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雨崩的路,我差点做了逃兵
雨崩,原意是指由绿松石堆积而成的山村,距德钦县城约60公里,位于梅里雪山神女峰下。
雨崩旅游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火的?网上无从查考。只知道,这个只有一条驿道与外界相连,至今不能通汽车,只能依靠原始的徒步和骡子作为交通工具的地方,被相邻的西当村人发现的过程,都堪称传奇。
传说,雨崩在很久以前并不被外界所知,后来,梅里雪山后有一个老人常到澜沧江边的西当村借粮,西当村的人谁也不知道老人从哪来,便有人跟踪他,可总是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后来当老人再来借粮时,西当村人说:“这次不借给你青稞,也不借麦子,借给你小米。”他们在帮老人将口袋扛上肩时,乘机在口袋上扎了一个洞。小米一路流着,村民们紧跟着找到一块巨石下,小米没有了。众人掀开巨石,却发现下面有个村子,雨崩这才被外界发现。
传说给雨崩增添了神秘感,而雨崩里的被藏传佛教信奉者奉为神灵的神瀑、葬身于梅里雪山的中日联合登山队的大本营,都是一种强大的魔力,吸引着人们前赴后继去探险。
回来之后看到有攻略提到,除了信奉藏传佛教的信徒,除了那些有自虐倾向或者狂热热爱徒步的旅行者,不建议去雨崩。现在看来,真是金玉良言。
不过,值得也罢后悔也罢,雨崩,我们还是来了,而且,相伴着难以磨灭的珍贵回忆——人的一生,总该有这样的经历,才能圆满吧?
飞来寺到西当温泉,1小时20分钟左右的车程。路,依然其烂无比;山,依然触目惊心。是险峻,也是荒凉。只是伴随着我们的,从金沙江换到了澜沧江。一样浑浊的江水,一样湍急的河流。阿磊告诉我们,回城经过维西附近,就有金沙江、澜沧江、怒江三江并流的奇观,可惜在地面上无缘得见。这一路塌方的痕迹越加明显,进来的车不多,前后几公里,只有我们一辆车在山路上踽踽独行。
来到西当温泉才10点出头,赶紧租骡子。关于骡子的价格,骑到南宗垭口是185元/人,到雨崩上村是225元/人,到雨崩下村是255元/人(骑完全程)。行李超过一定的重量(这个重量是当地人随机掂量的),则不能自己背在身上,必须让赶骡子的人帮你背,这个定价,得看你的RP了。RP好,遇到一个老实一点的,会收10元、15元的样子;RP不好,有可能漫天要价。关于和当地人打交道的种种“极品”的遭遇,我会在后文里详细述说。当地租骡子有个很奇怪的规定。他们给骡子编好号,让游客抽签决定自己骑哪一号骡子,即使是属于一个团队的,也一定要按照规矩办事,不能够内部分配安排。于是,问题随之而来。有可能出现一个瘦弱的人抽到一头高大威猛的骡子,而一个壮汉则抽到羸弱的骡子的情况,管骡子的人却不同意他们调换!大马拉小车、小马拉大车的结果会让人哭笑不得。另外,西当的骡子只能到南宗垭口,要骑到雨崩,必须换雨崩的骡子进去。不过,这一条规定现在似乎没有那么严格。
因为住宿定在了神瀑客栈,我们直接从西当租到雨崩下村。和我们一同租骡子的还有一对年轻夫妻,女孩子死活不敢骑,于是,只租一头,让男人骑,她家男人,可是个小胖墩,后面提到他,姑且叫他小胖吧。一个马场的仿佛是管事的老伯拿来几张折好的纸条,让我们三人抓阄。还好,我抽到的是一头矮小一点的骡子。赶我们三头骡子的是一个40岁左右的藏族中年妇女,她先帮我朋友骑上骡子,然后扶我上了骡子,随手在骡子的屁股上一拍,口里念着:去(音)!我还没有心理准备呢,我骑着的骡子,就一“骡”当先走在前面了,而另外两位男士的骡子,还在原地待命呢!那位赶骡子的女士,则还在整理小胖放在骡子上的行李。
