今你揭破了我,此路就不通了。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只要你们放开我,我就不再为难你们。”

空雨花对羽警烛说道:“你觉得他会怎样为难我们?”

羽警烛笑笑,说:“猜不出来。”转对殷拿云说,“要不你先为难为难我们?”

殷拿云说道:“其实,我晓得这缠夫丝的弱点。缠夫嘛,当然只能近距离‘缠’,难道还能隔上十万八千里缠?只要虚姑娘走出二十里地,这缠夫丝就没用了。虚姑娘不可能留在此处,更不可能把我带在身边。缠夫丝迟早会解开,我一点也不担心。如果僵持下去,对我们双方都没多大意思。因此,我还是恭敬不如从命,为难你们一回算了。”

他扭动脖子,左右张望了一下,道:“石头泥块都用完了,我的怪族大军只剩下这些树木了。它们虽不如石头泥块硬朗,好歹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们不要嫌弃。”突然大声喝道,“你们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向这三位表示敬意?”

树木们本来依旧包围着铁焰城,被殷拿云这样一吆喝,立刻行动起来,聚集到铁焰城城门前方,将羽警烛、空雨花、虚子莹和殷拿云围在垓心。它们数量众多,何止亿万,挤成一团,树干紧贴树干,枝桠纠纠缠缠,弄了个密不透风。四方是树干,上面是树枝,脚下是树根,四个人完全置身于树木的缠裹之中了。

光亮完全被阻隔,一团漆黑,只有十只亮晶晶的眼睛,其中两只相对小了一些,那是小乖的眼睛。虚子莹恍然觉得,此时和他们以前刚刚进入鬼啸森林的感觉何其相似。难道殷拿云把鬼啸森林的一部分搬到了这里?又或者是凭空复制出了一个袖珍的鬼啸森林?羽警烛便说:“你准备这么大一个木桶,是不是让我们沐浴一番,洗去一身尘土啊?美中不足的是,没有热水,缺少鲜花,只能干搓一阵了。”

殷拿云怪笑道:“沐浴?那岂不就是男女同浴了?羽先生你是前辈,说这种话好象不合适吧。”

空雨花扬起溟琥剑,就朝外围的树木劈过去。以溟琥剑之锋利,这些树木怎生经受得起?不消说,一定剑风过处,树干齐刷刷而断了。可是,如果事情如此简单,殷拿云何必多此一举呢?所以,这一剑劈过去,剑风没有在树干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被撞回。空雨花也没指望劈出一条路来,只是试一下而已。眼见剑风回转,急忙低头,还叫道:“小心。”

羽警烛、虚子莹闻言赶紧矮身,三人躲闪得及时,剑风从头顶呼啸而过。

殷拿云却巴不得剑风割在身上,他肉身不惧毁灭,即使被剑风大卸十八块,也乐意之至,前提当然是剑风把缠夫丝也割断。可是,事情巧得很,惧怕剑风的人惟恐躲之不及,不惧剑风的人偏偏又碰不上剑风。殷拿云的希望落空了,剑风堪堪从他身边飞过。剑风经另外一边的树木撞击,再度飞回,再次不肯光顾殷拿云,再次让羽、空、虚三人低头。于是,剑风撞来撞去,来来往往几十次,力道终于尽了,化于无形。

殷拿云道:“雨花,加把劲,再来上几剑,就可破壁而出了。”

空雨花当然不会再干傻事,挺直了身,说:“大家同归于尽,都困死在里面吧。”

“谁和你们同归于尽啊?我死不了的,而你们,饿上十天半月,就撑不住了。”

虚子莹道:“如果我死了,你就永远不可能从缠夫丝的束缚解脱出来。那样一来,你纵然能够永生,又有什么意思?”

