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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个编制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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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报记者邹坤 实习记者屈李平 乐山报道
经历过田玉飞时期的“三了断”和2004年的重组乡镇卫生院的犍为县乡镇卫生系统，在当地官员看来情况比较特殊，解决这些曾经在“三了断”之前还是事业编制的医务人员的回归，成为了犍为县相关部门感到非常棘手的一个问题。
2011年5月21日，乐山市犍为县玉津镇卫生院院长文智光正看着眼前的那张乡镇卫生院临聘人员花名册发呆。
和他预料的一样，他和犍为县其他乡镇卫生院工作人员一样，最终还是作为临聘人员被记录在案，与离开多年的事业编制越来越远了。
与此同时，犍为县的其它23个乡镇卫生院也收到了相同的文件。有细心的院长发现，这份临聘人员登记表的填表说明要求他们填写参加工作的时间统一为2004年，即以恢复重建乡镇卫生院的时间为参加工作时间。
而事实却是：包括文智光在内的犍为县24个乡镇卫生院的230多名医务人员大多数已经在这个岗位工作了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
230多名医务人员强烈要求回到编制内去。他们的要求很简单，理由也很充分：按照中央及四川省的相关规定，他们本该就是编制内的在编人员。
而随着事件的深入，更大的问题浮出水面——早在2004年，也就是田玉飞落马后的第二年，在上级部门的过问下，犍为县相关部门就核定了163名乡镇卫生院人员编制。
而从2004年编制核定到今天，已经整整7年。但这些编制从来就没有降临到乡镇卫生院人员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头上——编制无端地“消失”了。
230多名医务人员
“走了不少路，吃了不少苦，挨了不少饿，受了不少罪”
犍为县铁炉乡卫生院院长王定祥试图在各大论坛用“乡镇卫生院被拍卖，老臣忠良被迫害”这样言辞激愤的帖子来吸引人们的关注，但效果并不明显。
离5月21日已过半月，离开事业编制已有8年，离退休还剩三年。离重回编制却是遥遥无期。
这个连续工龄34年、当过12年犍为铁炉乡卫生院院长、主持过26年全乡防疫工作、曾被评为“省市县”卫生工作先进者的医务人员在快要退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编制没有、养老保险没有、补助没有、退休工资没有。
同王定祥一样，更多的人面临心碎。
犍为县辖30个乡镇，56.7万人,其中农业人口占48万多。共有30个乡镇卫生院(有6个中心卫生院)。
问题来自除开中心卫生院以外的24个乡镇卫生院。
王俊铜、王俊容是两兄妹。哥哥是七塘坝乡卫生院院长，妹妹是马庙乡卫生院院长。他们还有两兄妹也同样是医院职工。
同王俊铜、王俊容一样，因为基层卫生医疗系统的特殊性，一些家庭大部分人都在医院上班——或者出自医疗世家，或者是“农村中的知识分子，技术人员，脑力劳动者”。
黄家勇是玉津镇卫生院的职工，他们三代人都曾在玉津卫生院上班;张明家里现在都还有八位成员在乡镇卫生院上班，包括妻子、姊妹、堂兄妹。
编制的缺失给他们带来的烦恼不仅仅来自于老无所养、劳无所得，甚至会全面出现家庭危机。
编制带给他们的也不仅仅是来自于经济上的效益。王定祥就明确表示他更看重的是一种认可——对34年工作的肯定：不说劳苦功高，已是尽够犬马之劳。“而且，我们本来就应该在编的。”这是采访中，这些基层医务人员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这些大多数在基层卫生事业上奋斗了多年的人们内心愤愤不平。 “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来了，现在不需要我们的时候，就把我们踢开了”，更激烈一点的医生说“这就是卸磨杀驴”。 一位医生说他的这句话是这230多名医务人员共同的心声。