先前查看的游记攻略,都只描述过进雨崩有多险多辛苦,还没看到有人分享过骑骡子的经历。从小到大,我没有骑过马,也没有骑过驴,唯一一次骑大象的经历,因为过于遥远而模糊不清,只记得自己是摇摇晃晃被人扶上去的,还要爬梯子。所以,对于骑骡子,我没有想象,也无法想象。为了保存体力,不至于到了目的地只剩下半条人命,似乎除了骑骡子,别无他法。来之前我不断自我安慰:反正有人牵,不怕。可是,这个时候,我骑的骡子,自顾自开路,走了几十米,后面几个人还没跟上来,我担心的扭头大叫:这家伙怎么自己跑了啊!朋友在后面干着急,不断催赶骡子的人,一个唿哨,我骑的骡子终于停下,等后面两匹跟上,才重新开路。真的没有人牵,赶骡子的人解释说,上山都不牵的,她家骡子很乖,认得路,别害怕。好吧,我深呼吸一口气,紧紧抓住鞍。走了没几步,我骑的骡子,突然低头吃地上的树叶,可能不过瘾,又伸头去旁边的山坡找吃的。我脑海中立马浮起牦牛爬到陡峭的山坡上的惊险画面,生怕它也要爬到山坡上,大叫起来。后面传来一声号令:“come on!”它又开始乖乖的前行了。心里窃笑:哈哈,这里的骡子真厉害,居然听得懂洋文!山路开始陡了,网上描述的40、50度陡坡看来不是胡编乱造,山坡在面前直直的向上延伸,又高又抖,身体几乎要趴在骡子身上。突然,它吧嗒吧嗒跑到山边,身畔是上千米的悬崖,它就走在悬崖边上!仿佛在一千米的高空上走钢丝,我根本不敢向身旁看,强扭着头,身体尽量往右边歪,同时尖叫起来:哎,它怎么跑偏了呀!后面又是一声号令,那骡子才乖乖的回到正路。说也奇怪,山路有一米宽,骡子却好好的大路不走,偏偏喜欢剑走偏锋,有时候,居然昂起头够悬崖边的树叶,那个惊险啊!真害怕一个不小心,骡失前提,就这样跌下去粉身碎骨。我的手抓鞍子抓得生痛,冰冷的,也不知道是鞍还是冷汗。山路有时候特别狭窄,尤其是拐弯的地方,差不多60度陡峭的“之”字型,仅容一人走过,很难想象庞大的骡子身躯如何转得过去,下面,又是万丈深渊。这一路,走得提心吊胆,恨不得双眼一闭,从此不看。
中途,听后面起了争论。似乎是赶骡子的嫌小胖太重,给骡子带来额外的负担,一定要他多给50元。小胖自然不干,说,你们明码标价的呀,到垭口就185元,也没提过人超重要另外加钱啊!要加钱也应该一开始就说好,怎么能中途加价呢!你们当时提出来加价,那么,我还会考虑一下到底骑不骑。争执不下,小胖干脆给山下马场的主管打电话投诉,还说,她嫌我重,我说换我老婆来骑,她又不干。你们这样加价讲不讲信用啊!最后,那女的终于屈服了:那就骑嘛骑嘛!以到第一个休息站换小胖的太太骑结束了这场纷争。
骡子走一段歇一歇,大口大口喘粗气,再加上那家伙经常跑偏,吓出一身冷汗,这段路感觉特别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一个休息站。这是一个用木头搭的简陋的棚子,卖方便面、酥油茶和一种味道拙劣的咖啡。这里没有厕所,要解决必须跑到丛林里;却有垃圾篓子,吃过的方便面碗,主人会提醒你不要随便乱扔。几乎所有进雨崩的人都会在这里歇一歇,喘口气,再继续艰难的行程。和我们差不多同时上山的徒步者,不少人比我们还早一步到达这里,我们到的时候,他们刚好启程。我们等了好一会,小胖的太太才上来。小胖对她说了经过,说要换她骑,可她不敢骑呀,小胖安慰她说,不怕,骡子也拍死呢,摔不了人!是呀,骡子也怕死呢!这样一想,似乎害怕的心安稳了一点。可是,我不敢再骑刚才的骡子了,和朋友换。他骑的骡子很高大,我上去之后,连马镫子都够不着,赶骡子的女人帮我调好马镫子长度,继续上山,向第二个休息站进发。走了一会,发现又不对劲。这骡子不乱吃东西了,可是,一样会跑偏,而且太高大我骑得不舒服,重心更高,走在悬崖边上更觉恐怖。最重要的是,鞍子居然是歪的,怎么调都调不过来,我整个人滑向右边,随时有可能掉下去!经过我身边的人看到了,出于好心帮我把鞍子往左边推。窄窄的路上挤了一头骡子一个行人,左边又是悬崖,他一推,把我吓得七窍生烟、高声尖叫。路人吓住了,不敢再乱动。身后传来一阵阵惊叫,那是小胖太太的声音。如果说徒步是身体受苦,那么,骑骡子则是心受折磨。我脑子里盘旋着一个念头:赶紧给阿磊打电话让他回头,我们掉头下山返回飞来寺!