“现在你没死,我也不可能从缠夫丝里出来。所以,无论你是死是活,我都被捆绑住了手脚。相较而言,我当然愿意看到红颜变成枯骨。先前,我说做个交易,你们不愿意。现在轮到我不愿意了。且等我杀杀你们的傲气,双方先扯平,再来说交易的事情。”

羽警烛冷笑道:“谁跟你提交易了?你这自作聪明的模样简直太让人作呕了。”

殷拿云道:“你不是说没有热水和鲜花吗?是我考虑不周,立刻补上就是。”

然后,周围响起一阵汩汩的水声。水从脚下涌出来,很快淹住了他们的脚背。照这样下去,用不了一杯茶的功夫,他们就要完全浸泡在水里。他们猜想,殷拿云无非就是整治整治他们,让他们喝点水,并不是取他们的性命。

事情并非喝点水那么简单。

首先,一股混杂着鲜血、树液和腐尸的浓烈气味钻进鼻子,让他们肠胃蠕动,频频有呕吐的冲动,而又偏偏吐不出来。其次,水很稠,粘乎乎,就像浓浓的鼻涕。水蔓延到腰身以上,他们连动动身子也困难。再次,水里还有什么东西在游来游去,滑溜溜的,似乎是蛆虫。水已经上升到脖子,他们想吐,却还得拼命闭着嘴。否则,这腥臭的、黏糊的水就会灌进喉咙,这滑溜溜的蛆虫就会钻进肚子。

羽警烛曾经历过许多恶劣的环境,还能勉强坚持。空雨花喉咙里呕呕作响,双手被水浸泡过,不敢举起来捂住口鼻。处境最糟糕的是虚子莹,女孩子家,哪里见识过这个?恨不得马上死去。她很后悔没有答应殷拿云所说的交易,甚至想向对方求饶。可是,水已经淹到嘴边,无法开口,连讨饶都不可能了。

水继续上升,淹住了他们的鼻子。那些滑溜溜的虫子一个接一个随着粘稠的水慢慢爬进他们的鼻子,然后灌进口腔。他们不得不张开嘴,于是更多的水、更多的虫子涌入,顺着喉咙灌进去。双手被粘稠的水牵扯住,动弹不得,帮不了口鼻。之后,水涨到眼睛位置。他们闭了双眼,可那些虫子却掀开他们的眼皮,把滑溜溜、肥滚滚的身子在他们的眼球上擦来擦去。

最后,水淹没了他们的头顶。到了此时,对他们来说,水停止上涨和继续上涨已经没有任何的差别了。

殷拿云的确做得够绝,连他自己都被水淹没了。

但他的感觉和羽、空、虚三人完全不一样。

因为他可以张嘴,至少三人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别着急,我不会让你们淹死。慢慢享受吧,这样的机会千载难得。这种把戏我也是第一次玩,得谨慎一点,把握好火候。如果你们我分了心,那就有可能把这桶水冻结了。一旦凝结成冰,我自己都没办法溶解它。尽管在这样的‘冰’里可以长生,但我猜想你们可能不愿意这样长生下去吧?”

羽、空、虚三人说不出话。

殷拿云续道:“羽先生曾说,沐浴得有热水和鲜花。如今因陋就简,水有了,但不是热水。花呢,也没有,就撒几片树叶吧。”

在黑暗中,浸泡在水里,羽警烛等人不能视物,却都能“看见”头顶有树叶飘飘扬扬洒下来。它们发出幽幽的绿光,有如漂浮的鬼魂。对它们而言,下面粘稠的水似乎根本不存在,入水后,其飘飞之姿与在空中没有丝毫差别。甚至连脚下的树根也不能阻挡它们,它们飘至地面,没有停滞,继续朝地底下飘下去,飘下去。

这只是一小部分。

大部分树叶落在三人的身上。它们有如利刃,轻轻一碰,三人的衣服就烂了,肌肤就有口子了。它们没有继续割进身体内部,就插在身体表面。每当树叶插在身上,他们就感觉到刀割似的疼痛。无数的叶片飘下来,就是在一刀一刀地凌迟他们。他们无法躲闪,不能呼痛,不知道这样的煎熬什么时候才到头。