王定祥很清楚地讲述了基层防疫工作的艰苦：早些年他们必须亲自下到田间地头预防接种，天不亮就出发，天黑了才回家。“走了不少路，吃了不少苦，挨了不少饿，受了不少罪”。
和王定祥一样，地处丘陵地区的犍为县很多乡镇医生都有在秧田边、小路上、草堆旁替村民接种疫苗的经历。
“现在，他们不要我们了。”王定祥黯然神伤地说。
能够解决编制问题，他们由衷地开心
“三了断”和恢复重建
2004年，这些被“三了断”的人们以为重新看到了希望
在乐山的其它地区，包括比犍为财政更为困难的马边、金边地区，在乡镇卫生院的编制问题上都解决得很好。事实上，按照卫生部的政策指示，全国各地在乡镇卫生院的编制上都处理得很好。
而犍为一时间成为乡镇卫生院编制问题的“孤岛”—— 几乎涵盖了整个犍为基层医疗系统的24个乡镇卫生院的230多名医务人员没有一个属于事业编制。
很长的一段时间，矛盾的源头都直指田玉飞时期的“三了断”政策——2002年，时任犍为县委书记的田玉飞在这次改革中把全县30个乡镇卫生院除了保留的六个中心卫生院其余的24个乡镇卫生院都“卖”了。
而就是这次在当时被田玉飞及其拥趸们称为大踏步的改制，其依据也仅仅是犍为县政府出台的文件只有一份《关于进一步深化乡镇卫生院改革的指导意见》。而这个指导意见当时为大多数乡镇医务人员所反对。但是迫于田玉飞的强势和当时一些部门的压力，大家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意见。
指导意见中对乡镇卫生院改革的形式做了阐述：体制进行转制、职工实行“三个了断”、产权进行整体售让。
“三个了断”的原则包括个人身份与单位了断、单位产权了断、单位债权债务了断。
也就是在这次改革中，伴随着医务人员多年的事业编制被解除了。王定祥从铁炉乡卫生院院长退了下来;还有一些原医院院长又出钱从政府手里把医院买了下来。
当时的这份指导意见规定竞买对象不受个人、单位和行政区域的限制，凡愿意者均可参与竞买，参与竞买者以最高报价成交，一次性交清夺标现金，按照法定程序办理有关手续。竞买成为院长后自行组织招聘本院医务人员。
当时由“乐山众信会计师事务所”对卫生院所有资产、债权、债务进行评估和确认，出具资产评估报告书。
王定祥当时所在的铁炉乡卫生院的资产评估是148000元，但当时的铁炉乡卫生院包括王定祥在内的所有职工都抵触此次改制，谁也不愿意出来买下医院，最后铁炉乡卫生院以58000元的低价卖给了一位泥瓦匠。
王俊容当时以10万元左右(包括医院债务1万多元)的价钱买下了马庙乡卫生院，此后在硬件上的投入花费了六七万元，2007年的时候政府又以15万元的价钱买回了医院，实际上政府只支付了10万元，剩下的5万元又划到了医院账上，靠医院挣钱来归还王俊容。
在“三了断”时候，售卖医院的钱作为了了断医院职工的补偿，当时整个犍为县的乡镇卫生院医务人员最高拿到13000元的补偿，最低只拿到3000多元，拿到3000多元的人员中还有工作了一二十年的职工。
当时，王定祥拿到了5380元的补偿，因为他所在的医院没有卖到好价钱;同样工作了14年的王俊容和张明，一个拿到了7000多元，一个也只拿到了9000多元。
后来，“三了断”的地方政策因为与中央政策抵触而终止，上级主管部门开始过问犍为乡镇医院的事情。这个一开始就备受犍为乡镇医务人员抵触的改制开始得到“完善”。2004年时曾出现了一次转机，犍为县政府决定恢复重建乡镇卫生院，并且核定了编制。这给这些被“三了断”的人们重新带来了希望。
但实际上事情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改变。满是憧憬的人们还是被拒在编制的大门之外。
王俊容回忆，当时为了应付“危机”，恢复重建乡镇卫生院只是恢复了招牌——2002年的时候，买了医院当时改招牌为“马庙卫生院”，而恢复重建乡镇卫生院的标志也只是在马庙后面加上乡变为“马庙乡卫生院”。
类似的情况还包括玉津卫生院变为玉津镇卫生院——实质上并没有改变什么，依然是自己经营，自负盈亏。
在2002年改制的时候，王定祥就曾咨询过相关官员。得到的乡镇卫生院事业编制从此就消失了，只有等到重建的时候再恢复他们身份。但是2004年恢复重建的时候王定祥依然没有等到编制。
而此时，王定祥仍然主持着铁炉乡的防保工作，因为泥瓦匠根本不懂医疗这一块，他被聘请了回去。