终究,我没有做逃兵。尽管这个念头一直缠绕着我,我还是坚持下来了,没有任何道理,没有任何说服自己的理由,只隐隐觉得,走到这一步了,放弃,也不值得。
到达第二个休息站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我们买方便面坚决肚子问题。这个地方因为交通不便,物资匮乏,火车上卖5元的来一桶到这里居然要10元。这是我们吃过的最昂贵的方便面!小胖他们自带干粮,很多徒步的游客连罐头、1升的矿泉水也随身带着。很佩服他们的体力和毅力,只是,佩服归佩服,我永远也不可能像他们一样——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旅行态度。
休息够了,我们准备上路,赶骡子的女人却告诉我们还不能走,因为活佛正从山上下来,要避让他的骡队。
活佛?听到这个词我就差没跳起来,脑子里迅速掠过达赖和班禅。当然,我们不可能有如此的幸运,日照金山让我们看到了,最美的早晨让我们拍到了,这一路总不可能让我们占尽便宜。他们所称的“活佛”,估计是哪个高规格的寺院——像松赞林寺之类的——类似禅宗称呼的主持。
徒步的游客都走光了,只有我们几个骑骡子的因为要尊重赶骡子的当地人的信仰,给“活佛”让路。等了好一会儿,约莫10来分钟,2个喇嘛从山上走下来。“是他们吗?”有人窃窃私语。“应该不是,感觉像打前站的。”又5分钟过去,又有2个喇嘛下来。再过几分钟,则是3个喇嘛一起下来。哇,这位“活佛”的阵势还真不小!4批打前站的喇嘛过去之后,山上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终于,有骡队下山了!可是,下来的只是好几头骡子和赶骡子的人,骑骡子的呢?骡队也在这个休息站停下。接下来,山坡上走下一队喇嘛,其中,两个喇嘛搀扶着一位头戴太阳帽的胖胖的喇嘛前呼后拥的走下来。这位,总该是了吧?“活佛”看到我朋友举着相机拍照,主动伸出两个指头,做出“胜利”的姿势,微笑。然后,在僧众和信徒们的搀扶之下,骑上了骡子,一群人扬长而去了。正当我们准备走的时候,又一队骡队过来,这回,是一个看样子还不到7岁的小喇嘛骑在骡子上。感觉,和之前的一批不是一起的。我问管我们骡子的藏族女人,她解释说,两位都是活佛。前一面一个胖胖的喇嘛是从西藏地区过来,后面的小孩,是德钦县城一个寺院的。他们都是进雨崩转神瀑的。噢,原来,我们无意中,见识到了藏传密教神秘的“转世灵童”!
他们走远了,我们终于可以重新上骡子,“come on”了——真的,赶骡子的口号居然是“come on”,我没听错吧!这回,我重新换回第一段路骑的骡子了——它虽然顽皮不听话,但总比老是担心自己掉下来舒服。等我们熬到垭口的时候,已经下午2点多了。从西当温泉到南宗垭口的12公里山路,我们骑骡子居然走了4小时!替我们赶骡子的藏族女人找我们收钱,指着一个小男孩告诉我们,换他家的骡子下去。她说,到了之后不需要再给钱了。可是,有了小胖的经历,我对她的话半信半疑。
小胖他们只到垭口,下山的路,他们选择徒步。于是,我们在这里和他们分道扬镳,相约神瀑客栈再见。垭口下去有一片特别陡的坡,都有60度了,骑骡子危险,我们要自己走下去。走完这段才能上骡子。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骑骡子更难。上山是前倾,下山是后仰,手必须死死支撑着鞍子才能坐稳。走下那些陡坡,你更担心骡子的“抓地力”。我们几乎是走一段骑一段。还好,垭口到雨崩段似乎没有上山险,而且,路旁被密密的灌木丛挡住了,看不到悬崖峭壁,心理上就没有那么害怕。小男孩的骡子很稳,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下来,也终于,能够和骡子建立彼此信任相互依存的关系。小男孩是90年的,今年21岁,也不小了。他说,他家养了6头骡子,还经营着一个客栈。“住我家嘛!”他问我们。我只能回答:不好意思,我们如果没有订好,一定住你家。他没再纠缠,一路,将我们送到了神瀑客栈。本来,他可以在下雨崩的马场扔下我们。马场在下雨崩的边上,进村还要经过一段非常陡峭的泥路。可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将我们一直送到客栈门口,而且,没有多要一分钱。心里有小小的感动,这是我在雨崩唯一一次感受到感动,默念:如果,如果有下次,我们,一定会住你家!