当不再有树叶飘下,他们这才痛得晕厥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慢悠悠醒转,身子不再疼痛,但感觉疼痛的惯性还未消失。四肢麻木,脑袋沉重。当他们好不容易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四周豁然开朗。树木远远退开,整整齐齐排列着,将他们和铁焰城隔开。铁焰城藏在树木的背后,看不见城里的情况。他们身上井然有序地插着近百片叶子,每一片都闪着金属般的光泽。与其说叶片插在身上,毋宁说是长在身上。他们曾经浸泡于其中的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们的衣衫也是干燥整洁的。如果不是身上的叶片,如果没有阵列于铁焰城城门前的树木,如果没有身上的余痛,他们一定会认为刚才的一幕没有发生过。

殷拿云依旧被缠夫丝束缚着,道:“刚才我们一起沐浴时,我远远地听见铁焰城城主方雪鳟跟谷碎玉说:‘让他们鬼打鬼吧,最好是同归于尽’。他们好歹也算受过你们的恩惠,却翻脸无情,实在不是为人的道理。所以,我先把他们隔开,不让他们白看戏。等你我双方把问题解决了,我会让他们为这番言语付出代价。”重新提到了那所谓的“交易”。

刚才经历的一切,让虚子莹不堪回首,道:“解开缠夫丝,只是举手之劳,但我们能相信你吗?”

“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别人。”殷拿云道,“再说,眼下你除了相信我,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

虚子莹有些犹豫。

空雨花道:“别相信他。”左手突然伸出,抓住了虚子莹的肩头,右手的溟琥剑刺了出去。不是刺殷拿云,而是刺向羽警烛。

羽警烛似乎早有准备,左手五指一扣,抓住了溟琥剑。溟琥剑何等锋利,他的五个指头肯定保不住了。可也怪,两者相较的结果,竟然是剑锋不敌。他的手掌有如熔炉,将剑锋烤软了。不仅如此,溟琥剑剑身还变长变细,如同绳子一样垂在地上。两人都没松手,各自抓住绳子的两端。

空雨花右手一抛,溟琥剑有如投石绳,将羽警烛这块“石子”高高地抛了出去。这一抛,竟将羽警烛抛出四五里地。远远望去,羽警烛站在半空中,身影只有豆子般大小。羽警烛在空中站稳脚根,左手一扯,再一抛。空雨花带着虚子莹,亦随着溟琥剑飞去。只听耳边风声呼呼,空、虚二人闪电般冲向羽警烛,从他头顶越过,飞到更远的地方。然后,空雨花再扯动溟琥剑,再次将羽警烛抛出。如此再三,经过六次抛掷,三人已远离铁焰城近三十里。

 楼主| 发表于 2005-9-23 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6章 血染大地

三人回到地面,虚子莹拍拍胸口,道:“吓死我了。”

空雨花抖了几下,让溟琥剑复原,道:“担心我松手把你摔得稀巴烂?”

“即使摔死,也胜过面对殷拿云。”虚子莹喘息了一阵,“你和羽先生心有灵犀呀,怎么同时想到这样的法子呢?”

羽警烛道:“关键时候,劲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起初羽某并不知道空兄弟刺我的目的何在,只晓得那时他肯定不是暗算我。当我抓住溟琥剑时,空兄弟的想法通过剑身传给了我,这才有了我俩的配合。在当时的情况下,任何人都想不到我们会这样做。殷拿云现在一定还愣着,没回过神来呢。”

虚子莹道:“对他来说,这也是好事一桩,如今距离遥远,他身上的缠夫丝解开了。”

空雨花沉吟道:“眼下我们还对付不了他,宜避其锋芒。”

