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子 雄
李子雄家居上北街,靠近淸真寺一侧,时常可听见寺内传出低沉的念【古兰经】声。
这位老人在盐亭城里很独特,个高、慢慢呑呑、架副铜丝眼镜、戴顶呢布帽,一副知识分子模样。
他在盐中教书。
李老先生在那个时间就衰老了,他的脸上生出了褐红的斑痕,眯缝的眼睛闪动和善的光泽。
他好象是外地人,也许毕业后留到盐亭授课,也许世间颠沛流落云溪畔定居。我没有见到他的孩子;到是他的太太很高,文靜、笑眯眯的,一旦有空,常年伴随着他。
这老两口生活得靜寂与安祥。
在这样一座小县城,尤其在上北街,娃儿打闹声、妇人说闲话的手势、男人繁重劳作后咂水烟的神情、农民进城赶场的粗鄙的喧闹,混合为怪异的乡人生活图景。
一天,龙江桥一带农民在“大战红五月”时,将漫山遍野的麦子收割后一梱梱背到北街摊开碾压;所谓碾压,便是将麦梱解开,一堆堆放平,从北街铺展到十字街,任由行人匆匆或闲适的脚步踩踏麦穂麦秸,一到太阳落坡,农民将踩蔫的麦杆收回家当柴火,余下的洒落街角堆在街心的宝贵麦子,便是乡民来年的口粮。
一个莽大汉将一大背夹子麦梱“通”地倒在李子雄家门口,看那阵仗,要连门都封上了。
李子雄正夹着备课本拉门出去上课,怪了,今天这门拉开了出不去。
他看着欺人的麦梱堵门,便捺住性子,向外喊道:“老乡,把麦子请搬开些,我出不去。”
街上人来人往,无人听见老先生文雅的呼喚。
李子雄有些急了,这上课的时间可是耽误不得。他踮起脚,吃力地挪动如山的麦垛,一点儿一点儿地移开了缝。过来一个打补丁的邻居,见状忙一小跑拢来打帮手,终于麦堆搬开了。
李老师扶了扶眼镜,艰难地让过麦堆,正感激地朝邻居点头,一脚下街沿踩到滑溜溜的麦梱上,一个趔趄,脚被崴了。
当然,伤筋动骨一百天;李老先生课没上成,到就近的县医院住了七天院。
老太太精心地照料着他。她想诅咒麦子的霸道,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算了,农民打麦子也不是故意的。”李子雄反到安慰起老伴。
老太太盯着李子雄布上寿斑的脸庞,还在笑,心里一阵痛,泪花搅起了转转。
“唉,”李子雄一声叹息:“学生们快毕业了,耽误了几天课,你看这个脚崴得。”他好象自责一样。
当然床边堆着些白糖、黄糖和桔子罐头,那是盐中的白校长和师生们献上的敬意。
出院后,老先生忙乎首上课补课,有时晚上也不休息;他那个干劲,象是赶回时间。
学生们大多考上了心仪的大中专。
顺便讲一句,李老先生业余嗜好下象棋,常与老北街蔡天茂、杨委全对擂,在叶子烟袅袅的街边日暮中,他的双马卧槽、老兵拱帅叹为一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