等到2007年的时候，真正的乡镇卫生院恢复重建开始了，政府又从当初的买主手中买回了医院。但这次，翘首以盼回到编制内去的乡镇医务人员又一次失望了。政府向社会公开招聘医院院长，由院长自行组织医疗队伍。
王俊容的哥哥王俊铜应聘上了七塘坝乡卫生院院长，当时的七塘坝乡卫生院才刚刚重建，政府只是新修了一所房子，有少量的桌椅板凳和配套设施，王俊铜接手医院过来，当时连药品都要赊购。发展到了今天，七塘坝乡医院初具规模。
大多数医院院长表示2007年是最困难的一年，政府收回了医院，但相应的后续解决措施并没有到位，每个医院基本上都有债务，多达几十万，少则几万，医院被收回后，还账成为了每个医院的首要任务，职工们大多都只能拿几百元钱，王定祥说自己到现在都只拿800元钱的工资，而这几乎是目前所有乡镇卫生院职工工资的上限。
更让这些基层医务工作人员不解的是：涉及到乡镇医院的公共卫生经费，发到各个医院的时候也缺斤短两：2009年，按照中央政策，每个乡镇医院的公共卫生经费为15元/人，七塘坝乡有15000人，实际上只领到7万元的经费;玉津镇20000人，也只领到10万元，这还包括该院院长提交了困难补助报告后两万元的补助金。
乡镇卫生院的公共卫生经费正在逐年增加，2010年涨到了20元/人，现在的标准为25元/人，而发到乡镇卫生院的经费并没有提高多少，同样拥有1万多人的大兴乡卫生院的公共经费也只是从2009年的7万元增加到了9万元。
而涉及到公共卫生人员的经费，县卫生局也要抽取10﹪的管理费，每个乡镇卫生院包括院长在内的3名医务人员每年的财政补贴为36000元。
玉津镇是犍为县的城关镇，因为靠近县城，业务并没有优势;七塘坝乡现在每个月也只有2万~3万元的药品收入，大多数乡镇卫生院经营都陷入困境。
而上述这些本该作为乡镇卫生院的公共经费却部分流入了县防疫站、县保健院。这让大家感到很疑惑。
乡镇卫生院只能靠压缩开支来偿还债务，就在医院的债务被偿还得差不多的时候，这些院长和医院职工感受到了被解聘的风险，政府开始实行公招医生，公招来的名额将挤掉他们，一位医生说“我们被出卖了”。
在偏远的卫生院门庭冷清
消失的163个编制
整整7年，这些编制从来就没有降临到乡镇卫生院人员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头上
犍为县机构编制委员会关于完善乡镇卫生院改革有关事项的通知(犍编发〔2004〕32号)和犍为县卫生局关于公招公共卫生人员派遣工作的通知(犍卫发〔2004〕66号)两份文件显示，在乡镇卫生院医务人员的编制上，曾有过具体的核定。
犍为县机构编制委员会关于完善乡镇卫生院改革有关事项的通知(犍编发〔2004〕32号)对机构名称和性质做了改变，规定全县的24个乡镇卫生院一律贯(冠)以地名，为县人民政府举办的医疗卫生机构，隶属县卫生局领导和管理，实行独立核算，其中公共卫生人员所需经费开支由县财政实行定向定额补助;医疗服务人员的经费开支由所属的医疗服务站自筹。
同时该文件对人员编制做了如下规定：根据服务范围和工作量情况，分别核定乡镇卫生院人员编制及公共卫生人员编制。另外，孝姑、罗城、龙孔、石溪、定文和清溪中心卫生院各核定公共卫生人员编制3名。乡镇卫生院院长和公共卫生人员面向社会公开招聘。
在文件附乡镇卫生人员编制表上可以看到，核定的编制共有163人，其中公共卫生人员52名。
随后，在犍为县卫生局关于公招公共卫生人员派遣工作的通知(犍卫发〔2004〕66号)中明确了公共卫生人员的具体名单，一共60位。
王俊容就是这60位公招人员之一，她迄今也没有明白的是为什么到现在她都还不是事业编制。
至于另外的163名编制，始终存在着“在编不在人”的情况，乡镇卫生院的院长们认为按照当初文件规定，这60名公共卫生人员及24名一般乡镇卫生院院长应该是有正式编制的人员。但是，这60名公共卫生人员及24名一般乡镇卫生院院长自发文之日起，就与长期在政府举办的乡镇卫生院的其他在岗医务人员一道，并没有依法享受到犍为县编制委员会(犍编发〔2004〕32号)文件规定的政策。县人事部门没有及时为所有公开公平招聘的60名公共卫生人员及24名一般乡镇卫生院院长及时办理正式录用手续。
针对163个编制问题，犍为乡镇卫生院的医务人员多次找到相关部门询问，但一直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直到今天，相关部门给出的处理意见也是有编制，但始终不愿将编制划到具体人的头上。而到了现在，编制还在不停地“缩水”，当初玉津镇卫生院“在编不在人”的编制还有10个，而现在文院长讲也减少到了5个。