这时,突然有口哨声从铁焰城那么传来。口哨声忽高忽低,连绵不绝,吹奏着一支不知名的曲子,非常悦耳。声音似乎在专门冲三人而来的,不仅钻进了他们的耳朵,而且还拍打起他们身上的叶片。叶片起起伏伏,很有节奏地摇曳着。叶片的每一次振动,都让三人疼痛难忍,痛不欲生。声音又仿佛一条线,从虚子莹的左耳穿进,右耳穿出,又穿过空雨花的双耳,再横贯羽警烛的头颅,把三人串在一起,仿佛鱼线上的三尾鱼。然后,这一条线似的声音把三人提到空中,朝铁焰城扯过去。

于是,他们再度站在殷拿云面前。

殷拿云道:“虚姑娘,我听见你说的话了。你说对了,我身上的缠夫丝已去。但你的愿望却实现不了,你不得不再次面对我。”

空雨花道:“你安排那些叶片并不仅仅是让我们感觉疼痛,而是另有深意。”

“你们很不赖,至少刚才逃逸的方式很高明。只不过,有了这些叶片,无论你们跑到哪里,我都能追踪到你们,并且用声音把你们擒拿回来。”殷拿云颇为得意,开始在三人面子踱起步子来了,完全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如果你们不逃跑,我们还有交易可谈,现在嘛,你们是我的俘虏了,就没讨价还价的余地了。你们都有些手段,杀之可惜。我再问你们一句,是否愿意追随我?”

空雨花等人都没有答话。

空雨花也学着殷拿云的样子,开始踱步,并且和他保持同样的速度、步幅和方向。

然后,羽警烛也依葫芦画瓢,踱起步子来。

连虚子莹也跟着这样晃悠起来。

于是,四个人就像军人操练一样,迈着整齐而懒洋洋的步子,走来走去。

殷拿云有些奇怪,说:“你们这是干什么?”

空雨花道:“我们用实际行动追随你,与你的步调保持一致啊。”

殷拿云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到底哪个地方不对,却说不上来,道:“就这样追随?是不是太滑稽和太孩子气了?”

空雨花渐渐加快了步伐,羽警烛和虚子莹亦随之提高了速度。

殷拿云不由自主,双脚也越动越快。就这样走了三百来步,他突然醒悟了:糟糕,我被他们控制住了。

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心里不免着急起来。他脑子里涌起的第一个念头是,赶紧吹起口哨,让对方因疼痛而停止行动。于是,口哨再度响起,声音尖利、刺耳,还夹杂着些须惶恐。

空、羽、虚三人身上的叶片受口哨声所激,又很有节奏地摇动起来。与上次的情形有所不同的是,叶片被哨声压下去反弹而起的时候,没有带起一连串的振动,而是绷直了,然后“啪”地一声从他们身上脱落下来,还没落到地面,就纷纷枯萎了。三人用这种走路的奇怪法子,不仅控制住了殷拿云,而且破解了加诸叶片的魔法。叶片最后一次震动还是让他们痛得脸色发白,好在他们顶住了。他们没有停下步子,反而越行越急了。

空雨花和羽警烛突然飞身而起,分别腾越至殷拿云东北方和南方位置,虚子莹继续留在西边略为偏北之处,三人彼此相距十五丈,围成一个三角形。他们都面朝三角形内部的殷拿云,以逆时针方向同步移动。

殷拿云的双脚完全不受自己使唤,随着这个“三角形”的旋转而快速跑动着。起初四人“操练”步伐时,他的移动速度与对方三人的速度一致。而“三角形”出现后,对方移动一步(大约一尺),他就得跑四十五丈(大约四百五十步)。实际的情况是,当虚子莹的右脚刚抬起,他就得飞快跑到羽警烛跟前,紧接着又跑到空雨话身边,当虚子莹的右脚落下,左脚跟上去时,他刚好从空雨花身边跑回到她身边。不仅他的运动量是对方的四百五十倍,而且速度也是对方的四百五十倍。这个“四百五十倍”不能借助幻术、魔法,而必须以本来的体能完成,所以在这种不间断的风驰电掣中,他已累得气喘吁吁。

