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传 鼎
秦传鼎是富驿中学的教师,也是解放后盐亭冒出的最早的本土作者之一。
他教中学语文,从文言文到白话文,眉批上将心得记叙得密密麻麻、逻辑推理尤如层层剥笋,还把时代背景、中心主题作了精心梳理。这样用心地备课下来,铃声响起后他快步进入课堂开讲,自然受到欢迎。
那时的秦老师既年青又英俊,梳着建国后时兴的“三七分”式样头,明亮的眼睛闪动着敏锐的光点;整洁的干部服上口兜,别着一支“金星牌”吸水钢笔,脚蹬一双气眼布鞋。
站在讲台上,秦老师洋溢着坚韧自信的脸庞上,目光盯住简洁教室里头认真听讲的学生。
这些学生少数来自镇上居民户,这富驿镇煞是繁华:三国时猛张飞一路飞奔在此扎过营寨,明朝大将军王弼奉旨将此处作为食禄之地;还不仅是这些,唐朝宰相李义府坐上高头大马拉的皇车于此回归过故里盐亭永泰,至于名满文苑的北宋大书画家文同回乡,从富驿乡来往是常有的事。
所以,秦传鼎很爱国书更爱桑梓。
他一上讲台,激情油然而生:“同学们,我们今天复习论语的其中一篇,孔子讲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这一句的意思,谁先回答?”
课堂上举起了几双小手,秦传鼎持了一个精灵的学生叫王福贵:“你来答。”
王福贵虽然穿得有点破烂,不过浆洗得干净,他站好,用手背搓一下鼻子,答:“孔子的意思是,我站在大河边上,看水哗哗流过,真感到光阴似箭啊。”他又接上一句:“秦老师,答完了。”
秦传鼎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王福贵答得基本正确,坐下。”他望着全班同学语气恳切:“同学们,有句谚语讲‘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孔圣人也感叹时光飞逝,青春不再。所以我们一定要珍惜光阴,刻苦学习,尽快掌握知识和本领,早点为新中国的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实施而贡献才智与力量。”
反正每次这样授完课,同学们就体会到新社会的庄严,文化知识的神圣。
他教过的班,升学率也是非常的高。
秦老师不光呖心沥血地上课,他被新中国的崭新面貌所激荡,业余时间全身心投入到文学创作中去。
他写下歌颂祖国赞美家乡的大量诗作,其中有【红土坡】,【解放军叔叔的心】,【断弓王】等;相继被发表在{四川文学}、{草地}等刊物上;后来【红土坡】被结集出版,抒发了对老区红军战士浴血奋战的感激之情,投放书店后受到读者喜爱。
这也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盐亭境内正式出版的第一本文学书籍,意义很大。
那时侯,天空湛蓝,白云明媚,秦老师自然受到了师生与读者的尊重。
好景不长,1957年开展的“整风运动”中,秦传鼎由因家庭成分高和对学校领导提了几条整风的意见后,被划为“右派,”从此在文坛沉寂。
一晃便是二十年,这算不算是孔子那年慨叹过的‘逝者如斯夫’在现实中宿命的翻版?
秦老师居室离富驿中学老川戏楼不远,他在被控制性地教学后更显寂寞-----他会上寨子山一临清风,也会登元宝山赡视王弼冢;而常常流连最多的是老戏楼,他感悟人生无常,岁月轮回。“是不是梦中的戏拿到白天上演呢?”秦传鼎大惑不解。
教了半辈子书,咋个糊涂还多了些?
每到腊月至春节期间,雾气缭绕,白霜覆瓦,镇上萧疏枯寒。
放寒假了,秦老师家子女多,全都关紧戏楼下漆黒的大门,围到一堆,看父亲点燃“火相”;所谓火相,不过是秦老师利用秋天空闲时,扛锄徒步爬山挖回的被人遗弃的柏树隔篼,辛苦驮下山脚堆放在戏楼屋檐下阴干后,于腊月至除夕到元宵节这个把月的每天晚上,燃红的堆堆大火而已。
在飘飞的火花及树根爆裂声中,秦老师便高兴了,一反颓态,热烈地讲神话、摆龙门阵、猜谜语和聊笑话。
“有个人饿恼火了,跑到别人家请客的席桌上夹烧白吃,那晓得一夹是两片,又掉了一片在桌子上。尴尬中,这个人恨恨骂上一句‘龟儿不要脸,吃饭都跟到撵’。”
这段笑话引起烤火子女们一阵欢快的笑声。
不过在带俚语的龙门阵里,秦老师的声音夹杂着苍凉与嘶哑。
进入1980年后,秦传鼎在春风吹拂的新时代再次迸发创作激情,先后有【在人心的天平上】,【富驿赋】等佳作冋世并获奖。
老树绽放新芽,春呐这美丽的春色啊。
秦老师有一喜好:嗜酒。虽然火辣辣的白酒陪伴他度过了不公正的曰子,究竟也为他后来的健康埋下隐患----在大地震后的2008年,秦传鼎在余震中的抗震棚里饮酒;因为紧张焦虑导致血压升高并落下半身不遂的后遗症。
当年那个风华正茂激扬文字的文学靑年已近暮年,在他一生相濡以沐的忠诚的妻子卢晓玲老师的精心搀扶照料下,这对老人一天颤巍巍地艰难地踽行校园石阶之上。
要爬好几百梯步。
秦老师在一抹阳光的照射下,颤抖着立定,手扶拐杖,象发誓地说:“我还想写东西,就是手抖;抖也不怕,写一个算一个,写一句算一句。”
此言出口时,秦传鼎已过80岁矣,那缕阳光也温情闪着光痕。
近闻盐亭县作家协会礼聘秦传鼎为顾问,学生及读者们都感欣慰:虽然这个礼性来得迟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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