而当初的163个编制是否该进行实名制管理，记者采访了犍为相关部门，均没有得到明确答复。
有医务人员开始担心，是否这些编制已挪作他用。因为大家都只听说了有编制，但都只是水中望月，230多名医务人员谁也没有真正享受到事业编制的待遇。
一位接近犍为县县政府的人士透露，这163名编制是“纠错”田玉飞“三了断”政策的行为，“受窘”于田玉飞的错误改革，造成了“在编不在人”的特殊情况，而实际上田玉飞是在2003年落马。这样的说法在后面的采访中被多次证实。
回到编制内去
他们不是没有编制，他们的编制“被”了断了
从2002年到2011年，回到编制内却成为了犍为230多名医务人员的“唯一一根稻草”。他们明确表示，苦苦守着现在微薄的薪水和艰苦的职位就是盼着有一天能回到编制内去，因为总觉得还有盼头，所以没放弃。而现在，希望正在一天天丧失。
根据四川省委机构编制委员会关于印发《四川省乡镇卫生院机构编制管理暂行办法》的通知(川编发〔2010〕15号)规定县级机构编制部门要会同相关部门对乡镇卫生院人员编制实行实名制管理，同时通知中明确规定了乡镇卫生院人员编制为财政补助的事业编制。
连同文院长在内的230多名医务人员一致认为这是他们最后的和最好的机会了，如果错过这次，在回到编制内去恐怕更是遥遥无期了。
而直到今天，犍为县相关部门也没有明确到实名制管理，他们如同7年前，依然让编制“在编不在人”。而7年前如同王俊容般的163名乡镇医务人员就该享受到事业编制的待遇，他们等了7年，依然没有得到转变。
而通知中还明确规定了乡镇卫生院编制由县级机构编制部门综合考虑服务人口数量和密度、服务区域范围、地形地貌特征、交通条件及经济社会发展状况等因素，按农业户籍人口1.0~1.5‰的标准核定总量，并确保每个乡镇卫生院编制不少于8名。
而文院长透露，现在玉津镇卫生院只有5个“在编不在人”的编制了，而另外一些医院院长表示他们还没有得到医院具有编制的具体数字。
犍为县卫生局的一位官员表示，现在核定的编制是175名，按照1.2‰的比例来配编制。而依照现行政策，分配编制必须采取人事招考政策。
而现在的大多数乡镇医院医务人员大多年龄偏大、学历偏低，现在去考试也的确为难他们，他们正在努力寻找一个良好的解决方法。
实质上，基层医疗卫生具有特殊性，这些招考进来的医务人员大多没有基层工作的经验，很难胜任基层医疗事务，玉津卫生院就曾分来两个公招的大学生，但都不适合基层医疗卫生工作而被迫再去进修。
而更让这些医务人员气愤的是，他们不是没有编制，他们的编制被了断了，但是现在大家都承认当初田玉飞的“三了断”政策是错误的，为什么不纠错呢，为什么不恢复他们的编制，当初的163个编制为什么不实名管理?
一些卫生局的官员也在公开场合承认当初田玉飞时的“三了断”政策的确和当时的中央政策有所冲突。但同时这些官员也表示：现在去解决田玉飞遗留下来的问题的确棘手。
也有一些卫生局官员私下对这些乡镇医院的院长说，解决他们的编制问题已经超出了卫生局的权限。
即使是犍为政府部门现在也无法拿出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案：现在正在推进的解决办法就是承认每个乡镇卫生院的一定编制名额，但还是不能进行实名制管理，对编制名额每人每年补助4.5万元，对名额外的医务人员补助3万多元。即使是这个方案，在执行上也显得很保守，一些医院院长听到风声，一些医院院长还不知情。
这些乡镇医务人员说，他们的要求并不高，只希望政府有勇气承认失误，并且按照相关规定执行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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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基层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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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5 00: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