起初,空、羽、虚三人一起带动“三角形”旋转,如今,先是虚子莹停下步子,让空雨花和羽警烛带动“三角形”旋转,虚子莹双脚虽然未动,但仍是“三角形”的一角,随“三角形”的旋转而自动漂移;继而羽警烛也停下了脚步,剩下空雨花一个人推动着“三角形”旋转和羽、虚二人的漂移。转了一阵,空雨花歇下,把责任交给虚子莹。虚子莹跑上几圈后,又由羽警烛接过。这就像接力,接力棒在空、虚、羽三人之间依次传递。现在,他们每个人等于是跑一步,歇两步。而殷拿云则要持续不断地跑。就体能的消耗来说,殷拿云是他们每个人的一千三百五十倍。这对他来说,本来已经够吃亏了,何况他是用自己的本来的体能在跑,而空雨花一方用的却都是幻术,所以,这场竞赛对殷拿云非常不公平。

没有最坏,只有更坏,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

空雨花三人接力跑了五趟后,不再跑动,彻底停顿下来,“三角形”也不再旋转。殷拿云却还得在“三角形”里兜圈子,一遍又一遍。他的速度丝毫未减,空雨花、虚子莹和羽警烛的身影依次重复地在眼前闪过。他累得差不多虚脱了,越来越分辨不清三个人的面容。到后来,三个人的身影似乎叠加在一起了。因为叠加,所以混乱;因为混乱,所以模糊;因为模糊,所以人影不再是人影,而是铁桶一样的屏障,将他围在中央。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萦绕:我得一直跑下去,跑到吐血,一直跑到死。

“人影不再是人影”,这不是殷拿云的错觉,而是实际情况。彻底停下步子后不久,空雨花召唤过来一棵树,替换下自己。然后走到一边去,又召唤过来两棵树,分别替下了羽警烛和虚子莹。现在,“三角形”的三个角不是人,而是三棵树了,所以,在殷拿云眼里,模糊的人影最终成了铁桶似的屏障。

空雨花说:“他将永远被困在里面,再也威胁不到我们了。”

“让他一边散步,一边反思自己的过错,也好。”羽警烛说。

虚子莹于心不忍,道:“这样对他,是不是太残酷了一点?”

“不是我们对他残酷,就是他对我们残酷。面临这样的选择,任何理智的人都知道该如何抉择。”空雨花说。“也许今后会找到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让他的处境不太难过,又能阻止他作恶。可眼下除了这个,我委实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来‘安抚’他。”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说到底,他这是咎由自取。”虚子莹叹息道。

羽警烛道:“铁焰城之行,与我们的初衷大有出入,横生了许许多多枝节。羽某纵横梦幻大陆很有些年头了,却从未如今日这样……疲惫过。”他本想说“从未如今日这样狼狈过”,突然想起这很丢脸,所以改成了“疲惫”。

空雨花困住了殷拿云,并未露出高兴的神情,反倒有些情绪低落。因为殷拿云,他想起了多半已经蒙难的母亲,说道:“我得回家了。”

虚子莹也有同样的想法:“我也要回家去。铁焰城到蜃中楼,这路该如何走?”

空雨花道:“羽先生送送虚姑娘?”

羽警烛一直没有放弃重组寻梦队的想法,怎肯就此让空雨花走掉,却又找不到什么借口留下对方,于是支支吾吾,没有明确表态是否护送虚子莹回家。

虚子莹见状,道:“这样的小事怎能劳动羽先生大驾?”

羽警烛说:“恕羽某直言,空兄弟的高堂多半丧生在殷拿云刀下,而虚姑娘的母亲和兄长也极有可能早被怪族们害了,你们回去,无非就是确认这一点,又不能让他们复生,所以回家和不回家没有多大差别。与其毫无意义地奔波一趟,不如……”

虚子莹突然打断羽警烛的话,面带喜色,道:“我母亲和兄长既然受害于怪族,那么怪族们应该知道他们的下落。如今,怪族门都寄身在这个林子里,随便抓一个来问问,事情就清楚了。”

“别急,听我把话说完。”羽警烛说,“且不说是否每个怪族都知道你母亲和兄长的下落,也不说它们是否会告诉你,更不说它们告诉你的是否实情,即使它们把实情告之你,也不能改变你母亲和兄长饱受磨难的事实。”

空雨花听出一些门道来了,道:“羽先生的意思,你有办法‘改变’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这就是羽某刚才要说的,与其毫无意义地奔波,不如回到当初,想法避免悲剧的发生。如此一来,就不会发生怪族侵占蜃中楼的事,殷拿云也不会受梦精灵控制而大行杀戮,空兄弟的高堂自然也就安然无事了。”

虚子莹道:“发生过的事情不可更改,原模原样重来一遍尚且不可能,更别说改变结局了。梦幻大陆的确有很多奇迹,羽先生也的确有通天彻地之能,但要我相信你所说的,恐怕还有些难度。”

“令尊跟你提到过沉羽湖吗?”

“我父亲参加寻梦队时,我还小,他不会跟我提这些,即使提了,我也早忘记了。”

“沉羽湖不大,方圆不足五里,但站在湖边,却看不见湖的对岸,你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或许有雾,能见度低,或许湖心有岛屿,挡住了视线。”

“你猜对了一半,沉羽湖从不起雾,而湖心的确有个小岛。小岛最高处只比湖面高两尺,挡不住视线。真正的原因在于,小岛上有个‘时空跳板’,产生极其强劲的吸力,扭曲了人的视线,所以看不到湖的对岸。”

空雨花问道:“既然是‘时空跳板’,那么通过它,是不是可以到达另外一个地方和另外一个时间?”

“正是如此,我们可以到沉羽湖去,借助时空跳板回到从前,改变那些发生在你们身上的不幸的事情。”

虚子莹将信将疑起来:“真能回到从前吗?”

羽警烛微微点了点头。

“那我就回到父亲加去寻梦队之前吧。”虚子莹憧憬起来,“那时我们一家过得多快活啊。”

空雨花道:“当炫天岚来邀请你父亲时,你该怎么办呢?”

羽警烛抢过话头,道:“改变它。虚姑娘得竭力阻止你父亲,不让他参加寻梦队。只要令尊留在蜃中楼,怪族就没机会侵袭,你们可以继续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空雨花说:“可那时虚姑娘只有几岁,如何阻止虚楼主?难道她能把‘现在’的记忆带回到过去,一一向她父亲诉说?那样一来,虚楼主岂不把她当妖怪看待?”

羽警烛张口结舌,不晓得如何回答,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时空跳板’的存在本就是一个不可解的事,那么它也应该有我们所不能理解的途径改变已经发生的事。羽某没有去过沉羽湖,也没有见识过‘时空跳板’,所以不了解更详细的东西。”这句话里的“我们所不能理解的途径”是用来堵空雨花的嘴的。

空雨花的嘴没被堵住,顾自说下去:“好个‘我们所不能理解的途径’!不是我们不相信羽先生,你说这些话,也是为我们好。可是,我们不妨设想一下,如果真有时空跳板,如果它真有如此神奇之能,那么羽先生早就借助它,让时间一次又一次回到梦幻大陆精英榜出笼之前了,那样一来,就没人把你称做‘第八奇人’了,你可以炫天岚、虚楼主他们共同享有梦幻大陆绝顶高人的荣誉。”

“羽某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不能独自前往沉羽湖。”

“这倒奇了,天下还有你羽先生不敢去的地方?”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沉羽湖,沉羽湖,从地名就知道那里不是羽某的福地。”

“偏偏你就姓羽,偏偏那湖就叫沉羽湖,是巧了一点。可这也太迷信了吧?”

“除了那些永生的,梦幻大陆的所有生灵都有一个死地。也就是说,每个生灵都只能死在某一个地点,而不可能同时死在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地方。一般的生灵不知道自己的死地,羽某本来也不知道的,经灵父提醒,才知道死地与自己的姓名有关,想来想去,也只有沉羽湖了。”

“名称中有‘羽’字的地方太多吧?也不一定就是沉羽湖,再说,灵父说死敌与你的姓名有关,而不仅仅与你的姓氏有关。所以,你的死地也许是带有‘警’字或‘烛’字的。”

“与羽某姓名有关的最有名的地方是沉羽湖,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羽某自然不会独自到沉羽湖去。”

“那为什么你现在甘冒风险,到沉羽湖去呢?”

“独自前往,断然不可。现在不是有你和虚姑娘么?羽某只给你们带路,不沾沉羽湖的水,不上湖心小岛,不用时空跳板,自然就没什么危险了。”

“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若说你不去使用时空跳板,是因为你把沉羽湖当做的自己的死地而必须避开,那么其他人呢?比如炫天岚,比如虚楼主,比如其他一切想寻觅梦幻之泉的人,他们的死地总不至于都是沉羽湖吧?他们为什么不借助时空跳板回到梦幻之泉还没飞走之前,把梦幻之泉从梦幻山剥下,又通过时空跳板搬回到现在?又何苦组建什么寻梦队去大海捞针呢?”

“时空跳板是在梦幻之泉已经飞走后出现的,它无法让人回到它诞生以前的时空。”

“既然你知道时空跳板的这些特性,那么肯定有人使用过它吧?”

“‘第五奇人’丽绝景使用过,他本来是千年以后的人,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通过时空跳板到来现在,很迷恋现在的生活,所以没有返回。”

“不知道他是否提及,千年之后梦幻之泉是否已经回到梦幻山。”

“这还用说么?千年之后,梦幻之泉肯定已经找到了。否则,那就是说,炫天岚的寻梦队没有找到梦幻之泉,那么丽绝景就不会参加这注定无功而返的寻梦之旅。他从千年之后而来,不是为了改变历史,而是为了参与历史。”

“炫天岚已死,列嵯峨被吃,虚楼主也葬身于鬼啸森林,那么是剩下的四个人找到梦幻之泉了?既然如此,羽先生为何还另起炉灶,重组什么劳什子寻梦队呢?”

“千年之后,关于如何寻得梦幻之泉的传说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丽绝景仅仅知道是这个时代重新把梦幻之泉固定于梦幻山的,至于到底是哪些人完成了这项大业,他也不是很清楚。也许是剩下的那四个人,也许是你我,也许是别的什么人。”

“找回梦幻之泉,对整个梦幻大陆的生灵们来说,是何等样的恩惠呀,可仅仅过去千年,功臣们都被忘记了,这实在没什么意思。”

“寻觅梦幻之泉,既是为别人,也是为自己。被人记着,自然好,被人遗忘,也无所谓,毕竟我们不是为了被人铭记而活着。”

正说到这里,困于三棵树之间的殷拿云上气不接下气说道:“羽警烛,我可以陪你去沉羽湖,并且参加你重组的寻梦队。”在疲于奔命中,他一直都在听羽警烛等人的谈话。

羽警烛道:“梦精灵让你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你对‘梦’恨入骨髓,自然也厌恨梦幻之泉了,寻梦队里若有你这样的人,注定成不了气候。再说,如今你手段比羽某高明,怎么可能屈居羽某之下?放你是绝不可能的,你还是死了这颗心,永远地跑下去吧。”

“我的雨花兄弟不是也比你高明么?你怎么一门心思要拉他入伙呢?难道他肯屈人之下?又或者你愿意听从雨花的使唤?”

“羽某和空兄弟是朋友,你这样的话不说也罢。”

空雨花也说:“殷拿云,你还是忏悔吧,也许有朝一日我会回到这里来放了你。”

“我实在受不……”殷拿云刚说到这里,突然“哇”地一声,似乎在呕吐,这句话就说不下去了。

羽警烛道:“看来你这位拿云哥积劳成疾,开始吐血了。”

殷拿云依旧在三棵树之间风驰电掣,无法看到他他们是怎样一种状况,甚至连影子也是模糊的。他的速度委实太快了,前一个身影还没消失,后一个影子又追上来了。这一个又一个身影连在一起,就像是一道实实在在的灰色“墙体”。此时,灰色“墙体”的上端有一条红色的线,那是殷拿云吐的血。

在殷拿云的“哇哇”声中,红色逐渐扩大。红色起初只是一条线,现在顺着“墙体”快速下淌。殷拿云大约吐了十来口鲜血,整个灰色“墙体”就变成红色了。之后,殷拿云继续吐,鲜血把“墙体”染红后,又顺着地面朝四下里流淌开去。他的“哇哇”之声渐渐低下去,而鲜血的“汩汩”之声却高了。现在,鲜血不是一口一口吐,而是奔涌。三棵树组成的那个“三角形”就是一口泉眼,鲜血就从泉眼里喷涌而出,连“墙体”都被淹没了。

把殷拿云榨干,也不可能有如此多的鲜血。

羽、空、虚三人面面相觑,心中骇异,都在想:这莫非是殷拿云玩的花招?

鲜血很快染红了百十来丈方圆内的泥土,它们没有浸入地下,堆积在地面上,荡漾着。

那一片红,惊心动魄。

三人不知到这些鲜血有什么蹊跷,忙不迭地退却开去。

血水奔涌了一阵,终于停了。

然后,他们发现,殷拿云不见了。

在三棵树之间的血液中央,有一星刺眼的亮光。

亮光在蠕动着,就像一只掉落在水里蚊蚋。

空雨花胸口突然一痛,仿佛被撕裂,这种感觉很熟悉。他冲口而出道:“光灵!”

血液中央的亮光扑腾着,挣扎着,终于展开翅膀,飞起来。三人这才看清,这是一个小人儿,一个以“光”为躯干、长着翅膀的小人儿。

没错,她就是光灵,那个拥有炫天岚另一半灵体的光灵。

她容貌依旧姣好,只是原先包围着身躯的银白色柔光被鲜血取代。因为炫天岚两片灵体的相互感应,她疼痛难忍,尖叫着,声音几乎把羽警烛等人的耳膜。

相较而言,空雨花好受多了,因为他自己的灵体和炫天岚的半个灵体融合得差不多了。

羽警烛问道:“殷拿云呢?”

光灵不明白羽警烛这句话的意思。

空雨花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怎么会从这里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光灵只说了三个字:“白骨潭。”再也坚持不住,朝空雨花的胸口俯冲下来。她有形无质,于是毫无阻隔,闯入他的身体,停留在他心脏上。

羽警烛悚然一惊,心里顿时明白了:白骨潭?!血遁!这些鲜血并非殷拿云的,而是白骨潭的血水。白骨潭是食人魔的粮库,深不见底,漂浮着千千万万的骨头。殷拿云为了脱困,宁愿面对食人魔,不惜榨干自己的鲜血,以血遁之法逃到白骨潭去。以他之能,也不是全然没有生还的可能。如果他能从白骨潭逃出,其手段自会精进。但那时,恐怕就没人能对付得了他了。

羽警烛想到这里,不禁大为担心,说:“空兄弟,事情大大不妙。”

空雨花没有答话,眼神呆滞。

光灵闯进空雨花的心脏,在晕厥的那一刻,将记忆送给了他。

空雨花眼下正在读取光灵的记忆:月亮终于升到中天,光华从头顶上方那个拳头大小的小洞漏进来,直端端地泻在那个白须老人面前的银盘里。此时,月光就好象是一根柱子,撑起了整个山洞。老人将手伸进月光里,搅动了几下,点点头,然后低头看着银盘,柔声说我说:“月光不烫,也不冷,温度正合适,你舒舒服服洗地洗这最后一次月光浴吧。”……

(《驭梦录》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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